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队,丁辉应该是中毒死亡,尸斑和结膜呈红色证明了这点,还有嘴角的蕈样泡沫也证明了这点。”
尸僵和尸斑已经形成,尸斑浅淡,呈樱红色。尸斑之所以浅淡,是因为还没完全形成。罗进查看了尸体,丁辉的嘴角有蕈样泡沫,然后撑开他的眼皮,看见结膜发红,瞳孔已经完全扩散。
“大约是什么时候死亡的?”
罗进走进阳台,走到丁辉面前观察,丁辉穿着一件短裤,赤裸着上身,没有穿鞋子和袜子,身体蜷曲着向右侧躺,脸也朝右面向山体。
“人死后一般大约经过1-3小时,肌肉轻度收缩,关节不能弯曲,开始出现尸僵;经过12-16小时,尸僵遍及全身。可因外界温度高低、尸体体质情况、死因不同而出现有早有晚。尸斑则于人死后平均2-4小时出现……结合两者进行分析,死者大约死于今日凌晨00:30到02:30之间。”
大家来到二楼,铺好勘查踏板,穿戴好勘查标配,走进丁辉的卧室。卧室位于北面,面对山体,阳台大约10平方米,容不下更多人,江一明、罗进和吴江去阳台勘查,其他人留在卧室勘查。
这是罗进的习惯,像得了强迫症似的,每次都要对江一明科普一下法医知识,其实江一明耳朵已经听起茧了。
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把手放在他的颈动脉上,摸一摸看有没有脉搏,结果令她失望。她又查看了他的瞳孔,看到瞳孔已经扩散,她吓出一身冷汗。她赶紧拨打110电话报警,接警员叫她守着现场不要走开,警察很快就会到。
“这段时间是人熟睡的时候,具体中什么毒能看出来吗?”
她走进卧室,把卧室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拉开,结果看见丁辉躺在行军床上熟睡,她叫了几声,丁辉没有应该,她感到蹊跷:难道是他吃多了安眠药?于是走上前去拍拍他脸,结果,手指尖传来冰凉的感觉。
“看不出来,要尸检之后,用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才能分析出来。”
她只好上二楼去叫,她来到丁辉的卧室门前,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回答,她尝试着去打开,结果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了,床铺上没有人。这不奇怪,因为丁辉喜欢躺在阳台上睡觉,因为晚上外面很凉快,不用开空调。
“会不会是四乙基铅?2008年我被陈刚下过这种毒,当时我差一点牺牲掉,你还记得吗?”江一明问。
彭芳住在一楼,今天早晨7点起床,先把院子里的蔬菜和花草浇完水,然后去煮绿豆稀饭,这时已经08:20,按照惯例,她站在一楼叫丁辉下楼吃早饭,结果没有人答应她,她又叫了好几声,仍然没有人答应。
“当然记得,幸好你及时打电话给我们,否则,站在我面前就不是你了。四乙基铅是剧毒,它的挥发性很强,除了通过呼吸能进入人体外,还能通过皮肤渗入人体,达到心脏,然后致人死地。从尸斑和结膜颜色来看,有可能是四乙基铅,可惜案发时离现在已经过去7到9个多小时,它早已挥发掉了,肉眼看不出来。”
别墅主人名叫丁辉,1971年8月出生,儿子丁雄风已经大学毕业,在乌鲁木齐工作,他的妻子叶雅仪出外旅游,家里只有保姆彭芳,就是她报警的。
“如果是四乙基铅的话,凶手就不用靠近丁辉,可以从头顶或者外面向他喷射毒液,成功地实话谋杀,这样我们的排查范围就大了。”江一明微微皱着眉头。
909号别墅位于最后一排偏右的地方,紧靠莱山。抬头望去,莱山上的油桐树历历在目,小克和吕莹莹曾经在这桐树林里一吻定情,所以对它特别有感情。此时,桐树的枝头已经硕果累累,青翠欲滴。
“对,因为阳台没有防盗网,凶手只要用一条梯子,就能爬上来对着正在沉睡的丁辉袭击。”
大家来到909号别墅,别墅前面有个小院子,种满各种青菜,栅栏上长满意常青藤和冬青,一丛丛的一串红在栅栏边绽放着火红的笑脸,和月季花在争红斗艳。
“我们假设凶手是用液态的四乙基铅向丁辉喷射,那么,丁辉的皮肤沾上毒液之后,他应该有反应,为什么他不打急救电话呢?”江一明觉得蹊跷。
别墅建在一条缓坡上,占地1000亩,每栋别墅占地将近1亩,空间很大,50排别墅依山而建,呈梯形一层层由下而上,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芒。
“丁辉应该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在沉睡中,他是无法自救的,看他蜷曲的身体,就知道他是在睡梦中死去,否则,他肯定会跑到浴室里冲洗身体,这样他可能就不会死。还有,我从他的嘴里闻到了酒味,他可能喝醉了。”
别墅区离市中心将近10公里,交通方便,附近有学校、商城、体育场、公车站等,里面住的都是上世纪80年代先富起来的老板,是老牌富豪们温馨的港湾,一说到住在这里的人,就让人想到非富即贵。
江一明点点头,看着阳台外的山体,目测山体离阳台大约8米,山体下面是一道高约四米的石坎,石坎被水泥粉成一面围墙。如果有人站在石坎上,用特制喷射器向丁辉喷射毒液,他也在劫难逃。
