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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 死与代表作

特蕾西娅

玛格达莱娜在别人面前依旧表现得很自信。然而私下里,那个热衷于玩锤子和钉子的、无所畏惧的女孩,那个在斯坦福大学计算机中心身着华丽服装的、勇敢无畏的年轻女人,那个出色的公司建设者,内心却充满了恐惧。

2005年春天,特蕾西娅与斯坦福商学院的学生们会面时,他们还在秘密打造自己的创业公司。特蕾西娅想要寻找变革性的新垂直搜索公司,那些学生就是她的目标之一。他们尽量保持低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公司肯定会触怒美国第二大游说团体——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

回家时,回忆起自己的职业生涯,她想到了一个遗憾。她后悔在Salesforce上市当天没有把自己的个人需要放在第一位。她现在意识到,自己本应该亲赴纽约现场参加IPO仪式的。是的,她的儿子那天生病了,但他并非没她在身边不可。在贝尼奥夫敲响纽交所的钟的那个历史性时刻,她本应该站在他身边,本应该到现场为这家公司好好庆祝一番的,毕竟这家诞生于旧金山电报山公寓的公司是她参与创建的。她的儿子那时候并没有那么需要她留在身边。而一家公司的IPO,就像人生一样,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她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对自己说,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啊!换作正常的男人,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在商学院第二年,萨米·因基宁和皮特·弗林特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不断增进对房地产行业的了解上。弗林特拥有牛津大学物理学硕士学位,曾与人一起创建了一个主流的欧洲在线旅游网站。他刚开始在网上寻找校外住所时,却没找到什么信息,这让他感到很沮丧。他觉得,找房过程还像中世纪一样落后。

玛格达莱娜的症状时好时坏。为了让自己好起来,她下定决心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项目”上:玛格达莱娜。尽管很艰难,但她还是约了马克·贝尼奥夫出来吃早餐,简单告诉他自己身体有恙,需要从Salesforce董事会辞职。她自信地告诉贝尼奥夫她会好起来的,不过贝尼奥夫还是一脸担忧。两人已携手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但玛格达莱娜辞意已决。

那时候,面向消费者的房源网站还没有出现。要找房子,得逐个搜索房地产中介网站,打电话给中介;或者浏览报纸上的房源信息。虽然有一个叫MLS的综合房源服务系统提供房源信息,但是只面向中介。购房者不可以使用MLS,那里面的信息被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牢牢掌控着,它只与Realtor.com(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的官方网站)合作,通过共享信息换取后者的收入分成。不过,围绕房源和住房数据筑起的围墙在慢慢瓦解。部分中介开始将那些信息发布在自家网站上。

玛格达莱娜的母亲塞尔玛63岁时在帕洛阿托一家新开的全食超市的烘焙工作中找到了满足感。在此之前,塞尔玛在家庭中一直都在扮演照顾者的角色:照顾丈夫,照顾婆婆,照顾孩子们。玛格达莱娜的生活决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她母亲的启发。塞尔玛是一个贤妻良母,然而她过得并不开心。直到第一次获得一份工作,第一次领到薪水,她的生活才改头换面。她每天都早早去上班,经理索性将店里的钥匙交给她,提出让她负责早上开门。一起在镇上散步时,玛格达莱娜发现似乎每一个人都认识她母亲。

因基宁成长于芬兰的农场,拥有物理学硕士学位。他是欧洲一家软件开发商的联合创始人,还是一位骑车能手。对于垂直搜索网站,他和弗林特想要先从提供基础信息着手,在网上呈现待售房产的信息。弗林特对特蕾西娅说:“我们觉得,消费者如果想搜索在售房源的信息,他们应该会去访问中介的网站。因为那上面的图片、信息和虚拟工具是最多的,在上面还可以找到联系信息。如果我是消费者,我会想要访问那样的网站。”

私下里,她担心不工作的话自己该做些什么。她平常不读书,不看电影,不参观博物馆,也不看电视。她陪对每一出歌剧都烂熟于胸的母亲去看过几次歌剧,但那算不上业余爱好。对于玛格达莱娜来说,工作就是生活。

通过加入用户提供的内容、图片、地图等信息,因基宁和弗林特逐层充实他们的网站。他们相信,让每个人都能免费获得这些信息,将会让一个与美国生活以及美国梦息息相关的行业跟上时代的发展。“我们将为寻找房子的人提供最好的用户体验。”因基宁说道。两人最初从亲朋好友那里筹集了种子资金,才刚开始为他们的网站寻找风险投资。该网站暂时命名为RealWide.com。

玛格达莱娜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的身体在走下坡路。面对不确定性,她开始远离工作和朋友,甚至连Salesforce也不去探访了。除了丈夫吉姆以外,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病情,因为她还没有得到明确的诊断结果。她不想给人一种软弱的感觉。

在特蕾西娅看来,房地产行业将会像旅游行业那样被互联网颠覆。在遇到因基宁和弗林特之前,她会见了十多家想要打造新一代房地产搜索引擎的创业公司。她知道,就像克雷格·纽马克打造的Craigslist对分类广告市场的颠覆一样,把过往一直流向印刷报纸和杂志的广告收入转移到网上,有着巨大的赚钱潜力。特蕾西娅认为,在如何打造产品、如何建立分发渠道,乃至如何将中介的内容引向自家网站、如何变现、如何打造品牌等问题上,因基宁和弗林特的理解是最深的。两人的创业公司方方面面她都很喜欢,除了名字RealWide.com以外。她知道,这个像是描述房车的名字需要改一改。

向来擅长解决问题的她,这个时候非常渴望能找到一个解释。修理电脑,只需换掉坏的部件即可。而修复大脑,可没那么简单直接。

因基宁和弗林特多次收到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的勒令停止通知函,所幸他们经过一番努力取得了一个关键的进展。过去,为了打发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他们都是说自己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只是在做一个纯学术项目。这招屡试不爽,但现在行不通了。于是,他们开始研读搜索和版权方面的合法性和漏洞,发现只要附带版权所有者的链接,他们就有权在自己的搜索网站上使用房屋图片的缩略图,这属于“合理的转换性使用”。对特蕾西娅来说,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那种突破,也正是作为投资者的她所需要的一种保障。因基宁和弗林特开始与房地产从业人员和相关组织机构展开会面,向他们讲述在网上推广业务相较于在传统纸媒推广的好处,以及在两人的搜索网站上推广相较于在单个的中介网站上推广的好处,以打动他们。完成原型设计后,两人的网站于2005年末正式上线,特蕾西娅代表加速合伙公司向其投资570万美元。

