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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领导力的核心是用人

后来还有一个文学上有名的故事——张敞画眉。汉宣帝也是了不起的皇帝,张敞是当时的才子,后来成了名臣。他和太太感情很好,因为太太幼时受伤,眉角有了缺点,所以他每天要替太太画眉后才去上班,于是有人把这事告诉汉宣帝。一次,汉宣帝在朝廷中当着很多大臣对张敞问起这件事。张敞就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夫妇之间,闺房之中,还有比画眉更过头的玩乐事情,你只要问我国家大事做好没有,我替太太画不画眉,你管它干什么?

所以过去中国帝王,用人唯才,尤其处乱世,拨乱反正的时候,要用才,只好不管德行。我们知道,曹操下一道征求人才的命令,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文献。他说,不问是偷鸡摸狗的,只要对我有帮助,都可以来投效。只有曹操有胆子下这样的命令,后世的人不敢这样明说,可都是这样做。汉高祖只有张良、萧何、陈平三杰帮他平定天下,其中陈平为他六出奇计,在当时只有他和陈平两个人知道。汉高祖和项羽作战,要陈平对项羽做情报工作,而且用反间计,给了陈平五十镒黄金做经费。有人向汉高祖挑拨,说陈平盗嫂,最靠不住。汉高祖听进去了,在陈平出去办事之前,来辞行请示的时候,提起盗嫂的事。陈平听了,立即把黄金退还汉高祖,表示不去了。他说,你要我办的是国家大事,我盗不盗嫂和你国家大事有什么关系?实际上陈平根本没有哥哥,当然没有嫂嫂,而是别人捏造的,但是他不去辩白这一套,这就是有才干之人的态度。汉高祖非常聪明,马上表示歉意,仍然请陈平去完成任务,这也是英明之处。有些人则会因小失大,往往因为小事误了大事。

所以,读书读历史,就是懂得人情,懂得做人做事。有时候一些主管,对部属管得太琐碎了,好像要求每一个人都要当圣贤,但办事的人不一定能当圣贤。我们在孔子的弟子中看到,德行有成就的人,言语不一定成功,而言语上有成就的,如宰我、子贡,德行上未必有颜回那么标准。政治有成就的人,气度又与有德行的人不同。文学好,文章写得好,更不要问了。千古以来,文士风流。历史上文人牢骚最大,皇帝们赏赐几个宫女,找几个漂亮太太给他,多给他一点钱,官位高一点,他就没有时间牢骚了。这都是说人才的难求全,但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全才,不过,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都好的,实在少见。

孔子被困在陈蔡之间,是历史上有名的故事。这时候他的处境很困难,而所带领的一些学生都不离散,大家围绕着他,团结在一起。他晚年时感叹说,当时随我在陈蔡之间一起蒙难的学生,现在都不在了。这是他怀念故旧之情。当时跟着他的这些学生,都在某方面有特出的成就,也是孔子门下最有名的几个。在品德方面最好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这四个人;在言语方面,当然不是现在的语文系,而是擅长说话的,有宰我、子贡两个人;政事则有冉有和季路;文学是子游和子夏。这四种人和孔子所说的“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等配合起来,就看得很清楚了。一个人的成就,各有专长,全才很少。就以孔子的学生来说,德行好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做事。我们观察人才,尤其在学生里可以看出来,有些学生品德非常好,但是绝不能叫他办事,一办就糟。所以做领导人的要注意,自己不能偏爱,老实的人,人人都喜欢,但不一定能够做事,有才具的人能办事,但不能要求他德行也好。

(选自《论语别裁》)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如何应对拒不合作的高人

不要期待每一个下属都是圣贤

研究中国哲学史、文化史,要特别注意所谓隐士,这是中国文化从上古就有的一种特殊人物。青年同学研究中国文化,对于这个问题,应该密切注意。过去一百多年来,好像所有著作都没有提到这一方面,甚至于忽略,乃至说不了解。有一位同学依这个观念写博士论文,写了六年还没有完成,因为资料找不全,很痛苦。

(选自《老子他说》)

隐士是后世的通称,汉代称为“高士”,宋朝叫作“处士”,清朝也叫“处士”。所谓隐士,第一,都是学问特别好的有道之士,认为人的生命不是究竟,否定世间的一切。第二,没有个人的欲望希求。这些人学问好、道德好,可是都跑去当隐士,永远不出来。所以庄子说他们“天子不能臣,诸侯不能友”。连皇帝请他出来做臣子都不肯,各国诸侯想与他做朋友也做不到。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这是讲一个道德领导的哲学,也就是我们自己的道德哲学。人要能够自知,要有自知之明,老子在第三十三章讲过“智”与“明”两个字,就是“知人者智”,能了解别人,那是聪明智慧;“自知者明”,了解自己的才算明。天下明白人很难找,真正的明白人,就是能够了解自己,但是人永远不了解自己。所以说,只有圣人才能自知,不自欺,没有主观的成见,达到无我的境界。圣人也能够做到自爱、自重,能够尊重自己,才能够尊重别人,也才能够爱人。但是圣人“不自贵”,自己不认为高贵,不像一般人有了学问、有了地位、有了钱,就认为自己了不起,那就完了。那是彻底的凡夫,平凡的人。真正的自知自爱不自贵,就是能舍弃了自贵自见,那才是圣人之道。

中国文化对隐士思想的推崇极为高远,这是代表文化精神的一个招牌。我们要了解,道家思想形成了隐士学派,在三千年来二十六代历史上,占了非常重要的位子,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可以说几千年来,对中国文化影响最大的并不是孔孟,也不是老庄,而是隐士,他们是操持中国文化的幕后主角,在国家时势危急的时候出现,拨乱反正,济世救人;等到天下太平,有许多连名都不留就走了。

“厌”字,现代的解释是“讨厌”之“厌”。可是,古文有时候是借用,作为“压迫”的“压”字解。一般人并不怕政治的权威,政治到达最高的成就时,就是天下太平盛世;当道德的政治达到不需要威权的时候,人们会自动自发呈现出道德,不需要刑法。道德的政治,做到没有任何形象上的威严时,才是真正的威严。当然,这要靠每人自动地遵守道德规范,而不是依靠外在刑法的管制。“狎”是玩弄的意思,“居”字真正的意思是人们共同生活居住的社会。“无狎其所居”这句话,就是真正高明的政治,是不玩弄人,更不会愚弄社会,也就是后世所讲“玩人丧德,玩物丧志”的道理。人不可自以为高明而去玩弄人、玩弄天下而丧失道德。贪图物质享受的人“玩物丧志”,自己的情操会堕落。“无狎其所居”也是这个道理。“无厌其所生”是不要压迫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人类的道德能持续发展,一切自然生生不息。“夫唯不厌,是以不厌”,前面的“厌”字应念成“压”,可是不能死啃文字。因为你不施加压力给社会人民,所以人民自己也不感受压迫,自然会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很快乐。我们看动物世界,只要合于天时地利,那些动物自然就活得很好。

