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弟保罗比史蒂芬小一岁,现在是个花匠,通晓好多植物方面的知识,什么时候该播种、花园里的哪个朝向最合适、该用什么样的土壤、每株植物该接受多长时间的日光照射等,他全都知道。我的花园有什么问题,都要去请教他。
根据我自己的成长经验,史蒂芬的成长过程还需要时间。他现在在一家慈善团体开的店里当志愿者,最近又迷上了恐龙虾,据说这种小甲壳动物是地球上年代最久远的一种活化石。史蒂芬为人温和、细致、有耐心,他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以他为荣。
双胞胎也长大了,早出生10分钟的二妹妹玛利亚刚刚通过普通中学教育文凭考试,所有的科目都是A,她跟克莱尔一样都对书爱不释手。三妹妹娜塔莎刚生了儿子,取名马修,这是我第一次做舅舅。马修的照片就挂在我厨房的餐具柜上,一看到他,就会让我想到生命的奇迹与爱。
二弟弟史蒂芬也患有亚斯伯格症候群,许多事情要靠家人的帮忙。他在服用抗忧郁药,这是自闭症患者常出现的一种情况。每当他认真想事情的时候,就会像我一样绕着圈不停地走,他甚至在父母家的院子里踩出了一道道圆形的痕迹。史蒂芬酷爱音乐,尤其喜欢弦乐器,他自学吉他和希腊鲁特琴。他喜欢穿颜色艳丽的衣装(例如橘色的鞋子),每个星期都换发型,父母常因此数落他,但我认为他们没有必要担心。史蒂芬只是在寻找自我,并且用他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自在些。
我最小的两个小妹妹安娜玛利亚和雪莉还都是半大孩子,每天很忙很吵,雪莉也爱看书,最喜欢简·奥斯汀和勃朗特姐妹的作品。
小时候,我很少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儿,等我长大后,逐渐了解他们,跟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李伊是弟弟妹妹们中跟我年龄最接近的,他现在是铁路督导员,非常迷电脑。大妹妹克莱尔跟我一样对文字和语言感兴趣,目前在约克郡攻读英国文学和哲学,已经大四了,毕业后打算当老师。
每次探访家人都是很愉快的经历。跟过去相比,我现在与家人的关系要亲密得多。我越来越能体会到他们给予我的爱,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这份爱都永不停止。我的点滴成长与进步,都源自他们对我的支持。每次和家人团聚,都会一起聊书籍和文字,分享各自的经历,畅想未来的计划与梦想。能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让彼此的生命交融在一起,真是幸福的事。
在我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不觉得跟父母和兄弟姐妹有多亲近,那时他们似乎并不在我的世界里,我也不会为此而觉得有什么遗憾。但现在不同了,我长大了,恋爱也让我更懂得感情,懂得接纳别人。我知道了家人有多爱我,他们在我身上的付出,我永世难偿。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跟家人越来越亲,我常跟母亲通电话,她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永远给我支持、鼓励和安慰。
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家里,因为家里形成的规律和惯例能让我更充分地享受到宁静、舒适和安全。每天早上,我总是在洗澡前刷牙。我用自己的方式刷每一颗牙,然后用水漱口。洗澡的时候,我使用的是从茶树和加州希蒙德木中提炼出的天然清洁剂,可以保持皮肤清洁、柔滑。我不喜欢肥皂,因为它会让我的皮肤又干又痒。我的早餐是燕麦粥,我喜欢燕麦碰触舌头的感觉,我一整天都离不开的是加入脱脂奶的温热奶茶,它是我最喜欢的饮品。
家人也为我感到骄傲。父亲说他很高兴看到我今天的成就。因为他前不久跌倒了,导致半身不遂,于是住进了一家离家不远而且条件很好的疗养院接受照顾。我和尼奥常开车去伦敦看他。尽管父亲年纪大了,但精神状态很好,他甚至还投稿给当地慈善团体的通讯刊物,介绍自己的经验。
