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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局内的局外人

玛格达莱娜

索尼娅觉得,莫妮卡·莱温斯基在很大程度上是遭到了媒体和公众的不公平对待。但不管怎样,Eve的大获成功让她更加坚信,在比特和字节的世界里,美的东西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在风险投资家的岗位上越来越驾轻就熟的同时,玛格达莱娜开始对一些事情见怪不怪。比如,会议上男性的人数远远超过女性,她的一些想法会被USVP的“拉比”费德曼无情击碎。业内项目的竞争激烈而残酷,大家经常会争个你死我活。她母亲塞尔玛问她:“好端端的一个土耳其姑娘,怎么就落到要在风险投资行业拼死拼活呢?”

到了白宫,纳菲西和拉奥听克林顿洋洋洒洒地发表了关于女性力量的演讲,当时希拉里就站在他身旁,仿佛“莫妮卡门”——另称弹劾丑闻或者总统偷情事件——没有发生过一样。当然,莱温斯基和她那浆果色的嘴唇,大家都只字未提。

刚开始做风投时,玛格达莱娜犯了像创业者一样思考的错误。在最初的那些会议上,她在帮助创业者时自己也表现得像个创业者,总是试图站在局内人的角度解决问题,而不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提出想法和解决方案。后来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扮演的角色其实是顾问和教练,就像史蒂夫·克劳斯所说的那样。她不再是什么都包揽在自己身上的牛仔,而是成了牛仔身边可信赖的助手。

更多的风险投资涌向了Eve。纳菲西和拉奥顺势招兵买马,给公司在多家报纸杂志上刊登整版的广告。两人还获得时尚杂志《Vogue》的邀请,参加著名摄影师安妮·莱博维茨的新书《女性》(Women)的发行派对。该著作中含有包括希拉里·克林顿在内的著名女性,以及从煤矿工人到工程师的众多无名女性的肖像照片。在华盛顿科克伦美术馆的摄影展览结束后,白宫将举行一个小型派对,美国总统克林顿和第一夫人将出席。

即便在这个纳斯达克指数一路飙升、互联网热潮高涨的时期,玛格达莱娜也将目光聚焦于基础设施型公司,而不是互联网创业公司。她只投自己熟知的领域:互联网基础设施和互联网安全性。她的一笔初期投资投向了一家为电子商务、商业和政府应用提供安全服务的公司,投了200万美元。

在纳菲西和拉奥看来,口红不仅仅是口红。妇女参政论者走上街头为争取投票权而斗争时,涂的就是红色口红;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女工人涂的就是红色口红,当时还分“战斗红”“爱国者红”“掷弹兵红”等。女铆钉工人罗茜就是通过涂红色口红来搭配她的红色头巾、工作服和鼓起的肱二头肌的,兼具美与反抗精神。

玛格达莱娜定期会见创业者和工程师,当中包括一位有名的密码专家和一位计算机科学家。这两位公司领导者一位是来自埃及的阿拉伯人,另一位是美国犹太人。两人看起来相处得很好,因而玛格达莱娜把这家公司称为“中东和平公司”。但有一天,在玛格达莱娜的办公室谈论日常的业务事宜时,两人忽然吵了起来,还胸贴着胸对峙了起来。玛格达莱娜本能地冲过去将他们拦开。万万没想到,那位犹太工程师朝埃及人挥了一拳。没打中,却正好打在玛格达莱娜的眼睛上。

那时候,只有一家网站拥有这款口红的分销权,它就是Eve.com。这家网站由此迅速跻身十大电子商务网站的行列。

他们都吓呆了。玛格达莱娜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她眼前似乎冒着星星,但依然显得十分镇定。

然而,这次万众瞩目的采访却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影响。它被标榜为自20世纪80年代风靡一时的美剧《豪门恩怨》第三季最后一集《谁开枪打死了J.R.?》以来最具轰动性的电视节目。此前还怒斥莱温斯基不检点的女性,都纷纷想要购买莱温斯基在电视采访中所涂的那种口红。一夜之间,该口红在全美大大小小的商店被抢购一空,为了抢到这款来自Club Monaco品牌的浆果色口红,女人们都争着进入长长的等候购买名单。

“我没事,真的。”她说着,然后慢慢坐了下来。平常在家里,她没少训斥10岁和8岁的儿子,但她没想到在工作中也得训斥成年男性。那两个男人尴尬地站着,神色还带着几分轻蔑,直至玛格达莱娜要求他们握手言和。“握手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听起来像是母亲在教育孩子。最后,看他们似乎冷静下来了,玛格达莱娜宣布“中东和平公司”重新开门营业——尽管和平协议并不牢靠。

在观看这期长达两个小时的《20-20》特别节目期间,索尼娅一直觉得很难堪。“莱温斯基备受羞辱,”索尼娅跟她的朋友说,“这是一种权力滥用,都是他说她怎么怎么样,他说了算。”

那两人离开后,玛格达莱娜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小镜子,检查自己被打到的那只眼睛。她要有黑眼圈了。虽然她平常并不讨厌男人,但有时候仍然会觉得他们很不可理喻。

几个星期前,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由于在和莱温斯基于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内偷情一事上撒谎,而被控做伪证和妨碍司法公正。当时莱温斯基22岁,是白宫的一名实习生。“莫妮卡,你被说成是轻浮的女人,骚扰有妇之夫,是狐狸精。”沃尔特斯在开始采访莱温斯基时直言。

与合伙人出差时,她只带了几件衣服,却带了几条爱马仕围巾。晚餐前她换了条围巾,她的合伙人却以为她换了整身衣服。有一次,她剪了头发回到办公室,有位合伙人居然没认出她来。她告诉自己,也许,男人们不会注意到她那只瘀青的眼睛。

在投了Eve并成为它的董事几个月后,索尼娅对该公司的信心得到了验证——只不过验证方式有些奇怪。这件事要从索尼娅和一位女性朋友边喝红酒边看电视那天说起。当时,著名主持人芭芭拉·沃尔特斯在用她那标志性的软硬兼施套路审问莫妮卡·莱温斯基。

玛格达莱娜把打架的事抛在脑后,一如既往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事情上。没多久,她就和USVP的男人们一起去参加她的第一次外场活动。他们去了加州美丽的海滨城市蒙特雷,不料却在开了空调、关上百叶窗的会议室里闷了几天。在会议室里,他们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共同商讨接下来该关注哪些细分市场,如何成为一家更好的风投公司,如何抢在竞争对手之前发现趋势。

索尼娅微笑着说:“我喜欢这家公司。”尽管她还需要去做尽职调查。门罗风投给Eve的第一笔投资为150万美元,另一家风投公司查特风投(Charter Ventures)也投了150万美元。此次融资过后,Eve的估值达到950万美元。

漫长的一天结束了,这群人离开酒店去吃晚饭。他们一起走着,玛格达莱娜在一旁听着这些男人闲扯。

推介结束,到了提问的时间,门罗风投的合伙人齐刷刷地看着索尼娅。索尼娅是怎么看Eve的呢?

谈起USVP的领袖费德曼最近看了一部有性感探戈舞表演的音乐剧时,有位年轻的合伙人说:“我敢打包票,费德曼肯定看得勃起了!”

到拉奥讲解时,则轮到纳菲西去扫视一下在场人的反应。纳菲西在创业的世界里学到了两件事:每天都会有人拒绝你,认知偏差左右了决策。94%的投资合伙人是男性,98%获得投资的创业公司是由男性创立的。相似性偏差——受捷径思维影响,以为熟悉的、与自己相似的人就是靠得住的——潜藏在人的思维中。纳菲西在大学里研究过捷径思维和动物行为,她对这一点确信无疑:人们会认为,与自己相似的人更有可能保护自己避免被野兽吃掉。

他们嬉笑不止,直到他们意识到玛格达莱娜就在身边。

在纳菲西谈到高档化妆品、高端香水、沐浴乳和香薰的市场规模达到70亿美元的时候,拉奥观察了一下索尼娅和其他几位合伙人的神情。纳菲西从早前的几次推介中了解到,大多数男性不明白为什么女性会在网上选购和补充化妆品与护肤品。这不是她们的直觉,是银行家和风险投资家们曾亲口跟她们说:“女人不会到网上购物。”

“噢天啊,我不能再说了!”那位合伙人很不好意思,“现在有女人在啊!”

