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人文社科 > 无惧非凡 > 第四章 适者生存

第四章 适者生存

特蕾西娅了解“无代理”安全产品的潜力,它不需要企业或员工给所有要保护的技术安装软件。作为对比,第一代杀毒软件依靠的是识别恶意软件中留下的数字足迹。数字足迹一经发现,网络安全公司就能在软件更新时传送有关该足迹的详细信息。这种模式的问题在于,只有在攻击事件发生并造成伤害以后,才能做出漏洞补丁,另外,必须要在每一台联网设备上更新软件。

“我们可以在不给设备安装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完成所有操作,”耶舒伦说道,“正因如此,我们更难被发现,能够变得更有迷惑性。”

经过数周的尽职调查和研究,特蕾西娅决定投资ForeScout。她估计,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那么ForeScout将会在几年后被收购。网络安全领域的大公司的收购活动相当活跃。经耶舒伦的介绍,特蕾西娅认识了另一位以色列人什洛莫·克雷默。克雷默被普遍认为是网络安全教父,他于20世纪90年代在祖母位于特拉维夫的公寓里与他人共同创建了Check Point(软件技术公司)。Check Point建立了市面上的第一个商用防火墙,并发展成为一家市值10亿美元的公司。克雷默现在担任ForeScout的顾问。

ForeScout有软件能够了解组织机构网络上的终端设备数量。相配套的传感器会听取原始信息,来发现网络上的每一个设备。

特蕾西娅觉得,克雷默还很年轻,他终将会对投资感到厌倦,会想要再创立一家公司。当克雷默准备好那么做时,她肯定会向他提供投资。

在加速合伙公司举行的会面上,ForeScout的联合创始人海兹·耶舒伦表示:“我们的基本理念就是利用障眼法。”他称他们的策略类似于以色列国防军的做法,即抓住对方的软肋,出其不意地夺得战术优势。他说:“我们不同的地方在于,假定一心想要侵入网络的黑客总会找到办法侵入。因此我们将专注于误导攻击者,故意放出数据‘烟幕弹’。”

耶舒伦是一位连续创业者,还是特拉维夫大学的计算机科学教授。金融投资和网络安全领域能遇到的女性少之又少,为此他感到很失望。他自己的ForeScout公司所遇到的投资者,倒让他喜出望外。他的第一个以色列投资者是一位女性——皮坦戈风投(Pitango Ventures)的莎伦·格尔鲍姆-什潘,如今他在美国拿到的第一笔投资也是来自一位女性。

特蕾西娅希望,能在一个由以色列前军事人员组成的团队身上成功完成一次安打。他们有一个关于保护计算机免受黑客攻击的新点子。当他们在硅谷打听寻找顶级风投公司时,听说了加速合伙公司。特蕾西娅的两位合伙人吉姆·戈茨和彼得·芬顿提出让她去看一看这家叫ForeScout的网络安全公司。

他和ForeScout其他清一色的男性创始人自豪地给他们的公司起了一个绰号:美女安全公司(The Babes Security Company)。听到这个名字,特蕾西娅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从进入风险投资行业以来,特蕾西娅总是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体育隐喻被用在风投领域,比如篮球中的“火力全开”和强力扣篮,棒球中的打全垒打。业界的人也总是拿棒球中的击球率与投资回报率来做类比。但在她看来,更重要的问题是,你是一个有实力打出全垒打,但同时也经常三振出局的选手吗?又或者,你能够像卡尔·里普金那样持续稳定地上垒、打出一垒安打和二垒安打吗?最优秀的击球手懂得如何去适应投来的球。1999年和2000年初,风投界的每个人都在奋力打出全垒打,也确实成功了很多次。但现在,是时候要收一下,转成保守打法了。是时候多寻求打出一垒安打和二垒安打了。

MJ

为了在美国经济这片沙漠中找到甘露,特蕾西娅开始到处打听网络安全领域的消息,经由阿瑟·帕特森和同事兼朋友吉姆·戈茨介绍的人,她都一一打电话问了个遍。她还打给以前认识的一些人,并特意参加了一些行业会议。她发现,作为会议室里唯一的女性,她比较容易引起注意。要是能建立起信誉,她就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她不断地给人递上名片。在叫吉姆的人(布雷耶、戈茨和斯沃茨)比女性投资者还多的加速合伙公司,她不放过一切能抓住的机会。网络安全称不上什么热门市场,但特蕾西娅认为这个发展相对停滞的领域有潜力可挖。

在与IVP的合伙人诺姆·福格松的会面中,MJ直奔主题。

特蕾西娅

“我们不应该让IVP就这么死去,”她说道,“不该是这样。我们应该自己募集资金,继续维持IVP的运转。”

她把她的软糖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然后上床睡觉。

这番话让福格松受到了鼓舞。他彬彬有礼,传统保守,钟情风投是因为它一半是工科,一半是市场分析。他也一直为IVP可能要走到尽头而感到十分难过。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前往里德·丹尼斯的办公室。

过去,每次碰壁她都总能找到解决办法。MJ从事的是解决问题的行当,她从中学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往往是最简单的。坐在静悄悄的家里,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感觉自己找到解决IVP和红点创投之间的问题的办法了。

丹尼斯从风投行业发展初期便入行,其他的早期从业者包括汤米·戴维斯、阿瑟·罗克、比尔·德雷珀、汤姆·帕金斯、尤金·克莱纳、比尔·鲍斯、迪克·克拉姆里克、唐·卢卡斯和皮特什·约翰逊。一开始,他自掏腰包,向一家叫Ampex的数字存储系统供应商投资了1.5万美元。该公司发明了一种存储电脑数据的磁带,这种磁带后来成了相当流行的消费品,叫录像磁带。丹尼斯的1.5万美元投资因而一下子变成了100万美元。

MJ的思绪还是离不开杰夫·杨和IVP的分道扬镳。她没有因为杰夫·杨出走创立红点创投而生气。她喜欢他这个人,觉得他是风投界的“摇滚明星”。他有很好的想法,而且正在付诸实践。他让她恼火的是,他在向别人介绍她时总是说:“这是我们公司年长的合伙人。”就一个聪明人而言,如此介绍一个女人显得很目中无人。

