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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算总账的时候

乔恩终于回到家了。当特丝开始学会爬走的时候,他和索尼娅想出了一个游戏,叫作“追逐泰迪熊”。索尼娅把两三只泰迪熊放在沙发上,然后让特丝从房间的另一头以最快的速度爬过去,触摸其中一只泰迪熊。要是她中途被抓住了,索尼娅就可以胳肢她。特丝咯咯的笑声成了索尼娅的止痛良药。漂亮的特丝似乎知道周围的人都需要些什么。她快乐而随和,对于妈妈卧病不起无法陪伴在自己身边,她似乎也能够理解。

愿智慧佛文殊菩萨的光芒,照进我们的心中。

待在家的六个月里,索尼娅总算有闲暇去思考自己是谁,生命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是一位母亲,她患有乳腺癌。

愿目标、财富和丰裕的实现来得毫不费力;

特蕾西娅

愿艰难险阻不会绊住我们的脚步,而是助我们前行;

在登上《财富》杂志封面后,特蕾西娅声名鹊起,科技行业最具权势女性、最具影响力女性、最成功女性等评选的十强榜单上,她都榜上有名。她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同时登上的还有谷歌的苏珊·沃西基、惠普的梅格·惠特曼、IBM的弗吉尼娅·罗曼提、雅虎的玛丽莎·梅耶尔、甲骨文的萨夫拉·卡茨,以及谢丽尔·桑德伯格。特蕾西娅还是入选《福布斯》全球最佳创投人百强榜单的唯二女性之一,她获赞“凭借精明的投资为公司进账超过10亿美元”。

愿我们长寿安康,愿我们心想事成;

她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全垒打。2011年,什洛莫·克雷默的数据安全软件公司Imperva成功上市,募资9000万美元。与克雷默及其团队站上纽交所的那一刻,特蕾西娅回想起最初的时光:她和克雷默一起上门拜访各家华尔街银行,试探市场对他设想的产品的反应。特蕾西娅觉得,IPO如同让企业步入下一发展阶段,进入公开市场的毕业典礼。一年后,用户规模扩大到2200多万人的Trulia挂牌上市。特蕾西娅再一次亲临现场,见证该公司在纽交所的上市敲钟仪式。与Trulia的两位创始人皮特·弗林特和萨米·因基宁一同站在上市敲钟台的那一刻,特蕾西娅意识到,让自己最有满足感的事情之一就是,目睹创业者从青涩到成熟,从零开始到取得成功的整个过程。弗林特与手抱女婴的妻子站在一起。特蕾西娅深知,让一家公司从想法发展成上市公司并继续成长,创业者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对许多创业者和员工来说,IPO是一件改变人生的大事,是人生的分水岭。到这一刻,他们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终于有能力买下梦寐以求的房子,终于能够实现人生的大跨步,终于能够为他人的生活做出贡献了。

从小是长老教会教徒的索尼娅对佛学颇有兴趣。她与西藏僧人乌金秋旺仁波切相识,后者教导人们要从自己的内心寻找幸福,而不是从外在的东西。他喜欢问:“我们会去锻炼自己的身体,我们会去修复自己的头发,但我们有做什么去锻炼自己的心智吗?”他对索尼娅说,乌云很快就会散去,晴天即将出现。索尼娅学到了一句佛教祈祷词,每天都背诵:

特蕾西娅获邀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一个座谈会上发言,会上她谈到自己观察到的移动和互联网领域的趋势。她指出,她看到越来越多的公司跳过创建网站这一步,直接打造移动应用。发言结束后,有个男人找到特蕾西娅,让她列举一下企业开发移动应用程序的例子。特蕾西娅低头看了看那个男人胸牌上的名字,才惊讶地发现他是大名鼎鼎的万维网发明者蒂姆·伯纳斯-李。这位大人物向她询问互联网的发展趋势。

化疗对索尼娅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每完成一次化疗,她的身体都会变得更虚弱,睡眠状况也变得糟糕。有一天,她摔了一跤,摔断了五根肋骨。她还有另外几次被送进医院的经历。注射刺激白细胞生长的培非格司亭,更是让她痛不欲生。索尼娅试着像看待税收一样看待化疗:一点都不有趣,但不能不做。她专心投入治疗过程当中,对待饮食非常讲究,不吃糖,也不吃红肉。她接受了针灸、螯合疗法和按摩,同时每天都试着走走路,活动活动。

不久之后,她应邀参加彭博电视台一档一个小时长的新节目《值得瞩目女性》(Women to Watch),接受主持人维罗·贝的采访。一同上节目的还有Stella & Dot(互联网直销配饰品牌)首席执行官杰西卡·赫林、脸书全球营销副总裁卡罗琳·埃弗森、SurveyMonkey(网络调查公司)产品和工程副总裁塞利娜·托巴科瓦拉。

几个亲密的朋友没帮什么忙,其他几个不那么亲密的朋友却纷纷站了出来。珍妮·扎林最初在门罗风投做她的私人助理,后来接连升职。扎林每个星期都会过来探望她,给她带来每周的合伙人会议的记录。扎林仿佛成了索尼娅的救生索,她是一个坚强、忠实且开朗的人。索尼娅的父母也提供了帮助,前导师汤姆·布雷特和他的妻子波莉也给予了她支持。布雷特在2004年因患有轻微心脏病而离开了门罗风投。

节目播出后,特蕾西娅回到家,看到蒂姆一脸不悦。该节目使用了特蕾西娅和他们的女儿萨拉的多张照片,蒂姆的照片则一张都没有采用。特蕾西娅解释道,她提交了很多家庭照片,但具体选用哪些是制片人说了算。她说道,他们之所以挑选了那些照片,可能是因为这个节目的主题是女性。

保姆危机解决完后,索尼娅感到有些孤独。她的生活只剩下孩子带来的欢乐和化疗的痛苦。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一个人孤零零地陪着特丝。她非常希望乔恩能早点回来。有时候,躺在沙发上,有他坐在身旁陪着就很满足了。

特蕾西娅和蒂姆断断续续接受了好几年的婚姻心理咨询,只可惜似乎没什么效果。仍旧赋闲在家的蒂姆时不时对特蕾西娅说:“我娶了个唐·德雷珀。你一年要出差150天!”唐·德雷珀是电视剧《广告狂人》中的那个大忙人角色。虽然家里的第一桶金是蒂姆赚的,但这些年来的经济支柱一直是特蕾西娅。

之后索尼娅在Craigslist网站上登了一则招聘广告:现有保姆职位,向有志走向上层社会的专业人士开放。由于经济仍处于衰退之中,失业率不断上升,索尼娅一下子就收到了200多份求职申请。她想要雇用两个保姆,每周各工作三天。她希望两人都有自己的时间去追求个人发展。她最终雇了一个后来考上哈佛大学的女生,以及一个在医学院上学的女生。