我会按时下厨,这可以帮助我放松。食谱就像一个数列或等式,而餐品(不论是蛋糕还是一道炒菜)就是各部分的总和。食谱中的食材彼此都有关联,如果变动其中一种食材的数量,那么必须记住要将其他食材都相应变动才可以。举例说明,做出6个松糕的基本食谱如下:
纪录片《脑人》于2005年5月在英国首播,创下最高收视率,此后在全球四十多个国家相继播放,从瑞士到韩国都有人在收看。我收到来自世界各地观众的来信,既让我感动,又让我深受鼓舞,一想到我的故事能帮助那么多人就备感欣慰。
6个鸡蛋
开头的话题很严肃,莱特曼问到了我的自闭症和小时候的癫痫,接着他便称赞我应对得体、举止从容,这时观众席响起掌声,自那一刻起,我彻底不紧张了。讲到我背诵圆周率那件事时,莱特曼说他最喜欢派了(pie音同圆周率π),观众们哄堂大笑。他又问我1947年4月12日,他生日那天是星期几,我回答是星期六,又告诉他2012年他65岁生日那天是星期四,观众席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访问结束时,莱特曼用力握了我的手。走回后台的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都鼓掌向我致意,贝斯也跑过来向我道贺,她说电视屏幕上的我看起来从容镇定。这次的经历使我更加确信,自己完全可以像常人那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不再害怕出远门,能自己住旅馆,走过喧闹的街道时也可以不再恐惧那些景物、声音和味道。耕耘总有收获,付出终有回报,我努力了,我便拥有,现在,我真的可以紧紧拥抱这个世界了,这是我原来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
340克自制发酵面团
回旅馆吃过中午饭后,我于下午4点再次来到录制场地。他们先领我到一个小房间,通过墙上的电视向我介绍了节目开头的片段,然后领我到化妆间。毛刷拂过我的脸,柔柔顺顺的。接着我被领到布景台,节目插播广告的间隙,他们告诉我该站在哪里。从头至尾,我没有丝毫的紧张,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在工作人员的示意下,我走向自己的位置。按照先前的演练,我一直抬着头,与莱特曼握手后,就坐在那张舒适的椅子上。整个受访过程,我不断提醒自己,要跟主持人保持视线接触。观众席在舞台灯光的后面,只听得见声音,看不到人,偌大的场地,好像只有我跟莱特曼两个人,这令我会感觉很舒适。
340克黄油
第二天上午,我跟科学频道派出的一个叫贝斯的人会合,她负责确认我的着装是否适合上节目(比如,不能穿白色和有条纹的衣服),并确保我在上场前尽可能保持平静、愉快。我们一起穿过几条长长的繁荣街路,来到埃德沙利文剧院。这是一个位于百老汇大街1697号的广播电视摄影棚,也是莱特曼脱口秀12年以来录制节目的地方。拿到通行证后,节目制作人员告诉我今天的时间安排。我要求他们先带我熟悉一下节目录制场地,这样在正式录制节目时,我才会减少因陌生而带来的不自在。从后台走一小段路就可以来到前台,只要踏上一个阶梯就可以径直走到我的位置上。那是一张又大又软的椅子,我会先跟莱特曼握手,然后就坐。摄影棚很冷,据说是莱特曼要求室温要正好在14℃,但愿我受访时不会被冻得发抖。
340克细白砂糖
我拿到行李后,走到入境区,看到有人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此前我被告知会有司机来接,于是我走过去。那人接过我的行李后,带我去坐车。那辆车又黑又长,擦得锃亮,把我送到曼哈顿中央公园南边的一家旅馆。前不久,我还会为自己单独在迷宫一样的旅馆里找房间而担心恐惧,但现在,我竟然可以轻松自如的进入旅馆,一扫往日的顾虑。拿到钥匙后,我径直上楼到自己的房间,然后睡觉。
这个食谱也可以写做:
飞机上的座位宽敞舒适,我大部分时间在睡眠中度过,这对我很有帮助。在肯尼迪国际机场降落后,我跟随其他旅客一起经过好多通道,然后排队等候安检。轮到我时,我在柜台外递上我的护照,玻璃对面的人问我打算在美国停留多久,我回答“两天”。“只有两天?”他惊讶地问,我点点头。他注视我片刻,然后将护照还给我,挥手示意我通过。