MJ也非常清楚,丹尼斯以前就遭受过团队散伙的苦楚。1974年,他携手伯特·麦克默特里和伯吉斯·贾米森共同创立了IVP的前身International Venture Associates(国际风险联合公司)。三人募得1900万美元。他们最早的全垒打之一是对ROLM的投资,这家公司是数字电话行业的先驱。后来,麦克默特里想要成立属于自己的基金公司,贾米森亦然。两人都不希望丹尼斯继续使用International Venture Associates一名。因此,丹尼斯说:“好吧,我改一改。我们将改称IVP(全称Institutional Venture Partners)。”

对MJ来说,兼职反而比全职工作更加疲惫。她试图强行在三天的时间里完成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刚开始在孩子的学校做志愿者时,看到“妈咪圈”里的人做了大量的志愿者工作,她感到十分震惊。她报名成为班级的家长代表,还成了学校嘉年华活动的共同主持人。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再多做一些事。她心想,为什么男人没有同样的家庭压力呢?尤其是夫妻双方都有工作的家庭。比尔从未主动帮忙操持家务,当然,MJ也从未向他寻求过帮助。她付出太多,另一半则没付出多少。她想,她妈妈也是那样,也经常用吃软糖来解压。她看着学校为庆祝她45岁生日而画的一幅漫画,主题是:“三头六臂的MJ!”画中的她身穿办公套装,戴着珍珠,同时玩耍五个球。每个球都有名字:凯特、威尔、汉娜、比尔和IVP。对话气泡框上写着:“我的灵巧技能点满了。”她想,这话也许没说错。毕竟,她操刀投资的Clarify绝对是一次全垒打,比那些全职风投的任何一项投资都要成功。

近几周,杰夫·杨进一步奠定了创办属于自己的风投公司的梦想。IVP在沙丘路的办公室变成了红点创投的办公室。丹尼斯最初以为自己会接着在红点创投工作,但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MJ和福格松都会被剔除出局。他对妻子佩姬说:“我不想退出这个行业,我不想IVP就此湮灭。”

那天晚上,大家都去睡觉了,MJ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伸手去拿她的软糖。有的人喜欢借酒消愁,MJ则喜欢吃糖调节心情。

所以,当看到MJ和福格松走进他的办公室,提出让IVP维持运营的想法时,他顿时热泪盈眶。“我极为激动。”他轻声说道。

她减少了在IVP的工作时间,以便更多地陪伴孩子。凯特现在13岁,威尔10岁,汉娜6岁。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婚姻状况。上普渡大学时认识的那个比尔积极乐观,充满冒险精神,还是一名游泳好手,身材健硕,皮肤黝黑。而现在的比尔似乎变得悲观消极了,至少可以从他对两人婚姻问题的态度上看出来。他还是会在别人面前夸奖MJ很能干,但私底下则抱怨她没有时间陪自己。他希望周末偶尔能够一起过二人世界,但MJ很清楚,自己需要留在家中,照顾和陪伴孩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忙碌一天终于回到家时,她发觉,自己是在为工作时间过长而做补偿。

那一刻,MJ知道,她将不得不离开其所在城镇的“妈咪圈”。她需要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拯救IVP上。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她的外表引来了不必要的注意。每次走进全是男人的会议室时,别人都会对她说“你很漂亮”“你的衣服很好看”之类的话,因此她感到越来越不舒服。没有人会赞美在场的男人穿得好看。于是,MJ决定改变造型。她剪短了头发,拍工作照时不再微笑,还改穿毫无特色、令人乏味的套装。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进入会议室时能受到正常看待,不再有人评议她的外表或穿衣打扮。她成功了。正如她的合伙人诺姆·福格松所言:“MJ成了我们这群男人中的一员。”

在人人都说女性不适合从事风险投资时,丹尼斯给了MJ机会。他非常信任她。她常常想,这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是被两个坚强的女性抚养成人的:他的母亲和他家的爱尔兰厨师玛丽·奥布莱恩。丹尼斯的父亲在他7岁那年离世。在斯坦福大学读大二的时候,他与妻子佩姬相识,后来与她结婚,佩姬当时在马林学院就读。两人育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IVP也是丹尼斯一家的遗产。

在卧室准备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时,MJ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她几乎认不出自己了。一头短发,一身乏味的深色套装,裤子和腰带里塞着一件白衬衫,脚上穿着一双朴实无华的高跟鞋。刚到IVP工作那会儿,有人跟她说,她看起来像年轻时的杰奎琳·史密斯——热门美剧《查理的天使》中的主演明星之一。那时候,MJ有一头棕色长发,身材曼妙,婀娜多姿,笑容甜美。当初开着平托西行到加州时,她的无线电对讲机用户名叫“火辣到爆”。

然而,MJ、福格松和丹尼斯在为新基金募资时遇到了挑战。此时,美国经济陷入有史以来最萧条的时期之一。三人需要招募新的团队以及寻找新的办公室。

接着,她父亲打来电话。MJ早些年就让父母从特雷霍特搬过来,给他们在附近的圣克拉拉买了一套房子。父亲在电话中说,他想去商店退回他不喜欢的那块肥皂,想要回1.5美元。几分钟后,MJ接到“妈咪圈”一位友人的电话,获邀共同主持学校的一项嘉年华活动。最后,她丈夫回到家,说需要工作一会儿。

不过,面对挑战,MJ毫不畏惧。她引用了电影《壮志凌云》中她最喜欢的一句台词:“目标太近,不能使用导弹攻击,我要换用手枪。”

MJ无法不去想红点创投和IVP的分裂,即便她已经在傍晚匆忙离开沙丘路的IVP,赶往儿子威尔的橄榄球赛现场。接着,她奔赴女儿凯特的科学竞赛现场。到了家,她要安抚最小的女儿汉娜——他们家的拉布拉多犬辛迪得了心脏肿瘤,活不了多久了。

玛格达莱娜

MJ

午饭时间,在沙丘路的肯·普雷明格健身房,还没做完20分钟的有氧运动,玛格达莱娜便开始担心接下来的10分钟腹部运动了。她的教练是一名奥运赛艇运动员,对学员的训练相当严格。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健身房,心想,今天会碰到谁呢?