两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她不再叫蒂姆一同参加晚宴和活动。在他面前,她也开始只字不提她获得的奖项和赞赏。曾经有一次,蒂姆和她一起参加一个活动,事后他跟她说:“整个晚上都没有人问我是做什么的!”这正是被视作男人附属品的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蒂姆仍然是家里的首席财务官,两人赚的钱都由他来掌管,除了特蕾西娅给自己留出的那10%的奖金以外。她特意将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蒂姆,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以此来肯定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但后来她认识到自己不该那么做,不该那样“男尊女卑”。

由于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身体在做完化疗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索尼娅安排了全天候的保姆来帮忙照顾特丝。她请了两个爱尔兰裔保姆。刚开始两人似乎做得很不错。但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保姆到她家时一副余醉未醒的样子,还有一些暴躁,而且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特丝小睡的时候,保姆也小睡,而没有去打扫卫生,帮忙做家务。最终在做完第八次化疗后,索尼娅解雇了她们。索尼娅给了两人两个星期的遣散费,要求她们立即离开。

特蕾西娅和蒂姆是同龄人,两人大学毕业后开始交往。他们都拥有斯坦福的MBA学位,有着相近的梦想和职业目标。他们也都曾供职于金融公司和创业公司。但最终,一路走下来,成为业内颇受瞩目的明星的是特蕾西娅,为家里赚得数百万美元的也是特蕾西娅。她感觉,他们夫妻两人似乎在暗中较劲,都不甘落后。她认识到,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早该去了解一下蒂姆的家庭成长环境。特蕾西娅希望他在他们这样的非传统婚姻中能过得快乐,尽管他成长于一个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蒂姆的兄弟的妻子有了孩子以后全都放弃了自己一手建立的事业。特蕾西娅成了家族里格格不入的那个人,她不愿意因为有了孩子而放弃对事业的追求。

不久后,索尼娅意识到自己面临着冰火两重天:她的孩子在健康成长,而她自己则在与病魔苦苦斗争。雪上加霜的是,乔恩又去了欧洲。他要去参加帆船比赛,他加入了一个很有竞争力的帆船队,几个月前就报名了。此前他一直在他的餐厅忙个不停,因而非常希望休假放松一下。索尼娅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她也需要他留在身边陪她,所以索尼娅打算等他回来后再和他谈谈。现阶段,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婚姻也陷入危机。

结婚20年后,特蕾西娅和蒂姆提出离婚。萨拉9岁,卢克3岁。特蕾西娅最担心的是,要是闹上法院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自己会因为没有经常陪伴孩子而不具优势。她觉得不会闹成那样——蒂姆不是那样的人。但她不想冒任何风险。没有工作的蒂姆可以一直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尽管他们一直都有一个全职保姆。特蕾西娅很清楚,她需要证明自己能够接送孩子上下学,能够做传统母亲会做的一切事情。她从来没有在萨拉的学校做过志愿者,萨拉的校外实践活动她也只陪同参加过一次,去的是英特尔。她非常爱她的孩子,但她也爱她的工作。她知道,她的男同事们同样也因为长时间工作而疏于照顾家庭,但他们却从未受到质疑。

索尼娅的第二次化疗恰好是她养女出生的那一天。那天早晨,生母临盆。索尼娅把这一消息分享给全能的布鲁斯,他也激动不已。索尼娅渴望着赶快做完化疗,这样她就能去医院,亲身见证女儿的出生。他们决定给女儿取名为特丝。她就要做妈妈了!一完成化疗——急不得的一件事情——她就驱车前往位于旧金山太平洋高地的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那天晚上,特丝出生了,身体健康,体重7磅。她长着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胖胖的脸颊,她的微笑能让索尼娅的心瞬间融化。索尼娅觉得,特丝的微笑仿佛带有几分睿智和聪慧,仿佛在说:“嘻嘻,我来到了我想到的地方。”

加速合伙公司创始人吉姆·施瓦茨在一次采访中坦言,他一周工作“六天半”。他说:“日常安排是,周一到周五到处飞,一周在纽约逗留三四个晚上,周六工作半天或大半天。接着,周日下午看书和做工作准备,又一周开始了。”

索尼娅

潜在的抚养权问题让特蕾西娅觉得危机四伏。此外,无可避免的离婚也让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她辜负了自己、蒂姆、她的原生家庭以及蒂姆的原生家庭。她母亲会跟她说,她工作时间太长了。特蕾西娅后悔这些年来没有多花心思去维系与蒂姆的亲密关系。蒂姆嘴上说自己乐意做家庭主夫,但特蕾西娅看得出蒂姆其实并不乐意。特蕾西娅知道自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不应该试图去管教蒂姆怎么教育孩子,不应该让自己绷得太紧,不应该担心那么多。她需要重新思考自己的时间分配。不管走到哪里,她总感觉这个社会仿佛在劝诫她,在工作上要少一点成功,在家庭上要多一点成功。

没过几周,特蕾西娅便回到办公室,着手开展新的项目,并为加速合伙公司的新投资人员提供指导。那时她觉得,什么都不能放慢她前进的脚步。

索尼娅

到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做好登记,已经是上午10点50分了。蒂姆11点赶到,此时,特蕾西娅不得不挂断电话会议,跟同事们说:“我得先挂了,下午再找你们了解情况。”她的儿子卢克在11点30分出生。

索尼娅在休了6个月的病假后回到门罗风投,当然,还有30天的放射治疗等着她。她有了新的日程:早上早早离开在旧金山的家,接受放射治疗,然后驱车一小时到门罗风投上班。除了工作中的小圈子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得了癌症。她可不想在与其他公司的风险投资家争夺项目的过程中,被他们在背后跟创业者说:“哎呀,你不知道吗?索尼娅有癌症。”

她一走进妇产科办公室,医生便给她看了一下说:“特蕾西娅,你肯定要生了。直接去登记住院吧,那里有你的资料。婴儿就要出生了。”

重回门罗风投,让索尼娅感受到很多的美好:工作富有意义,报酬丰厚,固定的日程也让人感觉安稳。但也有一些让她不安的事情。她很震惊办公室里没几个女的。当然,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但索尼娅对此的感受变得更强烈了。

“好的,我想让你算一下疼痛的间隔时间。”护士助手说。特蕾西娅坐在车里,看着时间。又过了六七分钟,疼痛才又来了。该助手说:“我想你要生了。你最快多久到达医院?”特蕾西娅出奇地平静。她估计,开车去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旁边的妇产科办公室要20分钟。她看了看时间:10点10分。10点30分她应该能到达医院。开车时,疼痛感一阵阵袭来,但她仍旧没有挂断与加速合伙公司同事的电话会议。