她看了多位神经科医生,却一直得不到有效的诊断。显然,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医生们唯一的共识是,对心脏有益的东西对大脑也有益。他们建议她以身体为重,多锻炼,改善饮食习惯。一直以来玛格达莱娜都热爱美食,喜欢散步、徒步旅行、游泳、航海等户外运动。尽管她新陈代谢比较快,从来都没有超重过,但她也清楚自己坐在办公室开会的时间太长了。她还很喜欢USVP提供的午餐和公司随处可见的饼干,到了周末她会专门带些饼干回家,让孩子们好好享用。

起初,特蕾西娅的合伙人担心,两位创始人——因基宁和弗林特“太相像,角色重合”。两人都拥有物理学学位、MBA学位和国际背景,连长相都有点儿像。加速合伙公司的团队还担心,两人都没有计算机科学背景。不过,他俩很快就找到了各自的角色,弗林特担任首席执行官,因基宁担任首席运营官。为了填补编程经验的缺失,他们招募了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学生路易斯·艾森伯格。他们还给公司想出了一个与其提供真实信息的愿望相契合的新名称Trulia。

当手和脚开始发麻刺痛时,玛格达莱娜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毛病。起初她以为这只是偶尔出现的异常现象,直至这种情况一再发生。她去看医生,医生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位医生建议她去看专科医生。看了一圈专科医生,她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出现恶化。有时候,她甚至会毫无征兆地失去知觉。

在驾驶捷豹银色XK敞篷跑车回加速合伙公司办公室的路上,特蕾西娅加大油门,享受着370马力的XK系列4.0升全铝制AJ-V8发动机带来的强劲动力。她不仅比很多男人懂体育运动,还比多数男人懂车。她与修理美国肌肉车的男生一起长大。在布朗大学第一年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在哈里森散热器工厂实习,其间通过观察和学习,了解到不少汽车方面的知识。她知道如何用连裤袜替换风扇皮带,知道如何用游泳池软管夹固定散热器软管夹,知道如何用衣架重新固定汽车消声器。

玛格达莱娜

特蕾西娅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调高音量收听格温·史蒂芬尼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孩》(Hollaback Girl)。此时,距离网景公司上市已过去10年,那是互联网繁荣时期的开端。在拿到商学院学位,并在Release供职一段时间后,她开始到加速合伙公司工作,当时正值互联网泡沫顶峰时期。之后,泡沫破灭,2000—2003年成了科技行业的漫长寒冬。

特蕾西娅非常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许,只是也许,这一次加速合伙公司终于得偿所愿迎来了它的“毕加索”。

然而,经济已经复苏,硅谷迎来了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特蕾西娅第一次拿到100万美元的奖金,这笔钱足够她在家附近给父母买一套房子——对移民家庭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头等大事。特蕾西娅投资的曾经濒临倒闭的互联网公司PeopleSupport,将其在线外包运营转移到菲律宾以后,实现了超过100万美元的季度营收,而6个月前该公司还每月亏损100万美元。在创始人兰斯·罗森茨魏希的带领下,该公司于2004年9月成功上市——在谷歌IPO一个月后——募资4800万美元。这是特蕾西娅风投生涯的第一个IPO,通过这家公司,她也学到了很重要的一课:创始人的决心对于公司的发展至关重要。罗森茨魏希让公司起死回生的故事使特蕾西娅明白,足够在乎自己公司的优秀创始人,能够做出艰难的决策来帮助公司渡过危机。PeopleSupport成功上市,让特蕾西娅和蒂姆有了可供他们的女儿和整个家族的所有孩子上大学的一大笔钱。特蕾西娅在夏威夷的拉奈岛买了第二套房子。回首过去,特蕾西娅看到了互联网泡沫破灭时期的艰辛,但从中走出来的经历也让她变得更加睿智。

消息公布后不久,在一次会议上,有一位来访的风险投资家对特蕾西娅说:“我们听说你们对脸书的估值达到1亿美元,而它只有200万用户。你们在想什么呢?”

特蕾西娅慢慢将她的捷豹跑车开到加速合伙公司的一个停车位,心中对于Trulia的两位创始人皮特·弗林特和萨米·因基宁充满期待。这一年真美好啊!脸书的交易才刚完成几个月,现在又冒出了Trulia。特蕾西娅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Trulia是否也有可能成为“毕加索”呢?

吉姆·布雷耶没多久就正式加入脸书的董事会,开始每周和扎克伯格一起散步交流。负责这笔交易的投资总监埃弗鲁希一开始屡遭拒绝,但他没有放弃,一直对难以捉摸的扎克伯格和帕克展开追逐,最终总算拿下了自己的第一笔重磅交易。特蕾西娅则扮演了指导顾问的角色。要不是她建议埃弗鲁希提高最初的报价,准备两份投资意向书,这笔交易恐怕早就泡汤了。

索尼娅

当天下午,两人就交易的最终细节达成一致,这一消息很快传播开来:加速合伙公司将向脸书投资1270万美元,脸书的估值略低于1亿美元。加速合伙公司将持有脸书15%的股份。

2008年的一个美丽春日,索尼娅从位于沙丘路的门罗风投出发去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看医生。她相信,医生会给她带来好消息。她打算晚点去斯坦福购物中心购物,然后再回办公室参加董事会会议。

周四,扎克伯格一个人从脸书办公室走到加速合伙公司。他和布雷耶在后者的办公室里闭门单独面谈。两人谈了两个小时。正如特蕾西娅所料,扎克伯格想要获得至少1000万美元的投资以及1亿美元的估值。双方卡在占股比例上,加速合伙公司想要以1000万美元的投资换取脸书20%的股份,但扎克伯格断然拒绝。他只愿意付出10%的脸书股份,接着布雷耶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加速合伙公司再追加270万美元的投资,脸书要交出15%的股份。然后是股份的稀释条款,两人都提出了一些复杂的条款。决意要在当天下午完成交易的布雷耶说,他个人也将投资100万美元。扎克伯格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布雷耶要加入脸书的董事会,否则交易取消。

在计划接受乳房X光检查的前一天,索尼娅发现她腋下有一个肿块。之后她做了活体组织检查,现在要去会见乔斯琳·邓恩医生,获取活检报告。她相信一切都没问题。不久前,她父亲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天生乐观的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手术。他的座右铭一直都是:“要有感恩之心,要保持积极的心态。”

从种种迹象来看,加速合伙公司拿下脸书这笔交易已经板上钉钉。然而,经验告诉特蕾西娅,只要没有签字,交易就没有尘埃落定。彼得·芬顿曾以为自己已经完成对照片分享网站Flickr的投资,却未曾想最后一刻被雅虎“截和”了。布雷耶近期曾接近完成对社交网络Tickle的投资,直至Monster.com(招聘网站)突然介入,并将其收入囊中。当然,布鲁斯·戈尔登也曾确信自己已经拿下Skype项目,结果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

