“你这是要我的不在场证明吗？”他并不生气，平静地问。
“请问8月26日上午9点到11点，你在哪里？”
“是的，凡是和杨家有矛盾的人，我们都必须调查，这也是为了洗脱你的嫌疑，请你配合。”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那钱是从国外汇来的，查不到汇款人，并不能证明就是杨如铁汇给我们的，这不是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俩合伙挪用了公司40万元，因此才被杨如铁赶出公司的。如果我们坐得正，站得稳，可以请经侦队介入，看那笔钱到底是从哪里汇来的。可是因为我们有错在先，连请求经侦队立案的勇气都没有。”他有点惭愧。
“当时我肯定在病房里，不信你们可以查看录像，我们这里安保非常严密，不下于军工厂，出入唯一的铁门都要输入密码，门口还有两个保安和监控器全天候监视着，只有医生和护士才知道大门的密码。”
“可是刘剑华说杨如铁往你和他的账户上分别汇入10万元人民币，杨如铁因此而和你们翻脸，收购了你们的股份的。”
“谢谢你的配合，打扰你了，请回去吧。”江一明向他挥挥手，他站起来向江一明点点头，从容地走出办公室。
“当初是对他怀恨在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冲淡了一切。说实话，当时我不应该和刘剑华大哥联合起来对付杨如铁，我们打算慢慢掏空公司，然后退出公司和他一起另起炉灶。”
他们去监控室调阅当天的录像，录像显示案发时间李唯都在病房里，因此，他的嫌疑被排除了。而且连他雇凶杀人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因为他没有那种经济实力。
“难道你不恨杨如铁吗？”
一星期过去了，1号重案组先后走访了十几个嫌疑人，记录下三万字的笔录，并且三次去省立医院询问杨如铁，让他再想想，还有哪些可疑的人没有想到，他说了一共六个嫌疑人，但是调查结果，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案子陷入僵局。
“有这种因素，但不是主要的因素，原因是我那时年轻气盛，争强好胜，一一次次投资失败，又一次次到处贷款借钱投资，直到我借不动钱为止，才蓦然发现自己不是经商的料，如果我能刘剑华大哥那样放下架子，从小做起，我肯定会很好过，而且不会得这种病。”
吕莹莹带视侦组调阅了所有出入现场的监控录像，排查了上百人，没有发现嫌疑人。吴江和小克设法从鞋印去排查，但是，无法找到那六个鞋印的主人，即使找到，也没有什么意义，嫌疑人可以坦然承认他去过现场附近，没有进入到中心现场，拿嫌疑人没办法。
“听说你的病是因为被杨如铁挤出杨家将公司而得的？”
“当案子走进死胡同之后，我应该做什么？”江一明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吴江、小克和周挺坐在三人沙发上。
“我知道了，是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的，好可怜的一家人，真没有想到他们会有这么悲惨的厄运，那么繁华，那么高尚，那么锦绣的一家……唉……这下杨如铁可有得受了。”他紧急眉头，忧伤地感叹。
“应该重新勘查现场是吗？”周挺问。
“是这样的，杨敏一家三口被杀了，你知道吗？”
“对，我觉得必须再次勘查现场，当时勘查现场，我们可能遗漏了什么。”
“你们好，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配合你们的工作，你们放心吧，我只是不想回到那没有人气的家而已。”他望着江一明，希望他不要把他当作精神病患者。
“会不会电线埋得很深，我们挖的沟太浅了？”小克问。
“你好，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想找你了解情况。”江一明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些，以免刺激他。
“挖50厘米的沟不算太浅，假如凶手要挖60厘米甚至更深的沟来埋电线，那么，他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因为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开挖，然后把电线埋进沙滩里。”
李唯长得人高马大，五官端正，典型的国字，如果没有生病，应该是女孩们理想的对象，如果他的心理素质更强大一些，他也许就不会生病，可是，不是每个人的承压能力都像刘剑华那么强大。
“对，最近的电源是第一排别墅前面草地上的路灯，路灯离现场直线距离将近100米，一个人想要挖60厘米深，100米长的沟来埋电线，没有半个月时间是做不到的。假如凶手把电线埋得这么深，那么，就很难收回去，一旦电线被我们及时发现，凶手马上就会露出马脚，所以，凶手是不可能冒这么大风险埋电线。”小克说。