自古以来真正彻底的隐士,我们已经无法确实得知他们的事迹。只有道家,搜罗一部分,假托一部分,归入若隐若现的神仙传记里去了。至于我们熟悉的历史人物,如许由、巢父、伊尹、傅说、姜尚、鬼谷子、黄石公、张良、司马德操、陈抟、周颠等,只能算是“半隐士”。就是说,他们的生平,或者在前,或者在后,过的是隐士生活,其余半截的生活,就出山入世,参与现实社会,和实际政治有了牵连。

——《老子》

关于真正彻底的隐士和“半隐士”,宋代诗人陆放翁的一首诗可作为恰当的说明。“志士山栖恨不深,人知已是负初心,不须先说严光辈,直自巢由错到今。”他认为,真正的隐士,入山唯恐不深,避世唯恐不远,而被人知道、出了名的隐士,已经辜负当初逃隐的动机,姑且不说别有用意的严子陵,就是许由、巢父他们,被人发现了踪迹,有了“高尚其志”的隐士声名,也早就错到底了。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何以证明隐士思想对于历史文化有那么重要的影响呢?我们从三代以来,唐尧想禅位于许由的历史故事,一路看下来,都可以找到资料。

真正高明的领导,不会玩弄他人

像汉高祖刘邦当了皇帝以后,因为他爱的妃子是戚姬,所以想把太子从吕后的儿子换成戚姬的儿子如意。吕后去找张良想办法,张良说,没有办法,除非把商山四皓请下来,做太子的老师。汉高祖一看,商山四皓,那是高人耶!我都请不动,竟然被太子请来了!太子不能换了,将来的皇帝位子他是坐稳了的。汉高祖这么样的英雄,还受了这些老头子摆布,为什么呢?难道汉高祖流氓的态度,真怕这几个老头子武功高吗?不是这个道理,这是隐士思想最大力量的缘故。以西方政治哲学来说,隐士就是不同意主义者;隐士思想,不是反对,但也不是赞成,只站在旁边看,照民主政治的说法,就是始终保留自己的一票不投。

(选自《老子他说》)

中国的隐士在历代政权上始终保留有否决权的一票,历代帝王就怕这一面。一直到清兵入关,康熙都想尽办法收罗这些不同意派的人。康雍乾三代一百年之内,开了几次博学鸿词科,不要考试而请来这些人物。有些隐士不满意清政权的,最后都被康熙、乾隆挖出来了。后来袁世凯要当皇帝,也受了这个思想的严重打击。当时南通的状元张謇,是袁世凯的老师,也是不同意的,可见这样的力量也就是文化的精神,始终在这个民族里起着巨大的作用,为大政治的人,这个道理应该要了解。

总之,在我们的历史上,自战国以下,科技的发展,都被“奇技淫巧,典礼所禁”这个观念所扼杀,那也是事实。而这个观念,是否受老子的“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思想所影响,却很难肯定。老子所指的“难得之货”正如吕不韦思想中的“奇货可居”的大货。换言之,它的内涵,多半是指天下国家的名器——权力,并非狭小到像他自己——老子一样,只愿意骑上一头青牛过函谷关,绝不肯坐大马车去西渡流沙。

商山四皓虽然没有做到真正道家所说的“被褐怀玉”,但影响了汉代早期整个的政治决策。又像东汉的严子陵等也是一样。其实历代都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外表上都做到了老子这一句“被褐怀玉”,甚至于民间流行的济公活佛也是如此。济癫和尚被许多庙主赶出来,衣裤鞋子都穿不上,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去吃肉包子喝酒去了,他也是“被褐怀玉”“外示狂夫”。所以,在表面上,儒家与道家影响了中国文化,但隐士思想的影响更为严重,因为他们的学问都是帝王师的修养。

学老子的汉文帝绝对没有错,但是后代有些假冒伪善,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帝王,却错学了汉文帝。例如以欺诈起家,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的晋武帝司马炎,在他篡位当上晋朝开国皇帝的第四年,有一位拍错马屁的太医司马程,特别精心设计,用精工绝巧的手工艺,制作了一件“雉头裘”,奉献上去。司马炎便立刻把它在殿前烧了,并且下了诏书,认为“奇技、异服,典礼(传统文化的精神)所禁”,敕令内外臣民,敢有再犯此禁令的便是犯法有罪。读中国的历史,姑且不论司马氏的天下是好是坏,以及对司马炎的个人道德和政治行为又做什么评价,但历来对奇技淫巧、精密工业以及科技发展的严禁,大体上都是效法司马炎这一道命令的精神。因此便使中国的学术思想,在工商科技发展上驻足不前,永远停留在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的形态上。

(选自《庄子諵譁》)

我们至少必须要了解自春秋、战国以来的历史社会,由周代初期所建立的文治政权,已经由于时代的迭更,人口的增加,公室社会的畸形膨胀,早已鞭长莫及,虚有其表了。这个时期,也正如太公望所说的“取天下者若逐野鹿,而天下共分其肉”。一般强权胜于公理的诸侯,个个想要称王称帝,达到独霸天下的目的,只顾政治权力上的斗争,财货取予的自恣,谁又管得了什么经纶天下、长治久安的真正策略。因此,如老子他们针对这种自私自利的心理病态、社会病态,便说出“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的近似讽刺的名言。后来虽然变成犹如医药上的单方,但运用方伎的恰当与否,须由大政治家而兼哲学家的临机应变,对症抓药。至于一味地盲目信守成方,吃错了药,医错了病的责任,完全与药方药物无关。

如何应对下属的欺骗

从表面看来,这种思想的反动并非完全不对。例如老子的“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等告诫,便是铁证如山,不可否认。而且由秦汉以后,历代帝王政权几乎都奉为圭臬,一直信守不渝。其实,大家都忘记了,如老子的这些说法,都是当时临病对症的药方,等于某一时期流行了哪种病症,时医就对症处方,构成病案。不幸后世的医生,不再研究医理病理,不问病源所在,只是照方抓药,死活全靠病人自己的命运。因此,便变成“单方气死名医”的因医致病了!

魏文帝问王朗等曰:“昔子产治郑,人不能欺;子贱治单父,人不忍欺;西门豹治邺,人不敢欺。三子之才,与君德孰优?”

小人扶其所长以善投,人君溺于所习而不觉。审听之而其言入耳,谛观之而其貌悦目,历试之而其才称乎心也。于是乎小人不约而自合,君子不逐而自离。夫至于小人合而君子离,其患岂可胜言哉!

——《长短经》

德者,君子之所独。才则小人与君子共之,而且胜焉。语言奏对,君子讷而小人佞谀,则与耳习投矣。奔走周旋,君子拙而小人便辟,则与目习投矣。即课事(工作的考核)考劳(勤惰的审查),君子孤行其意而耻于言功,小人巧于迎合而工于显勤,则与心习又投矣。

魏文帝曹丕问大臣王朗等:根据历史记载,春秋战国时郑国的大臣子产,能够不受部下和老百姓的欺骗;孔子的学生子贱治单父的时候,受他道德的感化,一般人不忍心骗他;而西门豹治邺都的时候,一般人不敢骗他。不能骗、不忍骗、不敢骗,三个不同的反应,在今天看来你认为哪一种好?