Eve就是这样诞生的——她们也就这样出现在门罗风投的会议室里,在索尼娅和其他风险投资家面前做推介。拉奥和纳菲西告诉他们,她们已经和一系列高端品牌达成了在线分销协议,其中包括范思哲、宝格丽、Calvin Klein(卡尔文·克莱恩)、伊丽莎白雅顿、Urban Decay(衰败城市)、Club Monaco(摩纳哥会馆)、Hard Candy(硬糖彩妆)等。两人也已聘请了包括《魅力》(Glamour)时尚杂志美容部前主管查拉·克虏伯在内的数名行业领袖,来就女性必不可少的产品提供专业意见。她们还记下了谈生意的各种注意事项,例如,拜访香奈儿的高层时,她们只用香奈儿的产品化妆和涂指甲。会见不同的公司,就相应地在自己身上使用对方的产品。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玛格达莱娜身上。

纳菲西的第一个创业点子是做营销自动化软件公司。拉奥没有被打动。“虽然那个点子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但也有点没劲。”她说,“我听说90%的创业公司都失败了,我们应该做自己就是目标受众的,有趣又有意思的产品,以及我们身为女性的独特视角能带来加成的产品。”

“听着,”玛格达莱娜说,“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都是动物,这是科学事实。我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

纳菲西在斯坦福上学时便着迷于创业世界;拉奥是在麦肯锡供职时对互联网产生兴趣的,当时她经常与客户一起展开新数字营销工作。两人大学毕业后成了室友,她们一起看《纽约时报》周日版,一起吃百吉饼,她们有着相似的移民背景,很谈得来。拉奥的父母从印度南部移民到美国,父亲来自马德拉斯(1996年更名为金奈),母亲来自班加罗尔。她的母亲拥有物理学硕士学位,父亲则是一位颇有成就的化学家。纳菲西的父母分别来自伊朗和中国,1979年伊朗国王政权被推翻那年,他们举家从伊朗逃离到美国,那时候纳菲西只有9岁。

她真的没觉得苦恼。她并不介意性和人类生理学方面的讨论。她知道的美国习语并不多,通常都是按字面意思去理解语言的,就像《星际迷航》中的斯波克。在办公室被打到眼睛的那天,她想要做出像斯波克在“进取号”遭遇强烈气流,机组人员人仰马翻时所做出的那种回应。当被问到有没有受伤时,斯波克若无其事地回答说:“我的后头骨区域似乎被我的椅子扶手撞到了。”

索尼娅对拉奥和纳菲西的资历也印象深刻。拉奥曾被波士顿以外的公立学校录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数学、经济学双料学士学位,在纽约著名的投资银行瓦瑟施泰因·佩雷拉(Wasserstein Perella&Co.)供职两年,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后进入麦肯锡公司。纳菲西成长于中东,曾在高盛担任投资银行家,1998年获得斯坦福大学的MBA学位。亲身目睹女性缓慢而艰难的职场升迁之路以后,拉奥和纳菲西决定闯入创业世界。她们想要创立公司,想要自己发号施令。她们认为,消费者市场无关性别:谁的产品质量好,谁就拥有市场。

与此同时,玛格达莱娜来到了又一个分水岭时刻。从蒙特雷的外场会议回来没多久,之前一直挂着“投资合伙人”头衔的玛格达莱娜获邀成为“普通合伙人”。这一新头衔意味着她将会有更多的权限,有更多的职责,有更多的利润分成奖励。普通合伙人可以享受到更多的投资收益。有限合伙人先拿走他们的分成,剩下的利润就分配给普通合伙人,分成比例由过往表现、当前表现、资历、潜力等因素综合决定。这些分成比例是讳莫如深的行业机密,即便在公司内部也不得讨论。

对于Eve,索尼娅喜欢它的商品包装小、价格相对实惠,而且化妆品利润高等特点。她尤其钟爱它是基于重复购买模式运作的,而不是一次性购买模式。该公司初期的目标顾客是25~34岁的女性,这个市场潜力巨大。当时电子商务市场最热销的两个品类是图书和电子产品。在索尼娅眼里,Eve将成为新的品类领跑者。她参加过亚马逊1997年在斯坦福红谷仓举行的IPO路演活动。她没有参与该公司的IPO,但认为图书是个不错的市场,因为消费者在买书前并不需要先上手体验一番。同一年,她也目睹了另一家在线商店eBay从标杆资本(Benchmark Capital)那里获得了500万美元的融资。当这家公司于1998年上市时,标杆资本的持股价值达到4.17亿美元。

欧文·费德曼向玛格达莱娜提供6%的利润分成奖励。她根据USVP合伙人的数量算了一下,得出平均的分成比例大概是15%。她没期望能拿到像1985年加入USVP的资深合伙人史蒂夫·克劳斯那样高的分成比例,但6%实在太低了,完全不匹配她的价值。

1999年,当瓦尔沙·拉奥和马里亚姆·纳菲西走进门罗风投的会议室,开始为第一家在线美容与化妆品商店做推介时,索尼娅非常心动。该网上商店名为Eve.com,获得过互联网时代富有远见卓识的投资者比尔·格罗斯25万美元的种子投资。在格罗斯的公司Idealab孵化Eve期间,拉奥和纳菲西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一直提着手提箱东奔西走。格罗斯深信不疑的是,忙碌的女性不仅会欣然接受在网上购买化妆品、香水和护肤品——这些都不算大额商品,用完以后还会出于品牌忠诚度和便利性继续在网上补购这些美容产品。

她对费德曼说:“我很荣幸能获邀成为普通合伙人,但我无法接受这个分成比例。”她面带微笑走出费德曼的办公室。作为投资合伙人,她干得无可挑剔。她亲身经历过不少谈判,因此她知道费德曼能看出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与硅谷所有其他风投公司的工作人员一样,索尼娅也忙个不停,疲于应对各种来自电子商务公司的推介,从狗粮配送到家居销售,什么公司都有。她研究了后勤以及仓储和送货成本的问题,发现鲜少有公司能够摸索出成本效益高的库存和配送解决方案。她投资了一家名为Bravanta的电子商务公司,该公司专营企业礼品赠送,但它到目前为止的销售额并不亮眼。索尼娅不停地问自己:“天啊,什么才是好的商品品类呢?”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费德曼走进她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他说,公司愿意提高报价,一开始她将拿到8%的利润分成奖励。她朝这位“拉比”笑了笑,说非常愿意加入普通合伙人的行列。

索尼娅

玛格达莱娜不接受6%的报价,并非出于贪心。正如她经常说的:“我在硅谷能赚到钱,也愿意接受在硅谷丢掉钱。”她想要的其实是公平,是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MJ的IVP从Clarify退出套现只是早晚的问题。正如MJ所预想的,要想赢下IVP的内部比赛,没有什么比让Clarify被高价收购更好的方式了。但还有一点要考虑:她将不得不进行她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押注。

接下来的周五,玛格达莱娜第一次以普通合伙人的身份走进四面玻璃的会议室。她没有想过会有庆祝仪式,但看到大家如潮般的支持,她颇为感动。

到20世纪90年代末,津盖尔和斯塔姆学会了如何很好地共事,Clarify也成了一项抢手的资产。CRM行业在快速整合:PeopleSoft(协同合作企业软件供应商)以4.2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Clarify的竞争对手Vantive;西贝尔系统公司作价4.6亿美元收购了Scopus。而且,PeopleSoft和西贝尔系统公司都想将Clarify收入囊中。PeopleSoft曾出价约10亿美元,一度离与Clarify签署收购协议只有一步之遥。