周一,她回到久违的合伙人会议桌上,仿佛从她在医院与全能的布鲁斯一起的世界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连串让人印象深刻的公司来进行推介。埃伦·利维——她在索尼娅的40岁生日派对上认识了她后来的丈夫——给索尼娅引荐了领英。领英联合创始人里德·霍夫曼长期以来都是女性和科技行业性别均衡化的拥护者,他跟利维说,他希望这轮融资有女性风险投资家参与。索尼娅个人很看好领英,但没能得到门罗风投其他合伙人的支持。他们觉得,这家公司的市场前景存疑,而且估值过高。

“我正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疼痛。”特蕾西娅告诉护士的助手。助手问她的疼痛是持续性的还是间歇性的。“间歇性的。”特蕾西娅答道。

网络与企业安全公司帕洛阿托网络(Palo Alto Networks)则是门罗风投合伙人约翰·耶尔韦介绍过来的。索尼娅认识帕洛阿托网络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戴夫·史蒂文斯,他来自弗吉尼亚大学,索尼娅觉得他的公司非同寻常。该公司的另一位联合创始人是尼尔·朱克,他曾与什洛莫·克雷默共同创办Check Point软件公司。然而,这一次索尼娅还是没能说服门罗风投其他的合伙人相信这家公司的厉害之处。

但这天早上,特蕾西娅却感觉越来越不舒服。起初,她跟自己说:“这是因为我太胖了。”会议上她见过很多背痛的男人会站起来走走,迫不得已她也那么做了。然而,疼痛感一直都没有消失。最后,她跟大家说:“听着,伙计们,我知道董事会会议要开到中午,但我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可以在10点前完成正式的董事会审批流程以及财务销售的汇报吗?这样我可以先离开,然后通过电话参加之后的会议。”销售汇报结束后,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前往医院,出发前在车上给医生打了电话。

母婴用品电商Diapers.com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到门罗风投做推介。索尼娅同样很看好这家公司,认为它的联合创始人马克·洛尔非常有效地解决了物流配送问题。他在美国各地靠近邮局的地方设立了仓库,以确保商品能在一天内送达顾客手中。她对这家公司的前景深信不疑,因为她每天都通过它的网站购买尿布、湿巾、婴儿衣服等产品。

在旧金山机场附近参加董事会会议时,特蕾西娅开始感到背部疼痛。她怀孕快9个月了,整个过程颇为艰辛。她前一天去了妇产科检查,并安排好下一周剖宫产,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医生跟她说,一切都没问题。

索尼娅开始听说另一家叫优步的创业公司,它于2010年6月成立于旧金山。她的合伙人肖恩·卡罗兰以及新来的普通合伙人舍尔文·皮舍瓦尔正在研究这家公司。索尼娅跟他们说,这个项目必须认真对待。她很后悔之前没有表现得强硬一些,导致错过领英以及其他几家创业公司。这一次,听到门罗风投的其他合伙人对人们是否会搭陌生人的车表示质疑时,她直言:“这个项目你们真的应该放手去投啊!”

特蕾西娅

索尼娅的父亲曾担任弗吉尼亚大学交通运输研究中心的主任,长期以来给她传输过不少交通运输领域的知识。她对卡罗兰和皮舍瓦尔说:“点对点公共交通是公共交通领域的一块宝地。而优步找到了利用现有资源实现点对点公共交通的方法。”这一次,她不遗余力地向门罗风投其他的合伙人强调这家公司的重要性。门罗风投成功与优步达成协议,以2600万美元领投后者规模3900万美元的B轮融资(参投的还包括杰夫·贝索斯和高盛)。

MJ是个相信宇宙神灵的人。对她来说,宇宙神灵证实了她心里明白的事情。她的婚姻已无可挽回地破裂了,尽管它曾经是那么美好。

与此同时,索尼娅帮助她早年投资的Q1 Labs(网络安全公司)以很高的价格出售给IBM。该公司在被收购前一直准备上市,自2003年以来索尼娅一直担任它的董事。她还投资了移动分析公司Flurry,以及面向独立艺术家与设计师的线上集市Minted,Minted的创始人马里亚姆·纳菲西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企业家,曾与人联合创办第一家大型在线化妆品公司Eve。

进门前,MJ做了几次深呼吸。她和比尔总是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不出所料,这一次也不例外。两人越吵越大声,这时MJ觉得自己的手有点不对劲。她用左手拇指摸了摸无名指的背面。比尔仍在争吵,MJ把手掌翻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金色婚戒竟然断开了。她的婚戒裂成了两半。拿着断开的两截戒指,MJ跟比尔说了点什么,然后冲出了门。

2011年,与乳腺癌抗争及收养孩子的第二年,索尼娅获评为门罗风投的年度最佳投资人。这一认可完全是基于她出众的投资回报。她很感激大家的认可,工作中也觉得创业公司们的推介激动人心,但与此同时她也越发觉得离不开特丝。不管索尼娅有多热爱工作,但工作始终是工作,会给她带来压力,而压力对她没有好处,尤其是考虑到她的健康状况。她的预后情况良好,但癌症不好处理,病情可能会出现反复。对于未来,她不知道要做多长远的计划。她必须每半年验血一次,然后等待检验结果。

到了比尔的公寓,MJ仔细看了看她的手,她还戴着结婚戒指。两人当初订婚的时候,都身无分文,比尔让他有志成为珠宝商的弟弟帮忙做了一个嵌有小钻石的订婚戒指。几年后,他给MJ买了一枚新的金戒指,嵌有漂亮的祖母绿切割钻石。后来MJ还在戒指边缘增加了黄色祖母绿切割钻石。她很喜欢那枚结婚戒指。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项目,喜欢各种创业点子,喜欢创业者。但是,每当在合伙人会议中坐下来,扫视整个房间,目光从一个合伙人转向另一个的时候,她都会不禁想起自己独自在家,一边与癌症抗争,一边照顾特丝的那段日子里,合伙人们没有一个向她表示过慰问。他们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到她家探望。一次都没有。

当然,比尔从未提出让她减少工作时间,他很自豪他们是一个拥有两个风险投资家的家庭。他娶了美国最早跻身风投公司合伙人行列的女性之一。MJ在企业软件解决方案领域的多项投资,改变了企业和客户的互动方式,比如Clarify和Aspect Communications。在Salesforce、WorkDay(人力资本管理软件供应商)、被甲骨文收购的PeopleSoft等后起之秀的身上,也可以看到这些公司的影子。

特蕾西娅

MJ对他们的婚姻抱有遗憾,她承认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她觉得,自己所犯的错误是无心之失,而非有意为之。第一次有孩子的时候,她本应多和比尔沟通,厘清各自作为父母的责任分工。但她没有,她选择了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在做全职工作的同时,也承担起全职母亲的角色。对她来说,与其请求丈夫分担一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把事情全都干了。她做出了一些她觉得比尔想都不会想的牺牲:减少工作时间,淡出一份自己钟爱且非常赚钱的工作,多陪陪孩子,并主动尝试改善自己的婚姻状况。她意识到,在这一过程中,她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自己的事业没有比尔的重要——两人都是这么想的。她牺牲自己的事业来挽救婚姻,无奈还是徒劳无功。她了解到一些数据:女性首席执行官的离婚率高于男性首席执行官,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得主的离婚率高于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得主,赢得选举也会提升女性的离婚率。她认识的一位女性首席执行官暗示过,阻碍女性晋升到最高职位的,往往是她们的丈夫。MJ觉得,她的风投事业得到了丈夫的支持,但在家庭事务上则孤立无援。她认为,如果比尔在家里多支持她一些,多分担一些,她就可以继续正常工作。