索尼娅看到了这笔交易积极的一面。她说,比尔·格罗斯信守诺言,她非常钦佩。“事情本可能朝着完全相反的、糟糕透顶的方向发展,”她对纳菲西和拉奥说道,“对我来说,Eve得以继续在丝芙兰上面活着,是一件幸事。”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非常健壮的男人,金发蓝眼。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他是来USVP做过推介的创业者吗?

带着愕然而悲伤的心情,拉奥走进办公室,看它最后一眼。她看着墙上的大屏幕,上面是熟悉的Eve主页,还有公司最新的化妆品、化妆技巧、香水、时尚照片和故事。她在社交媒体上感慨万千地写下一句话:“我们希望,大家在我们这里的购物经历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访问Eve网站的用户被重新定向到丝芙兰的网站Sephora.com。

“我认识这个人。”玛格达莱娜对教练说。不知何故,那个男人可以在没有教练指点的情况下锻炼,毕竟健身房明确要求会员锻炼需要有教练的指导。“他难道不是创业者吗?”

与此同时,纳菲西和拉奥想方设法让Eve继续存活下来。10月中旬,拉奥到达公司的旧金山总部,准备与同事再进行一天的头脑风暴,谋求变招来挽救公司。然而,眼前却是一个个被解雇的员工,他们搬着装有个人物品的箱子,从俯瞰市场街的七楼办公室走下来。工人们则在搬设备。当天,有164名Eve员工被开除,其中包括纳菲西和拉奥。原来,比尔·格罗斯将Eve卖给了与其竞争的LVMH子公司丝芙兰。LVMH之前曾两次提出收购要约,几个月前的一次报价达到1亿美元。如今,它终于如愿以偿,交易金额不详。丝芙兰将获得Eve的客户数据库、品牌和URL(统一资源定位系统)。

“你说他向你做过推介?”她的教练目瞪口呆地说。

到2000年10月,纳斯达克指数再一次跌至新低。Eve这一格罗斯眼中的皇冠之珠已经远没有Idealab收购它时值钱。由于客户获取成本高企,Eve的每个订单都在赔钱。不仅如此,在互联网行业还红红火火之时,格罗斯曾向Eve员工保证,他们持有的股票期权在18个月内将至少价值5000万美元。

玛格达莱娜迟疑地点了点头。

格罗斯引入了一些零售业专家,他们建议将Eve打造成一家巨大的电商门户网站。后来,格罗斯意识到,只做化妆品的话,公司无法实现“可观的盈利增长”,于是他着手将他旗下经营珠宝和家居的几家小电商公司合并到Eve,形成一家大型百货商店。

“那可是乔·蒙塔纳。你是说旧金山49人队的四分卫,那个带领球队四次夺得超级碗冠军的家伙向你做过推介吗?”

与此同时,化妆品巨头雅诗兰黛宣布,将斥资2000万美元把Eve的一个竞争对手收归门下。另一家在线化妆品零售商Beautyjungle解雇了60%的员工。另一个竞争对手美妆网站Beauty.com则卖给了Drugstore.com(在线药店)。

玛格达莱娜不禁笑了起来,嘲笑自己满脑子只想着创业者。

正如索尼娅所预料的,格罗斯完成了与纳菲西和拉奥的交易,他以超过1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Eve。门罗风投从中获得了数百万美元的收益,纳菲西和拉奥也分别拿到了当初约定的1750万美元。

做完腹肌和核心训练,玛格达莱娜和教练接着进行下一项训练——30分钟的举重。她满脑子都在想着下午的安排:与她的USVP合伙人开会,为一个董事会会议做准备,最重要的是给马克·贝尼奥夫打个电话,谈谈他们的创业公司Salesforce出现的一个状况。

然而,随着经济衰退加剧,这位精力旺盛的、永远不知疲倦的创业大王也不得不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他需要开始整顿旗下的公司,该出售的出售,该关闭的关闭,该重组的重组。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坚信自己能够让Eve获得盈利。

这时,甲骨文的首席执行官拉里·埃里森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他的教练——健身房老板肯·普雷明格。

比尔·格罗斯也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几个月前,也就是2000年1月,他通过私人融资募得10亿美元。4月,他的Idealab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文件,宣布上市计划。通用电气董事长杰克·韦尔奇是该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格罗斯相信,互联网行业的发展会只进不退,市场的下行只是一个烦人的反常现象。

玛格达莱娜和埃里森是Salesforce的第一批外部投资者,两人关系颇佳,有不少共同语言,如野营、徒步旅行和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她觉得埃里森很好说话,但她也听说他这个人会瞬间变脸。他于1977年创办甲骨文,在他的领导下,甲骨文已成为全球第二大软件公司。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全球第二大富豪,仅次于微软的比尔·盖茨。

“我们有一个收购要约,我们在推进交易,”索尼娅说道,“你觉得会失败,它就会失败。你觉得不会失败,它就不会失败。”

但这一天,气氛有点紧张,两人不会像往常那样聊户外运动了。

在互联网泡沫破灭之时,索尼娅依然能够保持乐观。她坚信比尔·格罗斯收购初创公司Eve的交易将会顺利完成。收购要约是在泡沫破灭之前提出的,交易尚未完成。周围的同事和悲观主义者都说现在基本上什么交易都打水漂了,索尼娅则不以为然。她再次向Eve的两位创始人马里亚姆·纳菲西和瓦尔沙·拉奥保证,格罗斯对Eve的收购将会继续推进下去。

玛格达莱娜直视着埃里森的眼睛说:“你必须离开董事会,也别再抄袭我们了。”埃里森此前凭借200万美元的投资成了Salesforce的董事会成员。

索尼娅

现场陷入沉默,两人的教练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玛格达莱娜接着说:“这简直是胡闹,对我们来说一点儿都不公平。”作为数据库巨头,甲骨文推出了一款CRM服务,与Salesforce正面竞争。玛格达莱娜还愤怒地指出,埃里森派来代替他参加Salesforce董事会会议的那个人,现在正在负责领导甲骨文新成立的CRM部门。