当初,玛格达莱娜把咖啡和饼干端给合伙人,助理们都很诧异。她招来聪明的年轻女性当助理,告诉她们:“这份工作只是垫脚石,我不希望你们一辈子都干这个。”这也给助理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带她的助理参加会议,这开了先河。当被告知不可以带助理参加会议时,她说:“她们都是我的助理,我有权让她们去做我想要她们做的事情,包括让她们出席会议。对了,你们也应该这么做。”当得知只有合伙人受邀参加为USVP创始人比尔·鲍斯举办的生日派对时,她提出异议,称助理们比大多数人都更努力工作,没理由不邀请她们参加。大家没理会她。于是她放话:“我不参加了,除非助理们也能参加。”最后,所有人都获邀参加。

在津盖尔的领导下,Clarify从只做客户服务中心自动化发展业务,转变为针对客户服务提供多种产品,涵盖市场营销、业务分析、销售与支持等领域。它成了一个一站式的服务平台,让企业客户可以在上面添加字段、图表、屏幕和其他工具来定制修改界面。

当玛格达莱娜在她的第一次普通合伙人会议上落座时,助理们都在心里默默地为她欢呼鼓掌。她的胜利,就是她们的胜利。

她还充当津盖尔和斯塔姆之间的和事佬。津盖尔来自西西里,性情暴躁;斯塔姆则说话温和,条理清晰。有一次,在与斯塔姆发生激烈争吵以后,津盖尔对MJ说:“斯塔姆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但你聘我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必须听我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我来这里是为了跟汤姆·西贝尔争抢市场份额的,而不是为了跟戴夫·斯塔姆吵架的。”斯塔姆最终承认,自己属于只擅长工科和想点子的创业型人才。当他的公司里的员工规模扩大到500人以上时,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当经理人的料。

特蕾西娅

当Clarify因为季度业绩不及市场预期,股价一夜之间从20美元急挫至7美元时,IVP趁机从公开市场上又买入了300万美元的Clarify股票——也可以说是在紧急关头扶了它一把。1997年底,Clarify遭遇诸如西贝尔系统公司等竞争对手的猛烈冲击,市场地位面临威胁。因此,MJ帮忙找来曾供职于英特尔和黛西系统公司的托尼·津盖尔担任Clarify的CEO,重组公司上上下下的运营,从产品到目标宣言,再到高管团队。MJ对斯塔姆说:“我们都希望重组能顺利进行。我们需要公司的团队尽可能变得强大。”

在特蕾西娅成为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不久后,该公司举办了一季一次的户外“团队建设”活动。联合创始人阿瑟·帕特森引述法国化学家及微生物学家路易斯·巴斯德的名言:“机遇青睐有准备的人。”他喜欢召集团队一起讨论未来的投资趋势。此次活动在旧金山北部的纳帕谷举行,来自加速合伙公司其他办公室的合伙人从各地飞来。帕特森对所有人说:“你们一起参加的社交活动越多,就越有助于你们一起共事,也越有助于你们相互了解和相互尊重。人际交往是职业合作的基础。”而联络感情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一起打一场“有趣而友好”的比赛。

斯塔姆做完推介不久,MJ便给Clarify投了将近300万美元。这家创业公司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不断发展壮大,拿下了从微软和思科到多家大型电信公司的一连串客户,彻底改变了企业的运营方式。其早期竞争对手有客户关系管理软件公司Vantive和Scopus;西贝尔系统公司在1993年加入战局,但只专注于市场营销领域。Clarify于1995年11月成功上市,客户关系管理这一新软件类别也随之被简称为CRM。Clarify也成了第一家上市的CRM公司。

在早春一个美丽的日子里,特蕾西娅收拾好东西,朝扬特维尔附近的球场走去。她把衬衣塞进短裤里,把带有三条腰旗的腰带系在腰上。她的助理安杰拉·阿泽姆在一旁看着,朝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并竖起大拇指。阿泽姆之前见识过加速合伙公司“有趣而友好”的比赛。她担心特蕾西娅毫无心理准备,会措手不及。

MJ被斯塔姆的研究方法所折服。创业者通常都是推介技术,而不是推介市场前景。一行代码未写,斯塔姆便已经找到一些客户。MJ跟他要了那些客户服务副总裁的联系方式。

特蕾西娅所在队伍的队员全都是男性,包括满头银发的阿瑟·帕特森和吉姆·戈茨。戈茨是一名工程师和企业家,最近刚刚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加速合伙公司。每队各有六名队员,五名上场,一名替补。阿瑟出生于纽约的一个成功家庭,父亲埃尔莫尔·帕特森曾担任摩根大通公司董事长兼CEO。阿瑟有四个兄弟,他入读过哈佛大学,在哈佛时是橄榄球校队的一员。吉姆·斯沃茨比他早两年进哈佛,也曾为橄榄球校队效力。斯沃茨是这场比赛另一队的队长。

“有五个人说会购买,是五家大公司,”斯塔姆回答说,“我去找了在黛西系统公司工作时认识的五位客户服务副总裁,跟他们说:‘我接下来要开发这样一款产品,我打算这么定价。我开发出来以后,你们会买吗?’他们无一例外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经过大概两个回合,特蕾西娅才意识到这场比赛并不有趣,也不友好。那些腰旗是用来诱导对手进行接触和阻挡的。特蕾西娅在进攻时当跑卫或者接球手,在防守时则当角卫或者自由卫。而吉姆·戈茨在见识到特蕾西娅抛长传的本事以后,就把她安排到了四分卫的位置。戈茨对她说:“你的抛传和接球比这里一半的人都好!”特蕾西娅是在高中的时候学会如何把球抛出完美的螺旋线的,并且曾与后来成为西点军校队首发球员的人一起练习过。

MJ很喜欢这个点子,但还是想听听斯塔姆的想法。“你为什么会认为这种软件有销路呢?”她问道。

帕特森队一开始取得领先。特蕾西娅将球抛传给帕特森,戈茨跑去阻挡防守球员,却不知怎么跟对方迎头相撞了。在一个激烈的回合中,特蕾西娅的肚子被人用胳膊肘重重地撞了一下。安杰拉·阿泽姆在场边看得心惊肉跳。特蕾西娅若无其事,阿泽姆则低声咒骂:“浑蛋!”

在研究企业内部的趋势时,斯塔姆想到了企业的各种职能:财务、工程、市场营销、销售和客户服务。他问自己:这些部门有软件帮助它们更好地完成工作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客户服务、市场营销和销售部门是例外。

几分钟后,特蕾西娅叫暂停。因为斯沃茨队的布鲁斯·戈尔登拉伤了腿筋,帕特森也耳朵出血。特蕾西娅对帕特森说:“情况不妙啊。”看到附近有一个女子队在踢足球,她立马跑过去看看她们有没有急救箱。她坚持要给帕特森包扎伤口。

“现在,当你打电话寻找技术支持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得到什么帮助。”斯塔姆说道。他曾亲眼看见客户服务部门是怎么记录客户的情况的:写在黄色便利贴上,然后贴在大屏幕上。“Clarify软件会让客户服务人员在电话打来的时候马上就能调出客户过往的销售和服务信息记录。它也会让公司跟踪客户问题的解决情况,同时了解问题是如何解决的。这是一种非常高效的客户关系管理方式。”

比赛继续进行,帕特森队领先一个达阵。球权在斯沃茨队手里,比赛时间所剩无几。最后时刻,斯沃茨队的四分卫抛出一记绝妙的长传球,队友接到球,成功达阵。他的球队顿时欢呼雀跃,仿佛赢了超级碗一样。

“我查看了每个部门每年员工人数的变动情况,”斯塔姆说,“我看到客户服务部门呈现爆炸式增长。以思科为例,如果当前的趋势持续下去,那么这家公司客户服务部门的员工数占比将攀升到80%。这显然不利于公司的持续性发展。”他发现各行各业的客户服务部门也出现了类似的招聘趋势。

这个时候,耳缠绷带的帕特森开始在球场上跳来跳去,大喊大叫:“他们犯规了!斯沃茨从替补席进了场内!他们多了一名队员。”斯沃茨队以多打少,因此帕特森队获得罚球机会。最终,帕特森队赢了,尽管伤痕累累,甚至付出了流血的代价。

MJ心想:“哇,他甚至做了市场调查。”