索尼娅微笑着向邓恩医生问好,并感谢她这么快就得出检查结果。医生开门见山——对医生来说,告知这种消息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索尼娅得了乳腺癌,而且比较严重。

谈判持续了数天,埃弗鲁希和布雷耶分头行事,以便锁定这笔交易。特蕾西娅对两人的行动都表示支持。特蕾西娅从布雷耶身上学到了很多关于消费者市场的东西,对他十分敬重。她在1999年加入加速合伙公司时,布雷耶正在就剥离沃尔玛线上商城的业务与沃尔玛进行洽谈。在这笔交易中,特蕾西娅被任命为布雷耶的助手,以观察员的身份出席董事会会议。她也是通过布雷耶认识唐·格雷厄姆的,他和格雷厄姆都是BrassRing(人才管理解决方案供应商)的董事。

刚开始,索尼娅没什么反应。医生接着给她解释诊断结果,讲述病症的各个阶段和严重程度。之后,医生总算说了句索尼娅能听懂的话:她的肿瘤具有侵袭性。索尼娅向来平和、不动声色的蓝眼睛,此刻盈满泪水。她姐姐朱莉一个月前诊断出患有早期乳腺癌,正因如此,索尼娅也去预约做乳房X光检查。现在,她也得乳腺癌了?

当天晚上,吉姆·布雷耶在家接到了扎克伯格和帕克的电话,也收到了他们发来的邮件。他们说,加速合伙公司给出的最高报价他们无法接受。布雷耶对于这种谈判早已习以为常,于是约好第二天晚上一起到米其林星级餐厅Village Pub就餐,再谈一谈。

她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无数个画面:父母告诉她要注意休息缓解压力,她与乔恩·帕金斯浪漫而美丽的婚礼,她这些年来在门罗风投所经历的诸多推介会议。索尼娅看着邓恩医生的脸,想要从中找到更多的信息。对于确诊乳腺癌,最让她心碎、最让她心慌意乱的是,她和乔恩原本即将领养一个女婴,这是他们几个星期前意外得到的一次机会。女婴的生母已怀孕8个月,还差一个星期就要搬进他们的房子,度过产前的最后一个月。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她准备领养一个婴儿之时,她却被告知患有癌症。

回到加速合伙公司,埃弗鲁希庆幸自己带了不止一份投资意向书,正如特蕾西娅建议的那样。双方的磋商已然开始。

特蕾西娅

几分钟后,扎克伯格和帕克到了会议室。会议开始,埃弗鲁希首先谈到加速合伙公司的全体合伙人都为脸书感到兴奋,谈到脸书令人惊叹的用户数据,谈到加速合伙公司可以为脸书带来有助于它进一步发展的专业见解和人脉网络。他带了两份投资意向书,先拿出第一份,其对脸书的投资后估值为6000万美元(加速合伙公司投资1000万美元)。埃弗鲁希和特蕾西娅看得出脸书团队对这份报价毫无兴趣。埃弗鲁希接着讲,并拿出第二份投资意向书,这一次给予脸书8500万美元的投资后估值。扎克伯格和帕克的反响好了一些。他们说,需要先私下商量一下,之后再给埃弗鲁希答复。

周三晚上,已经快10点了,特蕾西娅还在加班。她不想在家以外度过晚上的时光,并不想错过睡前给萨拉讲故事的时间。她一直在给女儿读儿童绘本《巫婆奶奶》,讲的是魔法面锅让城镇被面条淹没的故事。她坐在办公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巧克力棒,想起了比面条堆成的墙还糟糕的事情。

“我不去洗手间看壁画,”特蕾西娅拒绝了,“再说,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撇开这些让人分心的东西,加速合伙公司其实亟须做成这单买卖。尽管主要由大学生运营,并且仅向大学生开放,但脸书却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因此特蕾西娅和其他的团队成员亲自来到该公司的办公室,以示他们的诚意。

身为执行合伙人,特蕾西娅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培养新员工,其中有些甚至不是她的下属。她还要处理人事事务,事实上,她早已认识到似乎任何的女性管理者都避免不了干这种活。她还是加速合伙公司内部唯一的资深女投资人,各个层级的员工有问题或疑问都来找她。她办公室的门总是开着的,一天到晚都有人来找她。

特蕾西娅、埃弗鲁希和李平走进会议室。特蕾西娅看了看旁边桌子上的东西。大多数公司会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为访客准备瓶装水或巧克力棒,而脸书的桌子上摆放的却是一瓶两升的焦特可乐和半瓶一加仑(约四升)的塑料瓶装的波波夫伏特加酒。会议开始前,埃弗鲁希和李平让特蕾西娅去看看女性卫生间,然后回来说说里面的壁画。男性卫生间的壁画显然都很露骨。特蕾西娅在布朗大学的兄弟会待过不少时间,而到了脸书的办公室,她有一种身在兄弟会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总是要在被人喜欢和被人尊重之间二选一。当女员工问她是否可以去接生病的孩子时,她会反问对方:“不能让你的保姆、伴侣或者丈夫去接吗?”这件事存在双标问题。特蕾西娅内心其实想保护女员工。如果是男员工请求早退去照顾生病的孩子——实际上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很可能会被称赞是一位好爸爸。而如果是女员工这么做,她就会被视作软弱或不可信赖。作为加速合伙公司内部唯一的女性投资人,特蕾西娅会考虑自己在男员工中的公信力,会慎之又慎。她很清楚,她在加速合伙公司的成功会有助于别的女性得到风投公司的工作机会,会鼓舞她们取得成功。她觉得,不管正确与否,她所做的大大小小的决策,她周围的男人都看在眼里,都代表了所有的女性管理者可能的行事方式。因此,每次做决策,她都谨小慎微。光凭一个女人,无论她多有魄力,都无法改变一种文化。但如果是两个女人甚至更多,话语权就可能会发生改变。两个女人甚至有可能构成一个多数群体。

“到了。”埃弗鲁希说,面前就是脸书的办公室。它位于一家寿司店的楼上。获准进楼后,加速合伙公司的团队直奔楼上。到了楼梯的顶端,可以看到一幅涂鸦风格的壁画,画的是一个穿着内衣的丰满女人骑着一只喷火的动物。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同样轮廓分明且引人注目的壁画,大多数描绘的是女性的面孔和衣着暴露的身体。特蕾西娅没有多想壁画的性意味。很明显,这是一家男人占绝大多数的公司,并且还是一群没什么顾忌的男人。

助理安杰拉·阿泽姆注意到,这些年来,特蕾西娅的行事方式和管理风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会议上,特蕾西娅说话更大声了,语速更快了,也更多地打断别人说话了,就像那些男人一样。男投资人通常语调比较深沉,丝毫不忌惮打断别人。