特蕾西娅心里清楚,PeopleSupport仍然没有走出深深的泥潭,但它至少算是少数几家还有一线生机的互联网公司之一。接下来,她的生存策略是,竭力“拯救”一些公司,同时物色新的投资机会。但在这个经济干涸期,甘露仍不会轻易觅得。

玛格达莱娜向来都不怕说出让自己觉得愤愤不平的事情。她父亲从她小时候起就教她要自立自强,要敢于为自己争取利益。

PeopleSupport成为首批在菲律宾设立办事处,为美国企业提供支持的外包公司。罗森茨魏希之所以选择菲律宾,是因为这里的文化和美国相仿,当地人的英语水平较高,而且它的基础设施能降低电话成本。得益于电信公司Global Crossing(环球电信)斥资数十亿美元铺设了海底光缆,再加上朗讯公司开发的压缩技术,路由到菲律宾的呼叫通话成本大幅下降。这方面的成本节省效果立竿见影,PeopleSupport的服务运营成本大大低于它的竞争对手。

Salesforce和甲骨文之间的摩擦就像大卫对抗巨人歌利亚一样,备受瞩目,引发了媒体的狂热报道。埃里森指责贝尼奥夫这一老练的销售员利用这次争议炒作,为自己的公司提高媒体曝光率。正如埃里森指出的,甲骨文正在从一家数据库公司转型成一家软件服务在线提供商。但如今情况有些微妙,毕竟也牵涉到他和贝尼奥夫之间的私人关系。埃里森称得上是贝尼奥夫的良师益友。身材高大(约1.95米)的贝尼奥夫却时不时被称作“迷你版埃里森”。不管是休长假还是创办Salesforce,埃里森都给予贝尼奥夫支持,还给他的公司投了数百万美元,并允许他弹性工作,从而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的公司起步。当贝尼奥夫宣布要离职的时候,埃里森开玩笑似的跟他说,从甲骨文挖角不能超过三人。

“我在从事塑料购物袋行业时学到了很重要的一课,”他说道,“只要能够在亚洲获得成本优势,那么你就能击败任何人。一旦我们增加了电话客服,我们就将成为一家综合型客户关系管理外包商。”

贝尼奥夫已经请求过让埃里森离开Salesforce的董事会。现在,玛格达莱娜向他重申这一要求。埃里森是个习惯于像捕食鸟那样眯着眼睛来打量别人的人。他直截了当地答道:“不行。”

特蕾西娅觉得他的想法很好,但也担心那会在公司收入直线下降期间增加成本负担。不过,罗森茨魏希提前想到了应对之策。他想把客服从韦斯特伍德转移到海外运营成本较低的地区。

特蕾西娅

罗森茨魏希点头表示认同。他也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网上聊天和电子邮件服务的基础上增加电话客服。“客户想要用什么方式进行互动,我们就提供什么方式。”

当食物的味道传来时,特蕾西娅正在加速合伙公司的全透明玻璃会议室里开会。她的嗅觉非常灵敏。她感觉到自己开始冒汗,肚子里有东西在翻滚。她看了看角落里的废纸篓、白色的地毯和白色的家具。她不想在透明的办公室里呕吐。她按下手机的静音键,接着像当年明星般驰骋田径赛场那样冲向卫生间。

在这次围绕“现在该怎么办”进行讨论的会面期间,特蕾西娅对罗森茨魏希说:“首先,我们需要先争取一些非互联网公司的客户。你需要拿下那些不会消失倒闭、有财力的大公司。”

她刚怀孕不久,还没有准备好对外公布这个消息。她和蒂姆结婚已经快十年了。她一直尽可能地推迟要孩子,因为她想先让自己的职业生涯安稳下来。她还处于风投生涯的初期阶段,她决心一步步晋升成为普通合伙人、执行合伙人乃至平等合伙人。

在美股开始崩盘之前,特蕾西娅和罗森茨魏希正在寻求从后期阶段风投公司Meritech的保罗·马德拉那里拿到新一轮融资,已经连续奔波了好几个星期。当市场下挫时,罗森茨魏希拼了命地想要赶紧锁定这笔融资。双方最终在4月14日达成协议。第二天,市场又一次倾泻而下,道琼斯指数暴跌616点,纳斯达克指数重挫10%。纳斯达克指数在短短一周内蒸发了1/4的市值。罗森茨魏希确信,要是融资晚一天完成的话,PeopleSupport就要破产了。

加速合伙公司之前从未有过女性投资者,所以没有前人的足迹可供特蕾西娅追寻。她在风投行业认识两个生过孩子的女性同行,一个是詹妮弗·方斯塔德,她是特蕾西娅以前在贝恩公司的同事,她现在在德雷珀·费希尔·尤尔韦特森公司做普通合伙人;另一个是罗宾·理查兹·多诺霍,比尔·德雷珀的合伙人。不过多诺霍已经在事业上站稳了脚跟,入行时也很幸运能够遇上一位拥护女性的完美合伙人。方斯塔德则跟特蕾西娅一样,仍在奋力地往上爬。她打算找方斯塔德谈谈,了解一下在全是男人的公司怀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特蕾西娅和罗森茨魏希一起商量并谋划该如何让PeopleSupport存活下来。特蕾西娅是该公司的董事会观察员,而不是董事。董事拥有人事权,而董事会观察员的角色则更像是创业者的盟友,而不是创业者的老板。以特蕾西娅的经验来看,创业者面对董事会观察员时会比较坦诚。

在早年的求职面试中,她曾被问及是否打算要孩子。事实上,面试官真正想问的是,她是否会投入足够多的时间来取得成功。对于是否要孩子的问题,不管给予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都有风险。如果在面试中说不愿意谈论私人生活,可能会被视作事业心太强。1990年通过的《美国残疾人法案》可为遇到这类问题,以及与国籍、性别、种族和宗教有关的其他问题的女性提供保护。然而,这些问题还是会在面试中出现。特蕾西娅曾得到一些年长女性的建议,她们说不要回答那种问题,如果真要回答,就说诸如“无论我的个人生活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对我的职业道德造成影响”的话。

