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奇是您的下属吗?”
“哎,这还用说吗?必需的。”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音。
“不是下属,是同事,他也是我们智圣学校的股东之一,他怎么了?”他好奇地望着吴江,看了一眼之后,又低下头去泡茶,办公室飘散着阵阵茶香,让人身心放松。吴江和小克除了走访时能喝到好茶,很少有空闲坐下来美美地喝上一阵子茶。
“高校长,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这和一起命案有关,请您一定要配合我们,实话实说。”
“他的老婆名叫白露,不幸意外溺死在海里,我们怀疑是他杀,所以,前来调查。您是他的领导,应该比较了解他吧?”
“哦,我想起来了,您是吴警官,您是克警官,欢迎光临!欢迎光临!”他上来和他俩握手,然后请他俩坐下来喝茶。
“哦,怎么会这么惨……我们学校有六个副校长,都是股东,虽然我和吕奇相处了十几年,但是从来没有去过他家,所以,对他们夫妻关系不太了解。”高校长名叫高平野,是学校最大的股东,智圣是他一手办起来的,智圣能达到如今这么大的规模,可见高平野是一个很圆滑的人,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
“高校长,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
“那好吧,我换一个方式问:您认识白露吗?白露是否经常到学校来?”角度不同和方法不同,能让不愿意说真话的人不知不觉中说出真话。
他俩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关着,小克上前叩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他们先后走进去,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人看见他俩之后,从大班椅上站起来问:“你们是?”
“我认识白露,但是很少和她交谈,更谈不上深交,她偶尔会来学校接吕奇下班,但是,那是已经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家只有一辆车,下大雨打不到车的时候,吕奇就会打电话给白露,叫她开车来接他。”
门卫指着30米外的一栋大楼说:高校长的办公室在8楼南面最后一个房间,并说有电梯可以直达8楼。
“为什么后来几年白露不来接吕奇呢?”
吴江和小克没有来过智圣学校,是凭导航找到的。学校门口有一个露天停车场,小克把车停好之后,向大门走去,门卫问他们找谁?他们说是市局刑警队的,找校长了解情况。
“也许后来吕奇又买了一辆车吧。”
智圣培训学校位于江西区的明光路,从江西大道中转弯五公里之后就到了,它正好在莱山东面的脚下。这是一所民营企业,主要是针对成年人而设的,有烹调、缝纫、电脑维修、家政、英语等班级,囊括了社会上一半的职业,学生是800多人,开办于1998年,目前总资产已经达两亿元。
“吕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我和周挺去查白露的社会背景,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比我小两岁,我把他当弟弟看待,他原来在市三中的教英文,后来被我挖来当英文老师,工资比原来多一倍,还给他10%的股份。人是很不错的,敬业、守信、灵活,对学生像朋友一般亲和,和同事的关系也很融洽。总之,各方面的能力和人品都不错,没什么大毛病。”说这里,他停下来为他俩倒茶。
“好吧,那我和小克去智圣学校调查?”
“他在学校有没有绯闻,比如和女学生之间……”
“这很容易查到,先去智圣培训学校走一趟,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去向。”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我们的红线,不允许任何老师和学生有暧昧关系,尽管我们招收的都是成年人,否则,立即剥夺教师资格,永远将被拒于学校围墙之外。”
“他说10月12日早晨就开车去上海开会,案发时间他不在现场,但是,我们还没去证实,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上海。”
“即使学生毕业以后有暧昧关系,你们也会追究责任吗?”
“他说话有破绽吗?”
“这……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哪有那么多精力查这种事?也没有权力查啊。”高平野忽然觉得被吴江钻了一个空子,有点尴尬。
“刚刚被我们送走了。”
“2017年10月12日,你们是不是派吕奇去上海开会?”
“老吴,吕奇走了吗?”
“哦,是的,是这样的,有四个牛津大学的教授来上海讲课,由上海东方明珠培训学校主办,会期为一星期,因为教授们都是用英语授课,所以我们派吕奇去参加,好进一步了解更科学的教学方法。”
江一明回办公室一会儿,吴江和小克就进来了。
“吕奇去上海住在哪里?”
“好的,一定会!”江一明站起来,把罗月清送到围墙的大门外,还帮她叫来了一辆车,叫司机把她送到白露所住的名流小区。
“由主办方统一安排住在上海浦东大酒店。”
“那好吧,如果案子侦破了,您可要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呵。”
“好的,谢谢高校长的配合,以后可能还会来麻烦您,请收下我的名片,如果您想起什么蹊跷之事,请给我们打电话。”
“对不起,白露的尸体暂时不能火化,因为她是最好的证据,虽然她已经不在人间了,但是她的身体仍然会说话,会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高平野接过吴江的名片之后,也在办公桌上的名片盒子里抽出两张名片,弯下腰,双手递给吴江和小克。这使小克想起日本战败后,在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上向同盟国交投降书的样子。小克想笑,但忍住不敢笑出来,否则会被认为无礼。
“我想把我女儿的尸体领回去火化,让她早日安息……”
江一明和周挺去移动公司营业厅,把白露的手机通话记录打印出来,看谁和她通话最频繁。结果最频繁的是罗月清,第二个是她父亲池上山,第三个人是沈怡,第四个是她儿子吕澄江……这让他俩感到蹊跷:为什么不是吕奇呢?