6个鸡蛋+340克自制发酵面团+340克黄油+340克细白砂糖=松糕(6个)
好在有尼奥帮我收拾行李,并开车送我到机场。一切都准备就绪,需要我做的就是准备好、出发。事情突然而至,也不见得是坏事,这样一来,我就没有时间焦虑,反倒将心思全部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例如洗漱、穿衣、整理行装。去机场的路上,尼奥帮我调整心态,他让我好好享受这次经历,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如果要制作三人份的松糕,我会改变数量:首先确定做三个松糕,也就是原来食谱松糕总数的1/2,所以每一种食材的数量都取一半(三个鸡蛋,170克面团等),这样才能得到新的数量。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早上,我接到电话,邀请我参加大卫·莱特曼的脱口秀节目《大卫牙刷秀》。这是由科学探索频道做出的安排,该频道几周前在美国首播《脑人》节目获得好评,《纽约时报》也对此做了详细评论。虽然我没看过莱特曼的脱口秀,但听说过这是一档非常受欢迎的经典节目。科学频道将承担我前往纽约的全部费用,并替我妥善安排行程。我必须于当天下午起飞,因为第二天就要接受访问。
我们在家吃的很多食物都是我照着从书上、家人和朋友那里收集来的简易食谱做的。我们自己烤面包,自己做涂在午餐三明治上的花生酱。有时,我还会做燕麦牛奶或酸奶当小吃。我们也会做可口的低脂糕点,所用苹果都是从自家院子里的果树上摘的,尼奥还会用我们收获的苹果榨新鲜的苹果汁。尼奥常在厨房帮我,我们一起照着食谱做吃的成为一种团队合作,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锻炼我合作与沟通能力的好机会。
告别雷克雅未克,就意味着一段旅程结束了,我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独自一人闯荡世界,这是几年前的我根本无法想象的,但现在,我可以坐着飞机去美国,结识形形色色的人,游历各地,充满自信地跟世界分享自己的思想和经历。此次的冰岛之行同样带给我惊讶与感动,冰岛人的亲切热情,让我舍不得离去。想想真是奇怪:童年和少年时的我,因为能力和性格而与同龄人格格不入。长大后,这性格与能力反倒让我拥有了敞开心扉、广交天下的经历。对我来说,过去的几个月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奇妙的事情仍在继续。
我们院子里有一大片菜地,种着洋葱、豆子、马铃薯、番茄、甘蓝、莴苣,还有薄荷、迷迭香和鼠尾草等香料。我喜欢在院子里忙碌,因为那里安安静静、空气清新、阳光温暖,还有我喜欢的鸟鸣声和爬来爬去的小昆虫。跟植物打交道,能让我感到放松,做这些事情需要耐心与投入,也让我更贴近脚下的这块大地。
随后,我还参加录制了雷克雅未克其他媒体的访谈节目,包括在一个著名的早餐电视秀里露面,也是全程讲冰岛语。西瑞跟我一起上节目,她还在节目中对我学到的冰岛语赞不绝口。西瑞还用英语在我们拍的纪录片中录了一段访问,她说从未教过像我这样的学生,还说我根本就是“非人类”。她的帮助和鼓励,对我而言尤显珍贵,我由衷地感谢她。
自给自足的生活让人觉得宁静而满足,用自己种的番茄煮汤,比外面店里好吃得多。我还会用铅笔和蜡笔在硬纸板上写写画画,制成生日卡片送给朋友,他们都很喜欢。我们的日常开销很低,因为我会事先计划好想买的东西,预算好开支,然后才去采购。
冰岛之行的最后一关是参加一个现场直播的时事节目,名为Kastljós(焦点),我用冰岛语接受专访。节目开始前,我有点儿紧张,因为不知道主持人会问什么,但信心还是有的。在15分钟的专访过程中,我全程用冰岛语跟两位主持人交谈,观众有数十万人。那感觉很奇怪,在摄像机前,我用才学了一周的语言跟人对话,他们居然听得懂。与冰岛人轻松自如地讲他们自己的母语相比,我讲得又慢又结巴,我自嘲地跟主持人说:“Ég er með islensku asma.”(我得了冰岛哮喘。)