2012年秋天,特蕾西娅告知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她将要离婚。她告诉他们,她需要从2013年第一季度开始休长假。加速合伙公司向任职至少7年的合伙人提供3个月的休假。特蕾西娅入职加速合伙公司已有14年,担任合伙人13年,从未长时间离开过。每次生孩子,她都只休3个星期的产假。加速合伙公司联合创始人吉姆·施瓦茨曾休假4个月参加滑雪比赛。施瓦茨称休假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以及“每5年或10年休一次是非常有益的”。吉姆·布雷耶休过长假,拿下脸书项目的凯文·埃弗鲁希也正在休长达1年的假期,与妻子和孩子周游世界。

然而,随着第一个孩子凯特的到来,MJ花在丈夫身上的时间和精力逐渐减少。威尔出生以后,MJ留给比尔的时间和关注就更少了。之后是汉娜出生。9年内生下3个孩子。夫妻俩的话题慢慢从对对方的关心变成孩子们的各种问题。两人都是全职工作,但家里或孩子一有什么事情,“随叫随到”的一直以来都是MJ。

特蕾西娅在各家公司的董事会席位数量达到创纪录的15个,其中包括两家新上市的公司Trulia和Imperva。在帕特森的指导和支持下,她和加速合伙公司的另一位合伙人萨米尔·甘地四处去推介,以一己之力为公司的新增长基金募得8.45亿美元。

开车前往比尔的公寓时,MJ回想起了两人早年的甜蜜时光。在普渡大学时,他们会跳上他那辆小小的橘色菲亚特敞篷车,前往附近的城镇,寻觅有自动点唱机的酒吧,点播MJ最喜欢的乡村歌曲。他们新婚宴尔的时候,达美航空公司推出了一项特价活动,让旅客可以购买一张便宜的机票,在三周内飞往世界任何地方。他们参加了这项优惠活动,在那三周的时间里,不管飞到哪里——无论是俄亥俄州代顿市,还是巴哈马群岛——比尔和MJ发现似乎总是要经过亚特兰大,这也成了他们后来的一大笑料。结婚早期,两人继续一起去旅行,到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徒步旅行,还到塔霍湖滑雪。在英特尔供职时,有个男人跟MJ说:“大家都知道你的婚姻非常幸福。”

加速合伙公司过往的失策使合伙人无法足够快速地实现晋升和分享投资收益,鉴于此,特蕾西娅主动拿出自己的一部分收益分成,分给几位没有分成的年轻合伙人。她等于掏出自己的一大笔钱给团队中的人。她的一位合伙人告诫她:“不要那么做,小心好心没好报。”他说的没错。没多久,那些从特蕾西娅的善举中获益的人跑来找她,提出出乎意料的要求:要她分出更多的收益分成。特蕾西娅予以拒绝。但他们的行为所传递出的信息,让她深感不安。身居高位的她主动分出自己的收益分成,那几个男人却将此视作她软弱的信号,还想再捞一把。

40年后,比尔从两人的家里搬了出去,住进自己的公寓。他们分居,准备离婚。比尔从9个月的休假旅行回来以后,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从不愉快变得难以维系。MJ独自承受着现实带来的痛苦,不愿与任何人倾诉,哪怕是兄弟姐妹或者最亲密的朋友。虽然两人进行了几个月的婚姻心理咨询,但无济于事,他们还是开始着手离婚调解。这是她的风投经验可以在个人生活中派上用场的地方之一:她懂得如何与男人谈判。

那些年轻合伙人是她一手招来和栽培提点的,他们的第一份投资意向书是她指导撰写的,他们的项目是她帮忙安排的,他们收获的一大笔钱也是她给予的。而当她告诉他们她需要休长假时,他们的反应却让她始料未及。“公司没有长假政策。”他们说。“你说什么?没有长假政策?”特蕾西娅回应道。埃弗鲁希此刻就在休长假啊!她拿出了一份加速合伙公司联合创始人吉姆·施瓦茨亲自撰写的加速合伙公司长假政策给他们看。

在出席联谊舞会之前的晚餐会与比尔见面之前,由于伤了一只手,MJ只能依靠一个女生联谊会的同伴帮助她穿衣打扮和整理头发。随着晚餐会的进行,人们开始敬酒,气氛很快就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有活力。祝酒结束后,男生们拿起水杯,轻轻地把水泼在桌子和用餐者身上。他们玩得越来越过分,没多久有名厨房工人拿着一根工业水管进来,仿佛要去扑灭房子里着起的火一样。紧接着是一片混乱,尖叫声、笑声四起,食物满天飞。MJ和比尔都浑身湿透,他们冲出去,找地方避了避。从那天晚上开始,MJ和比尔成了一对情侣。

“那是很多年前的,我们不会遵照它。”他们说。此外,他们称,尽管凯文·埃弗鲁希确实是在休长假,但他提前通知了所有人。特蕾西娅认同埃弗鲁希的手续全都处理妥当了:他提前很久就计划好休假,在离开一年之前也通知了投资者下一个基金募资周期的情况。合伙人们跟他说,他可以休假一年,而不是三个月。

1973年第一次见到自己丈夫的那个晚上,MJ仍历历在目。她穿着蓝白格子喇叭裤和吊带衫,脚踩白色厚底木屐,头发几乎垂到腰部。她的手当天早些时候在化学实验室意外弄伤了,刚缝了针、缠了绷带。她是普渡大学新生,在联谊舞会前夕还没有找到舞伴。她的姐姐雪莉是女性成长组织Alpha Xi Delta的成员,帮她四处打听,被告知“只剩下一个好贝塔了”。贝塔是指兄弟会的成员。而那个好贝塔就是比尔·埃尔莫尔。

特蕾西娅反驳道:“我不可能一年前就通知你们我要休假处理离婚和孩子的事情。我不能一下子就提前决定好。”

MJ

吉姆·施瓦茨和阿瑟·帕特森基本上已经退休,不再参与公司的运营,所以特蕾西娅觉得不该让他们介入处理。吉姆·布雷耶也在慢慢淡出加速合伙公司,他已经辞去自己在沃尔玛、戴尔甚至脸书的董事职务,打算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个人投资基金上。那几个年轻的合伙人没多久又找来另一个年轻合伙人——又一个特蕾西娅指导过的合伙人——再次跟她说,她不会得到长假。