“您放心,只要有疑点,我们都会立案调查,一定会还您一个真相,现在您先回去休息,不要太过悲伤,因为人死不能复生,然后照顾好您的外甥,别让他的学习成绩受到影响。”
江一明继续查通话记录,发现吕奇竟然排在第12位,这很不正常,一般情况下,都是夫妻之间的通话最频繁,然后是父母或者孩子,从中可以说明吕奇和白露的感情不和,看来罗月清的预感是对的。
“他有钱,不是可以雇凶杀人吗?你们一定要去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死都不会闭眼的。听说死不闭眼的人在地狱会被挖掉眼睛,我可不愿意在九泉之下过那种痛苦的日子。”
沈怡是众康大药房的药剂师。药剂师是负责提供药物知识及药事服务的专业人员,是药物的专家,同时是解答市民有关药物问题的最适当人选。负责监察医生处方的数种药物中有否出现药物相互作用;并根据病人的病历和医生的诊断,为病人建议最适合他们的药物剂型。
“可是,白露……去世的时候,吕奇正在上海开会,他不可能作案的。”江一明想用“死”字,但怕太刺耳,于是改成“去世”。
众康大药房24小时营业,位于繁华的江东大道143号。江一明和周挺开车来到众康大药房找沈怡,沈怡曾经在省第二妇幼保健医院当过护士长,后来通过考试,拿到了药剂师的资格,被众康的老板挖来当药剂师。
“我不知道,她从来不和我聊她和朋友的事,更不爱聊她和老公的事……对,我从她对吕奇刻意不谈有点纳闷,唯一不圆满的是吕奇,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俩的感情不好。”她如梦初醒般地想起来。
沈怡是一个瘦小的少妇,圆圆的脸蛋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双眼大大的,鼻梁儿也很挺,如果个子高一点,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大褂,正站在柜台里耐心地向一个大妈在解释着什么。
“嗯,从表面上来看,白露是不会自杀……假如是他杀,您认为谁最有可能杀害她呢?”江一明听她这么一说,原来认为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此时变小了。
江一明通过老板了解了沈怡的一些情况。老板把沈怡叫到办公室,她看见两个陌生人坐在沙发上向她打招呼,她便走上前去,江一明向她自我介绍后,她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有刑警找她,而且还是个队长。
“其次,我女儿的月薪将近上万元,女婿和朋友办了一个学校,名叫智圣培训学校,每年的收入有好几十万,住在新建的名流小区,他们夫妻每人都有自己的小车……江队,您说我女儿会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吗?我们村里的姐妹都羡慕我生一个好闺女,好命好福气……”她说不下去了。
“你们确定是找我吗?”她的声音柔和甜美,带着长长的尾音。
“首先,我女儿有个15岁大的儿子,他正在市第二中学读初三,是班长,各科成绩都名列前三,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成绩,考上本一没有问题,我女儿经常把他挂在嘴里,我外甥是我女儿的骄傲。”
“对,是找你。请问你认识白露吗?”江一明站起来,请她坐下来说。
“罗大妈,您先别激动,先说说白露不会自杀的理由吧。”
“当然认识,她是我的闺蜜,无话不说的闺蜜,她怎么了?”
“如果你们认为她是自杀,我要去市长那里上访,不行的话,我去中南海找习主席,我拼掉这条老命也要为我女儿讨回公道。”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看来氯丙嗪对她没有很大的作用,也许罗进用量少了。
“很不幸,她溺死在金岛的海域里。”
“很多女儿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也许她怕您担心,专门挑好话说。”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头倏地往后一缩,眼镜从她的鼻梁上掉下来,小克眼疾手快,伸手把眼镜接住,然后还给她。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串串地往下掉,并一直在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可能!我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她什么话都会和我说,她没有一点烦恼,天天都过得很开心,绝对不可能自杀!我觉得她肯定得罪了什么高官,或者有权有势的老板而被灭口的。”她虽然哽咽着,但是嗓门很大,所以,看上去不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样子。
沉默一会儿之后,她渐渐意识到这不可能有假,但依然问道:“这是真的吗?”
“罗大妈,我们认为白露是跳海自杀的,我们是在金岛海域发现她的尸体的,您有什么看法?”江一明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个大玻璃杯,放进一撮茶叶,把开水倒进去,然后递给罗月清。
“我们警察是半军事化管理,军中无戏言,请不要怀疑我们说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江一明见罗月清依然既然悲伤又激动,在征得她的同意下,打电话罗进,叫罗进给她注射镇静剂。罗进进来后,给罗月清静脉注射了氯丙嗪。因此,罗月清慢慢安静下来。
“嗯。”她含泪点点头,“我能为白露姐做什么?”