其他公司则通过烹饪比赛、寻宝游戏或者棋类游戏来拉近团队成员之间的关系。但在充满风险的风投世界里,荷尔蒙才是王道。

斯塔姆解释说,他在公共图书馆泡了几个月,专门研读存储在微缩胶片(在互联网早期阶段)上的企业记录和年度报告,寻找企业内部的增长领域。

回到圣卡洛斯,特蕾西娅感觉自己因为在比赛中被撞到而有点瘀伤。回到家里,她进入了另一个团队成员角色。她的丈夫蒂姆·兰泽塔于1999年辞去在波士顿的工作,回到硅谷。夫妻俩在圣卡洛斯的一幢房子后面的小屋里住了一年,然后买了一套房子。蒂姆现在与别人在盐湖城一起经营一家碎纸公司,一周回一趟家。他从企业客户那里回收废旧纸张,切碎后再转售出去。特蕾西娅亲切地称他为她的“白色垃圾收集家”。

MJ想到了家里时不时出问题的洗衣机和烘干机,也想到种种让人沮丧的打电话给客服的经历。斯塔姆的想法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能解决重大问题的方案。“多讲讲你的点子是怎么来的。”她说。

随着特蕾西娅不断做成大项目,开始赚到更多的钱,两人之间的婚姻状况发生转变。她大学毕业后梦想迁到硅谷,有朝一日挣到数十万美元的年薪,如今这个梦想已经超额实现。特蕾西娅和蒂姆的关系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也没有为此进行什么沟通。夫妇俩赚的钱都由蒂姆来保管,这是他俩唯一协商好的一件事,他们是学其他夫妇那么做的。

“大家都有打电话叫美泰克的人来维修电器,或者打给微软、联邦快递或其他公司客服的经历吧?”斯塔姆问道,“你今天联系上一个客服,第二天联系上另一个,但他们却没有你与前一个客服的对话记录,对吗?”他看着MJ说道:“我已经想到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

但是,特蕾西娅已经厌倦了蒂姆拿她的“购物疗法”来说事——她偶尔会去奢侈品百货商店尼曼百货购物,挑选漂亮的鞋子。因此,她与蒂姆协商,她将把她奖金的10%存入自己的银行账户,由她自己保管,自由支配。为了避免争吵,她甚至开始有意等到蒂姆出门之后才从她的汽车后备厢取出买好的新鞋子,放到自己的衣橱里。

几年前,他就是这样第一次接触到IVP的。走进IVP的豪华办公室,斯塔姆想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见过MJ了。他仍然记得他们在普渡大学的第一次碰面,那时他上大四,MJ则是淡定自若的大一新生,周围都是傻里傻气的18岁兄弟会小伙子。在英特尔,她是一个优秀的团队合作者,专注而聪明。进入IVP办公室,斯塔姆看到MJ和另一位IVP合伙人诺姆·福格松坐在会议室里。她看上去很镇定,一如他对她的印象。借助幻灯片和投影仪,斯塔姆开始讲解他的创业点子。他想要帮助企业有效管理和自动化处理与原有客户及潜在客户的沟通互动,称市面上还没有这样的产品。

MJ

1980年离开英特尔后,斯坦姆与他人共同创立了黛西系统公司(Daisy Systems),这是一家开创性的电子设计自动化公司。维诺德·科斯拉是创始团队成员之一,他后来还成为太阳微系统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在黛西系统公司与另一家公司合并,继而又被收购后,斯塔姆开始琢磨下一个创业点子。一旦有了好的想法,他就需要融资。

MJ引领Clarify走过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历程,也亲身见证了该公司是如何彻底改变客户服务行业的,一如戴夫·斯塔姆当初的预言。之后,她听到一个既令人振奋又令人不安的消息。

与MJ一样,斯塔姆也上过普渡大学,也在英特尔开展“粉碎行动”期间为它效力过。斯塔姆曾经通过使用自己编写的21点扑克游戏,以及将一个柠檬用作电源,向英特尔的三位高层——安迪·格鲁夫、戈登·摩尔和莱斯·沃达斯展示了他和别人新开发的8048芯片。这款斯塔姆不眠不休开发了两年的芯片,后来被用于千千万万的设备和键盘上。

为互联网铺设光纤网络的网络设备巨头北电网络(Nortel Networks)向Clarify提出收购要约:以换股方式完成交易,每1.3股北电网络股票换取1股Clarify股票。这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报价,Clarify的估值达到15亿美元左右。北电网络的高层称:“我们拥有基础设施,现在我们也想拥有运转于基础设施之中的资产。”

MJ猜想,那位喜欢玩扑克的创业者戴夫·斯塔姆将会帮助她赢得IVP的内部比赛。他创立的公司叫Clarify,是一家致力于帮助全球各地的企业告别过时落后的客户服务模式的公司。

不过,让MJ头疼的是,Clarify的董事会,以及CEO托尼·津盖尔和创始人戴夫·斯塔姆都强调,这笔交易究竟怎么样,是要看它完成时北电网络的股票值多少钱,交易可能历时六个月。

她争强好胜的性格是在贫困环境中养成的,而不是在体育运动中练就的;是在初中时第一次看到富人区的人是如何生活时培养起来的。当特雷霍特富人区的一所中学被烧毁后,住在附近的学生被送到MJ所在的初中学校。MJ和新同学成了朋友,开始见识到他们所住的房子和生活方式。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新同学大老远开车带她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吃午饭,还到电影院看《乱世佳人》。MJ家从来没有下过馆子。

MJ说:“要是北电网络的股价下跌一半呢?”

IVP宣布了一项内部竞赛,看看谁能从单笔投资中获得1亿美元或以上的回报。获胜者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座驾,由其他的合伙人买单。MJ志在必得。

“要是翻倍呢?”斯塔姆说。

MJ

MJ和Clarify的董事会提议,给这笔交易设置上下限,以对冲可能的损失风险。董事会希望有10%的上下限,即如果北电网络的股价上涨10%,那么交易额为16亿美元;如果股价下跌10%,那么交易额为14亿美元。

没多久,特蕾西娅就被任命为投资合伙人,成为加速合伙公司成立17年来的第一位女性合伙人。加速合伙公司联合创始人阿瑟·帕特森送给她一块带有加速合伙公司标识的手表,布雷耶向她表示了祝贺,特蕾西娅也向丈夫蒂姆和家人朋友分享了这则好消息。一如往常,她母亲还是担心她工作太辛苦,父亲则担心她工作不够努力。但是,在听说他告诉朋友他的女儿跟一群男人共事的那一刻,特蕾西娅便知道父亲很为她感到自豪。

“别设置上下限,”斯塔姆坚持说,“科技市场太火爆了。我不想给这笔交易设置上下限。交易结束时北电网络的股票是什么价,我们就得到什么价。我们赌一把吧,看看到时它的股价会怎么样。它翻一倍,我们的钱就翻一倍。它腰斩,我们的钱就腰斩。”

加速合伙公司上上下下没有人愿意失败——而且他们错过的是一家很有潜力的公司,但合伙人手头跟进的项目多到应接不暇,因而他们没有因为错过谷歌而沮丧太久。寻觅“毕加索”的行动仍在继续。就在特蕾西娅被聘用之前,加速合伙公司为旗下的第七只基金完成了4.8亿美元的募资。令人惊叹的是,那只基金里的资金不到十个月便全投出去了——平常的话,往往要两三年才能投完。加速合伙公司在11个月内疯狂投资了39个新项目,而且这背后只有少数几个人推动,其中就包括特蕾西娅。

斯塔姆指出,北电网络拥有多元化的国际客户基础。“我们的波动性要比它们大。”他还坚决主张这笔交易不设股票禁售期。“交易一完成,每个股东都能自由出售股票。”

拉里·佩奇在宣布谷歌的融资消息时表示:“我们很高兴有两位如此优秀的风险投资家帮助我们打造这家公司。”布林补充说:“完美的搜索引擎会处理和理解世界上所有的信息。这正是谷歌的发展方向。”莫里茨称:“谷歌应该会成为互联网搜索的行业标杆……这家公司有能力把世界各地的互联网用户变成谷歌忠实的终身用户。”