会议结束后,特蕾西娅回到了家,收到来自加速合伙公司联合创始人阿瑟·帕特森、其他同事以及她父母的祝贺,同事们还将《财富》杂志的封面装裱了起来。只有一个人表现得很冷淡,那就是她的丈夫。

特蕾西娅感受到其中的讽刺意味。她一手让这个阴谋小集团的管理结构扁平化,让合伙人之间更加平等。现在这个阴谋小集团要无情地反噬她,就像男孩玩躲避球游戏,根本不把砸中别人的头当回事。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特蕾西娅已经是老江湖了,荤段子、毛手毛脚的好色之徒、性暗示之类的事情,她都能一一应付自如。她也不介意受到忽视,不介意会议上发言机会较少,不介意被误会是助理。而休长假这件事是不同的。

多亏了谢丽尔·桑德伯格,特蕾西娅才登上这期的《财富》杂志封面。该杂志原本只让桑德伯格一人上封面,写写她在硅谷的家中为女性举办的沙龙和晚宴。但她本人希望与别的女性一起共享聚光灯,于是推荐了特蕾西娅。桑德伯格说:“相互庆祝彼此成就的女性,会被认为更有职业风范,更有修养。支持别的女性对彼此都有帮助,既能帮助女性群体,也能帮助提供帮助的那个女性。”

合伙人的决定是,她不能休长假,但可以休家庭假期。特蕾西娅一眼就看穿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她获准休长假,她的职位和薪酬待遇会原封不动,因为有这方面的先例。但家庭休假没有先例——加速合伙公司从未有人休过。因此,休完假回来,她的地位不一定安稳。她敢肯定,那些想要从她手中夺走更多收益分成的人,还会觊觎她的职位、项目和股份。

这篇封面文章写到了四位女性各自遇到的一些小插曲。特蕾西娅谈到她在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会议:“你可以想象一下周一早上的会议,九个男人,全都习惯了发号施令。我当然有意识去更多地发言,更多地打断别人——虽然我们被教导不要打断别人。不管那么多了,我会复述自己的话!我会说大声点!坐在椅子上时我会向前倾。”不过,特蕾西娅还指出,在多家公司的董事会会议上,包括母校布朗大学的董事会会议上,她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那些会议上,她更多是扮演顾问角色,而不是合伙人,这样她可以展示自己女性的一面,展示真实的自己。她说:“在那些场合,更多地表现出女性的一面很管用。那样能够迎合男性的自尊心,但并不意味着我会一直顺从他们。”

然而,之后他们的行径甚至超出了贪婪的范畴,令人不齿。特蕾西娅被告知要做一件同职位的男人绝不会被要求去做的事情。她被告知,如果想休家庭假期,她就要给加速合伙公司的主要投资者打电话,逐个地通知他们她要休假,因为她要离婚了。特蕾西娅知道孩子们需要她——她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她开始不情愿地打电话。每当她似乎再也无法容忍受时,她就会闭上眼睛想着孩子们。他们给了她力量,让她能够渡过难关。

不久后,特蕾西娅参加《财富》杂志举办的“最具影响力商界女性峰会”,峰会的主题是“非凡的人才”。在峰会接近尾声时,《财富》杂志团队大张旗鼓地发布了年度最具影响力商界女性专刊。专刊分发给了与会者和媒体记者,封面上有四位女性:谢丽尔·桑德伯格、吉娜·比安奇尼、苏欣德·辛格·卡西迪和特蕾西娅·吴。在简单的灰色背景下,四人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套装,看上去时尚又不失霸气。专刊的标题是“新硅谷女孩”。

玛格达莱娜

特蕾西娅为桑德伯格感到高兴。两人的职业生涯都是在经济困难时期一飞冲天的。桑德伯格加入谷歌时,谷歌员工还不到300人。她帮助谷歌的两大广告业务AdWords(关键词广告)和AdSense(内容相关广告)发展成了年营收数十亿美元的摇钱树,她领导的部门也从寥寥几人发展壮大到数千人。她也想要帮助脸书成长为全球顶尖企业。吃过早餐,她俩约好下次叫上各自的丈夫到伍德赛德一起共进晚餐。

玛格达莱娜一大早就开始在旧金山北部马林县的塔玛佩斯山散步。在得了神秘的疾病后,她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她的“玛格达莱娜项目”中。她养成了散步和徒步旅行的习惯,讲究饮食,体重也减轻了。然而,在对自己悉心照料几年后,她的病况也只是稍微好了一点而已。

特蕾西娅回想起布雷耶和她分享的一个趣事。布雷耶曾邀请沃尔玛的三名高管到帕洛阿托与扎克伯格见面。沃尔玛的团队想要多了解一下脸书。然而,扎克伯格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问董明伦:“为什么会有人在沃尔玛买东西,而不是在亚马逊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董明伦后来成了沃尔玛的首席执行官兼总裁。

对于以解决问题为乐的她而言,这是一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期。她不再经常去沙丘路工作了,不过她一直都至少有一个助理为她处理工作。她的儿子贾斯廷和特洛伊已长大成人,一个20岁,一个18岁。贾斯廷从杜克大学毕业,获得计算机科学学位,目前在视频游戏公司Zynga做产品经理。特洛伊在杜克大学攻读经济学学位。

从风投角度来看,特蕾西娅看得出23岁的扎克伯格正日渐成熟,越来越能驾驭CEO的角色。比起当初加速合伙公司给他投资时,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即使是2006年,给他投资一年后,特蕾西娅也能发现他在社交场合真的很不自在。加速合伙公司邀请他参加在旧金山举行的年度有限合伙人会议,该公司喜欢在会上展示其投资组合中的一两家令人惊艳的创业公司。在扎克伯格准备上台向大约100名投资者发表讲话之前,特蕾西娅发现他脸色苍白,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她担心他随时可能会晕倒,因而给他递了一杯水。她跟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会在你演讲完向你提问或刁难你。如今,脸书拥有超过6600万名用户,最新的估值高达150亿美元。

玛格达莱娜没有像许多其他父母那样为子女长大离家而感到忧虑,因为她的儿子们在青少年时期就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现在她的时间主要花在她的母亲和年纪渐增的大家庭成员上,以及非营利组织和其他社会活动上。之前她加入过杜克大学与斯坦福大学的公共政策和国际外交委员会,以及圣塔克拉拉大学的工程委员会。对她来说,国际外交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她对那些旨在为土耳其和亚美尼亚边境带来和平的活动特别感兴趣。她在硅谷的工作仅限于指导年轻的投资人和创业者。