“一切都在崩溃,我们所有的客户都要倒闭结业了。”罗森茨魏希对特蕾西娅说。他此前也找过标杆资本的鲍勃·卡格尔,希望能得到指点。卡格尔跟他说:“那些说这一切只是暂时现象的人是错的,这不是暂时的,这是持久的转变。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你可能再也融不到资金了。”

怀孕是个喜讯,但特蕾西娅向来容易多虑。她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成为一个好母亲的同时成为一个好的合伙人。她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家庭创造一个完美的环境。在成长过程中,她担心不能取得最好的学习成绩。在贝恩公司和加速合伙公司,她担心不能拿下项目,不能给自己树立声誉。现在,她担心自己怀孕的时机不合适。此时,股市崩盘,科技公司市值足足蒸发了5万亿美元。此外,美国在2001年9月11日遭遇恐怖袭击。整个国家都被恐惧不安的气氛笼罩着。

互联网繁荣时期的宠儿们纷纷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在豪砸120万美元买下超级碗广告,烧掉3亿美元风投资金以后,1999年2月成立的Pets.com宣告关闭。曾引来红杉资本、高盛、标杆资本等知名公司追捧的网上杂货零售店Webvan申请破产,它也前前后后烧掉了数亿美元的融资。

除此之外,特蕾西娅还忧心产假问题。她听其他行业的女性说,她们在生完孩子休息一段时间后回到工作岗位,却发现自己的一些优质客户被其他同事占为己有了。如果她在怀孕8个月的时候想要操刀投资一个项目,该怎么办?都快要生孩子了,还能那么干吗?在职场中,针对孕妇和母亲的歧视是切切实实且普遍存在的。她看到过不少相关的报道,也跟朋友谈过。在职妈妈被认为能力不行,也不够投入,尽管有研究表明事实并非如此。据悉,适龄生育的女性从未能够恢复到生育前的收入水平,她们的丈夫则不一样。在职爸爸不会受到这样的歧视,事实上,他们的收入比没有孩子的同龄男性还要高。

罗森茨魏希携手PeopleSupport的联合创始人戴维·纳什为在线零售商开发了第一款聊天软件。两人在洛杉矶开设了一个客户服务中心,并发出一些独树一帜的招聘广告,比如,“有胆量就把你的简历发给我们,我们可是城里最火的互联网创业公司”。他们的客户服务中心位于洛杉矶的韦斯特伍德,员工大部分都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学生或毕业生。互联网公司一窝蜂似的把它们的客服工作外包给PeopleSupport,并调派自家员工到韦斯特伍德向该公司的团队提供培训。然而,顷刻之间,PeopleSupport的客户却开始不断流失,冰火两重天。

罗宾·理查兹·多诺霍与特蕾西娅分享了自己的一个警示故事,是关于某位知名风险投资家在KPCB年度圣诞派对上的言论。当时,多诺霍刚生完第二个孩子,但还是决定出席派对。多诺霍与一群男性同行站在一块的时候,那个爱开玩笑的著名风险投资家走过来说:“你们都认识多诺霍吧?她以前是一位重要的投资人,现在则成妈妈了。”

罗森茨魏希为人风趣幽默,善于与人沟通——大学时曾在辩论比赛中赢得冠军。在联合创办PeopleSupport之前,他有一家出售塑料购物袋的公司,主要供应给沃尔玛、凯马特等连锁店。20世纪90年代中期,他的客户纷纷转投中国公司的怀抱,因为后者的塑料购物袋售价比他的低得多。但在此期间,他注意到了网上购物的兴起。于是,他跑去研究电子商务具体是如何运作的,后来发现零售商和购物者之间存在一种脱节现象,零售商将其称作“购物车遗弃”问题。这一问题的根源在于,人们是通过家庭电话使用拨号调制解调器接入互联网的,而大多数美国家庭都只有一部电话,因此要想向卖家咨询(如询问送达时间、配色、发货情况、退货等事宜),顾客得先断开网络,才能使用电话拨打客服电话。

多诺霍觉得很心寒。但她早在35岁生完第一个孩子后就意识到,自己无法同时拥有一切,必须有所取舍。她将每周的工作时间从5天缩减到4.5天。生完第二个孩子后,则是缩减到一周4天。她还做了另外一个艰难的决定。在即将做一笔重磅交易,并且比尔·德雷珀在为此四处奔波的时候,她跟德雷珀说:“我无法再在周末加班了,也无法在晚上抽出时间进行尽职调查了。我们需要找第三个合伙人。”她觉得,为了继续留在这场游戏里,那么做是对的,尽管那意味着她得放弃部分收益分成,放下自己作为比尔·德雷珀唯一合伙人的一些尊严。她很感激自己在有孩子之前就成了合伙人,很感激自己出差印度多次,最终成功在那里建立基金,很感激有一个支持她发展事业的丈夫。她的丈夫是一位歌手兼作曲家,工作时间比较灵活。尽管自己还算幸运,但对多诺霍来说,有了孩子后兼顾工作还是像一场危机四伏的探险一样。

PeopleSupport在1998年一经成立便迅速走红,半年间员工规模从30人扩大到400多人。特蕾西娅在1999年与标杆资本的鲍勃·卡格尔一同向它提供投资。2000年初,PeopleSupport公司的客户数量突破100家,全年营收从1999年的50万美元暴涨至600万美元。

听了多诺霍的故事,特蕾西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特蕾西娅还投资了另一家互联网公司PeopleSupport,它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沦为废墟,要么从废墟中重生。她找到了该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兰斯·罗森茨魏希。这家公司开了通过在线聊天和电子邮件提供外包网页端客服的先河。罗森茨魏希在约见特蕾西娅的那封电子邮件中写道:“现在该怎么办?”