夫进君子而退小人,岂独三代以上知之哉!虽叔季之世(衰乱的末代时势)临政愿治,孰不思用君子?且自智之君(自信为很高明的领袖们),各贤其臣(各人都认为自己所选拔的干部是贤者)。孰不以为吾所用者必君子,而决非小人?乃卒于小人进而君子退者,无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

对曰:“君任德,则臣感义而不忍欺。君任察,则臣畏觉而不能欺。君任刑,则臣畏罪而不敢欺。任德、感义与夫导德、齐礼、有耻且格等趋者也。任察、畏罪与夫导政、齐刑、免而无耻同归者也。优劣之悬,在于权衡,非徒钧铢之觉也。”

如果单从用人行政的立场来讲贤与不肖、君子与小人、忠与奸,清初名臣孙嘉淦的“三习一弊”奏疏中,已经讲得相当透彻了!其中如说:

这是王朗的答复,首先解释不忍欺的道理,就是孔子的学生子贱治单父的事情。王朗说,上面的领导人本身有德,一切依德而行,能够真爱人、真敬事,一般部下和老百姓,都感激他的恩义,不忍心骗他。

几年前,社会上发起一个“敬老会”,对老人,表扬其年高德劭。第一次举办时,我就发现,这简直是在玩弄老人,为老人早点送终的办法。叫年纪那么大的老人坐在那儿听训、领奖,还要带去各地游览。实际上,对于老人是一种辛苦的负担,我想那些老人可能累坏了,而且更因为这种风气一开,就有许多人也不免想进入被“敬老”的行列,这样就变成有所争了。岂不见老子说“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吗?又如,我们标榜好人,让好人受奖,开始动机没有什么不对,但形成风气后,社会上就有人想办法去争取表扬,那么表扬好人的原意也就变质了。我每年也接到推荐好人好事的公文,但我看来好人好事太多,推荐谁去好呢?而且征求一下,大家只对我一笑,摇摇头,摆摆手,谁也不肯接受推荐。我常常笑着说:有两个好人,我想推荐,可惜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未投生。大概我还勉强像小半个好人,只是我也同大家一样,讨厌人家推荐我,更怕自己推荐自己。还是相应不理,让贤去吧。

其次听到领导人任察,所谓“察察为明”,什么事都看得很清楚。如近代历史上清朝的雍正皇帝,刚开始上台的时候,一个大臣晚上在家里和姨太太们打牌,第二天上朝,雍正就问他昨天夜里在干什么,这位大臣回答昨夜没事,在家里打牌。雍正听了,认为他说话很老实,很高兴地笑了,并且送了他一个小纸包,吩咐他回去再打开来看。这位大臣回到家里打开纸包一看,正是昨夜收牌时所少掉而到处找不到的那一张,不知道怎么到了皇帝的口袋,说明雍正早已知道他昨夜是在打牌,如果当时撒谎,说在处理公事,拟计划,写报告,那就糟了。这在雍正,就是察察为明,偶然用一下则可,但是不能常用,常用总不大好。

老子往往将道的体相与作用,混合在一起讨论。而且在作用方面,所谓老庄的“道”,都是出世的修道和入世的行道,相互掺杂,应用无方,妙用无穷,甚至妙不可言。所以,读老庄如读《孙子兵法》,所谓“运用之妙,在乎一心”。要想把《老子》的内涵完全表达出来是很费事的,尤其在入世应用之道方面,常常牵涉到许多历史哲学,利用史实加以选择,透过超越事实的表面层,寻求接近形而上道理的讨论。这在一般学府中应该属于一门专门课程,但是许多地方,牵涉到历史事实的时候,就很难畅所欲言。

这样以“察察为明”的作为,便是使人不能欺的作风。所以做领导人的,明明知道下面的人说了一句谎话,也许他是无心的,硬要把他揭穿,也没有道理,有时候装傻就算了。再其次说到不敢欺,上面的法令太多,一犯了过错,重则杀头,轻则记过,完全靠刑罚、法规来管理的话,那么一般部下怕犯法,就不敢欺骗了,这样在行政上反而是反效果。下面的人都照法规办理,不用头脑,明知道法规没有道理,也绝对不变通处理,只求自保,那就更糟了。

(四)临病对症的药方

尽忠不能只做单方面的要求,如果上面领导得不对,下面也不可能忠心的,所以王朗在这里引申,要上位者有真正的道德,下面自然感激思义,这和《论语·为政》所说的“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意思一样。任德感义的,同“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一样,可以达到最高的政治目的。

再回过来讲老子的“不尚贤,使民不争”。此处之贤,是指何种贤人而说?真正所标榜的贤人,又贤到何种程度?很难有标准。不论孔孟学说或者老庄言论,各家所指的圣贤,要到达何种标准都很难确定。所以,属于道家一派的《抱朴子》说:“白石似玉,奸佞似贤。”一方白色的好石头,晶莹剔透,看起来好像一块白玉。但就它的质地来看,不论硬度、密度都不够真玉的标准,实际上只是一种质地较好的石头而已,充其量只能叫它什么“石”,如“青田石”“猫眼石”等。至于人也是如此,有时候大奸大恶的人,看起来却像个大好的贤人。所以贤与不贤很难鉴定。我们用这些观点来解释老子的“不尚贤,使民不争”,相信会更有帮助。

假使靠察察为明,使下面的人怕做错,成为风气,就与孔子所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的结果相同。就是说不要认为拿政治体制来领导人,拿法令来管理人,就是很好的政治。法令越多,矛盾越多,一般人就在法令的空隙中逃避了责任,而且自认为很高明,在内心上无所惭愧。他最后说,这两种情形之下,好坏悬殊,主要的还是在于领导人自己的权衡,像天平一样,不能一头低一头高,要持平。但一个领导人、大干部,决定大事的时候,不能斤斤计较小的地方。

不管如何说,各家的思想都有专长。尤其在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书籍多得不可计数,有着说不完的意见。著作之多,多到令人真想推开不看了。往往我们觉得自己有一点聪明,想的道理颇有独到之处。但是凑巧读到一本古书,脸就红了。因为自己想到的道理,古人已经说过,几千年前就有了,自己现在才想到,实在不足为贵。总之,像上面讨论的这些正反资料,在书中多得很。

(选自《历史的经验》)

淮南子说,鸟饿了抓不到虫吃的时候,看到木头,不管什么都啄来吃。野兽真的饿了,为了获得食物,管你是人或是别的什么都敢去碰。人到穷的时候,就想尽办法以谋生存,骗人也得要骗。韩非子说“国有常法,虽危不亡”,淮南子却说不见得,纵使法令非常严格,动不动就判死刑,然而众生业海,照样犯罪杀人,这就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没有办法的事。真到穷凶极恶的时候,就胡作非为,因此还是要以道德的感化,才能够使天下真正太平。

对待人才的七种方法

前汉时代,崇拜道家学术的淮南子,提出了与法家主张相反的意见,如说:“鸟穷则啄,兽穷则触,人穷则诈。峻刑严法,不可以禁奸。”这正如老子所说的“长短相形,高下相倾”,有正面就有反面。淮南子是道家,他以道家思想又反对法家,而法家原也出于道家,这是一个颇为有趣的问题。