MJ没怎么玩过这种高赌注的游戏,但她很欣赏斯塔姆的热情。他是董事会主席,而且Clarify是他的心肝宝贝。正是在他数年来的努力之下,一个诞生于公共图书馆的微缩胶片的点子变成了一家价值10亿美元的企业。只能干等北电网络的股价谜底揭晓,主动权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确实是一场风险不小的赌博,有可能让Clarify损失数亿美元之多。但MJ向来都站在创业者那一边。“我们需要相信斯塔姆。”她对董事会说。

在与佩奇和布林会面后的几天里,加速合伙公司为谷歌准备了一份投资意向书。但谷歌没多久便宣布,它已从KPCB和红杉资本那里获得了一轮2500万美元的股权融资。红杉资本的迈克尔·莫里茨和KPCB的约翰·多尔这两位风投明星也由此加入了谷歌的董事会。由唐·瓦伦丁创办的红杉资本,早期投资过雅达利、苹果、思科、LSI、甲骨文、艺电、雅虎等公司。多尔在职业生涯初期担任英特尔的工程师时成名,曾与MJ一同参与该公司的“粉碎行动”。他后来加盟KPCB,这家风投公司投资过亚马逊、WebMD(互联网医疗健康信息服务平台)、Intuit(财务软件科技公司)和太阳微系统公司。

于是,这笔交易达成了。六个月后,股价谜底揭晓,斯塔姆(以及Clarify董事会)赌赢了,而且赢得满堂彩。自收购谈判开始以来,北电网络的股价飙涨了50%以上。那份15亿美元的报价现在价值21亿美元。

特蕾西娅认为,女性必须加倍努力才能让男性相信她们对数字够敏感。如果有人问:“CAC(用户获取成本)是多少?LTV(贷款价值比)是多少?利润率是多少?”她总是能够一一说出CAC、LTV以及利润占公司净营收的百分比方面的数据。

MJ对Clarify的600万美元投资,给IVP带来的回报远远超过1亿美元。她赢下了IVP的内部比赛。但对于奖品——梦寐以求的座驾——MJ并不想要,而是选择将买车的钱捐赠给斯坦福商学院新成立的创业研究中心。除了自己心爱的那辆平托,MJ对车并不感冒,但能在男人主导的游戏中击败他们,确实感觉很美妙。IVP的合伙人一共向那所创业研究中心捐出了12.8万美元。

周围都是有急躁易怒性格的男人,日复一日,特蕾西娅不知不觉也染上了一些男人的坏习惯:经常打断别人说话,说话很大声。但她也从成功的女性身上学了不少东西。曾经有一位女高管告诫她开会时要早点发言:“在会议中,作为女性如果你半天没发言,别人会把你当成透明的。太晚发言于事无补。”贝恩高管奥里特·加迪什(后来成为贝恩公司董事长)建议特蕾西娅:“开会时别做笔记,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只是来做笔记的。脑子记住就行了。”对于遇到男性客户只向其他男性提问,即便他们只是你的下属的情况,加迪什也分享了她的策略:“会面之前我会告诉我的同事,如果出现那种情况,他们该看着我,询问我的看法。你也可以让你的男性团队成员帮你一把。”

玛格达莱娜

特蕾西娅学会了好坏都能承受。入职加速合伙公司不久后,她获邀加入一个风投座谈会讨论互联网的最大好处。她坐在台上,旁边是一位男性风险投资家。主持人问他:“你最喜欢的网站有哪些?”主持人接着将问题抛给特蕾西娅,他说:“特蕾西娅,你最喜欢的烹饪或购物网站是什么?”特蕾西娅想了想,暗暗跟自己说,别那么敏感,别那么暴躁。她笑了笑说:“你显然不了解我,我其实从不进厨房……”

在圣马特奥的半岛高尔夫球乡村俱乐部,玛格达莱娜在与甲骨文公司的新生代明星马克·贝尼奥夫共进午餐。在这家数据库巨头开始使用CyberCash的加密软件时,两人便结识成为朋友。贝尼奥夫是甲骨文的高级副总裁,是一贯咄咄逼人的亿万富翁、甲骨文联合创始人拉里·埃里森信赖的朋友。他时常向玛格达莱娜寻求建议,对她百分之百信任。

当特蕾西娅还是布朗大学的大三学生,在扫描电子显微镜实验室做研究助理的时候,她遇到了身为女性不利的一面。她的研究工作是,准备硅复合材料样品,并在价值上百万美元的显微镜下研究。一开始,年长的女学生便提醒特蕾西娅,有个“技术员毛手毛脚”。那些时常窃窃私语的女性告诉她:“任何时候都要穿裤子,任何时候都要穿跑鞋。这样就算遇到不好的状况,你也能够快速逃脱。”特蕾西娅自己则确信,那个技术员其他时候并没什么恶意,遭到别人拒绝时似乎总会退缩。但特蕾西娅听了那些女生的建议,穿了裤子和跑鞋。那个技术员还真的对她下手了,偷偷摸她的背。她立刻瞪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然后装作没事似的接着工作。他再来的话,她还是会那样做。她不会让自己因为一个伺机吃豆腐的、满脸粉刺的技术员而失去实习机会。

贝尼奥夫说话轻声细语——乡村俱乐部的开阔庭院是科技行业人士常去的地方,也是他喜欢的地方,因为谈事情不会被打扰和听见。“汤姆·西贝尔和我讨论了一件事,即中小型企业负担不起西贝尔系统公司软件的价格,而该公司根据功能性设计出的子产品可以很好地为中小型企业提供服务。中小型企业无法先拿出100万美元购买西贝尔系统公司的产品,再花100万美元部署产品,所以最好有一种托管服务。但是汤姆担心这会阻碍企业的发展。”

她以前就认识到,职场中的女性有利也有弊。在家乡米德尔波特郊外的通用汽车的哈里森散热器工厂实习时,曾有一段时间,在全是男人的机械车间里,她身为唯一的女性多少能得到一些好处。她当时的职责是测试一种不使用氟利昂的新型空调压缩机。许多男人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不让她干粗活儿,只让她操作简单的机器和工具,把她有关替代制冷剂的原型项目列为最高优先级事项。相较之下,男实习生受到的待遇就差远了。

贝尼奥夫补充道:“将商业应用程序作为一种服务在互联网上交付的主意非常好,如果不需要数百万美元和一年的时间来实现,即使是大公司也愿意这样做。”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后来,在与谷歌的会议结束之后,走过加速合伙公司的接待区时,特蕾西娅听到一个熟悉的问话:“小姐,能帮忙查一下我们公司的会议时间吗?”大学毕业10年,在贝恩工作4年,在研究生院学习2年,在一家初创公司工作2年,这么多年了,特蕾西娅却仍然被误认作助理或实习生,被人要求倒咖啡,被询问去洗手间的路和会面的时间。

“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玛格达莱娜毫不犹豫地答道。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确信,“又大又笨的”网络化软件公司将很快被更加灵活的、现收现付式的软件即服务取而代之。也就是说,企业可以只在需要的时候购买它需要的软件。“我们需要像买饮料那样简单的购买软件的方式。”她说。

她为合伙人筛选项目,亲身会见创业者来进行深入的了解,也时常打电话给在斯坦福大学和Release公司认识的朋友,看看有谁在做有趣的项目。她选定网络安全作为她的专业领域,毕竟从供职Release时起,她就已经对加密技术非常熟悉。她跟随阿瑟·帕特森出席他投资的两家网络安全公司Counterpane和Arcot Systems的董事会会议。她参加网络安全培训认证课程,在那些班上她总是唯一的女性。她也在物色自己的热门项目,其中包括Sameday和PeopleSupport。前者是一个在线配送服务平台,获得过工程师出身的、帕萨迪纳市的Idealab(创业公司孵化器)的创始人比尔·格罗斯的种子投资。后者则通过聊天软件和电子邮件向互联网公司提供网页式客户管理外包服务,这家公司发展迅速,拥有100多个客户和400名员工。

贝尼奥夫问道:“我应该去做这种产品吗?”他还问:“我一个人能做吗?”