有一段时间,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每周去一次超市,但超市太大、人太挤、周围的声光电色让我很不舒服。这样的环境里,我常会焦虑、走神、无法说话。此外,超市的暖气也很热,我的皮肤一遇热就会发痒。解决困扰的办法就是不去超市,于是我改去小店铺采购,那里东西便宜,感觉也舒服多了,还能借此为社区经济发展做点儿贡献。
长途跋涉拍片很辛苦,可以坐下来吃饭是大家最高兴的事情。只要一进快餐店,我一定会尝试一些传统的冰岛小吃,例如kjötsúpa(羔羊肉汤)和plokkfiskur(一种鱼肉松)。我尽可能地用冰岛语跟西瑞交流,并不时地在一个随身携带的黑色大本子上做笔记。
我不会开车,所以每次购物都是尼奥开车。我上过很多驾驶培训课,考过两次驾照,但都没通过。患自闭症的人没有空间概念,要想学会开车,就要比常人多付出辛苦,多掌握些驾驶技巧,要多练习,还有更多的专注。另外,我们这种人也不太会判别路面上其他驾驶人员的意图,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遵守交通规则。这么多的困难让我最终选择了放弃学驾驶,好在尼奥不介意负责开车。
间歇泉景观引人入胜。喷发的前奏是蓝绿色的水逐渐沸腾,冒出好大的泡泡,接着蒸汽水柱直窜而起,迅猛而突然,冲天的水柱高达十余米,还闪着亮光。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闻起来像臭鸡蛋,好在风一吹,味道就散了。
我对未来有几项规划。首先是继续协助全英自闭症学会和全英癫痫学会这类慈善机构。我常替慈善机构做演讲,尼奥会坐在我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位置,这样我就可以想象是跟他一个人在说话,也就不会太紧张了。
我们又去了豪卡道鲁谷地热区,观赏了闻名的冰岛间歇泉。geyser(间歇泉)这个单词源自冰岛语gjósa,意为“涌流”,这种奇特的景观全世界约有一千余处。间歇泉的成因是,地表水透过岩缝渗入到岩石洞穴后,被温度达两百摄氏度的火山岩包围加热,然后就冒着蒸汽向上喷涌而出。泉水喷出后,水温回落到沸点以下,喷发就停止了。地表水渗回岩洞被继续加热,然后再度喷发,就形成了间歇泉。
我还计划继续与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合作,进一步增进对我大脑的了解,以及研究大脑是如何运作的。创下圆周率背诵记录、拍完《脑人》纪录片以后,世界各地有数不清的科学家向我发出邀请,他们希望能以我为研究对象。2004年,在美国威斯康星,我遇见了在世界上对学者症候群研究最富盛名的达罗德·特里弗特(Darold Treffert)博士。见面时他告诉我,我完全符合学者症候群的诊断条件。自那时起,我就定期参加一些科学研究计划。以下两个例子是最近的研究项目。
我们去了黄金瀑布,停留了一天。这个壮观的瀑布位于哈维塔冰河,水流倾泻32米,注入一个深70米、长2.5公里的细窄峡谷里。临近瀑布,可以看到飞溅出的小水滴被抛入弥漫的水雾中,就像我看到的数字89。为了躲避飞溅的水滴,我钻进旁边一个狭小幽暗、风蚀而成的小岩穴中,这让我想到了自己好像爬进6那个黑洞里。放眼望去,远处起伏的山峦也像是连串的数字。这是在冰岛期间,我感到最畅快的一天。
2004年,剑桥大学医疗研究委员会认知与脑部科学小组的丹尼尔·鲍尔教授分析了我的数学广度,即处理连续数字并正确回忆这些数字的能力。每次测试的时候,我坐在电脑前,屏幕会闪现一连串数字,每个数字间隔半秒钟,之后他们要求我将看到的数字输入电脑。我的数学广度纪录是12个字,一般人是5~7个,我的成绩是正常人的两倍。如果电脑闪现出彩色数字,就会干扰到我的联觉,我能记住的数字也随之下降到10~11个。鲍尔教授说,他以前测试过的人没有超过9个数字的,我的情况非常罕见。
这次挑战最大的困难就是时间短暂。为了充分利用时间,我常在往返于各个拍摄地点的车上学习,但糟糕的是,西瑞容易晕车。不过,坐车四处跑也有好处,能让我领略到冰岛的独特景致,也让我感受到了冰岛特有的氛围,这是闷在教室或旅馆得不到的。