桓范是南北朝时代的人,他的著作中有一篇文章题为《世要论》,属于纵横术中的一部分,也是人臣的学问,所以讲中国文化,我觉得尤其在这个拨乱反正的时代,统一中国的今天,这一部分很重要。这个时代,不是完全讲四书五经,坐以论道的时候。当然我们需要以道德为中心,但是要知道做法,而这些做法多得很,可惜现在外面一般人都不研究。在《长短经》里,赵蕤就引据了《世要论》的话,应认清楚干部。

(三)法家的反面

(一)不会讲话的人才,恕之以直

韩非子由家庭现象,扩而充之,推及一个国家,便说:“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夫舍常法而从私意,则臣下饰于智能;臣下饰于智能,则法禁不立矣。”这就是代表法家思想的一个关键,不特别标榜圣贤政治。他们认为人毕竟都是平常人,一律平等,应该以法治为根本才对。这种道理正是与老子的“不尚贤,使民不争”互为表里,相互衬托。由此可知,法家思想确实出于道家。

臣有辞拙而意工,言逆而事顺,可不恕之以直乎?

过去有人批评我们中国人和华侨社会说:“两个中国人在一起,就有三派意见,由此可见中国民族性不团结的最大缺点。”我说这也不一定,只要是人类,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有三派意见。譬如一对夫妻,有时就有几种不同意见,只是为情为爱的迁就,以致调和,或一方舍弃自我的意见。又例如一个大家庭里有许多兄弟姐妹,有时意气用事,互相争吵,实在难以确定谁是谁非,只可引用一个原则。凡是相争者,双方都早已有过错了。因此法家主张居领导地位的人,对左派右派之间的诽誉,只有依法专断,不受偏爱所惑,就算是秉公无私了。

有些干部不会讲话,讲出来不好听,可是当主管的要注意,他嘴巴笨讲不出来,而他的主意可好得很,不要对那个嘴巴笨的干部火大而不去听,这就错了。有些人一肚子好主意,可是嘴笨讲不好,而且他讲出来的话,好像比毒药都难吞下去,让人听了难受得很,开口就是“不行!不行”,可是他的意见对事情非常有利,这就要领导人有高度的修养,对这种干部要了解清楚,要有体谅人的修养,了解他虽然不会讲话,心是好的,也是直的。

其实,人类社会对人与人之间的是非毁誉,很难有绝对的标准。站在领导地位的人,对于互相怨憎的诽谤和互相爱护的称誉,都要小心明辨,不可偏听而受其迷惑。如果先入为主,一落此偏差,则人主惑矣。

(二)朴实但聪敏的人才,恕之以质

他说,人类社会的心理很怪。彼此喜欢“比周”,大家在一起肩比肩(“比”字就好像一个人在前面走,我从后面跟上来。“比”字方向相反的话就成为“背”。你向这面走,我向那面走,便是“背道而驰”。懂了这个字的写法,便可了解后世称“朋比为奸”的意义。“周”是圈圈),彼此两三个人情投意合,就成为一个无形的小圈子。若有人问到自己的朋友:“老张好吗?”就说:“我那个朋友不得了,好得很。”如果有人说他朋友不好,就会与人吵起架来。相反地,对自己所讨厌的人,就会联合其他人予以攻击。

臣有朴而辞讷,外疏而内敏,可不恕之以质乎?

法家学说出于道家的支流,与老庄思想息息相通。法家最有名的韩非子提出一个理论,可以说是老子“不尚贤,使民不争”的引申发挥,但他提倡用法治领导社会,并不一定需要标榜圣贤道德的政治。他说:“相爱者比周而相誉,相憎者朋党而相非,非誉交争,则主惑乱矣……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夫舍常法而从私意,则臣下饰于智能;臣下饰于智能,则法禁不立矣。”

天生人物,各个气质不同,禀赋不一样,有种人朴实得好像永远是乡巴佬的样子,有一点近乎十三点的样子,但不是十三点,大约只是十二点半。想想他真可爱,很朴实,但有时做人又多了那么半点憨态,但不是坏事,讲话嘟嘟囔囔讲不清楚。这样的人,看他的外表没有什么了不起,而脑子里聪敏得很。当主管的人,对于这种人,就要了解他本质淳朴、聪敏的一面。

(二)法家用法治领导社会

(三)可以临危授命的人才,恕之以忠

实际上我们晓得,“尚贤”“不尚贤”到底哪一样好,都不是关键所在。它的重点在于一个领导阶层,不管对政治也好,对教育或任何事,如果不特别标榜某一个标准,某一个典型,那么有才智的人,会依着自然的趋势发展,才能不足的人也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倘使是标榜怎样做才是好人,大家为了争取这种做好人的目标,终至不择手段去争取那个好人的模式。如果用手段而去争到好人的模式,在争的过程中,反而使人事起了紊乱。所以,老子的“不尚贤,使民不争”并非是消极思想的讽刺。

臣有犯难以为上,离谤以为国,可不恕之以忠乎?

我们更进一层,便可知对于“选贤与能”的贤能标准,很难遽下定义。以道德作标准吗?以仁义作标准吗?或以才能作标准吗?无论如何,结果都会被坏人所利用,有了正面标准的建立,就有反面作伪模式的出现。所以古人说“一句合头语,千古系驴橛”。说一句话,一个道理,就好比你打了一个固定的桩在那里,以为拴宝贵东西所用,但用来用去用惯了,无论是驴或是鹰犬,也都可以拴挂上去,那是事所必至,理有固然。

这一句话所指的,在历史上的故事也很多,就是冒险犯难,临危授命,拨乱反正的人才。如现代史上,第二次世界大战初,希特勒横征欧非,把世界扰乱得那么严重的时候,英国人最初对丘吉尔不敢任用,因为丘吉尔是有名的流氓作风,闹事专家,但是最后抵抗希特勒,还是靠他,实际上丘吉尔就是“犯难以为上”的人。有些人天生的个性,喜欢冒险犯难。越困难就越有兴趣去干,教他做平平实实、规规矩矩的公务员,办没有什么大困难的事,他懒得干。“离谤以为国”,为了国家,可以忍受一切的毁谤,大家都攻击他,他也不管。历史上唐、宋、元、明、清历代开国的时候,都有这样的人物。像有许多人,被派到前方去艰苦中作战,后方还有人向上面密报,说他的坏话。有些精明的皇帝,接到这种报告,连看都不看,原封不动的,加一个密封,寄到前方去给他自己看,也就表示对他信任,恕之以忠。

臣愚以为张栻恐宋孝宗误以生事之臣,为办事之臣,只当对曰:陛下固欲求办事之臣,更于办事之臣中,而求晓事之臣。则心足以晓事,而身足以办事。心与身皆为国用,于以共勷政治,庶乎其得人矣。

(四)违背众意的人才,恕之以公

所谓办事者,以其能办是事而不愧,则非不晓事之臣,明矣。

臣有守正以逆众意,执法而违私欲,可不恕之以公乎?