牟为民点点头，走了出去，一会儿便把李唯带来，他叫李唯坐在椅子上，顺便给他倒了一本热水。李唯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人，有一种不忐忑不安的感觉。
“可以断定凶手埋电线的深度不会超过10厘米，因为他完成谋杀之后，必须及时把电线收回去，否则，等我们赶到现场，他就来不及收回。”
“请你把他叫来好吗？我们要向他了解情况。”
“我们还是重返现场，坐在这里推测有点不符实际。”江一明说完，拿起座机拨打吕莹莹和罗进的电话，叫他俩在门口集合，重新去现场勘查。
“他说回家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意思，还不如和病友一起聊天、下棋、打牌来得惬意，反正这种慢性病，政府会承担八成的费用，所以，他不想回家。”
大家开着两辆勘查车，提着勘查箱，来到现场。现场被警戒带封锁住，因为风大，支撑警戒带的铁杆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但是，没有任何人踏进现场，可能游客都知道这里发生惨案，忌讳走进。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不出院？”
现场其实已经勘查得很仔细了，但是，罗进觉得如果干沙没有大量的水帮忙导电，用220伏的电压是很难把杨敏一家电死的，这罗进已经在实验室里试验过，可是当时三个死者身上只穿极少的衣服，用自来水淋浴之后，走了大概30米，回到躺椅上，水分已经很少了，要把三个人电死的成功几率不大，特别是双脚腾空的安心，更不容易电死。
“可以，他现在是个正常人。”
因此判断凶手可能不是用家用的交流电，而是直接把电线接到没有通过变压器的电线上，这样才能瞬间电死他们。
“那么，我们可以询问他吗？”
一般情况下，在家里不小心被220伏的电击中，人会条件反射地脱离电线，因此脱离危险，所以，家用的电源都是设计在110伏或者220伏之内。
“他已经住院半个月了，病情基本得到控制，可以出院，但是，回家要长年服药，否则就会复发。”
但是，如果凶手要从高压线上接电线到现场非常危险，而且在接电线时会被人看见，所以，凶手绝不可能从电线杆上接电线到现场，唯一的可能是从家里接电线，然后用升压器把电压升高，达到电死他们的目的。
“现在他的情况如何？”
罗进俯卧在地上，在查看躺椅下的沙子，他十分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沙子的颜色有点不同，好像其中掺杂了什么东西？他叫吕莹莹拿三个大的物证袋过来，把沙子装进袋子里。
“1999年冬天，不知为什么，他一个人在下着大雨的街上漫步，得了重感冒之后来住院，医生才发现他有轻度的精神病，于是，在他的父母陪伴下，住院一段时间，不久就好了，但是，随着他的父母一一去世，他的病情加重了。”
“罗进，你在搞什么，对沙子又捏又嗅的，它能当饭吃吗？”吕莹莹翘着嘴巴笑他。
“他是什么时候得病的？”
“这个比饭还香。”罗进不理吕莹莹的幽默，严肃地说。罗进就是这样，太严肃，缺少幽默感，和女孩约会总是保持沉默，每次都要女孩主动开口，他才会应和，所以，和女孩约会之后，把对方降伏成为女朋友的机会很小。
“当然有好的时候，所以才名叫间歇性精神病，好的时候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但是，只要断药，或者受到刺激，又会复发，复发后又得住院，要想不复发，最重要是出院后要亲人的关爱，如果没有耐心的亲人照顾，会经常复发。”
“哦，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为什么不取别处的沙子，偏偏要取躺椅下的沙子，而且每张躺椅下的沙子都要取一份。”
“那么，他有病好的时候吗？”江一明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于是打断了他的话。
“对，这沙子和颜色和别处的有点不同，我怀疑可以是凶手在沙子中掺和了能导电的化合物粉末，比如硫酸铜之类的。”
“李唯患有间歇性精神病，临床表现为思维松弛、破裂性思维、逻辑倒错性思维、思维中断、思维涌现或思维内容贫乏及病理性象征性思维。意志活动减退：少动、孤僻、被动、退缩;社会适应能力差与社会功能下降;行为离奇，内向性;意向倒错等。情感淡漠、迟钝、情感不协调及情感倒错或自笑等……”
“啊？硫酸铜？它作用和属性是什么？”
“是的，有个名叫李唯的人，是我们的走访对象，你把他的情况说一说吧。”
“硫酸铜为白色或灰白色粉末。用于制造其他铜盐，如氯化亚铜、氯化铜、焦磷酸铜等，涂料工业用于生产船底防污漆；电镀工业用作全光亮酸性镀铜主盐和铜离子添加剂；印染工业用作媒染剂和精染布的助氧剂；有机工业用作合成香料和染料中间体的催化剂……农业领域……唉，你还是上百度搜索吧。总之，凶手是利用硫酸铜导电，电死杨敏一家的。”
江一明直接来到三楼的A区找主治医生牟为民，牟为民认识江一明和周挺，知道他们可能又是为某件案子而来的，快速站起来和他们一一握手，随后坐在椅子上。他笑着问：“江队，这次又是来了解某个病人吧？”