望山别墅区位于莱山脚下的西南方向,共有1000栋别墅,建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因为离莱山很近,所以,名为望山别墅区。这里远离尘嚣,周围种满是茂密的柱冠罗汉松,是建造别墅时种下的,经过17年的成长,它们已经长成十几米高,像穿绿军装的战士,紧紧守卫着那片红瓦青墙的别墅。
最重要的是丁辉是否需要靠安眠药入睡?如果需要的话,一次服用多少片?如果按照常量的话,当凶手把毒液喷射到他身上时,他应该会醒过来的。因为液态的四乙基铅是凉的。
江一明打电话给所有人,把情况说明,大家都说马上会赶到刑警队集中,然后一同前往现场。
江一明离开阳台,和周挺去找彭芳。她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默默流泪,像死了自己的丈夫一样伤心,双肩的颤抖着,不时用手上的纸巾擦眼泪。
“算了,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那我就和你妈一起去。”她挥挥手,让他快点走,在人命面前儿女私情算不了什么。
彭芳今年38岁,是从湖北十堰市乡下来的,160厘米的个子,身材苗条柔韧,皮肤稍黑,五官还算端正,眼睛小而有神,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服,不像是乡下妇女。
“晴晴,对不起,我要去出现场,明天你和我妈妈去静安花园看房子吧,只要你和我妈看中的话,我无条件接受。”他知道接下来的周末都可能泡汤了,所以,满脸歉意地对她说。
“彭女士,请不要过于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江一明在她的面前坐下,心平气和地对她说。
果然不出所料,110指挥中心打来电话,说望山别墅区发生了一桩命案,请江一明立即组织人前往勘查。
“我知道,可是我在丁总家干了12年了,他就像我亲哥一样亲,我能不伤心吗?”她抬头望着江一明,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他的模样。
“真的?那太好了!没想到相公这么用心……”宋婉晴抬头奖励给他滚烫的红唇,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没想到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这下可能要棒打鸳鸯了。
“我理解,但是,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把凶手找出来,替他伸冤,否则,他死不瞑目。”
“我打听过了,静安花园有现成的楼房,高层的也有,我是托付周挺帮忙打听的,他公司和开发商有业务往来,可以给我们打9拆,这最少可以省十几万元。”
“您说得对,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尽量配合你们。”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十堰市地方音。
“我说的是看房的事,我想即使有现成的房子,两个多月也无法完成装修吧?”
“谢谢你!请问丁辉经常吃安眠药吗?”虽然没有尸检之前,还不能确定他服用安眠药,但是提前询问知情人,有助案情的进展,同时能证实他和罗进的推测是否有道理。
“就定新年结婚?”
“丁总每天都要靠安眠药入睡,已经服用10年,产生了依赖,无法戒断。”
“那就这样说定了?”她微微侧过头来,仰望着他,看他有没有走心。
“他服用哪种安眠药?”
“我同意,那里离我们市局很近,离你的学校也不远。”环球路位于江北区中部偏东,离滨海大道不过3公里,宋婉晴喜欢海,吃完晚饭后,可以步行到海边,再走回家。想着以后能和她手拉手去海边看日出月落,心里美滋滋的。
“一般是阿普唑仑或者艾司唑仑。”
“我喜欢闹中取静的地方,不如去静安花园看看吧?它是去年6月开发的住宅区,位于江北区环球路,如果能买到高层楼,近可观水,远可看山,我看过资料,那里的绿化率达70%,楼房之间的空间很大,是我省著名设计师吴国儒设计的。”
“一次服用多少片?”
“要不我们明天就去看婚房吧,你喜欢哪里,随你挑。”
“早年只服用四分之一片,后来服用半片,现在已经服用两片了。”
“人生三大美事:金榜题名时,衣锦还乡日,洞房花烛夜,我当然心驰神往了,可是这有点突然吧?婚房还没有买呢。”
这两种安眠药都不是强效药,属于二类的精神药品,最强效的是三唑仑和静眠丸等药。成年人只需服用两片三唑仑,就能在10到15分钟内入睡,如果是浓缩型的话,3到5分钟之内就能入睡,所以,常有犯罪分子利用它干坏事。
“这就好。我昨晚回家吃饭了,我爸爸妈妈选定日子,叫我们新年结婚,你觉得如何?”
“丁辉的夫人名叫什么?”
“相公,你想多了,能与你长相厮守,我觉得‘从此随夫胜随父’。何况现在地球只是一个村,亲朋好友的距离缩短了几十倍,哪来那么多的离愁别绪?”
“名叫叶雅仪。”她的口气似乎有点异样,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我知道了,你以诗抒情对不对?”