要之,事不外乎理。不审乎理之所当然,而妄逞意见,以事纷更者,乃生事之臣,究非办事之臣也。

许多人非常公正廉明,但有时候公正廉明却受到群众强烈的反击。像当年在成都开马路的时候,就发生这种事,当时群众认为破坏了风水,大家反对,地方的势力很大,所谓五老七贤,出来讲话,硬是不准开。某将军没有办法,请五老七贤来吃饭,这边在杯酒联欢吃饭的时候,那边已经派兵把他们的房子一角拆掉了,等五老七贤回家,已经是既成事实。随便大家怎么骂法,而事情还是做了。等到后来马路修成了,连瞎子都说,有了马路走路都不用拐棍了。天下事情,有时要改变是很难的。有时必须守正以逆众意,违反大众的意思坚持正确的政策。要有这个担当。这就要谅解他这样是为了长远的公利,也有的时候,在执法上违反了自己的私欲,宁可自己忍痛牺牲,这都是难能可贵的。

夫为王臣,而至以匪躬自励,事一人,而必以夙夜自警,是岂徒晓事而不办事者所得与哉。

(五)个性倔强的人才,恕之以直

所以《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臣有不屈己以求合,不祸世以取名,可不恕之以直乎?

且以是人而当重任,任其相与附和者,必取疲懦软熟,平日再不敢直言正色之辈,而后引为同类,谬为荐扬,久而相习成风,率皆顽钝无耻,而士气因以扫地矣。

有些人的个性倔强,要想教他委屈他自己的道德准则,违反他的思想意志,而去迎合某一件事,他死也不干。还有一种“不祸世以取名”,这也是很难的,几十年来现实的人生经验,很少看到这种人。如果做一件事,马上可以出名,个人可以成功,可是,结果将会为后世留下祸根,那么他宁可不要成这个名,而不做这种事。要了解这种人是直道而行的操守。

夫大臣者,膺朝廷股肱心膂之寄,所当毅然以天下事为己责,与人君一德一心,以成泰交之盛者也。如不得实心办事之人,而但以敷衍塞责者,外示安静以为晓事,国家亦乌赖有是人为哉。

(六)易被埋没的底层人才,恕之以难

是人也,用之为小臣,在一邑则一邑之事因之而懈弛。在一郡,则一郡之事因之而阘茸。效奔走,则不能必其勇往而直前。司案牍,则不能必其综核而悉当。至用之为大臣,而其流弊更不可胜言矣。

臣有从仄陋而进显言,由卑贱而陈国事,可不恕之以难乎?

彼非不知事中之可否,而或有所惮而不敢发,或有所碍而不肯行,于是托晓事之说以自便其身家,而巧为文饰。

有些人地位很低,可是他有见地,古今中外,这样被埋没的人很多。往往这类人提建议时,中间阶层的人说他越级报告,非把他开革了不可。实际上有的人路子很窄,地位也不高,也没有名声,但能进贤言,有很好的意见提供给领导人。虽然他的地位很低,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所提的意见,都是忠心为国。对于这种人,做领导人的要注意,这是难能可贵的。

若夫自负才智,睥睨一世者,当其未得进用,亦尝举在延之事业而权其轻重,酌其是非,每谓异日必当奋然有为。一旦身任其责,未几而观望之念生,未几而因循之念起,苟且迁就,漫无措置。

(七)个性孤僻独特的人才,恕之以劲

况“敬事”二字,有正有伪,不可不于办事求之也。在老成慎重通达治体之人,其于一事之是非曲直,前后左右,无不筹划万全,而后举而行之。官民胥受其福。朝廷因赖其功,以为晓事,是诚无愧于晓事之名矣。

臣有孤特而执节,介立而见毁,可不恕之以劲乎?

盖人臣敬事后食,见事欲其明,而任事更欲其勇;明而不勇,则是任事时,先无敬事之心,又安望其事之有济,且以奏厥成效哉。

这个“劲”就是“节”,古代往往两个字连起来,“劲节”成为一个名词。每以竹子来象征,因为竹子是虚心的、笔挺的,有些人个性孤僻,不喜欢与同事、朋友多往来,有特殊个性与才能。大约有特别长处的人,都有特别的个性,看来很孤僻,这种人也有他的操守,不随便苟同,超然而独立,可是这种人,容易遭到毁谤,当主管的就要了解这种人是有特别节操的。

天下有欲办事而不晓事者,固足以启纷扰之患。天下有虽晓事而不办事者,尤足以贻废弛之忧。

此七恕者,所以进善也。

臣谨按:张栻立言之心,非不甚善。而其所谓“不当求办事之臣”数语,则未能无过也。

前面曾经说了有六种正派一面的干部,这里就说到,当主管做领导人的,要对部下了解、体谅的七个恕道。换言之,做主管的如果不具备这七种恕道,就不能得到这六正的干部。这点我们要注意了。人们常说历史上的人才多,现在的人才少,并不尽然。正如曾国藩以及历代许多名臣都说,每个时代到处都有人才,第一在自己能不能赏识,第二在自己能不能培养。即使是人才,也还要加以培养。没有好的环境和有利的条件,才干发挥不出来,人才也没有用。所以六正与七恕,是君臣两面共修之道。

对于这个问题,乾隆时代的监察御史熊学鹏,就张栻(南轩)对宋孝宗的问答,写了一篇更深入的论文,可以暂借作为结案:

(选自《历史的经验》)

一是清末刘鹗在所著《老残游记》中记述的一则故事。为了一位久仰大名的清官,不惜亲自出京游览求证,但所得结果使他大失所望。因此他得一结论说:“天下事误于奸慝者,十有三四。误于不通世故之君子者,十有六七。”这又是从另一角度描述贤而且能的人才难得。

九种防邪之道

天下人才,贤士固然难得。贤而且能的人才,又具有高明晓事的智慧,不炫耀自己的所长,不标奇立异,针对危难的弊端,因势利导而致治平的大贤,实在难得。以诸葛亮之贤,一死即后继无人,永留遗憾。虽然魏延、李严也是人才,但诸葛亮就是怕他们多作怪,因此不敢重用,此为明证。

下面也是赵蕤在《长短经》里对桓范《世要论》的引述,一个领导人在防恶上,应该注意考虑到九种原则、九个顾虑,也是人物的分类。

昔富平孙冢宰(孙丕扬,富平人,字叔孝,嘉靖进士,拜吏部尚书,追谥恭介)在位日,诸进士谒请,齐往受教。孙曰:“做官无大难事,只莫作怪。真名臣之言,岂唯做官乎!”

读书千万不要被书所困,一切的运用全在自己。像这一类的书读多了以后,等于医学的常识丰富了以后,连一杯水都不敢喝,生怕有传染病;法律学多了以后,连一步路都不敢走,动辄怕犯法。而对于“九虑”这些东西看多了,连朋友都不敢交了。其实只要我们把握了大原则,相信多数人,不伤任何人,爱护所有人,凡事但求心安就好了。

一是明人冯梦龙自叙《古今谭概》所记:

(一)识别真正险诈之人,虑之以诈

晓事,是唐宋时代的白话,也就是现代语“懂事”的意思。张南轩对宋孝宗建议,要起用懂事的人,并非只用能办事而不懂事的人,的确是语重心长的名言,也是领导、为政者所必须了解的重点。

臣有立小忠以售大不忠,效小信以成大不信,可不虑之以诈乎?