埃弗鲁希也觉得特蕾西娅很了不起。她在网络安全领域建立起了信誉,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她结识了包括什洛莫·克雷默在内的多位首屈一指的行业领袖。她也曾给埃弗鲁希提供指导,告诉他要敢于涉足新兴领域,不要把它们或者它们的挑战想得太难,不要过多地担心自己在新领域的第一笔投资,因为有时候要投一两次才会取得回报。她鼓励他看准了机会就要坚定地去追逐,哪怕对方总是让你吃闭门羹。埃弗鲁希听从了她的建议,即便受到脸书的种种冷遇,他也一直没有放弃。

然而,特蕾西娅明显不同于那些男人的地方也比比皆是。当需要前往东海岸开会,有人建议她租一架私人飞机飞过去的时候,她问阿泽姆:“你觉得那样好吗?很费钱啊。”后者答道:“你在开玩笑吧?看看你给公司贡献了多少!你的贡献太多了。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价值30亿美元的公司。”阿泽姆从未听说有哪个男合伙人会犹豫该不该包机出行。

她瞥了埃弗鲁希一眼,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特蕾西娅钦佩他的顽强和冒险精神。他拥有斯坦福大学的工程学学士学位和MBA学位,他的第一个孩子比她的女儿萨拉小3个月。

在加入加速合伙公司之前,阿泽姆供职于帕洛阿托的富国银行,每周工作60个小时。她手下管理着20名员工,薪水却微不足道。她勇敢而聪明,育有两个男孩,一个1岁,一个5岁。她希望多花时间照顾陪伴孩子,同时也不想工作受到影响,只不过她总是疲于兼顾,分身乏术。她注意到特蕾西娅也要应付同样的挑战,甚至是难度系数更大的挑战。特蕾西娅身兼多重角色:打理家务、相夫教子、照顾整个大家庭,以及管理一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

埃弗鲁希认同特蕾西娅的策略,于是准备了两份投资意向书。那天下午,埃弗鲁希、特蕾西娅和李平沿着大学路走了六个街区,前往脸书位于埃莫森街的办公室。特蕾西娅穿着裙子和高跟鞋,已不再像入行初期那样身着难看的中性化风投标准服装:卡其裤和蓝色领尖扣衬衫。“人多力量大,”她说,“要表现出你的诚意,就得带上你的人马,直接上门拜访。”

从业以来,阿泽姆目睹过,加速合伙公司及其他公司众多出身常春藤名校的白人男性,都把钱投给同是出身常春藤的白人男性创办的公司——这些创业者往往还是大学辍学的精英,很多都是不善社交的极客。那些创业者在招揽人才时也同样是找出身常春藤的白人男性,由此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环环相扣的同质化圈子。阿泽姆发现,统计数据也提供了佐证——不到2%的风险投资投向女性创办的创业公司,尽管有研究发现,女性创办的创业公司的营收表现要好于男性创办的创业公司。她还目睹过女性创业者推介时受到冷遇的场面,当女性创业者的创始团队有一位男性时,风险投资家在询问技术性问题时只会询问那位男性。她知道,女性创业者在寻求融资时往往不会提什么要求,而男性创业者则通常会狮子开大口,大肆吹嘘自己的公司和它的表现。

“如果你投600万美元,而他们想要1000万美元,我们可能就会因为400万美元的差额而损失掉一笔1亿美元规模的交易。如果没投成,我们就什么都得不到。”她补充说。

在效力加速合伙公司的七年里,阿泽姆只遇到过三位她觉得属于“狠角色”的女性:特蕾西娅;苏欣德·辛格·卡西迪,一位很有胆识的成功企业家,先后创办Junglee(在线购物网站)和Yodlee(金融科技创业公司);莉兹·卡洛德纳,SocialNet(社交网站)的首席执行官,睿智风趣,行事果决。

“听着,整个合伙人团队都认为我们应当拿下这个项目,”特蕾西娅说道,“我想你应该同时准备好几份投资意向书。”加速合伙公司有4.5亿美元的投资基金可以提取。“我们最多会损失1000万美元,前提是我们所有人都判断错了。”她认为,他们需要投1000万美元,给予脸书1亿美元的投资后估值。“扎克伯格很懂技术,”她说,“谷歌当初的估值有1亿美元,他会希望他的公司的估值至少也能达到那个数字。”

阿泽姆并不易被打动,但在她心目中,特蕾西娅是可以信任的人。特蕾西娅不会在意给误以为她是助理的加速合伙公司的访客倒咖啡。她不会因为忌妒心作祟的人造谣她依靠色相而分心。她不会理会那些东西,就像在学校的橄榄球比赛中被人猛击她也不当一回事一样。特蕾西娅和阿泽姆时常在下班后一起去消遣。阿泽姆发现,特蕾西娅酒量惊人。特蕾西娅让她对女性狠角色有了新的定义:无论是在一个男性主导的职业行当,还是在一个对女性不友好的领域,都无惧于冲破障碍,无惧于冒险;无惧于做先行者,同时也能够区分冒险与鲁莽之间的界限;不邀功,懂得分享聚光灯,懂得提携他人,甚至会将功劳全都归于他人;能让别的女性变得更优秀,能与她们一起共事,能积极帮助同事提升自我,哪怕这么做可能会加剧她所专注的领域的竞争;乐善好施,关心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以外的事情,关心与自己的直接利益无关的事情;关心这个世界,会为真正改变世界贡献自己的力量;深知人脉关系不是“交际应酬”;成就卓越,表现出色,但心里清楚,没有一整个团队的共同努力和付出,自己一事难成。

特蕾西娅则有不同的想法。

特蕾西娅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路。但她并没被所取得的成就冲昏头脑,她知道,在科技经济的混乱世界里,没有人能永远站在顶峰。

埃弗鲁希、布雷耶和加速合伙公司内部的律师一起商量拟定投资要约的条款。特蕾西娅也在打印机旁和埃弗鲁希探讨最佳方案,后者想要提供类似于唐·格雷厄姆的报价。

MJ

加速合伙公司获知,扎克伯格只打算出售脸书10%的股份,这样他就可以保留控制权。据报道,他收到了《华盛顿邮报》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唐·格雷厄姆的投资要约,格雷厄姆拟投资600万美元,对脸书估值6000万美元。格雷厄姆的优势在于,他是以一家私人控股公司的名义投资的,他还告诉扎克伯格,他绝不会迫使脸书上市。相较之下,任何风投公司都负有通过IPO或者并购交易套现退出,向投资者返回收益的责任。因此,加速合伙公司的出价得高于格雷厄姆。

IVP的风投团队与埃文·威廉斯和比兹·斯通坐在会议室里,两人是一家叫推特的微博客创业公司的创始人。在全白的会议室里,两人坐在长长的白色会议桌的末端,阳光从他们身后倾泻而下。