“她怎么没有在家里?”
“差不多,其实后人都是旁观者,只能从时代背景和字面去解理诗意,最理解诗意的是诗人自己。”
“她去三清山旅游了,是20日上午去的,我已经打电话给她了,她听了之后不相信,说我和丁总一起合谋欺骗她,没办法,我只好把丁总躺在阳台上死亡的照片发给她,她这才相信。唉,我哪敢欺骗她呀,我的工资都是要从她手拿的。”她委屈地说。
“哦,晴晴不愧是才女,这么鲜为人知的典故都能随口道来,从字面上去理解就是:诗人把自己比作空中飘摇的落叶,舍不得离开树枝,但是又身不由己?”
“你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她的?”
“唐初诗人孔绍安写的《落叶》,他曾经当过李渊的监军,李渊上位之后,孔绍安自洛阳间行来奔,拜内史舍人,赐赍甚厚。因侍宴应诏咏石榴诗云:‘只为时来晚,开花不及春。’为人称颂。”
“在你们还没来到之前的一刻钟吧。”
“谁的诗句?我从来没有听过?”
“也就是9点15分左右,我们是9点半赶到这里的。她说什么时候会到家?”
“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她轻声吟出,眸子里一片盈盈秋水,似有一缕愁绪慢慢升腾。
“她说查了一下航班,最早回长江市场的班机是傍晚6点,到家要7点,她心急如焚,已经雇了的士从三清山赶回来,大概4个小时的路程,下午1点半应该会赶到家里。”
一片早萎的梧桐叶悠然飘落,悄然栖息在宋婉晴的秀发上,江一明像抓蝴蝶般轻轻地把它抓住,随手一扬,枯叶听话地躺到长椅下。宋婉晴回眸一笑,对他表示感谢。
“昨天晚上,你们家里有没有客人来拜访丁辉?”
纤弱的宋婉晴靠在江一明的肩膀上,她喜欢相思鸟的婉啼,所以半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相思鸟的声音略显单调,但是,有许多成双成对的相思鸟在互唱情歌,就变得格外动听了,如同一个乐队的大合奏。
“有两个中年人,是丁总叫他们来喝酒的。”
江一明和宋婉晴坐在梧桐树林下的长椅上,因为比较早,林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相思鸟在婉转地歌唱,虽然它的声音没有百灵鸟和画眉鸟那么动听,但是它很执著,在西方被人们称为情鸟,与鸳鸯鸟一样多情。
“哦,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在哪里喝酒?”
江一明难得空闲下来,昨晚他约宋婉晴来白云公园漫步,这正合她意。一有案子,宋婉晴就得自动隐身,不敢去打扰江一明,即使约他,他也没有空,包括周末和假期。她已经习惯了他经常缺席。
“他们是昨晚10点左右来的,没来之前,丁总就叫我把天台上的桌子收拾一下,把五碟卤菜摆上,他们要喝酒。我把菜和碗筷摆好之后,他们就上楼去了,我坐在一楼客厅看电视,准备等他们离开之后,再去收拾碗筷,结果等到12点半,他们还没有走。我便发微信问丁总,他们要几时离开?丁总叫我先睡,今天再收拾。于是,我就睡觉去了。我很少这么迟睡过,一觉睡到早上7点才起床。”
这是2017年10月21日的早晨,周六。
“两个客人你认识吗?名叫什么?”
梧桐树林里,有一条弯弯曲曲鹅卵石路向远处蜿蜒而去,树林茂密挺拔,直插苍穹,树叶茂盛翠绿,几缕温而不热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金粉似的抛洒下来,照在几片早落的黄叶上,泛出柔和的金光。
“算是认识吧,但只是点头之交,我不知道他俩的名字,我也没有问过丁总,我们当下人的不应该随便打听主人的私事,否则,不管在哪里干都干不久的。这是原则问题。”
公园的西北角种满了梧桐树,梧桐树喜光,喜温暖湿润气候,耐寒性不强;喜肥沃、湿润、深厚而排水良好的土壤,在酸性、中性及钙质土上均能生长,白云公园的条件正好适合它的生长。
“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如果你想起可疑的事,请给我们打电话,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许向外传播,否则,对你没好处,等叶雅仪回家之后,叫她来刑警队认尸,我们要找她谈话。”江一明说完就站起来,重新来到二楼。罗进正和吴江把尸体装进裹尸袋,准备让人拉走。
白云公园位于市西南方向,离市中心将近8公里,是全市最大的公园。北部是山,南部是人工湖,湖水是从前江引流而来的,因为市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整治前江,所以曾经被污染的江水变得清澈纯净,使这条市民的母亲江焕发新生命。
他们说已经勘查完毕,江一明想了一下说:“我和周挺去阳台对面的石坎勘查,老吴和小克去天台上勘查,莹莹去调阅别墅区的监控录像,如果凶手是用梯子爬到阳台上对丁辉喷射毒液的话,很快就可以从录像中找到他。罗进跟运尸车先回队,尽快尸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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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