在加速合伙公司四楼的会议室又聊了几分钟后,特蕾西娅把布林和佩奇交给了合伙人。关上门后,她回到楼下。她在加速合伙公司供职还不到6个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那张白色大理石桌子旁占得一个合伙人席位。一如她十几岁时的工作经历:在汉堡王后台做汉堡包,但目光一直放在前台收银台的工作上。

玛格达莱娜笑了,她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创业者的那种灼热的光芒。“能的,能的,”她说,“我会给你提供投资方面的帮助。”

特蕾西娅把他们带到会议室所在的四楼。加速合伙公司有自己的投资代表作,比如RealNetworks(播放器制造商)、Macromedia(互动多媒体公司)、Portal Software(门户软件公司)、Polycom(宝利通)和UUNet。1999年它的投资回报更是超过100倍。但加速合伙公司的投资组合中并没有那种超级明星般的创业公司——像苹果、网景、雅虎或亚马逊这样鹤立鸡群的公司。布雷耶认为,寻觅“独角兽”公司好比发现艺术天才。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策展人说:“我每挑选10位艺术家,就有9位会失败。但剩下的那一位会成为下一个毕加索。”加速合伙公司的团队希望谷歌成为他们的“毕加索”。

贝尼奥夫最近刚从甲骨文休了六个月的假,去夏威夷练习正念冥想,并前往印度拜访印度教徒的静修处,向灵性大师们学习。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印度见到了著名的灵性大师玛塔·阿姆里塔南达马伊。她被称为“拥抱圣人”,因为她拥抱过大约2500万人。回到美国和甲骨文后,贝尼奥夫心里十分渴望创立自己的公司。他相信互联网就是未来发展的趋势,打算将自己对技术的热爱与新发现的服务理念结合起来。

几年前,布林和佩奇曾考虑以不到100万美元的价格将他们的技术卖给一家搜索公司。但是,除了Excite以外,没有人对他们的搜索方法感兴趣。

玛格达莱娜知道,创业精神一直以来都是贝尼奥夫生活的一部分。十几岁时,他和几个朋友创办了自由软件(Liberty Software)公司,为雅达利的游戏机开发冒险类游戏。为了赚外快,他还上门维修天线和对讲机。在南加州大学上大三前的夏天,他到苹果公司实习,独自开发了一款有关突袭IBM总部的游戏。苹果公司的经理告诉他这款游戏的题材不合适,后来建议他考虑到甲骨文工作。他听说甲骨文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销售人员。入职甲骨文的第一年,贝尼奥夫便被评为年度最佳新人。26岁那年,他成为该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总裁,年薪超过30万美元。

在四处寻找融资前,谷歌的两位小伙子追随前辈的足迹,登门拜访了律师拉里·松西尼。从ROLM到苹果,再到网景、皮克斯乃至数百家其他大型科技公司,松西尼几乎参与了每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成立、发展和上市进程。1998年的一个周六,布林和佩奇拜访了松西尼,向其请教组建谷歌和融资的问题。两人告诉松西尼,他们的目标是“让信息变得普遍存在”,还一起讨论了谷歌发展起来需要多少钱。三人得出的结论是,大约需要2000万美元。接着,松西尼给出该找哪些风投公司投资的建议。

午饭后,玛格达莱娜与贝尼奥夫和帕克·哈里斯通电话。哈里斯在经营一家软件编程和咨询公司,贝尼奥夫想招募他,但没能说动他。哈里斯认为,以他这些年在客户关系管理领域的经验来看,贝尼奥夫所说的那种软件太简单了。

布林和佩奇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所做的项目的美妙之处在于,利用自己开发的网络爬虫,摸索如何计算浏览网页的人聚集在特定页面的趋势,进而返回相关性最高的页面,而不仅仅是相关的页面。其他搜索引擎则是将相关性的概念定义为页面和搜索查询之间的关系。如果搜索词在该页面上出现的频率高于平均值,那么该页面即与查询的问题相关。相比之下,PageRank——以拉里·佩奇的名字命名,申请了专利——是页面本身的一项特性。PageRank不仅是抓取网页,它首先会返回最热门的页面结果。特蕾西娅喜欢它极客的一面:通过求解一个包含5亿个变量和20亿个项的方程,计算出网页的重要性。她知道,诸如雅虎的多数其他搜索引擎仍然在依靠人工来帮助建立本体。

哈里斯问玛格达莱娜:“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家公司能成功呢?有哪些入行门槛呢?”

特蕾西娅也研究了一番谷歌。布林和佩奇最初给他们的公司取名为“BackRub”(网络爬虫),把网站网页排名的过程叫“PageRank”(网页排名),排名依据的是网站网页连接了多少其他网站页面。但这两个名称都没有使用多久。他们认为,“googol”(古戈尔,表示1后面有100个0的数字)更能反映出他们在试图筛选的数据数量。之后,他们敲定了更容易让人记住的“Google”(谷歌)作为名字。

“没有入行门槛,”玛格达莱娜说,“就是你得跑得比别人快,执行得比别人好。”

特蕾西娅事先做了功课,深入了解过布林和佩奇。布林以幽默风趣、痴迷运动、对女人很有一套而著称。他曾在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大楼周围滑旱冰,现在则是在午餐时间和谷歌的员工玩激烈的旱冰曲棍球。佩奇则寡言少语,但手势和肢体语言比较丰富,他一皱起眉头,压低声调,或者避免眼神接触,员工就会感到忐忑不安。众所周知,两人常常像亲兄弟那样争吵斗气,但他们其实志趣相投。两人都是深谙计算机科学的天才。布林着迷于数据挖掘,即通过分析大量的数据来发现模式;佩奇则着迷于下载网页。

很快,一个小团队组建了起来,成员包括帕克·哈里斯、弗兰克·多明格斯和戴夫·默伦霍夫。贝尼奥夫的公寓位于科伊特塔附近的电报山山顶,他和其他团队成员租下旁边的单卧公寓,开始动工。他们用小折叠桌和折叠椅当办公桌,并在手边放了一大堆红藤牌甘草糖。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喇嘛画像。贝尼奥夫有个奇怪的癖好:在所有的来往邮件中都使用“aloha”(夏威夷问候语)作为签名。他白天在甲骨文上班,晚上和周末经营他的创业公司。玛格达莱娜也是如此,白天在USVP工作,晚上投身到创业的狂热中。

面对小自己5岁的布林和佩奇,31岁的特蕾西娅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搭话,聊到斯坦福大学、创业公司以及1983年由帕特森和斯沃茨创立的加速合伙公司。穿着牛仔裤和T恤的布林和佩奇为人友好,但有些躁动,就像特蕾西娅在斯坦福遇到的许多不善社交、喜欢吃墨西哥卷饼、热衷于钻研电脑的研究生一样。

在家里,她要同时应付母亲、丈夫吉姆(他有时似乎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工作)和两个儿子——11岁的贾斯廷和9岁的特洛伊。她的姐姐、外甥女和外甥也时常来她家串门。当她发现两个儿子力气大到能够对抗女保姆时,她找来了一个男保姆。

加速合伙公司位于帕洛阿托大学路428号建筑的二楼到四楼,距离汇集各种风投公司的沙丘路大约3英里。它的二楼有几张桌上足球台和乒乓球桌,一间小厨房,还有一处俯瞰停车场的小露台,与联合银行共用。加速合伙公司的行政助理们喜欢到小露台上看停在五号和六号访客停车位的法拉利和保时捷豪车。二楼还充当加速合伙公司的“创业孵化器”,用于为少数有前途的创业者提供免费的办公空间,让他们孵化或者开发新的创业点子。三楼和四楼是投资合伙人与普通合伙人的办公室,他们包括吉姆·布雷耶、彼得·瓦格纳、巴德·科利根、布鲁斯·戈尔登和米奇·卡普尔。四楼还有加速合伙公司两位联合创始人阿瑟·帕特森和吉姆·斯沃茨的办公室,所有的重大项目都是在这里谈的。这里的地毯和墙壁是白色的,木头是白金色的,门是玻璃门,墙上的画作是现代派的水彩画,桌子是用白色大理石做成的。

吉姆在家里扮演“猫爸”,玛格达莱娜则扮演“虎妈”。吉姆时常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他们会去吉姆的农场小屋玩,照顾那里的动物,开沙滩车,操作重型机械,弄得浑身脏兮兮的。玛格达莱娜则唱黑脸,严厉管教孩子,检查孩子的作业,督促他们认真学习。夫妻俩很少吵架,但两人个性迥异。吉姆生性随和;玛格达莱娜一丝不苟,生活很有条理。有一次,玛格达莱娜结束一周的法国商务旅行回到家,走进厨房,发现烤箱开着。她问吉姆是不是给孩子们做了比萨饼当午餐。他说:“我上周六给他们做了比萨饼,就是你走的那天。”现在是第二周的周日了,她惊恐地睁大眼睛问:“这段时间烤箱一直都开着没关吗?”