宋孝宗言:“难得办事之臣。”右文殿修撰张栻对曰:“陛下当求晓事之臣,不当求办事之臣。若但求办事之臣,则他日败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

有些人小事忠得很,但他是借此达到另外一个大不忠的目的。有些人小信一定好,而他是要完成他的大不信。所以要顾虑到,是不是真正的险诈。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历史与人生的经验上看,有许多人有本事,也是做小事一定尽忠,绝不是诈,并没有存心骗人,也不是出于什么大的反叛目的,这样做了多少年,可是一把他放到大的职位上去就完了,他就不忠了。于是别人说此人施诈。但我的看法不同,这是主管对于人才的看法没有深切地了解。这种人在小位置上忠心,到了大位置上并不是不忠心,而是受环境的影响,于是变坏了。这不是他诈不诈的问题,而是他这材料不够坐那个大位置,等于很好的小吃馆子,如果要它办酒席大菜就完了。还有就是年龄的关系,这就是孔子的话,人老了“戒之在得”,年老了样样想抓,这个“得”字就出了毛病。这不能说他在年轻时的作风就是假的,因为年轻人不在乎,觉得自己还有前途,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所以就不至于贪得。年纪大了的人,觉得在世的日子短了,先弄一点到手吧,这一来就完了。这就是心理的问题。讲修养,就是要把这种心理变化过来,能有这个气质的变化,这才是真本事、真修养,这也并不容易。所以关于这一点,我对于古人的这个观点,还是不同意,因为它讲的是道理,没有研究人的心理。人的心理,是跟着空间、时间在变更的。一个人真能修养到自己的心理、思想,不受环境的影响,不因空间、时间的变动而跟着变动,才称得上是第一等人。但是世界上的人都做了第一等人,那第二等人谁去做呢?

一是南宋名儒张南轩(栻)和宋孝宗的对答:

(二)辨认表里不一之人,虑之以虚

暂时推开老子,介绍后世三则故事,便更容易明白老子立言的用意。

臣有貌厉而内荏,色取仁而行违,可不虑之以虚乎?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这是说有些干部在外表上看,脾气很大,冲劲也很大,可是内在没有真胆识;有些人在态度上看起来非常仁义,而真正的行为,却与仁义相违背,就是说有的人在平日看起来是颇仁义的,但是真到了义利之间的关键头上,要做一决定时,他就变得不对了。所以当主管的人,对干部的看法、考核,要顾虑到是不是表里如一,脚踏实地。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三)注意那些善妒之人,虑之以嫉

老子所看到的春秋时代,正是开始衰乱的时期,乱象已蔚,人为之过。因此,他更进一层而深刻地指出,当时应病与药的“尚贤”偏方,其后果是有莫大的后遗症的。贤能的标准,千古难下定论。但是推崇贤者的结果,却会导致许多伪装的言行。当时各国诸侯,为了争地称霸,不惜任何代价网罗天下才能智士,凡是才智之士,便统称为“贤者”。而这一类的贤者愈多,则天下的乱源也就愈难弭平。所以他指出“不尚贤,使民不争”的主张。

臣有害同侪以专朝,塞下情以壅上,可不虑之以嫉乎?

(一)办事与懂事

这个情形很多的,人类嫉妒的心理是天生的,一般人所谓的吃醋,好像男女之间相爱,女性的妒忌心特别容易表现,所以一般都说女性醋劲最大,其实男性吃醋比女性更厉害,而且不限于男女之间,男性往往发展到人事方面,诸如名利之争、权势之争等。譬如有些人名气大了,就会有人吃醋,有的人文章写得好了,就会有人吃醋了,字写得好了也吃醋。乃至于衣服穿得好了,别人也会吃醋,甚至两人根本不认识,也吃醋。这是什么道理?这是高度的哲学和心理学,嫉妒是人与生俱有的劣根性。

要能办事的人,还是要懂事的人

不论做领导的人,或者做干部的人,对于这些都要知道的。人的心理,有这个毛病,有些人喜欢打击同事,自己专权,于是挡住了下面的情形,同时使下面也不了解上面的意思。这都是出于妒忌心理,才发生了这些情形。所以当一个领导的,听到干部当中甲说乙的话,乙说甲的话,都不能偏听,而要尽量客观,要注意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妒忌的心理。

(选自《论语别裁》《列子臆说》)

(四)清楚谁在挑拨害人,虑之以谗

孔子以这三点观察人,所以他说“人焉廋哉?人焉廋哉”。这个廋是有所逃避的意思。以这三个要点来观察人,就没什么可逃避的了。看任何一个人做人处世,他的目的何在,他的做法怎样。前者属思想,后面属行为。另外,再看他平常的涵养,他安于什么。有的安于逸乐,有的安于贫困,有的安于平淡。学问最难是平淡,安于平淡的人,什么事业都可以做,因为他不会被事业所困扰。这个话怎么说呢?安于平淡的人,今天发了财,他不会觉得自己钱多了而弄得睡不着觉;如果穷了,也不会觉得穷,不会感到钱对他的威胁。所以安心是最难。以这三点观人,放在《为政》篇中,就是知人励品的重点所在。

臣有进邪说以乱是,因似然以伤贤,可不虑之以谗乎?

“察其所安”,再看看他平常做人是安于什么,能不能安于现实。譬如有些人就很难安,有一位七十多岁的朋友,已满头白发,读书人,学问蛮好。刚刚退休,太太过世了,在生活上打牌没有兴趣,书法好但没兴趣写字,本可看书,但是拿到书就想睡觉,躺下来又睡不着。因为他太无聊、寂寞,事事无兴趣,只好交了个女朋友,我劝他不必结婚了。他这种现象,就是老年人的无所安,心不能安,年轻人也一样,这是心理上的问题。一个人做学问修养,如果平常无所安顿,就大有问题。有些人有工作时,精神很好;没有工作时,就心不能安,可见安其心之难。

挑拨、说坏话、害人的话就是谗言。这是古今中外一例的,譬如一个文人,尤其是学哲学、学逻辑的人,经常容易犯这个错误。逻辑学好了以后,非常会辩理,怎么样都说得对,死的可以说成活的,在理论上、逻辑上绝对通,但事实上不一定对。所以有些干部,能言善道,很有文才,很有思想,专门发表邪说。这段文字上看“邪说”两字,定在这里,明明白白,看起来很清楚,如果我们做了主管的时候,干部讲邪说,不一定写文章,对于某件事情,他轻轻一句话,就听进去了,中了他的邪说,乱了真理,他用一种好像是对的道理,而伤害了好人。所以当领导的,就要顾虑到,是不是有谗言的作用。

“观其所由”,知道他的来源、动机,以法理的观点来看,就是看他的犯意,刑法上某些案子是要有了犯意才算犯罪。过去中国人不大打官司,喜欢打官司的叫作讼棍。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人被控用刀杀人,这是有罪的,要偿命的。有讼棍要被告一千两银子,包可无罪。被告为了保命,就是上当受骗,也只好出这一千两银子。而那个讼棍得了银子,将送出去的公文抽回来,将“用刀杀人”的“用”字,轻轻加了一笔,变成“甩”字,于是“甩”刀杀人,没有犯意,是无罪的。李陵《答苏武书》中所谓“刀笔之吏,弄其文墨”,从政的人都要了解这一点,公事办久了,从政久了,法律熟了,专门在笔杆上做功夫,害死人杀死人,比刀都厉害。

(五)提防卖弄恩情之人,虑之以奸

“视其所以”,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臣有因赏以偿恩,因罚以作威,可不虑之以奸乎?