玛格达莱娜

每天晚上回到家,特蕾西娅都身心俱疲。她跟丈夫蒂姆说:“外面就像是末日决战。”她感觉自己困在人生的最低谷。她投身风投行业已经一年半了,但还是无法摆脱对失败的恐惧。她害怕的并不是拖欠房贷或失业,工作总是能够找到的。她害怕的是,自己不够聪明机敏,无法胜任风投工作。她听说过有些风险投资家把车停在投资组合公司的停车场,人却离奇“消失”的故事。风险投资家如果无法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就会被排挤出这个行业,沦为摇摇欲坠的创业公司的市场营销员。

玛格达莱娜和贝尼奥夫自信能为Salesforce筹得融资。当然,玛格达莱娜在USVP工作,贝尼奥夫也认识不少硅谷风险投资家,包括刚刚加入KPCB的甲骨文前总裁雷·莱恩。玛格达莱娜安排了多场会面,让USVP的几个投资合伙人会见Salesforce的高层,包括分两天分别会见该公司的创始人兼董事长贝尼奥夫、首席执行官约翰·狄龙和系统工程主管吉姆·卡瓦列里。

她研究了一番她投资的Sameday的财务状况,这家公司是比尔·格罗斯孵化的,致力于为电商包裹提供当日送达服务。这是特蕾西娅在1999年投的一个项目,但现在,随着一大波电商公司结业倒闭,Sameday也受到了波及。它不得不卖给别的公司。

这些会面逐步升级,到最后是玛格达莱娜和贝尼奥夫一同在USVP的全体合伙人面前进行推介。贝尼奥夫状态好时魅力十足,但其他时候则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他喜欢强调Salesforce面向销售人员的软件如何能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销售——通过网络和作为服务出售,而不是作为一个体积庞大的软件包出售,后者价格高昂,安装流程复杂,而且充斥着太多大多数客户都用不上的功能。Salesforce拥有“多租户架构”,在这种架构中,同样的软件能够服务于不同的客户,让资源分配变得更加高效。它的CRM软件是通过网络访问使用的,无须安装在设备上,因而不会产生高额的前期授权费用。

特蕾西娅和她的合伙人在加速合伙公司召开紧急会议,就已投资的项目进行分类。她不再接听电话,也不再研究新的项目。她要做的是,判断哪些投资组合公司会存活下来,哪些会消亡。她心里只想着两点:留住摇钱树;以及砍掉烧钱的公司,也就是说,砍掉那些正在快速消耗现金流的公司。那些公司要么需要利用现有资产取得盈利,要么以其资产价值出售,要么悄悄关闭,退出历史舞台。

帕克·哈里斯、戴夫·默伦霍夫、弗兰克·多明格斯、保罗·中田以及其他编程和技术开发团队成员在1999年3月加入Salesforce,一个月内便开发出了产品原型。(到工作日,多明格斯从波特兰飞过来,晚上在办公桌底下的日式床垫上睡觉。)那年7月,玛格达莱娜说服贝尼奥夫离开甲骨文全身心投入Salesforce中。她跟他说:“你是时候成为全职创业者了。”Salesforce当时有10名员工和1个只有两页的网站,其中招聘页面上写着让求职者发送简历到[email protected]邮箱。

2000年3月,节节攀升的股市突然一落千丈。2月,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宣布了大幅提高利率的计划,致使市场出现波动。《巴伦周刊》随后火上浇油,刊登了一篇耸人听闻的封面文章,标题为“烧起来了:互联网公司的钱正在快速烧尽”。尽管一些市场分析师认为股市下挫是暂时的,但事实上,股市的市值在短短一个月蒸发了近1万亿美元之多。2000年,从春季到夏季,互联网繁荣时期的宠儿——互联网公司——转眼间就沦为弃儿。各家公司的财富遭到无情摧毁,甚至蒸发殆尽。就连像英特尔和思科这样的老牌公司也受到重创,市值跌幅达到90%;亚马逊更是可能面临破产。

Salesforce向小公司(主要是创业公司)提供免费试用,发展势头不俗。几个月后,它的员工规模翻了一倍,因此需要将办公室从贝尼奥夫在旧金山电报山的公寓旁边迁到位于市中心的林孔中心的新办公楼里。搬迁以后,员工们可以在宽敞的新办公室内打高尔夫球,还可以玩遥控氦气飞艇。他们用从家得宝买来的材料自制办公桌。他们发起由贝尼奥夫亲自构思的、相当出彩的营销活动,举办隆重的派对,邀请摇滚乐队B-52’s来表演,还举行集会和恶搞抗议活动来扰乱竞争对手的活动。他们吸引了大量媒体竞相报道,大多数公司都只有羡慕的份儿。贝尼奥夫有这么一句座右铭:“媒体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

“市场已经疯了。”特蕾西娅的一位合伙人惊呼道。

贝尼奥夫对USVP的合伙人团队说,Salesforce标志着“软件时代的结束”,公司基于网络的服务“使用起来跟使用亚马逊一样简单”。Salesforce设计了一个电影《捉鬼敢死队》式的公司标志:一个红色圆圈内是黑色的“SOFTWARE”(软件)字样,字样上划过一条红色的斜杠。该公司的电话号码是1-800-NO-SOFTWARE,贝尼奥夫和团队成员也都佩戴着带“NO SOFTWARE”(没有软件)字样的徽章。

2000年初,在纽约四季酒店的地下室,特蕾西娅与加速合伙公司的团队成员进行全天会议。他们在准备为加速合伙公司的下一只基金——第八只基金募资。午饭由服务员送来。地下室里没有Wi-Fi(无线网络),会议结束后,他们上楼,发现手机不断传来短信。他们的家人、助理、创业者、高管、同事、投资者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他们。

听了推介,USVP的欧文·费德曼心想,好吧,他们大概是在说,客户不用买下一整根意大利香肠了,可以按片来买了。这位自称“精打细算的账房先生”(职业生涯初期做过会计)的布鲁克林人觉得,这种产品是有市场的,但贝尼奥夫对Salesforce的1亿美元估值太高了。贝尼奥夫想要用10%的股权换取1000万美元的投资。费德曼看着他心想:“他脑子有病吧!简直是疯了。”

