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告”。“告”同“吿”。“吿”，上面一头牛，下面一口人，人训练牛。
gào，有汨罗人讲是“教”，汨罗话，“教”念gào，gào牛不就是“教”牛吗？也有汨罗人讲是“告”。
有一次，走到神鼎山半腰，看到sǎi牛。一牛，一犁，一老人，一块不规则梯田。
牛不好sǎi。先gào牛。
前进，掉头，左拐，右拐。短促的吆喝，细微的手势。
去年，枫树坪请了个sǎi牛师傅，好酒。“陈爹，把酒筛满，sǎi牛咯本事，我喊第二，冇人敢喊第一。只管筛酒就是。”次日，二两进肚，牵出牛来，摆开架势，不足一憩，又喊：“倒杯酒来。”耕完一丘田，陈爹叹口气：“呷酒是蛮敖（厉害）。”
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因为牛是活物，且倔强。它慢慢看着你，眼神温柔，就是不听你的。
牛、犁、人，一应如旧，从几千几百年前照搬而来。
锄头好使，秧好插，牛不好sǎi。
一路走来，诗随牛行。
没有答案。
清新如“水牛浮鼻渡，沙鸟点头行”。
这个读音，对应哪个汉字，问了不少人。
温暖如“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sǎi牛，耕田。
沉重如“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
而是sǎi得一手好牛。
又想起阿城的《孩子王》。
也不是插得一路好秧，
“牛馋咸，尿咸，于是牛们攒头攒脑地聚来接尿吃，极是快活。……凡是给牛喂过尿的，牛便死心塌地地听你吆喝，敬如父母。”
不是使得一手好锄头，
而我，还在隔山打牛。
在汨罗，对一个农民最高评价：
弱弱交代一句：牛毛都没摸过。
牛排在人的前头，排在谷的前头。
羡慕周德利。小时候，他在汨罗江畔放牛，打泡湫（游泳），横江而渡，自在来回。或骑上牛背，双手放空，鞭牛狂奔。
岁后八日，五牛，七人，八谷。
胯下黄膘牛，掌中苦栗枝，人牛合一。
所以，牛是好的。
牛翻翻白眼，说，牛逼啊，德利。
牛粪是好的，牛粪是牛屙的，
周德利说，咿呀，还不是一头汨罗牛，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