吴江和小克把罗月清带到江一明的办公室,然后又把吕奇带到小会议室,对吕奇进行询问。罗月清则交给江一明和周挺。
“对我们说真话,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亲,那是爱到极致的怪异举动,也可能是当地的风俗,总之,这样的举动令人动容,吴江和小克都热泪盈眶。他俩赶紧把罗月清拉开,罗进顺势把尸体推入冰柜,关上门,并用钥匙把冰柜门的暗锁锁上。
“好的,我一定会实话实说。”
罗月清走上去一看,脑子“嗡”地一声,突然伸出右手,左右开弓,不停地摔白露的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不孝女,说好的要为我们送终的,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一声不吭地逃跑了……”她的表情愤怒又哀伤,更多的是绝望。
“我们初步判断,她可能是自杀,你认为呢?”江一明已经和吴江通过电话了,吴江说智圣学校确实派吕奇去上海学习一星期。所以,他杀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些。
罗月清一听,飞快向解剖室跑去,看来她刚才一直跟踪他们到解剖室,否则,不可能那么准确地跑到解剖室去,因为法医中心和市局办公楼是分开的。罗进知道吕奇要叫罗月清来再辨认尸体,所以没有把冰柜的门关上。
“不可能,她近来的情绪都很好,过的是神仙日子,而且她的性格乐观向上,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高超的情商,绝对不可能自杀!”她怔怔地望着江一明,盼望他不要下自杀的结论。
他含泪点点头,哽咽着说:“妈,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白露……”
“好吧,假如是他杀,你认为谁可能是嫌疑人?”
她看到吕奇红着眼睛走出来,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路上前去问:“吕奇,是不是白露?”
她用右手的手指顶着右边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搓着,似乎在沉思,许久才说:“她和吕奇的感情不好,说吕奇在外面有女人,那个女人名叫秦芳,是市第五中学的英语老师,秦芳比白露年轻8岁,至今未婚,听说她不会生育,所以,找不到人嫁。”
“吴警官……我,我去叫我岳母来辨认,她应该就在门外……”他回头看了吴江一眼,又转过身去,往外走。他走到大楼门口,果然看见罗月清站在旁边,伸长脖子在观望。
“哦,这事多久了?”
“吕先生,请留步,请仔细地看看,尸体已经被海水泡大好多,你只看了两秒钟,很难把她认出来……”吴江没见过有死者的老公这么急忙想离开妻子的。
“很久了,听说秦芳是吕奇的学生,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后被聘请到五中当英语老师,他们真正发生关系不知是什么时候,但是,秦芳上高中时就爱上了吕奇,后来秦芳的恋爱屡屡失败,就想在吕奇那里找到温暖,所以,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然后转过身去,不忍直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解剖室。
“等等,白露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
罗进拉开冰柜,拉开裹尸袋的拉链,一个具被解剖过的女尸静静地躺在那里,被解剖过的尸体因为溺液被取走,加上自然缩水和冰冻,已经瘦了一圈。吕奇一看就脱口而出:“她是我老婆白露。”
“大概五年前吧?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
到了市局楼下,小克把车停在旁边,他俩和吕奇下车走进去,吴江回头看见罗月清正从围墙大门往里走,他想等一下她,但是,担心她死面子不肯进来,于是不去理会。
“为什么白露不向吕奇摊牌呢?”
罗月清看吕奇要跟吴江和小克走,她忍不住悄悄跟在他们背后。他们上警车之后,把车向市局方向驶去,罗月清赶紧打的跟随在警车后面,吴江从后视镜中看到她,就更放心了,因为多一个人辨认,准确率更高。
“已经摊牌了,但是吕奇死不承认,白露呢,也不想离开一个年收入大几十万的老公,当然,更多的是为了她的儿子吕澄江着想,所以,不想把他们捉奸在床,而是一直忍耐着,日子久了,她已经不在意了,也许已经麻木了,她说只要秦芳不把孩子抱到她家里分家财就好。”
有了吕奇,就不需要用罗月清的头发做DNA,因为做DNA比对比较耗时,只要吕奇去辨认尸体,就能确认死者是不是白露,吴江把吕奇叫到一边,劝他去市局法医中心辨认尸体,吕奇答应了。
“白露会不会因此而郁郁不乐呢?”
“唉,一星期前,我和白露吵嘴了,她把我的电话拉进黑名单,把我赶到书房去睡,我在书房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上海出差了。我打过她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我想等回来,再好好劝她,没想到她失踪了。她应该是一时赌气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的,您老不用太担心呵。”吕奇耐心地劝说。
“不会,她每天都很开心,经常约我K歌、逛街、购物、视频聊天、做美容,最近还迷上了瑜伽,她说要保持柔韧苗条的身材,气死秦芳那个狐狸精,我非常支持她,一有空就陪她去练瑜伽。此时此刻,她阳光开朗的笑容还深深地铭刻我的脑海里。”
“我女儿失踪了,你这个当老公的怎么一点都不急呢?”她愤愤不平地盯他一眼。
“她有没有仇人?”
吴江和小克刚刚要离开接待室的时候,一个中年人快速走进来,看见罗月清之后,问道:“妈,您老人家怎么来啦?”
“没有,她是个安分守己内外兼修的贤妻良母,怎么会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