桑德伯格此前受到了扎克伯格和脸书董事兼加速合伙公司执行合伙人吉姆·布雷耶的大力招募。布雷耶拿Beacon一事做文章,说服扎克伯格为公司引入一位强有力的首席运营官。扎克伯格和桑德伯格相识于2007年的一个圣诞派对上,之后有过几次长谈。除了桑德伯格,脸书心仪的首席运营官候选人全都是男性。桑德伯格重视结果的行事风格尤其打动布雷耶,而且相比男性候选人,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他面试过的那些男性候选人都是把首席运营官一职当作过渡性的岗位,想干两年再找另一家公司做首席执行官。桑德伯格则非常清楚首席运营官的重要性,而且会一心一意去做,不会心猿意马。她明白,她要与扎克伯格密切共事。布雷耶和扎克伯格都担心可能无法将她挖过来,毕竟她在谷歌成就斐然。经过多次谈话,布雷耶邀请扎克伯格和桑德伯格到他在伍德赛德的家中一起吃午饭。吃饭期间,三人探讨了脸书的商业模式,还有桑德伯格的个人目标,她会如何在脸书的文化环境中工作,她会如何帮助公司的网站实现扩张,短期内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等。经过几个小时的洽谈,桑德伯格最终同意加盟脸书。

她慢慢地把自己在USVP投资组合公司中的董事会席位从11个缩减到3个。她想念公司办公室的友好氛围,想念与她的合伙人一起共事的时光,尤其是欧文·费德曼。她最近接到索尼娅的电话,后者问她是否愿意给一个叫蒂姆·杨的创业者提供指导。索尼娅投资了他创办的创业公司Socialcast(协作软件供应商),这家公司位于旧金山,致力于提供企业社交协作工具。玛格达莱娜很乐意帮忙,她指导蒂姆·杨如何建立销售周期以及企业销售组织。

脸书刚因为Beacon(脸书社交广告系统的核心组织)项目卷入争议旋涡当中。该项目可让脸书跟踪用户在脸书以外的网站上的行为和购物活动。扎克伯格不得不就Beacon项目公开致歉,他称:“我们在推出这个项目上的确做得不好,我为此道歉。”

沿着塔玛佩斯山山顶附近的蜿蜒小路向上走,她想到自己退出Salesforce董事会的决定。她觉得这个决定有点操之过急了。她本该观望一段时间,看看自己的健康状况如何。不过,当时她担心自己会死亡或者残疾。至少,她不会像以前那么完美健全了。她很讨厌让人失望。

“在蒂姆赋闲在家以后,我常常在下午6点突然收到他的邮件或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特蕾西娅说道。桑德伯格笑了,说到各自在电话会议期间挤母乳的故事,两人也笑得乐开怀。“工作和生活根本就不可能平衡。”桑德伯格说。

玛格达莱娜离开硅谷有很长一段日子了,离开的日子里她想到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她善于预测人们未来会如何使用科技。在斯坦福大学的时候,她就爱上了西部,爱上了淘金热的精神,爱上了成为科技创新前沿地区的一分子。在AMD,即她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后第一家供职的公司,她负责将局域网芯片组设计到计算机当中,当时还没有人真正听说过这个概念。加入第一家Unix台式电脑公司财富系统时,她看到了做行业先行者的风险。电脑经销商无法为如此精密的机器提供售后支持,这些机器在经销商的货架上卖不出去。她成为电子商务领域的先行者时,互联网才刚开始商业化。

两人一起谈论了如何应对强度很大的全职工作,同时丈夫也忙于创业带来的挑战。创业者的生活模式通常有三种:不分昼夜地打造公司;琢磨下一个创业点子;或者在创业公司被收购以后,“坐等公司股份升值”,游手好闲。现在,两人的丈夫都属于最后一种情况,都有大把可以挥霍的空闲时间。

她在1997年写了《创造虚拟商店》(Creating the Virtual Store)一书,但当时没几个人认同她说的东西。书的其中一章《约翰尼,关掉电脑!》更是成了人们的笑柄。她写道:“个人计算机已经给这些毫无戒备的家长制造了新的混乱……孩子们已经成为个人电脑的系统操作员,在配置和内容上拥有最终发言权。”她对于有朝一日孩子们对电脑的着迷会甚于电视的预言,也遭到了质疑。

特蕾西娅第一次见到桑德伯格就对她有好感,觉得她很聪明,也很有趣。桑德伯格也很喜欢特蕾西娅,觉得她聪明过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极客,对马诺洛·伯拉尼克和Jimmy Choo(周仰杰)的高跟鞋情有独钟。

走在岩石小路上,玛格达莱娜身边经过的多是遛狗的人、慢跑者和推着婴儿车的妇女。她不禁笑了起来。时光荏苒,她的儿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然而,她生活中不变的是她的丈夫吉姆。两人仍旧在一起,其实多少是个奇迹。她从来没有像有些女人那样把婚姻关系放在第一位,她和丈夫从来没有像其他夫妻那样时不时在晚上和周末去约会,共度二人时光。于她而言,结婚更多是为了融入文化习俗,为了获得部落式的归属感。在土耳其长大期间,她从来没听说过有谁离婚了。结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她从未想过她的婚姻为什么会成功、为什么会失败之类的问题,也没有投入应有的心思去经营夫妻关系。

桑德伯格和戈德伯格有个1岁的儿子,叫内特。特蕾西娅的女儿萨拉现在5岁了。两人的丈夫都创过业,都在待业。戈德伯格将一手创办的音乐网站Launch卖给了雅虎,现在他是标杆资本的常驻企业家,正在寻求创办一家新公司。蒂姆没在工作,他的公司之前关了。

她在22岁时就认识了吉姆,当时他30岁,刚从巴西回来。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话痨。他所说的那些错综复杂的故事迷住了每一个人,除了玛格达莱娜。见完他后,她有一个朋友跟她说:“要小心啊,他是个玩弄女人的人。”玛格达莱娜说:“我不在乎,我也不担心。”后来她受邀去吉姆的农场参加野餐聚会,谁料水管破裂了,没有自来水。许多客人似乎都因为没有水而感到愤慨。玛格达莱娜则有些幸灾乐祸。在她成长的国家,整个夏天每周都会有三四天断水。

与特蕾西娅一样,桑德伯格过去在学校也有特别优异的表现。桑德伯格的父亲是一名眼科医生,母亲是一名教师,高中时她的平均绩点达到4.64,拥有哈佛大学的本科和研究生学位。29岁那年,她成为美国财政部部长劳伦斯·萨默斯的幕僚长。萨默斯是她在哈佛大学的教授,也是指导她撰写配偶虐待经济学论文的导师。特蕾西娅曾在布朗大学成立面向女性的工科组织,桑德伯格也曾创立一个名为“经济学与政府中的女性”的学生组织,意在鼓励更多的女性主修这些学科。

但玛格达莱娜欣赏吉姆的价值观,觉得他在很多方面都很纯粹。这些年来,两人争吵的最厉害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洗碗机内餐具怎么摆放,如何清理厨房。吉姆则被玛格达莱娜淡定从容的气质所吸引。他爱上她是因为她独立自主,有自己的使命。