2005年夏天,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语言学教授内尔·史密斯(Neil Smith)通过一项实验想了解我如何处理某些特定句型结构。实验中所采用的句型都是语言学家所谓的“后置否定句”,即否定的意思不是通过句中的词汇而是通过其表达方式来实现。例如这一句:“约翰不只是高,他简直是巨人。”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句话的意思一看就懂:约翰非常非常高。不过,我却要经过别人的解释才能明白。研究显示,我认为这类句型有语法矛盾,因而不解其意。自闭症患者通常很难看懂这类句子,因为我们都是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通过大量的阅读,我逐渐找到了对冰岛语的语感。我发现很多冰岛词汇,如果放在句尾,会增加一些字母,比如,bók(书)这个单词放句首时是:Bókin er skrifuð á íslensku(这本书是用冰岛语写的),放句尾时就变成了:Ég er nýbúinn að lesa bókina(我刚读完这本书)。另一个例子是borð(桌子):Borðið er stórt og þungt(这桌子又大、又重),放在句尾则是Orðabókin var á borðinu(字典在桌上)。我从这个发现中总结出,可以根据单词在句子中的位置,判断该单词在文法形态上的可能变化。
我还希望能将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些学习方法推而广之,让更多的人从中受益。视觉学习不仅适用于自闭症患者,也同样可为普通人所用。我在编写网站的语言教材时,就使用了视觉学习的原则和方法,例如,用不同的颜色标识句子中的名词、动词和形容词,能简单有效地说明语法。此外,还可以在拼写时使用大小不同的字母,让每个单词都有独特的形状:q、w、x、z这些较少出现的字母,我会用小型字体;b、c、f、h这些出现频率中等的,我会用标准字体;至于出现频率高的字母 (母音或l、r、s、t这些子音),我会用最大的字体。依据以上原则,德文的zerquetschen(压扁)会以zerquetschen的形式出现;法文的vieux(旧)写成vieux;西班牙文的conozco(我知道)写成conozco。
抵达旅馆后,我见到了我的冰岛语老师西瑞泽,她要我叫她西瑞。西瑞在当地的大学当老师,教外国留学生冰岛语,她说她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冰岛语,所以她对我们要达成的目标非常怀疑。西瑞给我带来很多学习教材,只要有空,我就翻开书,大声朗读书中的内容,她则随时纠正我的发音,教我读那些我不认识的字。
我的人生追求很简单:继续跟尼奥好好相处,不断地从错误中吸取经验教训,改善我的沟通技巧,认真过好每一天。我还希望能与家人、朋友更亲近,而他们通过这本书也会对我有进一步的认识和理解。
抵达凯夫拉维克机场后,我们乘客车去冰岛第一大城市雷克雅未克(人口只有11万多)。那时已是夏末,天气凉爽宜人。客车的车窗宽大明亮,从车窗望出去,银灰色的云朵有的飘在天际,有的垂在远方连绵的山峰下。进入雷克雅未克时,天色转暗,我闭上眼睛用冰岛语数数:einn,tveir,prír,fjórir……(1,2,3,4……)。
我还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会躺在房间的地板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那时,我常努力地在脑海中勾画整个宇宙的图像,试图理解其中的每件事。我翱翔到了想象的边缘,四处张望,想知道自己能发现什么。那一刻,我心跳得厉害,感觉很不好,因为我第一次发现,人的思想和逻辑是有限的,仅仅能将人带到一个不过如此的境地。这个发现让我恐惧,过了好长时间我才挣脱它。
冰岛位于北大西洋,靠近北极圈,全国人口大约25万多,国家虽小,却世界闻名。岛上有很多活火山和间歇泉,很多岛上人家都靠地热取暖。整个国家没有文盲,诗歌和文学是冰岛人的最爱。如果按人均占有率来算,冰岛出版的书报和杂志是世界上最多的。