谷歌增长迅猛,日搜索量超过1万次。布林和佩奇一开始是在他们的斯坦福大学宿舍里创立谷歌的,后来搬到苏珊·沃西基租给他们的车库里,现在则迁到大学路一家自行车商店楼上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特蕾西娅留意着时间,合伙人会议预计要很晚才能进行。

她会参加学校家长会,以及学校举办的拍卖会和筹款活动。她对待筹款15美元给教练买礼物,就像对待一笔100万美元的投资一样认真。她把所有的预算和规划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学校的装修问题则让其他的家长去讨论,比如墙壁背景用橙色、紫色还是别的闪亮的颜色。

1999年春天,布林和佩奇想出了一种更好的网络搜索方式。两人几年前在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系攻读博士学位。他们所在的网络搜索领域竞争非常激烈,竞争对手包括Excite、雅虎、WebCrawler、Lycos、Ask Jeeves和Alta Vista等搜索引擎公司。但引起加速合伙公司两位合伙人米奇·卡普尔和吉姆·布雷耶注意的是,谷歌搜索得到了早期使用者、工程师和软件开发者的一致好评。卡普尔和布雷耶听那些人说:“谷歌做的搜索引擎要好于任何其他的同类产品,我们所有人都在使用谷歌。”

两个儿子对于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并没有清晰的概念。一个周末的下午,在帕洛阿托,玛格达莱娜带着贾斯廷、特洛伊和贾斯廷的朋友去了一家咖啡店。她在柜台排队点餐时,坐在她孩子旁边的一位女士探过身来问道:“那是玛格达莱娜·耶希尔吗?”这位女士曾在电视上看过玛格达莱娜讨论电子商务。贾斯廷的朋友立马答道:“不,那是贾斯廷的妈妈。”

特蕾西娅没有使出旋转射门,尽管没有放开去玩很不好受,但她还是抑制住了使出自己标志性的拉射动作的冲动。作为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她此时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谷歌的两位小伙子玩得尽兴,与他们搞好关系。硅谷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投资谷歌。因此,在桌上足球台上赢了布林,就等于宣判特蕾西娅在投资谷歌的竞赛中输了。

孩子们上床睡觉后,玛格达莱娜会到她的书房或者餐桌加班几个小时。一天晚上,有传真发来,吉姆拿给她,是贝尼奥夫发来的。传真最上方写着拉里·埃里森和玛格达莱娜的名字。“你和这些人在一起干什么?”吉姆仔细看了看传真后问道。

看着站在她对面的黑发小伙子,她心里暗暗咒骂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呢?对手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兄弟会男生,也不是蓝领工人。谢尔盖·布林可是出生于俄罗斯的数学天才,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他之前亲自上门拜访加速合伙公司,介绍他的创业公司谷歌。和他一同创立谷歌的拉里·佩奇相对比较内向,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们在创建一家公司,”玛格达莱娜开心地答道,“它叫Salesforce.com。”

特蕾西娅重返桌上足球台,准备虐翻对手。比起在布朗大学时,她的技术有些生疏了。但专注起来后,她的竞争本能就回来了。她仍旧很犀利:旋转射门!出其不意的折射球!就在要终结对手的一瞬间,她却突然手下留情了。

索尼娅

特蕾西娅

2000年初,在线化妆品巨头Eve的发展超出了索尼娅的预期,其规模几乎达到丝芙兰线上业务的两倍。这家互联网宠儿开始引来一些大名鼎鼎的追求者。

她知道,自己可以做那个穿着褶边裙、戴着白手套的伊斯坦布尔女孩,也可以做她父亲的那个喜欢锤子和钉子胜过玩具与玩偶的女儿。没有人会为她给别人递了些什么而感到一头雾水。

其中一位狂热追求者是种子投资者比尔·格罗斯。他创立的创业企业孵化器Idealab有40多家互联网公司,包括eToys、GoTo.com、Pets.com、Friendster(社交网站)、NetZero(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和CarsDirect(在线品牌汽车销售平台)。eToys上市时估值达到78亿美元,Idealab最初的20万美元持股价值随之暴涨到15亿美元。GoTo.com上市时估值达到50亿美元,持股20%的Idealab在它身上也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回报。

在玛格达莱娜刚进入风投业不久的一天,当下午的多个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她环顾了一下会议室,看看有什么吃的。从座位上起来,她走向旁边的自助餐台,盛了一盘饼干,然后绕着会议桌,给每一位合伙人都递了一块饼干。接着,她给他们分别递了一杯咖啡。房间里一片寂静。会议室外的助手们也隔着玻璃看到了这一幕。玛格达莱娜知道,许多职业女性都忌讳做太“秘书性的”事情。但对她来说,给别人倒咖啡、拿食物只是出于礼貌,她从小就是这么受教育的。

不过,比尔·格罗斯并不是唯一密切关注Eve的人。来自巴黎的世界顶级奢侈品集团LVMH(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于1997年收购了香水和化妆品公司丝芙兰,1998年在纽约开设第一家美国门店。LVMH此前曾出价收购Eve,邀请后者的两位联合创始人瓦尔沙·拉奥和马里亚姆·纳菲西在旧金山共进早餐。作为见面礼,他们给两位女士送了精美别致的钢笔。“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我们一起来做这个项目吧。”拉奥和纳菲西觉得LVMH的人很友好,但还是想独自建立自己的在线化妆品事业。

另一方面,她也被这种知识的碰撞与交锋深深迷住了。她意识到,这是一个辩论社啊!她觉得,辩论既融合了艺术和科学,又融合了情感与智慧,如此美妙。就像电气工程,它们有逻辑也有盲点。合伙人必须事先做好功课,拿出令人信服的论据,为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大胆的论断据理力争,才能赢得其他人的支持。风险投资家们每个星期都要学习零售、生物技术、网络安全等多个不同领域的新东西。

但是,调研了一番后,索尼娅认识到,商业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Eve现在有200多家合作品牌,风险融资额也高达2600万美元。没多久,纳菲西和拉奥再次获邀与LVMH的高层会面。这一次,LVMH表态想要收购Eve,作价1亿美元。纳菲西和拉奥感到非常兴奋。她们十分尊敬LVMH和她们会见的高层,也觉得Eve将成为这家国际集团的一部分。两人已经实现了最初的目标,建立起了一流的化妆品电商网站。对方的报价也完全超乎这两位创始人的想象。钱能改变一切。拉奥的父亲跟她谈起过,他小时候出去都不穿鞋子,因为家里买不起。纳菲西一家则是在伊朗闹革命期间带着两个手提箱逃出去的。

一方面,玛格达莱娜随即被合伙人会议的幕后戏码迷住了。虽然心胸宽广,但费德曼也会将公司的推介或者合伙人的想法贬损得一文不值。六位普通合伙人各有各的独特个性,各有各的表达和辩论方式。玛格达莱娜环顾着会议桌,心想,这就像一个不和睦的家庭,只不过他们有金钱这块遮羞布。他们中似乎有法定继承人,有害群之马,有沉默寡言的智者,有面红耳赤的、非得按照自己那套来的合伙人。