特蕾西娅和桑德伯格是在后者的丈夫戴夫·戈德伯格的介绍下认识的,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戈德伯格和特蕾西娅在波士顿供职于贝恩公司时便已相识。他比特蕾西娅早一年进入贝恩,与特蕾西娅的丈夫蒂姆,以及朋友兼风投同行詹妮弗·方斯塔德是同龄人,人缘很好。在之前的一次活动中碰到特蕾西娅时,他说:“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妻子桑德伯格认识,她在谷歌担任高管。”接着还说:“科技行业的女性太少了,职场妈妈也是。”

但如今,由于自身的疾病和家族成员的各种健康问题,玛格达莱娜已经离开工作数年了,她已经不再确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了。最近接到索尼娅的电话,倒是激起了她的兴致。索尼娅说自己有个想法,想听听她的意见。她很久没有听到索尼娅这么激动了。索尼娅说,她的想法灵感部分源自两人参加的全是女性的夏威夷周末聚会活动。两人约好在索尼娅的家中见面。

那是2008年3月。桑德伯格此前是谷歌负责全球在线销售和运营的副总裁。现在,她要转投马克·扎克伯格的脸书,出任首席运营官一职。特蕾西娅是最早获悉这个消息的人之一。

从小路上眺望旧金山湾引人入胜的海域时,眼前的自然美景,让玛格达莱娜惊叹不已。雾仍然很浓,像一条羽绒被一样围绕着金门大桥砖红色的钢缆。要是看得足够远,兴许能看到Salesforce在洽谈接手的、原越湾交通站所在的开发区。几乎死过一千次的Salesforce,最近公布的年营收高达13亿美元。如果计划得以实施,这家公司的总部大楼将会命名为Salesforce大厦,它将成为旧金山乃至美国西部最高的建筑。

特蕾西娅咧嘴笑了说:“那这一餐就变成商务餐了。早餐算我的。”

此刻,玛格达莱娜周围最高的是头顶上高耸的红杉树。当穿过红杉林,呼吸着新鲜空气时,她终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她需要找到回归硅谷的路。

这位谷歌高管说:“我过来前刚通知埃里克·施密特,我要去脸书。”

索尼娅

桑德伯格准备向特蕾西娅分享一个秘密,一个即将在硅谷甚至其他地方引起轰动的秘密消息。

索尼娅想要更好地在工作、家庭和健康问题之间取得平衡。她担心自己无法在身体状况不好的情况下完成工作和家庭义务。为了保持健康,她需要减轻压力。她决定不再投资门罗风投的下一只基金。

特蕾西娅在帕洛阿托的霍比斯餐厅与谢丽尔·桑德伯格共用早餐。相较于伍德赛德的名流云集的布克斯餐厅或者帕洛阿托的福尔纳约餐厅,霍比斯餐厅是斯坦福大学校园附近相对安静低调的一个会面选择。在斯坦福大学读研究生时,特蕾西娅时常来这里学习和享用霍比斯“蜚声世界”的蓝莓咖啡蛋糕或者清晨或深夜的超级蔬菜拼盘。这家餐厅还推出过一款叫Dot Com Ommie的煎蛋卷。

门罗风投的合伙人们在设立一只新基金,这是门罗风投的第十一只基金。该举往往预示着公司迎来过渡期,年轻的合伙人会升职并获得更多的收益分成,年长的合伙人有时会不参与公司的运营,并减少他们的分成比例。索尼娅需要把她的健康列为头等大事。

特蕾西娅

于是,她向门罗风投的合伙人提出,让她在旧金山的家里兼职工作。在她看来,现在的时机非常合适:几乎每天都有风投公司和科技创业公司在旧金山开设办事处,让位于熙熙攘攘的市场街南区的南方公园变得像迷你版的沙丘路一样。

回想到这儿,索尼娅不禁笑了。她需要召集所有的超级英雄力量,来击退侵袭她身体中的癌细胞。

索尼娅觉得,远程工作可以节省上下班通勤时间——每天超过两个小时。她在门罗风投工作了近17年,她操刀的投资给公司创造了数亿美元的收益,同时也催生了多家成就斐然的公司。麦卡菲合伙公司是她还在TA担任分析师时主动联系的一家公司,它最近被英特尔以76.8亿美元的高价收购。

索尼娅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欲望都市》一书的作者坎迪斯·布什内尔。那时是在2001年夏天,索尼娅和她的未婚夫与布什内尔及其男朋友进行四人约会。布什内尔的男朋友是《古墓丽影》系列的游戏设计师。他们去了一家意大利小餐馆,服务员称呼他们的名字问好。索尼娅还记得布什内尔的那身行头:绒面革三角露背装,搭配东海岸的学院风裤子。两人都很喜欢对方,布什内尔跟索尼娅说,她没认识几个自己挣钱的女人。凌晨2点,服务员送来常温香槟,布什内尔宣布索尼娅是挪威的超级英雄,还给她起了一个超级英雄式的名字:白索尼娅。

索尼娅的朋友兼前导师汤姆·布雷特虽然已不在门罗风投供职,也没有监督职责,但他还是在默默关注前东家的动态。他听到一些合伙人在索尼娅回归后说,不能指望她去做她过去能做的事情。她现在有个婴儿要照顾,同时还要与癌症做斗争。他知道,有位合伙人觉得索尼娅“爱出风头”,太过咄咄逼人。

“我一定会去看的。”索尼娅答道,话音刚落,乔恩从海外航行归来探望她了。

对于索尼娅想要兼职工作的决定,有位合伙人告诉布雷特,他不喜欢这个主意,他希望大家都在公司办公。要知道,这番表态是出自一个加入了波西米亚俱乐部,并且半个夏天都在波西米亚森林里度过的家伙之口。门罗风投召开闭门会议进行投票。合伙人们——全是男性——决定不允许索尼娅在家兼职。实际上,他们是在告诉她,她在门罗风投已经没有地位了。那个一直相信障碍就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的女孩,终究遇到了一个不是垫脚石的障碍。

“你一定要看这部电影。”全能的布鲁斯说道。

索尼娅被排除在门罗风投的第十一只基金之外。她要继续承担她在第十只基金的投资组合公司的董事职务,继续处理该基金的投资,在公司漫长的过渡期中如常参加周一的合伙人会议。但她将不再有份参与公司未来的投资活动。索尼娅非常震惊——她原以为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会留在门罗风投。她也没有忘记接受化疗的几个月里合伙人们对她的漠不关心。有一天,她到了门罗风投,猛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易主了,舍尔文·皮舍瓦尔已经搬了进去。

在第一次化疗的早上,全能的布鲁斯无数次来问索尼娅是否需要帮她支起双腿,是否需要调整枕头,或者是否需要再拿一条保暖毯子来御寒。他告诉她,他正着迷于电视剧《欲望都市》,也非常喜欢新上映的《欲望都市》电影。《欲望都市》里闯荡纽约的主角凯莉·布拉德肖是他心目中的女英雄。布拉德肖是个时尚达人,喜欢穿复古款式的衣服混搭马诺洛·伯拉尼克高跟鞋。