让一屋子争强好胜的人就一个项目达成一致意见,绝非易事。然而,对于脸书,加速合伙公司的团队成员无一不表示看好,无一不充满热情。向来不易被打动的帕特森在上周五与埃弗鲁希一起见过脸书的人以后也说脸书的用户数据“令人惊叹”。特蕾西娅觉得,扎克伯格之所以令人叹服,是因为他的网站增长惊人,而且所覆盖的大学生用户群正是营销者眼中的香饽饽。营销者认为,大学时期是人们的品牌忠诚度形成的一个重要时期。由于相对封闭,脸书也有别于Friendster、MySpace等其他社交网络。MySpace更被诟病滋长了低级庸俗的信息。技术专业出身且热爱艺术的布雷耶认为,扎克伯格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非常聪明自信。他打算联系一下与帕克共事过的一些风险投资家,尽可能掌握更多的信息。

而在镇上的另一头,MJ坐在另一间白色的房间里,陪伴着她的母亲。那里没有会议桌,只有一张床。她也不是在思考未来,而是在思考过去。

在听脸书团队讲述的过程中,布雷耶对那些增长数据和扎克伯格安静认真的性格印象颇深。布雷耶事先了解到,扎克伯格的父亲是一名牙医,母亲是一名精神病学家,他在哈佛大学主修心理学,同时还是一名计算机天才,在校园里享有软件编程高手的美誉。扎克伯格向布雷耶明确指出,他想要建立一个超出大学范畴的平台,连接全球各地的人。他为其网站在月活跃用户量、日活跃用户量、用户平均使用时长等指标上的表现感到自豪。布雷耶注意到幻灯片底部的一小行字,上面加了脚注,写着“脸书,由马克·扎克伯格出品”。布雷耶心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此次会议持续了大约1个小时。埃弗鲁希向脸书团队承诺,会马上给他们答复。

在IVP的会议上,诺姆·福格松问两位创始人推特有什么特别之处。它相比群发邮件或者群发短信有什么不同呢?埃文·威廉斯的回答引起了风险投资家们的共鸣。几周前孟买发生恐怖袭击时,推特用户纷纷报道这则新闻,比传统新闻媒体还要迅速。在该网站上,有的目击事件经过的用户描述了现场的情况,有的用户警告不要靠近事发区域,有的用户呼吁人们献血,有的用户发布前往附近医院的路线信息,还有人发布热线服务电话,相关页面上还列出了死伤者的名单。

在上午的会议开始之前,扎克伯格找吉姆·布雷耶聊了聊。后者浸淫风投行业多年,称得上业界的大师级人物,他还在沃尔玛和戴尔担任董事。扎克伯格跟他说,要是脸书与加速合伙公司有什么交易,他需要布雷耶亲自参与其中。

在镇上另一头的医院里,MJ与母亲的医生谈了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多萝西·汉纳摔了一跤,摔断了髋骨。在手术中进行全身麻醉时,她本已饱受阿尔茨海默病折磨的大脑再遭打击。现在,她又出现幻觉,不愿吃东西。

特蕾西娅觉得扎克伯格思维敏锐。她在会议记录中写道,他话不多,但对产品有着深刻的理解。她还写道,脸书会成为社交网络界的eBay或亚马逊吗?随着会议的深入,她看出脸书是由马克·扎克伯格做主的。

在IVP,比兹·斯通总结了推特的作用:“它是宇宙的脉搏。”用一条条不超过140个字符的信息实时呈现世界动态。

扎克伯格轻声而清晰地回答,解释他所说的“天鹅绒绳索”策略:要获准加入脸书网站,各所高校要先排队等候。要进入等候名单,高校必须先提交一份学生签署的请愿书,请愿书上必须要有校内所有学生的学校邮箱地址。“其他学校的朋友加入脸书了,你自然会希望自己的学校也加入,”扎克伯格说道,“人人都想要自己的学校成为下一所入驻脸书的高校。”脸书一经上线,学生们都迫不及待地加入,因为其他人都在使用。

错过IVP的合伙人会议让MJ觉得很可惜,那些会议是窥见未来的窗口。尽管如此,坐在病床旁的她还是一心专注于对母亲的临终关怀上。她把注意力放在母亲的脉搏上,透过那里,她感受着她心爱的人的心跳。

听了这些,特蕾西娅觉得脸书很不错。但她担心,这家公司究竟是谁做主?是帕克还是扎克伯格?她看着扎克伯格,问道:“你是如何铺展这项业务的呢?”

IVP团队结束了与推特创始人的会面,准备向他们提供投资。另一边,MJ和她的兄弟姐妹计划将母亲送到临终关怀中心。看着瘦小的母亲,MJ心想,每个人都有不体面的时候。

除了特蕾西娅以外,加速合伙公司一方出席会议的还包括凯文·埃弗鲁希、吉姆·布雷耶、彼得·瓦格纳、彼得·芬顿以及6个月前被聘为投资总监的李平。肖恩·帕克先进行推介。他告诉加速合伙公司团队,多达2/3的用户每天登录脸书网站,用户每天至少在网站停留20分钟。而且,用户的活跃度也随着用户数量的增长而不断增长,近几个月获得附近的风投公司投资的MySpace、Friendster以及其他大型社交网络则无一能做到这一点。那些网站虽然取得了用户增长,但它们的用户活跃度全都随之下降。脸书显然有与众不同之处。它是互联网上增长第二快的网站,仅次于面向所有年龄段的MySpace。

索尼娅

在加速合伙公司周一的合伙人会议上,接过马克·扎克伯格印着“贱人!我是CEO!”的名片,特蕾西娅默默地把它存放好,接着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开始与脸书团队的重要会面。

索尼娅失魂落魄地从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邓恩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她找到她的车,坐上驾驶座。春天的阳光一小时前还明媚灿烂,此刻却让她感到刺眼而无情。她需要给准备去上班的乔恩打电话,她需要给父母打电话。她先打给乔恩说:“我得了癌症。”向来积极乐观的乔恩陷入了沉默。他们约好过一会儿在家见面。

特蕾西娅

这一天,索尼娅一反常态,慢悠悠地从硅谷开车到旧金山。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她想到了一些奇人异事,比如她在哈佛商学院的时候,有位教授告诉班里的女生不要穿淡色的衣服,因为那样的话,她们在课堂上发言时他会看不见她们。从那一刻起,喜欢淡色的索尼娅告诉自己:“好吧,我要穿海军蓝。”

玛格达莱娜给出肯定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她早早就看到了别人都看不到的趋势:“云”在聚集,直指未来。

她回想起自己担任哈佛大学风险投资俱乐部主席时的一幕,当时她安排了两位雅虎创始人杨致远和大卫·费罗发表演讲。就在那次活动开始前不久,杨致远打电话给她,说担心会没人来听演讲,因为演讲时间刚好是人气颇旺的情景喜剧《宋飞正传》最后一集的播出时间。他们没有重新安排时间,而是决定先在活动现场给大家播放《宋飞正传》,然后再开始演讲,并给观众提供零食。活动的票一下子就销售一空。

玛格达莱娜见证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前销售员带着自信、创造力和毅力踏上创业之路的历程。自两人在圣马特奥乡村俱乐部露台的午餐桌上探讨创业的可能性以来,贝尼奥夫已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程。当时,他问玛格达莱娜:“我应该去做这种产品吗?我一个人能做吗?”