当听说我是个基督徒时,很多人都觉得惊讶。他们本以为自闭症患者很难或不可能相信上帝,而是去探索一些神灵类的事物。的确,亚斯伯格症候群让我很难领会别人的感受或想一些抽象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我对生命与死亡、爱与关系这类问题做深入思考。事实上,很多自闭症患者都从信仰中受益匪浅。例如,宗教所强调的仪式,对于缺乏安全感的自闭症患者来说,具有安定与平复的作用。畜牧科学博士天宝·葛兰汀(Temple Grandin)也是一位自闭症患者,在她的自传体著作《登天之梯:宗教与信仰》(Stairway to Heaven:Religion and Belief)一书中写到,她认为上帝是维系宇宙秩序的决定力量。她的宗教信仰来源于她在屠宰业的工作经历,也源于她对死亡的特殊认识。
又要跟尼奥说再见了,好在只是分开几天而已。我搭出租车去机场跟摄制小组汇合,机场里人不多,很安静,感觉真好。我将学习资料全部放进旅行袋,但还是希望到冰岛后能拿到好一点的学习教材。飞机上的时间并不长,我要么眼望窗外,要么看那本冰岛语的儿童故事书。
像许多自闭症患者一样,我的宗教活动是知性的,并非只是为了社交或抒发感情。上中学的时候,我对宗教课程没兴趣,认为上帝不存在,也认为宗教不可能对人生有所帮助。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上帝并不是我能听到、看到或感受到的,而且我看到或听到的宗教理论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但英国作家兼记者切斯特顿(G. K. Chesterton)于20世纪初写的宗教信仰著作改变了我。
尽管心有不满,但现实也只能如此。我尽量研读手边的资料,从语法书上学习一些常用的短语和词汇,然后结合我从文章里总结出来的语法规则,尝试自己造句子。其中一本书里附有CD,我可以借助这张CD练习声调和发音,但由于对这门语言只是一知半解,因此很难专心听进去。学习冰岛语困难重重,搭机启程那天,我满心沮丧。
切斯特顿很了不起。在学校的时候,他的老师就把他描述为一个爱做梦的人,“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十几岁的时候,他和朋友成立了辩论俱乐部,有时会为了一个观点展开几个小时的辩论,他跟弟弟塞西尔曾连续辩论过18个小时又13分钟。他可以凭记忆整章引用狄更斯等作家的作品,他推荐过一万本值得阅读的小说,并能记住其中所有情节。他的助手说,他可以口述一篇文章,同时提笔写另一篇与口述文章主题完全不同的文章。但他却常常迷路,因为太专注于自己考虑的事情,以至于不得不常打电话让妻子领他回家。他对身边的日常事物非常着迷,在给妻子的一封信中,他写道:“我不相信还有谁能像我一样对事物本身倾注那么大的热情,水的湿滑感让我兴奋着迷,还有火的炙热、钢铁的坚硬以及湿土那种无法言说的泥泞。”也许切斯特顿也患有高功能自闭症,每次读他的经历和思想,我都觉得感同身受。
9月,看到节目制作单位寄给我的包裹,我才知道他们替我选择了冰岛语。包裹里有一本字典、一本儿童书、两本语法书和几份报纸。由于资金紧张,原定在冰岛的学习时间由一周缩减为4天,所以制作单位把学习材料寄给我,让我预习。但问题是,他们给的字典内容太少了,根本无法从中学到什么。按照计划,行程的最后一天,我还要在雷克雅未克接受一场全程用冰岛语的专访。若想顺利过关,我必须尽可能多地听别人讲冰岛语,而这就需要一些时间,但他们将7天的行程减为4天,这无疑增加了我的挑战难度。
十几岁的时候读切斯特顿的作品,让我对上帝和基督教获得了知性的认识。我能领会三位一体的概念,也能理解我们与上帝之间存在的爱与沟通,道成肉身,上帝以人形向世界显现自己,成为耶稣基督,这样的教义非常吸引我。即便如此,我也是到了23岁才决定去参加附近教堂举办的基督教学习班。每周上一次课,我总是问题不断,经常让一同学习的小组成员头晕脑胀。我对寻求引导的祷告不感兴趣,也不想听别人的经历,我只是想为自己的问题找到答案。所幸,切斯特顿在书中替我解答了所有的问题。2002年圣诞节,我正式成为基督徒。
冰岛语被公认为是复杂、难学的语言之一。例如,仅是1~4这几个简单的数字,就各有至少20种不同写法,要纵观句子全文,才能知道该用哪种写法。冰岛语的名词包含阳性、阴性和中性三种词性,形容词要根据其所形容的名词词性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加纳很强壮”是“Gunnar er svangur”,但“赫嘉很强壮”却要写成“Helga er svöng”,因为加纳是男生,赫嘉是女生。另外,冰岛人从不借用外来语,他们用自己造的词来描述现代事物:电脑是tölva、电话是sími。
