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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已死

在这种时候,也许对先锋话剧做一个检视是必要的。主人公耀眼而清晰,林兆华——剧评家李静认为就话剧探索的严肃性而言,他是“中国唯一的话剧导演”,孟京辉——无论外界的褒贬如何,他把观众拉回了剧场之内,田沁鑫——性别赋予她激情和另一种思考的方式,话剧导演牟森——他一度被称为最先锋的话剧导演。我们为他们的努力和成就致敬——包括先行者高行健,同时也不应忘记,当代中国还没有产生出伟大的话剧作品。

此后,所谓先锋话剧创作者——尝试表达时代精神、探索戏剧形式的人们——一直进行着艰难、断续的探索。这些尝试通常都要冒很大的风险,有体制的风险(话剧上演之前同样要经过审查),也有市场的风险(这是一种昂贵的艺术),而最大的风险来自自身头脑的禁锢,20多年过去,创作者是否还能保持探索的力度,能否真正成为“时代神经的末梢”、发掘当代人的灵魂,并因这种力量把人们聚集在剧场,接受一次灵魂的洗涤?

今天的话剧市场并不寂寞,在票务网站上,在街边的宣传画上,可以看到许多“时尚爆笑喜剧”、“都市情感剧”,尽管坐在剧场里,通常不知道这些“喜剧”的笑点在哪里,但一代观众已经成长为文化消费的主体。话剧,从当年尝试空间形式、讨论前沿命题的艺术形式,成为下班后减压发泄的小品。前述提及的四位导演中,牟森不再导演话剧;林兆华始终不放弃戏剧信念,观众也越来越少;孟京辉找到了一条轻盈、讨巧的方法,获得商业成功,“活儿也不错”(戏剧研究学者孙柏语);田沁鑫和当年明月合作话剧《明》,中央实验话剧院前院长、田的伯乐赵有亮表达了自己的失望,田沁鑫解释说,我是想探索商业这条路,是想证明,我也能做商业剧。

林兆华想要打破铁板一块的文艺教条,做些不一样的东西。1982年,由他执导、高行健编剧的《绝对信号》在剧场上演,这部话剧打破了统治中国多年的“现实主义”美学,被认为是中国当代先锋话剧出现的标志。

这里不是要建立“艺术-商业”的二元对立,似乎商业成功成为了艺术的原罪,而坚持艺术就意味着对观众的高姿态,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莎士比亚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曹禺的《雷雨》也因具备流行的元素而被屡次搬演。只是今天的戏剧创作者们向观众、市场百般讨好,失去了自己在美学上的骨气,失去对重要命题的直面思考,无法在形式上进行革新,也无法与生活产生深沉的连接,这样下去,即使市场再繁荣,也只是沉沦。

20世纪80年代,后来者把那个年代描述为精神探索的黄金年代,“文革”的政治现实刚刚被打破,意识形态领域开始了艰难的试探,商业的浪潮从沿海开始卷动,但物质主义的价值观还远远没有统治中国,文学艺术延续着旧日的中心位置,只是规则一定要改变了。当时,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导演林兆华很不满足:“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多人口,搞戏剧的这么多人,怎么只有一个主义(现实主义)?看一个戏就可以了解全国的戏剧状态。”

话剧的先锋探索似乎早已告一段落,人们常常以体制的压迫、成本的高昂、商业操作来解释现在的局面,那么,在文艺门类中,文学成本最低、束缚最小,在1980年代,文学的先锋写作也是热点之一,今天我们该怎样解释杰出文学作品的匮乏?李静原来写文学评论,后来写话剧评论,今天,她二者都不写了,“一样没劲。”

在人类历史的发展中,总有一些不安分的人。他们或者不安于沉闷压抑的现实,或者不服从僵化的思维与表现形式,他们用自己的思考和行动冲破惯性生活的桎梏,这些当时看来不合时宜的人,正是创造的源泉,为人类的智慧探索着可能性,在每个领域,这样的人都可被称为“先锋人物”。

一个并不充分的解释是,1980年代有太多压抑的激情需要释放出来,而今天,物质的富足、消费的自由满足了人们,探索、突破的精神于是成为稀有的品质。我们当然还可以怪罪艺术教育、批评的缺席……只是看起来,这会是一个平庸的年代。

文/郭玉洁

先锋已死?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正值北京青年戏剧节。大部分剧目仍然令人失望,但仍有个别令人眼前一亮,同时,在北京皮村举行的新工人文化节上演的、由农民工(新工人)演出的话剧《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也酝酿着“民众话剧”的可能。我们写下这个耸动的标题,是希望呼唤每一代人当中不甘平凡者内心的冒险精神,来为这个世界添加新的可能,而非加固其庸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