她回想起1996年成为门罗风投合伙人的那一天,那时距离她30岁生日还有4天。门罗风投的合伙人把她拉进会议室,告诉她晋升为合伙人的消息,这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惊喜。为了庆祝,父母从她的母校弗吉尼亚大学买了一把办公椅送给她。

在这个词出现之前,马克·贝尼奥夫令人难忘的“反软件”运动(再加上他的宣传口号:软件和数据应变得随时随地都可以在线访问),便以“云”为核心了。至此,显然不会再有人叫他“迷你版埃里森”了。

接着,她回想起她的婚礼,当时是2006年12月2日,在旧金山普雷西迪奥的一个小教堂。39岁的索尼娅觉得,年龄较大反而有好处。她不需要事事都完美无缺,她只是想和亲朋好友一起分享人生的一大重要时刻。最重要的是,她真心想嫁给乔恩。她的婚纱由知名设计师迪安·哈钦森一手设计,相当华丽动人。她的双胞胎妹妹莉萨做她的伴娘,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教堂走道。婚宴在旧金山渡轮大厦二楼举行,就在乔恩的海鲜餐厅楼上。索尼娅开玩笑说,这么安排是为了确保乔恩露面。刚刚翻修过的渡轮大厦有着壮丽的步行大道和铺着瓷砖的拱门,景观壮丽迷人,节日彩灯和装饰十分闪亮,夜色让人如痴如醉。婚宴结束后的派对在街对面的顶楼套间里举行,在那里他们一直跳舞跳到天亮。

像“软件即服务”、“云”和“云计算”这样的术语正变得越来越流行。2006年,谷歌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玛格达莱娜的朋友,两人相识时她在CyberCash,他则在太阳微系统公司——在一次行业大会上对“云”一词进行了普及。施密特说:“有趣的是,业界兴起了一种新的商业模式。我认为人们还没有真正领会这个机会到底有多大。大家都假定数据服务和架构应该放在服务器上。而把它们放在某个地方的‘云’上,我们则称之为云计算。”

两人是在开始交往近4年后结婚的。在一起3年后,索尼娅对乔恩说:“你想结婚的话,我会跟你结。但如果你不想,我也不会跟你分手,因为我们在一起太开心了。”

处于创投食物链顶端的是汤姆·西贝尔,他的公司在2005年被甲骨文以58.5亿美元的高价收归门下。这笔重磅交易势必要掀起巨大的波澜,它意味着拉里·埃里森和马克·贝尼奥夫这对昔日的老友之间的大战在所难免。此时,Salesforce继续保持着令人惊叹的增长速度。2005年,Salesforce实现营收1.76亿美元,同比上涨84%,用户数量达22.7万。2006年,它的营收飙涨到4.5亿美元,用户数量也扩大到近40万。

她清晰记得17年前的1991年9月下旬,那是一个周四下午,她溜出哈佛大学宿舍,回到她在默特尔街的旧公寓。在那里,当时的室友安妮和她的朋友们在屋顶举行桶装啤酒派对,为晚上的演唱会预热。晚上7点左右,她们一起走到波士顿花园去看感恩而死(Grateful Dead)乐队的演唱会。那是索尼娅最爱的一个乐队。她一开始并没有告诉哈佛商学院的新朋友她要去感恩而死乐队的演唱会,因为她担心自己上学第一周就被贴上“瘾君子”的标签——她倒可以从商业角度指出,该乐队巡演赚到的钱比任何其他乐队都要多。他们在体育场的表演场场爆满。但事实上,索尼娅去演唱会是为了获得那种快乐和释放的感觉,获得滋养自己的正能量。当晚,该乐队以一首《杰克·斯特劳》(Jack Straw)开场,索尼娅跟着又唱又跳,完全沉浸在热烈的气氛当中。

玛格达莱娜喜欢做风投的原因之一是,有机会在短短一天之内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公司,有机会享受充满刺激的智力挑战,有机会在挑选投资项目的过程中考验自己的判断能力和才能。她很享受与创业者共事,帮助他们实现梦想的过程。在她看来,这个行业不好的一面是,风投公司有不少毫无团队合作意识的“独狼”。尽管有些公司内部表面上有凝聚力,但总的来说,在这个世界里,平等并不普遍存在,它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幻想。正如玛格达莱娜所看到的,等级秩序和权力结构一直都存在。身为女性,玛格达莱娜哪怕成了合伙人,也依然低人一等。

现在,在280号州际公路驱车前往旧金山的路上,索尼娅哼唱着感恩而死乐队的《一盒雨水》(Box of Rain)。“白天黑夜,看窗外。也许太阳在照耀,鸟儿在歌唱……”

在Salesforce上市后不久,玛格达莱娜前往USVP办公室探访,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她对Salesforce的50万美元个人投资,现在账面价值达到数百万美元,这可以说是值得庆祝的毕生难忘的成就。但到了办公室,她为USVP错失Salesforce这一机会感到遗憾。她知道,投资者纷纷打来电话,质问USVP为什么没有投资自己的合伙人亲手送到面前的项目。玛格达莱娜通过个人投资赚了一大笔钱,而USVP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投资这个项目。为什么会这样呢?USVP当初反而选择了投资汤姆·西贝尔的创业公司Sales.com,最终一无所获。

MJ

贝尼奥夫非常希望自己在纽交所敲钟上市的时候,玛格达莱娜能站在他身旁。但玛格达莱娜没能前往现场。她有个儿子身体不适,于是她选择留在加州阿瑟顿的家中照顾他。她在电视机前观看了上市仪式。

MJ的丈夫以南极洲为起点开始为期九个月的休假,他打算环游世界。她的儿子威尔在科尔盖特大学读大一,学期结束回家里过寒假。这个小时候很喜欢骑越野自行车和玩棒球的小男孩,现在已是学校橄榄球队的进攻内锋。他重260磅[1],块头比MJ高出一大截。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聪明且情商高的年轻人,朋友们都以他马首是瞻。MJ的大女儿凯特已从斯坦福大学毕业,现住在旧金山的教会区,在寻找第一份工作,摸索自己的出路。最小的孩子汉娜在她钟爱的一所顶级私立学校里上高二,成绩优异。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MJ觉得不能像以前那样介入他们的生活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的烦恼已经不是尿布疹和玩耍受伤了,而是谈恋爱、派对、交际圈子、心理健康、学业压力、同伴压力之类的问题。