“讨厌！对美女这么没耐心，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江一明和周挺对省第二精神病医院很熟悉，上次调查张进发（在地铁里喷射毒液致一对情侣死亡的袭击者，他就是精神病患者，自己也在袭击中死亡），1号重案组的人来过这里几次。
“你是别人的老婆，我干吗要对有你耐心？”罗进浅浅地笑着。
“我们基层民警没有大事，协助你们侦查命案是首要任务，肯定有空啊。”
“可是我们是同事，不，是战友！战友是可以生死与共的，你不要那么功利好不好？”
“你有空吗？你陪我一起去找他吧。”江一明觉得叫上李健会更好接触李唯，因为一般的精神病人是怕生的。
罗进没理她，继续围着躺椅周边观察。
“不仅认识，而且很熟悉。有些爱心人士和义工来他家帮忙打扫卫生，整理房间，或者捐款，偶尔会叫我带路，所以，他对我带着感恩之心。没发病时，他很正常，脑子也很灵活，实在让人难以理解，病前病后真是冰火两重天。”
“怎么样才能证明沙子中掺和了硫酸铜呢？”吕莹莹不放过他。
“李唯会认识你吗？”
“嗯，你去提一桶水来，浇到沙子上，如果它呈现蓝色，就能证明沙子里有硫酸铜。”
“都是在省第二精神病院住院。”
吕莹莹点点头，去勘查车上取来一个小水桶，走到躺椅后面30米处，打开一米高的水龙头，接了一桶水，浇到躺椅的沙子上，慢慢地，出现了淡蓝色的物质。
“他一般在哪个医院住院？”
“罗进，你看，沙子里果然有硫酸铜呢。”
“应该是去住院了，住院时，一般是不允许患者使用手机的。”
“凶手果然利用硫酸铜来导电，犯罪智商很高啊。”罗进说完，抬头远望，看见江一明和周挺在别墅前的草地上寻找着什么；吴江和小克在海滩和别墅的石坎上勘查。
“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快吃中午饭时，大家站在沙滩上，聚拢在一起，交流勘查结果，罗进说：“我和莹莹在躺椅下的沙子里面发现了硫酸铜，硫酸铜是极其容易导电的化合物，凶手就是用它来电死杨敏一家的。”
“你们来之前，我已经从村主任那里要到他的手机号码，我刚才拨打过了，系统提示已经停机。”
“啊？凶手这么厉害？能不能通过硫酸铜这条线索查到凶手？”江一明问。
“你有他的电话吗？”
“几乎不可能，因为硫酸铜很容易买到，一般的化学用品店都有卖，网上也有卖，排查的范围太广泛了。”罗进回答。
“他可能不在家。”李健说。
“老吴，你和小克有没有新发现？”
他们摁响有编号的门铃，但是摁了好久，没有人回应。
“没有，沙滩和海岸的接壤处是别墅的石坎，高约2米，宽约2.5米，长约250米，石坎的缝隙都是用水泥胶住，没有被人撬动过的痕迹，所以，电线不可能从石坎里面穿过。假如凶手是从别墅里拉电线到现场，那么，电线一定是从石坎上裸露而过。”
“不太清楚，听说早年就得了这种病，后来越来越严重，但是，他不肯去住院，他怕花钱。”
“我和周挺勘查的结果也是样的，你们看——”江一明手指着150米外的别墅说，“别墅前面是一片250米长、50米宽的草地，草地没有被挖过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明目张胆地把电线从草地上拉过，拉到沙滩之后才埋进现场的躺椅下面。”
“他是怎么得这种病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肯定有目击者，因为案发那天是周六，草地上很多人玩，而电线不可能隐身，只能利用草绿色的电线，才不容易被发现，只要我们挨家挨户去走访，应该会有线索。”
李健说李唯有间歇性精神病，经常住院，今年50岁，所以，大部分的收入都用于住院，日子过得非常拮据，虽然有医疗保险，但是他本人仍然要出一部分钱，他甚至有连续吃两个月泡面的记录。李健对他表示同情。
“不对，我觉得凶手不可能如此大胆，看他利用硫酸铜导电，就知道凶手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罗进说。
李唯是罗前村的村民，他没有工作，就靠出租几间房子过日子，一个月收租金大约6000元，这点收入在省城只能过下等生活，幸好他没有娶妻生子，否则压力更大。江一明和周挺来罗前村早发巷144号找李唯，在片警李健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李唯的房子前。
“是不是我们的侦查方向错了？”
李唯住在罗前村，位于市西郊的莱山脚下，那里原来是农村，后来城市向四周扩张，就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村民在宅基地上盖起六七层的房子，出租给外地人，租金不到市区的一半。
“不管是对是错，我们一定要去走访别墅区里的人，只有用心去调查，才能判断我们是不是错了。吃过午饭后，我们分成三组，对别墅区进行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江一明看了一下手表说，“收队，回我们的食堂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