孔子观察人谈原则。他说:“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有些专权的人,他对他的部下有赏赐,并不是公正的赏,而是自己与受赏的人有关系,故意卖恩情给对方。譬如小的单位主管,有考核权的,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就多给他分数,对于所讨厌的人,尽管他有本事、有功绩,还是设法扣他的分数。“因罚以作威”,以示权威。赏罚基于私心,这一类,就是好佞之人,不公正。

孟子也喜欢看相,不过他没有挂牌,他是注意人家的眼神,光明正大的人眼神一定很端正;喜欢向上看的人一定很傲慢;喜欢下看的人会动心思;喜欢斜视的人,至少他的心理上有问题。这是孟子看相的一科,也可说是看相中的“眼科”吧!

(六)严禁欺君罔上之人,虑之以欺

第二部应该研究的书是什么呢?就是黄石公传给张良的《素书》,这一部书很难说确是伪书,但也的确是中国文化的结晶。对于为人处世及认识人物的道理,有很深的哲学见解,也可以说是看相的书。它并不是说眉毛长得如何,鼻子长得怎样,而是真正的相法。眉毛、鼻子、眼睛都不看的,大概只看这个人处世的态度和条理。

臣有外显相荐,内阴相除,谋事效公而实挟私,可不虑之以欺乎?

以前有一位老朋友,读书不多,但他从人生经验中得来几句话,蛮有意思,他说:“上等人,有本事没有脾气;中等人,有本事也有脾气;末等人,没有本事而脾气却大。”这可以说是名言,也是他的学问。所以各位立身处世,就要知道,有的人有学问,往往会有脾气,就要对他容忍,用他的长处——学问,不计较他的短处——脾气。他发脾气不是对你有恶意,而是自己的毛病,本来也就是他的短处,与你何关?你要讲孝道,在君道上你要爱护他,尊重他。我有些学生,有时也大光其火,我不理他,后来他和我谈话,道歉一番,我便问他要谈的正题是什么。先不要发脾气,只谈正题,谈完了再让你发脾气,他就笑了。

这种事情就很严重了,我们从历史上的政治中,常常可以看到,有些干部明明内心想要害某人,而表面上说某人的好话,但暗暗地把某人搞垮。谋事则冠冕堂皇,托之于公事上,实际上则挟有了私意,手段非常高明,这就是欺,古代所谓欺君罔上。我们看历史,这种悲惨的故事实在不胜枚举。

中国这套学问也叫“形名之学”,在魏晋时就流行了。有一部书《人物志》,大家不妨多读读它,会有用处的,是魏代刘劭著的,北魏刘昞所注,专门谈论人,换句话说就是“人”的科学。最近流行的人事管理、职业分类的科学,这些是从外国来的。而我们的《人物志》却更好,是真正的“人事管理”“职业分类”,指出哪些人归哪一类。有些人是事业型的,有些人绝对不是事业型的,不要安排错了。有的人有学问不一定有才能,有些人有才能不一定有品德,有学问又有才能又有品德的人,是第一流的人,这种人才不多。

(七)灵活应对攀附之人,虑之以伪

“如要看条理,只在言语中”,一个人思想如何,就看他说话是否有条理,这种看法是很科学的。

臣有事左右以求进,托重臣以自结,可不虑之以伪乎?

“寿夭看脚踵”,命长不长,看他走路时的脚踵。我曾经有一个学生,走路时脚跟不点地,他果然短命。这种人第一是短命,第二是聪明浮躁,所以交代他的事,做得很快,但不踏实。

有些人,是靠领导人旁边最亲信的人,专走这个门路,服侍他们,搞得很好,由他们影响领导人,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是找在领导人面前分量最重、言听计从的人,托他们的力量,结交他们,以巩固自己的权力与地位,这都是伪。

“穷通看指甲”,一个人有没有前途看指甲,指甲又与人的前途有什么关系呢?绝对有关系。根据生理学,指甲是以钙质为主要成分,钙质不够,就是体力差,体力差就没有精神竞争。有些人指甲不像瓦形的,而是扁扁的,就知道这种人体质非常弱,多病。

不过这种事,有时也很难定论,要看各人的运用。以近代史看,曾国藩、胡林翼就是走的这个路子,这是历史上的两段秘密,当然正史上没有记载,而这种野史的记载,是真是假,暂且不去管它。

“事业看精神”,这个当然,一个人精神不好,做一点事就累了,还会有什么事业前途呢?

据说,清咸丰皇帝,所以知道曾国藩的大名,在太平天国一起来的时候,就教曾国藩在湖南练湘军,是因为咸丰早就对他有了印象。最初曾国藩在京里做官的时候,是在礼部做一个小京官,大约等于现在部里的司长级,还是附员一类闲差。他知道一个汉人,在满族人的政权里做官,非走门路不可,于是他结交了一位亲王,两人感情很好,后来这位亲王向咸丰保荐曾国藩,说他“胆大心细,才堪大用”。咸丰看到是这位亲王——咸丰的伯伯或叔叔的保荐,就答应了召见。后来果然咸丰在便殿召见曾国藩,他进去以后,便殿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上首位置,有一把皇帝坐的椅子,下面是一个锦墩,太监带他进去以后,教他在便殿等候,他向皇帝的位置,行了三跪九叩首大礼以后,就规规矩矩坐在锦墩上等候,等了一个多时辰,皇帝始终没有出来,最后一位太监出来通知他,皇帝今天有事,改天再召见,曾国藩只好对着空椅子三跪九叩首以后回去了。回去以后,这位保荐他的亲王马上问他情形。曾国藩报告了经过,亲王问他在便殿里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曾国藩仔细回想,除了皇帝的座位和锦墩以外,的确没有另外看见什么东西。这位亲王听后说:“糟了!”赶紧跑进宫里,找到便殿当值的太监,送上红包。结果打听出来皇帝座位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张很小的字条,上面写的是“朱子治家格言”。亲王就回来告诉了曾国藩,而且告诉曾国藩,他向皇帝保荐的话是“胆大心细”四个字,胆大是不易测验的,除非教他去打仗,而心细则可测验的。果然过了几天,咸丰又召见曾国藩问起这张朱子治家格言的事,这时曾国藩当然答得不会含糊了。咸丰赞许,把曾国藩的名字记下来,而曾国藩也由此因缘,成了清代的中兴名臣。这是野史上的记载。