LVMH提出收购的时机也算得很准。一些经济学家预测市场将会下行。索尼娅认为,那份报价极具吸引力,以这种方式退出对于Idealab来说也是大获全胜。

一入职,她就开始参加各种会议,与合伙人、助手和创业者等人进行业务交流。没多久她就与USVP的普通合伙人兼向导欧文·费德曼熟络起来,她觉得他更像犹太“拉比”[1],而不是硅谷风投家。(比尔·鲍斯不再参与USVP的日常运营,但仍是公司不可或缺的名誉领袖。)费德曼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性格宽宏洒脱,对永恒的真理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他身穿西装,佩戴领带,非常守时,总会礼貌地站在门口为别人开门,也总是主动买单。玛格达莱娜觉得,她可以向这个了不起的人好好学习。

但比尔·格罗斯并不这么看。他刚刚从机构投资者那里募资超过10亿美元,并计划将Idealab上市。对于LVMH的收购要约,他在一次仓促召开的董事会会议上直言,不想失去Eve这个至宝。经过一次次磋商,格罗斯同意考虑这笔交易,但前提是他能继续持有Eve的股份。其持股比例为22%,是Eve的第一大股东。格罗斯和LVMH进行了一次会面,看看能否达成一致。但最终,LVMH不接受只收购Eve的部分股份。

在与USVP团队的其他成员会面后,玛格达莱娜回家后考虑是否加入他们,她好好地权衡了一番。她也考虑了其他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创业公司和风投公司,但最终决定到USVP试一试。她觉得这家公司很适合自己。

双方僵持不下,索尼娅对这一状况很是担忧。纳菲西和拉奥心里没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格罗斯在Eve发展初期给她们提供过宝贵的支持和愿景,但她们也不希望与一笔价值1亿美元的交易失之交臂。仔细想了想两边的立场后,索尼娅跟纳菲西和拉奥说,她会找格罗斯谈一谈。

克劳斯笑了。他说,玛格达莱娜说的没错,但他也没说错。是的,风险投资家的职责就是,琢磨如何通过投资高风险的新生公司持续获得高额回报。但做风投也关乎如何让这个世界的生活变得更美好,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第二天,接到比尔的电话,一番闲聊后,索尼娅直奔主题。

接着,她如往常一样直言不讳:“风投这种工作纯粹就是为了赚钱,对吗?赚钱就是唯一的目标。投资者给钱让你去投资,并不是让你去改变世界。你的职责就是给有限合伙人创造收益。”

“格罗斯,我想提醒你,作为董事会的一员,你代表的是全体股东,而不仅仅是你自己。”索尼娅说,“LVMH的出价让人十分心动,包括纳菲西和拉奥在内的所有其他股东都想要接受这笔交易。如果你提出否决,后来Eve也没能成功,那么你会背负很大的心理负担。”

创业的时候,玛格达莱娜曾亲身体会到权力的天平是明显倾向风投这一边的。在她看来,风投的工作既轻松又容易赚钱,毕竟他们投的是别人的钱,而不是自己的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放下创业的热情。她说:“某些时候,我还想再创办一家公司。”

格罗斯沉默不语。索尼娅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与玛格达莱娜一样,克劳斯也拥有斯坦福大学的电气工程学位。他向玛格达莱娜讲述了风险投资家所扮演的角色:创业公司CEO的教练和导师;有魄力的优秀领导者;利用新技术解决“老大难”问题,帮助打破行业格局。他还谈到风险投资家可以帮助建立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伟大公司。

一天后,格罗斯采取了行动。Idealab将以1.1亿美元的价格收购Eve公司80%的股份。不仅如此,他还保证,Eve的员工持有的股票期权在18个月内将至少价值5000万美元。无论Eve发生什么,持有期权最多的纳菲西和拉奥都将在一年半内各自获得1750万美元。

玛格达莱娜摘下墨镜和头巾,坐了下来。她身穿深色套装和粉红色的盖璞T恤。“我知道你们是做投资的,但我真的不清楚投资合伙人具体是做什么的。”她说道。她为CyberCash拒绝过风投公司的投资,转而选择与英特尔、思科等公司合伙。[UUNet作价超过20亿美元卖给MFS Communications(通信公司),因此她的UUNet持股也获得了回报。]

不出所料,两人同意接受格罗斯的收购要约。拉奥对纳菲西说:“索尼娅推了一把,然后比尔站了出来。”纳菲西则说,是索尼娅保护了她们,让她们的公司避免被外人吃掉。她帮助拉奥和纳菲西在一夜之间变成富豪。

“来加入我们吧。”克劳斯对玛格达莱娜说。USVP成立于1981年,该公司的创始人——风投先驱比尔·鲍斯是同一时代的里德·丹尼斯的朋友,还是安进公司的创始股东。

索尼娅也大赚了一笔。她拿风险投资的利润分成买下了一座可以俯瞰旧金山海湾的豪宅,这座豪宅坐落于一个陡峭的山坡上,距离有“亿万富翁区”之称的太平洋高地黄金海岸区仅一个街区之遥。它占地3400平方英尺(约合316平方米),最早建于20世纪40年代,之前挂牌出售了好几个月,有点华而不实。每当索尼娅同时打开电吹风和电视机时,电路就会过载。房子很大,但没放多少家具,她关了里面的几个房间。有个朋友在走离婚程序,没地方住,索尼娅邀请她过来一起住。她们都很享受旧金山少有的温暖夜晚,在这样的夜晚里,海湾的水远远看去犹如完美无瑕的紫色板岩,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粉红色。此情此景,让索尼娅想起知名记者H.L.门肯刚到旧金山时写的一句话:“这种逃离美国的感觉,不易察觉,却又明确无误,让我激动不已。”

玛格达莱娜受到了USVP的合伙人史蒂夫·克劳斯的款待。USVP本想投资MarketPay,但收购要约来得更快,这家公司还只是个雏形便被买下了。

索尼娅33岁了,在和一位作家认真交往。但这位南方美女依然热爱硅谷的工作,她跟朋友们说:“我可以打一整天电话,我可以花别人的钱!”

如今,作为硅谷大红大紫的新商界人物,玛格达莱娜成了包括USVP在内的多家风险投资公司争相招募的对象,从连续创业者一跃变成投资人。这与她当初在沙丘路抓破脑袋为自己的公司融资的日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没多久,一群上流社会的女士邀请索尼娅共进午餐,欢迎她来到“贵族区”。女士们刚开始问的问题,她觉得很有趣,但这也提醒她,尽管已经突飞猛进,但旧金山仍然是一个藐视新经济的地方。首先,一身香奈儿的打听者问索尼娅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当然,她们心里认定这座豪宅是她父亲为她买下的。

20世纪90年代末对玛格达莱娜而言可谓顺风顺水。CyberCash于1996年上市,玛格达莱娜最近还创立了另一家公司——MarketPay(在线会计软件提供商),并且很快就成功将它卖了出去。短短几年间,她就从网上购物的布道者(追随者还没有批评者多)变身为电子商务领袖。著名IT(信息技术)和风险投资杂志《红鲱鱼》(Red Herring)将她评为“年度创业家”。

“我爸爸是土木工程教授。”索尼娅说。接着,她们又问她丈夫是做什么的。“我还没有结婚。”她答道。现场顿时寂静无声。她们心里猜想,那么房子肯定是靠家族信托基金买下来的。索尼娅笑了笑,告诉她们,她有工作,房子是她自己买的。

玛格达莱娜戴着墨镜和爱马仕头巾,有几分好莱坞传奇影星格蕾丝·凯利的味道。她开着1958年款科尔维特红色敞篷车,缓缓进入美国风险投资合伙人公司(US Venture Partners,简称USVP)的停车场。这辆座驾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是典型的美国式的东西,它提醒着她,梦想确实会成真,即便是在一个曾在自己的祖国都被视作外人的土耳其女孩身上,也不例外。

午餐结束,步行回家的路上,她停下脚步,静静地欣赏旧金山海湾的美景。索尼娅开始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

玛格达莱娜

[1] “拉比”,犹太民族中的阶层名称,是老师和智者的象征。——编者注

1997—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