特蕾西娅

费德曼是通过汤姆·西贝尔认识贝尼奥夫的。西贝尔的职业生涯之初在甲骨文度过,而后另立山头,创立西贝尔系统公司。费德曼是该公司的早期投资者,贝尼奥夫也是。两人都从这笔投资中赚得盆满钵满。

MJ为此坐立不安。尽管近年来已经减少工作时间来更多地陪伴家人,但她并不想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这样惨淡收场。

轮到玛格达莱娜为Salesforce做推介时,她向USVP的合伙人表示:“我们将要向西贝尔系统公司发起挑战。大体上,我们将只做西贝尔系统公司10%~15%的功能,也就是西贝尔系统公司的客户真正用得上的那些功能,但定价将会比西贝尔系统公司低出很多。”她指出,西贝尔系统公司会收取100多万美元的软件授权费用,客户往往还要找安达信、埃森哲等外部公司来安装部署,这一流程可能需要长达一年的时间,而且又得耗费100万美元。

转瞬之间,IVP成了弃儿。在众人为潜在的解体而神经绷紧几个月以后,局势开始日渐明朗:一旦IVP目前的第七只基金全部投资完毕,丹尼斯基本上就宣告出局,福格松和MJ也一样。

费德曼仔细听着玛格达莱娜的讲述。玛格达莱娜投资过不少企业软件公司,对这个领域非常熟悉。但他还是没有被打动。“我听不下去了,”他后来跟他的合伙人说,“说这么多都是为了得到高估值。”

但现在IVP的内部开始分裂,她敬重的上司杰夫·杨要单飞了。杰夫·杨联合其他几位合伙人迅速募得数亿美元,同时他们一直强调红点创投延续了IVP和布伦特伍德的优良品质。杰夫·杨出走成立红点创投,也引来IVP生命科学部的贝奇·罗伯逊和萨姆·科莱拉的效仿,两人成立了医疗保健投资公司维尔桑特创投(Versant Ventures)。

最终,USVP拒绝提供投资,玛格达莱娜颇为震惊。当初,在圣马特奥与贝尼奥夫共进午餐后,她便答应自掏腰包向Salesforce投资50万美元。然而,在向几家公司(包括特蕾西娅所在的加速合伙公司和KPCB)进行推介以后,她却意识到Salesforce有两个主要问题。风险投资家并不确信企业愿意将自己最机密的数据(专有的客户名单)存放在别人的服务器上。另外,风险投资家对贝尼奥夫本人缺乏信心,被称作“迷你版埃里森”的他给人一种“你爱投不投”的印象。得益于埃里森的提携,贝尼奥夫的职业生涯可谓一帆风顺。两人亲密无间,一起工作,一起游玩,一起到日本冥想,一起乘坐埃里森的豪华游艇遨游地中海。但自立门户以后,贝尼奥夫尚未证明自己。作为销售员,他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作为创业者,他的能力还有待验证。

眼看着MJ、丹尼斯和福格松又要闭门开会,MJ的助理心想:“这桩‘婚姻’是不是已经走到尽头了?所有人都是时候直面自己的处境了。”互联网的繁荣让硅谷享受到了巨大的红利,就连风投助理也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海因茨记得,自己1984年刚进IVP的时候,创业者第一次到公司推介时,一个个都穿戴整齐,手里捧着厚厚的资料,之后几周还要再过来会谈几次。而近年来,创业者们几乎第一次过来就能拿到IVP的支票。整个行业相当火爆,令人兴奋不已。在一块喝酒聚会时,海因茨和其他的同行助理会兴致勃勃地议论自己参与了哪家公司的IPO,议论买到了哪些准上市公司的股份。他们一个个都说个不停:“这只股票我每股15美元买的,现在已经升到每股200美元了!”到下一次聚会时,会有人说:“那只股票涨太高了,要拆股了!”

拒绝玛格达莱娜和贝尼奥夫后不久,费德曼接到汤姆·西贝尔的电话。西贝尔告诉他:“听着,Sales.com网站域名我已经拿到手了,我决定做Salesforce正在做的事情,而且肯定会比它做得更好。”

酷爱影视的杰夫·杨很喜欢引用电影《壮志凌云》中的一句台词:“你不过快节奏的生活是不会快乐的。”而现在MJ和她的搭档越来越不快乐了,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局外人。

西贝尔提醒费德曼,他很早就萌生了将软件按需销售给中小企业的想法。当时,西贝尔将这一想法分享给还供职于甲骨文的贝尼奥夫,邀请他来西贝尔系统公司领导这项新业务。但后者没有答应,西贝尔随即放弃了这一想法。贝尼奥夫其实也一直在考虑围绕销售团队创办一家基于互联网的创业公司,等到西贝尔改变主意的时候,贝尼奥夫已经成立了Salesforce。

起初,MJ和其他一些合伙人支持杰夫·杨另立门户,甚至还给红点创投提供投资。但最终,MJ、丹尼斯和福格松这几位后期阶段科技投资的领军人物,显然都不在杰夫·杨的合作人选范围之内。没多久,多位来自IVP的合伙人,包括汤姆·戴尔、艾伦·比斯利和蒂姆·黑利,以及来自布伦特伍德的合伙人——杰夫·布罗迪、布拉德·琼斯和约翰·瓦莱卡,都加入了红点创投。后期阶段投资——针对年营收达1000万美元或以上,但仍需要进一步增长融资的公司——不在红点创投的计划当中,尽管这类投资在IVP那里能带来相当强劲的回报。

听了汤姆·西贝尔的一番话,费德曼立刻对该概念好感大增。西贝尔对他的Sales.com估值合理,他本人也称得上科技界的超级明星。他没有搞诸如口号、徽章、邀请摇滚乐队表演之类吸引眼球的噱头,但他已经建立起一家庞大的公司,身边还有绝佳的商业搭档——西贝尔系统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帕特利夏·豪斯。在费德曼眼里,西贝尔是台前的主角,做事轻松自如,豪斯则是幕后功臣,一直兢兢业业。

他还提出,IVP生命科学部的人也可以自立门户。“既然科技创业公司部有了自己的公司,那他们也可以这么做,”杰夫·杨说道,“没必要非得一个部门扛着另一个部门走。”