Salesforce是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的,首个交易日暴涨56.4%。它通过IPO募得超过1.1亿美元,收盘价为17.20美元,远远超过每股11美元的发行价。玛格达莱娜后来跟贝尼奥夫说:“我们本应把IPO发行价定得更高。上市首日跳涨超过30%,说明很可能是因为定价太低。市场需求摆在那里,但我们的定价太保守了。”

MJ作为顾问留在IVP,又一次从全职转为兼职,为了照顾家庭,也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与丈夫相处。

Salesforce的上市让它的很多早期投资者和员工在一夜之间跻身百万富翁行列。得以付清汽车租赁费,考特尼·布罗德斯感到很高兴。看到马克·贝尼奥夫出入都有好几个安保人员贴身保护,她也觉得很有趣。几个月前,她亲眼看见戴尔公司创始人迈克尔·戴尔走进Salesforce办公室时的排场,看起来像有特勤局护卫的总统驾临一样。现在,她要有一个特殊的徽章才能在场外活动中接近贝尼奥夫。

在雷德伍德市的一家临终关怀中心,MJ与她的父亲以及兄弟姐妹一起陪伴母亲,分享故事,相互陪伴。MJ拿出一本她小时候的日记。

“仅仅因为我们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这一点,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改变做事方式,”她接着说,“一切照常运转。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是,要比任何人都爱你的客户,为客户工作,而不是为投资者、员工或老板工作。”

她写了她和姐姐雪莉小时候一起送报纸的经历:

玛格达莱娜联想到自己在土耳其的航行经历中学到的教训,于是跟大家说:“要避免在汹涌的海浪中晕船,最好的办法是把目光聚焦在地平线上。要是总看着周围的海浪,你必定会晕船。把目光放在你想要去的地方,将地平线视作你的长期目的地,并朝着它迈进。”

由于我还很小,只有6岁,所以我只能走路给30多个客户送报纸。每个星期,我都要上门找客户收账,每人35美分……一趟走下来,赚的钱和小费并不少,雪莉和我拿这笔钱买糖果吃,给妈妈买礼物,还去镇上的蹦床公园玩耍。大多数星期六,我们都会去市区的汽水店,得意扬扬地轮流讨对方开心,给对方买我们钟爱的圣代、香蕉片、樱桃可乐、漂浮沙士或者樱桃汽水。坐在凳子上,吃着喜欢吃的东西,口袋里的钱鼓鼓的,感觉真好啊。接着,我们会走到雷克斯尔(Rexall)药妆店,给妈妈买一份礼物。她最喜欢一款叫“火与冰”的红色露华浓口红,我们也很喜欢给她买……我们很喜欢买东西讨她开心,因为她为了给我们打造一个美好的家付出太多了,而爸爸并不是那种会犒劳她的人。所以,由我们姐妹俩来做这件事情。向她表达我们的爱意,一点儿都不难……

Salesforce于2004年6月成功上市,从那以后,它的股票一直起伏不定,员工们总是忍不住去看股价的涨跌。贝尼奥夫不希望员工因为公司股价而分心,希望他们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公司的发展上,而不是个人持股净值的增减上。于是,他召开全体员工会议,并让玛格达莱娜发表讲话。

临终关怀中心的房间里挂着一盏沉重的琥珀色灯。MJ请了她所在教堂的牧师来看望她母亲。当牧师站在多萝茜身边为她祈祷时,她突然醒了过来,看着这个男人说:“我不认识你!”MJ已经好些年没有看到母亲这么清醒了。

玛格达莱娜

牧师微笑着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说:“对的,多萝茜,你不认识我。”

周一早上,扎克伯格、帕克和科勒三人如约到达加速合伙公司的办公室。20岁的扎克伯格穿着短裤、T恤和阿迪达斯运动鞋。特蕾西娅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不修边幅,比想象中还年轻。不久,大家到会议室落座。扎克伯格漫不经心地给特蕾西娅等人递上名片,上面写着:“贱人!我是CEO!”

看到妻子清醒,MJ的父亲迈克尔喜出望外,并请牧师再给她祈祷。然而,房间随着冬日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MJ母亲的脉搏也越来越弱。那天晚上,一生奔波劳碌的她彻底一动不动了。多萝西·威尔逊·汉纳出生于1929年8月28日,毕业于特雷霍特杰斯特梅尔高中,曾是彭尼百货的一名目录检查员,擅长针织和烘焙,结婚59年,有5个孩子,有10个孙子和孙女,她与世长辞了。

在回加速合伙公司的路上,帕特森敦促埃弗鲁希要确保脸书的人周一赴约。埃弗鲁希打算利用周末的时间办好这件事。

那年夏天,MJ去找休假旅行的丈夫。他在3月的时候曾回家一段时间,出席多萝西的葬礼,之后重新出发继续旅行。MJ对比尔休假的做法十分支持,觉得那样对他很有好处。她本来打算一个月前去伦敦找他,但后来不得不取消计划,因为凯特遇到麻烦,搬回了家。威尔和汉娜也在家过暑假。

非正式会面结束后,埃弗鲁希邀请帕克和扎克伯格参加加速合伙公司周一早上的合伙人会议。两人同意了,不过两人相互看了看,似乎在用眼神传递着什么,所以埃弗鲁希担心可能会有变数。

这种时候,MJ并不是很想离开湾区,但内心觉得需要去和比尔待上一段时间。她的婚姻状况不算理想,她知道自己需要去好好经营。于是,她飞到法国找比尔,开启为期8天的“勃朗峰之旅”,从山脚下开始徒步旅行。他们从法国走到意大利,再走到瑞士,最后走回法国。随着行程的进行,从豪华酒店到青年旅舍式的旅馆,组织这次旅行的公司把他们的行李从一家旅馆运送到另一家旅馆。一天徒步旅行下来,到了晚上,他们都饥肠辘辘,尽情享用火锅、炖菜、土豆卷饼、水果馅饼等美食。周围环境优美,风景宜人:阿尔卑斯山的山顶白雪皑皑,草地长满五颜六色的野花,狭窄小径穿过针叶林,长长的吊桥横跨陡峭的山谷。然而,当同行的其他人沉浸在徒步旅行的宁静时,MJ却发现自己时不时要走开一下,去处理近6000英里外家里的事情。凯特的胃部有毛病,行为难以捉摸,威尔和汉娜因而有些忐忑不安。比尔对于老是被打扰非常恼火。与MJ相处时,他一直都表现得有些怪异,但她觉得,这是因为他俩此前分开的时间太长了。