讲器宇,又麻烦了,这又讲到中国哲学了,与文学连起来的。“器”怎么解释呢?就是东西。“宇”是代表天体。“器宇”就是天体构造的形态,勉强可以如此解释。中国的事物,就是这样讨厌,像中国人说“这个人风度不坏”,吹过来的是“风”,衡量多宽多长就是“度”,至于一个人的“风度”是讲不出来的,是抽象的形容词,但是也很科学。譬如大庭广众之中,其中有一人很吸引大家的注意,这个人并不一定长得漂亮,表面上也无特别之处,但他使人心里的感觉与其他人就不同,这就叫“风度”。“功名看器宇”就是这个人有没有功名,要看他的风度。

第二件事是胡林翼的故事。当时湖北的巡抚官文是一个满族人。清代的制度,因为始终有种族的观念,巡抚(相当现在的省主席)如果是满族人,而军门(相当现代的保安司令)则是汉人。反正在省的一文一武两大首长,一定是一个汉人、一个满族人。在巡兵的时候,巡抚和军门提督,两人都要签名,光是一个人签名,则调不动兵,如此以为互相牵制。所以当时打太平天国,也很麻烦的。当时湖北的官文是一个糊涂虫。有一天官文的第五姨太太做寿,胡林翼听说是抚台的夫人做寿,胡林翼身为军门提督,分嘱部下,不得不去。他本人虽然也可以不到,不过胡林翼还是去了。在巡抚衙门前,刚一下轿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身穿朝服,从里面出来,一脸怒容,上轿走了。胡林翼打听是怎么回事,人家报告,这位官员很有骨气,因为听见巡抚夫人生日,前来做寿,到了以后,知道只不过是五姨太的生日(当时多妻制,一人可以娶几个太太,但原配以外的姨太太,是没有地位,被人看不起的),所以没有进去拜寿,上轿就走了。大家称赞这位官员了不起,到底是读书人,有品格,有骨气!可是胡林翼把“马蹄袖”一抹,投了一张名卡,还是进去拜寿了。以胡林翼当时的声望名气,他亲自前往拜寿,官文和他这位最得宠的最小姨太太都高兴得很。官文吩咐这个姨太太,第二天就去回拜胡林翼的老太太,拜胡林翼的母亲为干妈。从此以后,胡林翼打太平天国,就可随便调兵。像胡林翼这种人,绝对是正派的人,但是为什么这样做?这就是权术,没有办法不如此做,要想事业成功,有时候也不能呆板地拘小节,问题在动机如何?他的动机绝不为私。如果不用这个方法,敌人打到门口了,还调不动兵,怎么去打仗?所以在这种小事上马虎一点,反正母亲收了一个干女儿,总不吃亏。所以上面这句话“臣有事左右以求进,托重臣以自结,可不虑之以伪乎”,也不是呆板的,要看实际的情形、如何运用、动机何在而定。

曾国藩的《冰鉴》所包含的看相理论,不同其他的相书。他说“功名看器宇,事业看精神,穷通看指甲,寿夭看脚踵,如要看条理,只在言语中”。

(八)看透圆滑应付之人,虑之以祸

还有人说露门牙的人往往短命,因为他露牙齿,睡觉的时候嘴巴闭不拢,呼吸时脏的东西进到体内,当然健康要出问题。还有很多这一类的道理,都是这样的。但是古人看相,很多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问他什么原因,他说“书上说的”,实际上这些东西是从经验中来的。

臣有和同以取谐,苟合以求进,可不虑之以祸乎?

但中国人还有另外一套看相的方法,叫“神相”或“心相”,这就深奥难懂了。“神相”不是根据“形态”看,而是看“神态”。“心相”则有几句名言,“有心无相,相由心变。有相无心,相随心转”。一个人思想转变了,形态就转变。譬如说一个人快发脾气了,怎么知道的呢?从他相上看出来的,他心里发脾气,神经就紧张,样子就变了。有人说,印堂很窄的人度量一定小,很宽就是度量大,印堂就是两个眉尖中间的距离,这是什么道理?有人天生的性格,稍遇不如意事,就皱眉头,慢慢地,印堂的肌肉就紧缩了,这是当然的道理。

“和同”本来出自老子的“和光同尘”,意思是说,一个修道的人,不要特别把自己标榜得了不起,要和普通人一样,你修道者的光明也和普通人一样。“尘”就是世俗人,社会一般人,尘世之间,大家都吃饭,而你一个人非要买包子吃,这又何必呢?将就吃一点就好了嘛。这本来是“和光同尘”的意思,可是道家这一思想,后来被引用,就变成“太极拳”——圆滑的观念了,人说白的是黑的,我也马马虎虎说是黑的,跟着乱滚,也被称作“和同”了。“取说”的“说”,通“悦”。“和同以取说”,指的是臣下为了讨好上司,便放弃做人的原则,做乡愿去了。这里是说,有些干部圆滑得很,“太极拳”马马虎虎应付一下,只要配合主管的要求,什么都来,只要对他自己前途有利的就干,这种心理发展下去将来就是一个祸害。到了利害关头,一点气节都没有,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讲到观察人的道理,我们都知道看相算命,尤其现在很流行。中国人看相的历史很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多得很。一般而言,中国人的看相自有一套,包括麻衣、柳庄、铁关刀,乃至现代意大利、日本人研究出来的手相学、掌纹学,许多新的东西都加上,也逃不出中国相法的范围。

(九)小心悦主求亲之人,虑之以佞

武则天有一天问她的同宗侄子宰相武三思,她说我们政府里头哪一个是好人啊?武三思讲老实话,他说跟我好的都是好人。武则天这位精明的女皇帝说,你这个是什么话?武三思说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假使不认识他,是好人我也不知道啊!而我认识的人,我认为是好人的,才肯与他多来往,所以我讲跟我好的都是好人。武则天说这个蛮有道理。是这个样子嘛!社会上好人多得很,可是机会不凑巧,我不认识嘛!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好人啊!这个话蛮合逻辑。武三思本来在唐朝政治上是个坏的,奸臣之流,虽说是奸臣,有时候做一点事情也不同。所以说认人很难。

臣有悦主意以求亲,悦主言以取容,可不虑之以佞乎?

唐朝女皇帝武则天,女人当了皇帝,真正了不起。历史上讲她坏,攻击她私生活乱,但是武则天在政治作为上,有许多方面非常了不起,的确很难得,也很能够接受人家的建议。最后接受了狄仁杰的建议,不要搞下去了,你年纪大了退休吧,她就规规矩矩放下而退休了。慈禧太后就做不到,汉高祖的太太吕后也做不到,武则天做到了,提得起放得下,说不当皇帝就不当了。这一点就很不容易,尤其是女性很难的,女性到了年纪大时,什么东西都要抓,越想抓得紧,越是什么都抓不住,所以孔子说人年老“戒之在得”。

有的干部只做上面老板喜欢的事,专说老板喜欢听的话,以求得他欢心,取得他的亲信。这种就是佞臣。

做任何事业之前,先学会看人

(选自《历史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