费德曼告诉西贝尔,USVP将投资Sales.com。西贝尔的新公司还吸引了红杉资本创始人唐·瓦伦丁的跟投。

杰夫·杨觉得是时候自立山头了。他成立了一家名为红点创投(Redpoint Ventures)的新公司,从布伦特伍德风险投资公司(Brentwood Venture Capital)招来了一些生力军——全都是男性,并且年纪相仿。杰夫·杨声称,他们是在延续IVP和布伦特伍德的优良传统,而不是创立一家全新的公司。科技创业行业如火如荼,投资者们纷纷向他投钱。杰夫·杨将红点创投标榜为IVP和布伦特伍德这两家老牌公司的结合体。

得知消息时,玛格达莱娜感到难以置信。“你拒绝了我,转过头却投资了我的竞争对手?”玛格达莱娜对费德曼说道,“我真的完完全全被打脸了。”

“生命科学不在我的知识范畴之内,”杰夫·杨告诉MJ,“我能搞懂医疗设备,但生物技术太专业了。他们跟我说话时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过来我也那样跟他们说话。这种沟通完全无法带来额外的价值。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不能再给我的团队增加合伙人了。为了正常进行普通合伙人会议,我们还是应该另外租赁场地。”

玛格达莱娜并不总是认同费德曼的看法,但心里对他充满敬佩。与玛格达莱娜一样,费德曼当初只身来到加州,身无分文,也没有人脉。他参加了CPA(注册会计师)考试,考到整个州的第一高分,之后一路摸爬滚打,从会计师一步步晋升到总会计师、首席财务官乃至首席执行官的位置;他曾力挽狂澜,带领一家叫Monolithic Memories的单片存储器公司绝地重生。在这一征程中,他遇到了汤姆·帕金斯,两人成为朋友,后者后来成为顶尖的风险投资家。在费德曼看来,风险投资不能以非黑即白的眼光去看待。“正如《圣经》所说的,不要评判他人,否则你也会被评判。并不是什么都能用成绩单去衡量的。风投行业有它存在的意义。它所产生的东西有的好,有的不好,就这么简单。”

杰夫·杨已开始害怕周一的合伙人会议,会上他得一五一十地把科技公司的业务模式解释清楚,生怕生命科学部的人听不懂。同样,科技创业公司部的人也听不明白生命科学部的讲解。各部门之间的投资收益差异明显:1994—1999年,后期阶段科技公司部的回报率达到68%,生命科学部则只有12%。杰夫·杨持续不断地打出“全垒打”,完成一个又一个的高回报项目。

接着,费德曼又给玛格达莱娜提出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主意。他希望她去助西贝尔钦定的Sales.com新部门负责人一臂之力。

在杰夫·杨看来,IVP的大家庭壮大起来了,但成员们相互之间变得越来越疏远。公司内部表面上风平浪静,既没有正面的对峙,也没有争吵后摔门而出之类的愤怒之举。但IVP现在有三大部门:由杰夫·杨领导的科技创业公司部,由丹尼斯、MJ和福格松共同领导的后期阶段科技公司部,以及由萨姆·科莱拉和贝奇·罗伯逊领导的生命科学部。合伙人众多,而且专长、目标、技能、兴趣和收益分成各不相同,要在项目投资上全体达成一致并非易事。

“你想让我给竞争对手出谋划策?”玛格达莱娜问道。

这场危机几个月前就悄然开始出现端倪。当时,MJ和里德·丹尼斯12年前招来的风投奇才杰夫·杨开始觉得,会议室里的人越多,“工作乐趣”就越少。会议桌上讨论的人越多,就越无趣。对他而言,IVP已经不再有乐趣可言了。

“Sales.com是我们的投资组合中的一家公司,”费德曼说道,“而Salesforce是你个人投资的一个项目。我相信你不会将我们对Sales.com的了解告诉Salesforce那边,也相信你不会将Salesforce的情况告知我们。”

身为自组的活力风投助理组织VVCA的领头人,安迪·海因茨察觉到大事不妙。合伙人们窃窃私语,闭门紧锁,时常突然离开办公室数小时之久,没有按照日程安排行事,种种苗头浮出水面。她感觉到,公司将要分崩离析了。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将不仅仅牵涉到其中一位合伙人,而是牵涉到所有的合伙人。

作为Salesforce的董事会成员——更不用说它的第一个外部投资者——玛格达莱娜实际上是马克·贝尼奥夫的老板。她在助力Salesforce的发展。与此同时,她还是USVP的一分子。USVP数十亿美元的投资遍布各行各业,但主要集中于估值很高的几家电信公司。随着经济每况愈下,这些公司的估值也在不断下滑。玛格达莱娜也拿出个人资金参与USVP的投资。她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一直背负着成功的压力。此外,每个合伙人都大手大脚地花钱在沙丘路租住超大的豪宅。在经济衰退,公司必须不断裁员以收紧开支时,他们被那些豪宅租赁合同锁死了。Salesforce在成立之初发展颇为顺利,但现在也跟所有其他的创业公司一样在苦苦挣扎。玛格达莱娜一直都担心Salesforce的现金储备支撑不了多久。现在的光景和前些年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MJ身穿一套看起来很严肃的套装,一到达IVP的办公室便关上门,与两位合伙人里德·丹尼斯和诺姆·福格松一起商量着什么。IVP正在迷失方向,这家备受赞誉的风险投资公司似乎在一步步地、不可避免地走向解体。

费德曼十分欣赏玛格达莱娜的业务能力和项目甄别能力。她不是那种总要出风头的空想家,而是那种实事求是、以数据为导向的实干家。费德曼相信,在USVP投资Sales.com一事上,她会展示出务实的一面,搞清楚谁才是给她发薪水的老板。

MJ

玛格达莱娜意识到,她必须要给自己的大脑“分区”。她觉得这好比是要让她变得跟她认识的那些有很多风流韵事的有妇之夫一样,那些人能够妻子和情人两手抓,同时也能够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她得在处理好与“丈夫”USVP的关系的同时,也处理好与“情人”Salesforce的关系。

1999—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