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中,自闭症有时会使我很难理解他人的想法和感受。因此,我的道德价值观是建立在逻辑、情理以及自己审慎思考的基础之上,而非人云亦云。我知道应该友好地对待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并给与他们足够的尊重,因为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13世纪以来冰岛最有名的传说
我不常去教堂,因为身边坐着或站着很多人会让我不舒服。但为数不多的几次置身教堂,却让我体会到了趣味和感动。教堂的建筑复杂而美丽,当我抬头仰望天花板时,我真的喜欢头顶上方那宽阔的空间。童年时,我就喜欢听人唱诗,音乐的确能把我带入宗教的境界,让我体会到和谐与超脱。我最喜欢的诗歌是《圣母颂》,每次听我都觉得整个人沉浸其中。
——摘自《布兰纳甲传奇》(The Saga of Burnt Njál),
我喜欢《圣经》的一些故事,例如大卫和歌莉娅的故事。很多圣经故事使用的是象征性和形象化的语言,所以我能“看得见”,这有助于我理解并叙述其中的内容。《圣经》里有很多优美励志的篇章,我最喜欢的是《哥林多前书》中的一段:“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爱是不骄傲、不粗鲁;爱是不固执己见,爱是不暴躁嗔恨……爱是永无止息。”
有个姓费德、名莫得的人,是洪熙葛菲的儿子,住在朗格维拉的山谷里。他是个至高无上的酋长,善于断案,他的权威凌驾于法律之上,要是判决没有经过他点头,就不算合法。他有个叫犹恩的独生女儿,美丽端庄、才华横溢,朗格维拉山谷的小伙子都想追求她。
据说每个人都经历过极致的瞬间美好,在一闪念之间物我两忘、归于宁静,那感觉就像从艾菲尔铁塔的顶端眺望天地,或看到夜空划过的高远流星。我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感觉,但尼奥说,正因为稀少才尤显珍贵。我最近经历这种时刻,是在去年夏天的一个周末,在家中——这种时刻通常都是在家里,我和尼奥吃完饭,一起在客厅坐着,充实而快乐,一种忘我的感觉悄然袭来,我的焦虑和不自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转向尼奥,问他是否也有这种感觉,他说,当然。
Mörður hér maður er kallaður var gígja.Hann var sonur Sighvats hins rauða. Hann bjó á Velli á Rangárvöllum. Hann var ríkur höfðingi og málafylgjum-aður mikill og svo mikill lögmaður að engir póttu löglegir dómar dæmdir nema hann væri við. Hann átti dóttur eina er Unnur hét. Hún var væn kona og kurteis og vel að sér og pótti sá bestur kostur á Rangárvöllum.
我想,这些美好瞬间不过是人生的零散片段,如果我们能将这些片段收集在一起,就可能拥有完美的一小时,甚或是完美的一天。而在这一小时或一天里,我们终将体会到人之为人的奥妙,那一刻,便宛若人在天堂。
回到英国后,节目制作单位又给我了最后一项挑战:希望我在镜头前,用一周的时间学会一门语言。经过几个月的研究,他们决定让我挑战冰岛语。该门语言自13世纪以来几乎没有发生过改变,很像蛊格鲁-撒克逊语[1],现在约有30万人在讲这门语言。以下这段文字可以让大家见识一下这门语言大概是什么样子。
[1] 又称古英语(Old English),指450年-1150年间的英语。其语法和德语比较相近。——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