帕克看起来自信心爆棚,扎克伯格则有些腼腆。双方的会面没多久便结束了,不过埃弗鲁希和帕特森均觉得脸书的增长态势令人惊叹。Thefacebook.com是于2004年2月4日在扎克伯格的哈佛宿舍上线的,逐渐向越来越多高校的学生开放,第一年它就获得了超过200万的用户。

8天之后,MJ飞回家。比尔预计一个月后回家。回到帕洛阿托,MJ立刻专心照顾凯特,给她预约了几位医生。幸好IVP在蓬勃发展,不断给投资者带来巨额收益。IVP参与了推特的第三轮融资,投了1400万美元,还对Dropbox(多宝箱)、HomeAway(假日房屋租赁在线服务提供商)、Zynga(社交游戏公司)等公司进行了后期阶段的投资。

帕克曾创业过,拥有丰富多彩的履历。他是音乐文件共享网站Napster的联合创始人,该网站风行一时,最终因为被美国唱片业协会指控侵犯版权而迅速陨落。帕克还创办过一家叫Plaxo的社交媒体公司,最后以他被董事会驱逐收场。之后,他在2004年夏天加入脸书团队。当时,扎克伯格刚将公司从哈佛大学转移到帕洛阿托。

比尔终于结束休假旅行回到家了。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MJ的母亲去世,孩子们有喜有忧,MJ再次离开全职岗位。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有变。

2005年4月1日,周五,埃弗鲁希和白发苍苍的加速合伙公司联合创始人阿瑟·帕特森从他们在帕洛阿托大学路的办公室走到脸书位于埃莫森街的总部。他们想要见到脸书产品管理副总裁、领英前员工马特·科勒。到了办公室,两人看到科勒和达斯汀·莫斯科维茨正在组装宜家家具。办公室里一片混乱。两人被带到会议室,几分钟后,看到脸书联合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以及脸书总裁肖恩·帕克拿着墨西哥卷饼走进来,他们都惊讶不已。

索尼娅

从特蕾西娅收到关于脸书的消息后,埃弗鲁希马上去拜访了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彼得·芬顿。芬顿与里德·霍夫曼相识,而后者是PayPal前首席运营官兼领英联合创始人,是硅谷人脉最广的人之一。霍夫曼还是脸书的早期种子投资者,投了3.75万美元。他不是很愿意引荐芬顿接触脸书的团队。在他眼里,只有大约10%的风险投资家真正懂行,能够真正为创业者“带来额外的价值”。他认为,创业者必须要仔细甄选投资人,而加速合伙公司并不在他的风投公司推荐名单上。但芬顿后来又打来电话,霍夫曼出于情面,最后同意引荐。

回到家时,索尼娅看到乔恩送的花。她想:“他还从来没有给我送过花呢。”

互联网繁荣时期诞生了一大批被过度吹捧、估值虚高的公司,随着泡沫的破灭,它们兵败如山倒,最终走向破产。与此同时,该时期也催生了一些颠覆性的公司,如eBay、谷歌、亚马逊和PayPal。现在,新一波明星公司冉冉升起:领英、MySpace(社交网站)、Friendster、Yelp(点评网站)、YouTube、Flickr(图片分享网站)等。雅虎股价一路飙升。谷歌上线了邮箱服务Gmail。由马丁·埃伯哈德和马克·塔彭宁于2003年创立的电动汽车公司特斯拉迎来了一位充满活力的女性成员,她叫劳丽·尤勒,是该公司的第一位种子投资者,同时也是它的创始董事会成员。埃隆·马斯克在2002年创立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并于2004年以投资者兼董事长的身份加盟特斯拉。业界再一次看到了重磅项目诞生的可能性。

她想让自己先冷静一下,然后再给父母打电话。现在,他们有两个女儿得了乳腺癌。比索尼娅大两岁的朱莉一直是家里最喜欢动物的人,会收养流浪动物,梦想成为一名兽医。索尼娅的双胞胎妹妹莉萨是家中最具创造力、最有艺术天赋的人。索尼娅则是一个和稀泥的,夹在两个时常闹矛盾的姐妹中间,调解两人的关系。

特蕾西娅得到的消息则是,脸书的人的确正在会见风险投资家——只不过都是加速合伙公司以外的风险投资家。但她看到了一个机会,她知道加速合伙公司需要抓住这个机会。随着经济在2003年左右触底反弹,加速合伙公司开始把重心放在新项目上,而不是讨论哪些公司要倒闭。消费互联网公司卷土重来,社交网络崭露头角,这两股趋势正开始改变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改变约会方式,乃至改变人们的沟通交流方式。有的人将此视作一个新时代,一个创业公司呈现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式的新时代。

告诉父母自己患乳腺癌的消息后,索尼娅给两位密友打了电话。其中一位从事生物技术和生命科学工作,她觉得自己要坦率些才能帮到索尼娅。她说:“你有52%的概率存活,你不应该收养婴儿。”

埃弗鲁希在加速合伙公司担任投资总监一职已有两年了,但还没有完成什么重要的交易。2005年初春,他一直在对脸书展开追逐,但无奈毫无进展。对方没有理会他的致电和发出的电子邮件;他被告知,脸书团队不会与风险投资家会面。

听到朋友的话,索尼娅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早上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这一天下来却让索尼娅止不住泪水。她在十家公司的董事会工作,她在为一只12亿美元规模的基金做投资,还有一个月她的生命里就将迎来一个婴儿,她就要做妈妈了。婴儿的生母还没有做好为人母的准备,她是索尼娅家里一个朋友的侄女。

“蒂姆·德雷珀刚刚说他昨天见了脸书那边的人。”她在短信中写道。埃弗鲁希此前曾试图会见那几位在一年前创建大学生社交网络平台Thefacebook.com的创始人,但遭到了拒绝。

此前,被问及是否会考虑领养孩子时,索尼娅和乔恩没有犹豫动摇过。但此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把一个新生命带到一个前景未卜的家庭。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朋友的话:“你有52%的概率存活。”换句话说,她有48%的概率死亡。

在参加Glam Media(网络媒体公司)的董事会会议时,特蕾西娅从另一位风险投资家蒂姆·德雷珀那里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就像得到热门股票小道消息的交易员一样,她迅速从手提包里掏出黑莓手机,给身在加速合伙公司办公室的凯文·埃弗鲁希发短信。

那天晚上,她辗转反侧,想着自己该如何以及何时告诉门罗风投的合伙人自己患上癌症的消息。曾经有位声名显赫的男性风险投资家宣布自己患了癌症,业内随即把他当死人一样对待。要是连男人都被冷酷无情地对待,那么换成女人会怎么样呢?

特蕾西娅

[1] 1磅约等于0.45千克。——编者注

2005—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