在汤姆·布雷特看来,拒绝索尼娅兼职办公是个“败笔”,逼走索尼娅的决定也“愚蠢至极”。在1986年加入门罗风投之前,他在惠普工作了近十年。该公司在员工性别均衡化方面可谓业界典范,拥有多位女性经理,包括卡罗琳·莫里斯和南希·安德森,而且她们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布雷特对他投资的公司的女性CEO十分支持,也曾与IVP的MJ一起完成过一些相当成功的项目。他知道,索尼娅接下来在门罗风投能拿到的收益分成甚至会连初级的男合伙人都不如,尽管不久前她才刚被评为门罗风投的年度最佳投资人。

索尼娅告诉她即将出生的养女的生母,她得了乳腺癌。生母很平静,还安慰索尼娅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领养计划应该继续进行。索尼娅见了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中心的霍普·鲁戈以及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的乔斯琳·邓恩,从这两位医生的判断来看,她的病情没她的那位好心朋友的论断严重。她的存活概率要高于52%。她的癌症是三阴二期,但癌细胞还没有扩散。鲁戈医生对她说:“你完全可以去领养,治疗方面放心交给我们。”这番话不仅是极大的安慰,还是莫大的鼓舞。索尼娅相信,要是医生觉得她挺不过这一关,就不会跟她说可以放心将一个新生命带到自己的未来生活里。她通知门罗风投的合伙人,她需要离开公司6个月接受治疗。

正如布雷特后来跟索尼娅所说的:“你不能与不想与人合伙的人合伙。”索尼娅试着去保持乐观,她告诉自己:“最强的革命家不是那些对独裁者深恶痛绝的人,而是那些有悲天悯人胸怀的人。”

作为一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索尼娅决定投资自己的生命。她向护士布鲁斯要了一条保暖毯子,准备在寒冷的化疗室里使用。布鲁斯身材结实,肌肉发达,像祖母般和蔼可亲,百依百顺,同时又像最新一期的《名利场》里的人物一样迷人有趣。她要接受4个小时的化疗,布鲁斯告诉她,尽管吩咐他,想要多少保暖毯子就有多少。

听说门罗风投和索尼娅要分道扬镳时,PCM和Acme Packet的创始人安迪·奥赖觉得很失落。他最初到门罗风投的办公室时还是个笨拙且身心俱疲的年轻创业者,索尼娅那时候也刚开启她的硅谷风投生涯。当全世界都拒绝他的时候,只有索尼娅看好他、相信他。有一次,两人约了见面,但那天索尼娅刚好要在旧金山接受放射治疗,于是奥赖跟着去了。索尼娅提出,在她接受治疗的时候他们接着谈话。在索尼娅接受治疗时——索尼娅若无其事地谈正事,一如往常那般条理清晰,乐观向上——平常话很多的奥赖竟说不出话。在她身上,她的门罗风投的合伙人看到的是软弱,奥赖看到的则是坚强。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都要坚定。

索尼娅的职业生涯贯穿着经济环境的起起伏伏。事实上,作为一名风险投资家,她的生活就是为未经验证的公司承担有计划的风险。但从宏观来看,在硅谷投资所面临的风险是有限度的,也是相对安全的。而她现在则面临着一种截然不同的风险:可能会丧命。

最后,索尼娅感觉宇宙神灵似乎对她做了点什么。她不再是普通的女人——一夜之间,她成了女权主义者。

在索尼娅遭遇健康危机之时,正值硅谷乃至美国面临一场重大危机。那是在2008年,美国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在2月倒下,接着雷曼兄弟在9月宣告破产,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宗破产案例。然后,美联储不得不出手救助深陷困境的保险业巨头AIG(美国国际集团)。房屋抵押贷款市场全面崩溃,房屋价值暴跌。

MJ

确诊后不久,有个朋友给了她一本关于化疗的书。书名和封面看着都很严肃,因而索尼娅拿出家里的《蒙蒂塞洛》(Monticello)刊物,撕掉其中专门讨论人生、自由和追求幸福的一页,用它做成书的新封面。书里提供了很多关于开始接受化疗前该做什么准备的建议,比如去牙医那里洗牙,用毛巾做枕头——开始掉头发以后,这么做会更方便清理脱落的头发。轻微的感染和发烧都有可能使病情迅速恶化,要做好治疗一次比一次难受的心理准备。

在MJ正式离婚几个月后,她和前夫比尔一起送他们最小的女儿汉娜去杜克大学报到,开始大学生涯。最初思考离婚后会怎么样时,MJ想到了自己的痛苦,同时也有些担心她的孩子们。她没想到的是,离婚对一个完整家庭的破坏竟如此之大。如今这一点让她备受打击。原来的那个叫埃尔莫尔的大家庭,已经不复存在了。于她而言,这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

索尼娅选择在周一接受乳腺癌化疗,而平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在门罗风投参加合伙人会议。她习惯了周一的日程安排,而现在化疗成了她的新日程。她面临着令人胆寒的8个疗程的化疗,每隔一周一次,然后是30天的放射治疗。在她看来,化疗既现代又原始——它不是精确制导的导弹,而是摧毁细胞的炸弹,会无差别地消灭细胞,不管是好是坏。

汉娜爱她的父亲,知道他是商界中的大人物,是一位成功的风险投资家。但在她眼里,妈妈才是她的指路明灯,才是家里的黏合剂,是妈妈教会她滑雪,帮助她克服青春痘、牙箍、男女关系等一连串的成长困扰。是妈妈对她在中学阶段交第一个男朋友时设定了规矩,让她不要私下见他。是妈妈一直坚持要给她找心理咨询师帮助她疏解压力,尽管她曾反对、抗议、摔门而出。是妈妈从小的监督,帮助她取得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她顺利考上高中和杜克大学。即便是与前夫一起在她的宿舍向她告别这样既尴尬又容易情绪化的时刻,她妈妈还是能够跟往常一样保持沉着镇定。只不过,他们不再是夫妻了。

索尼娅坐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中心化疗室的一张舒适的大椅子上。她的护士,她口中的“全能的布鲁斯”,戴着手套,把一袋化疗药物挂在旁边的静脉输液架上。护士把一根导管插进她手臂的静脉,滴注开始将强效的化学物质输送到她的血液中。这个过程很可怕,因为充满了不确定性,有可能让她得救,也有可能让她倒下。

回家前,MJ绕道去了全食超市。带着低落的心情,她开始不断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给孩子们的百吉饼和奶油芝士,给比尔的面包、贝果热狗和巧克力饼干,汉娜很喜欢的蔬菜和混合沙拉。

索尼娅

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时,MJ停了下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呢?”她问自己。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数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只用给自己买东西。别的顾客推着车从她身边经过,她的眼里盈满泪水。她不需要买这些食物了,一件都不需要了。她想:“天啊,此刻身处超市,我居然不知道要给自己买什么。”她问自己:“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2008—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