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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局

出人意料的另一幕是,罗杰斯认为现阶段Release体量太小,不宜上市,她告诉董事会要暂时搁置一切上市计划。特蕾西娅感觉罗杰斯不会在公司待太久,并认为现在正是公司上市的大好时机,不该听她的。罗杰斯告诉克莱因和董事会成员:“我真的很享受上市的过程,但这一幕我见识过。我想我知道结局会怎样,我希望我是错的。你们想要留我多久,我就留多久,但是……”

董事会告诉克莱因,这都是硅谷游戏的一部分,公司在这个阶段需要“成人监督”,需要一个有企业经营经验的人来领导。克莱因既伤心,又愤怒,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对经营公司懂多少呢?懂个鬼,我究竟懂些什么呢?我这辈子多数时间都是个学生。我的从商经验也不过是穿着睡衣写计算机代码。”

对特蕾西娅来说,这意味着她所认识和信奉的那个Release已经走向终结了。是时候开启新的篇章了。

特蕾西娅和Release团队差不多填写好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S-1上市申请书,这是创业公司上市前必不可少的一步。他们的订阅收入接近1500万美元。他们引进了新的首席财务官卡罗琳·罗杰斯,来帮助公司进行IPO前的准备工作。但出乎意料的是,罗杰斯接着在董事会的力挺之下取代克莱因成为CEO。

MJ

在与其他公司和投资者的会面中,Release多数时候都能有所斩获,尽管它总是处于亟须融资补充现金储备的状态。最终,它走到了准备上市这一步,承销商是美林证券公司。自网景1995年IPO以来,投资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网景估值的急剧上升引发了一股投资热潮,进而催生了许多新经济公司,这些公司创立以后能轻轻松松拿到融资,而且上市或被并购的速度一家比一家快。一夜之间,创业公司的赚钱(实际的营收和利润)能力变得远没有吸引点击和眼球重要。多达数百亿美元的资金涌入风险投资基金,投资者们对互联网公司趋之若鹜。在此期间,美国公司每获得100美元的投资,就有40多美元落入互联网公司的口袋里。历史上,从来没有员工规模如此之小的公司能够如此快速地达到如此之高的估值。那些并不多见的没能让公司上市的创业者,被戏称为硅谷的处女。百万富翁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保时捷Boxster(双座敞篷跑车)变得跟iMac(苹果电脑)一样随处可见,各种配色的跑车在街上分外惹眼。

MJ把车停在IVP大楼后面的停车场,走过那棵巨大的橡树时,她想到了太极练习者,因为这棵橡树枝干修长,延伸方向相当明确。她终于告别她那辆福特平托了,她通过Craigslist(大型免费分类广告网站)将它卖掉了。在到处都是德国豪华跑车的硅谷,鲜少看到老旧的平托,但每每看到,她都会想起自己当年开着车底板生锈的平托第一次走上沙丘路的情景。

当天行程的下一站是旧金山,他们要向投资者介绍公司的商业计划。投资者和科技行业的从业者在不同的会议室来回跑,听取他们感兴趣的创业公司的推介。当走进自己的会议室,看到一群人在等待时,克莱因非常高兴。他和特蕾西娅做过一些像这样的闪电速配式的融资推介,而这次是迄今为止观众最多的一次。然而,正当两人做准备时,观众却一下子跑光了。克莱因很失望,而后得知观众都跑去听在线图书销售商亚马逊的推介了。他望向特蕾西娅说:“在线图书销售商?什么鬼主意!”特蕾西娅倒觉得那是一个好点子,于是也开始谋划拿下亚马逊这个客户。

MJ走进2号楼的大厅,上了楼梯,进入IVP的办公室。大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艺术作品,它叫“烧钱率”(Burn Rate),描绘的是一张有轻微破损和烧焦痕迹的1000美元钞票。MJ是历史上第一位成为风投公司投资合伙人的女性,她已经在IVP供职十多年了。她的职业生涯在20世纪80年代步入成熟期,此时风险投资行业正欣欣向荣。随着IVP的创始人里德·丹尼斯——以及皮特什·约翰逊、托马斯·帕金斯和比尔·德雷珀等其他几位风险投资家——成功游说华盛顿的立法者们降低投资销售收益的课税后,风投行业开始真正腾飞。在这段时间上市的大公司不在少数,包括基因泰克、康柏、苹果、甲骨文、微软等。

克莱因看到布雷在看表,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特蕾西娅也留意到这一肢体语言,于是她开始尽可能快速简练地进行讲解。之后,布雷站了起来。他们的推介时间结束了,会议也结束了。走出去时,克莱因一脸垂头丧气。他确信这次会议完蛋了。“没有,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啊。”特蕾西娅肯定地说道,然后带他回到车上。她说得没错,他们成功拿到了赛门铁克的投资,没多久也陆续与另外几家大公司达成合作,其中包括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和网景。

1982年加入IVP以后,MJ和丹尼斯携手拿下的首批项目之一,是一家名为Sequent的计算机公司。MJ是在供职英特尔时认识Sequent的联合创始人斯科特·吉布森的。她给丹尼斯简单介绍了这家公司,并提到“很多风险投资家都在争着投资它”。丹尼斯看了看手表,打了几个电话来重新安排他的行程,然后对MJ说:“我们一起去拜访这家公司吧。”于是,他们乘坐丹尼斯的塞斯纳双引擎飞机飞到俄勒冈州的比弗顿。几个小时后,MJ和丹尼斯顺利达成交易:IVP将向Sequent投资520万美元,给予其1500万美元的投资前估值(即公司或资产在投资之前的价值)。双方没有落实任何书面协议,但吉布森从MJ在英特尔供职时便一直很信任她,也知晓丹尼斯的声誉。众所周知,丹尼斯一诺千金。1996年,Sequent实现8亿美元以上的年营收,先后与甲骨文、波音、西门子等多家知名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

克莱因感觉不对劲,但又不确定苏珊·布雷究竟喜不喜欢这个点子。他希望让特蕾西娅来接着推介。她懂得如何应对这种关键时刻——措辞、停顿、眼神交流、节奏,都得做得恰到好处。这次会议也正是特蕾西娅促成的,她向赛门铁克搬出实例,称他们的诺顿杀毒软件的定期更新可通过电子形式进行,而不是盒装软件。

现在,IVP旗下的第七只基金的资金管理规模超过1.87亿美元。这家风投公司已经帮助80多家公司成立、融资和上市,这些公司合计市值超过200亿美元,总共雇用了10万多名员工,创造了100亿美元的年营收。MJ和丹尼斯也在不断地招兵买马,引进多位新的合伙人。他们确立了三个专门的投资领域:早期阶段的信息技术公司,后期阶段的信息技术公司,生命科学公司。MJ主要专注于软件、通信和计算机辅助工程领域,她为IVP的多只基金操刀投资了Applied Digital Access(应用数字接入公司)、Aspect Communications(方位通信公司)、Bridge Communications(桥梁通信公司)、Frequency Software(频率软件公司)、Netrix(信息技术公司)、Red Pepper Software(红辣椒软件公司)、SuperMac(连锁餐厅)、SynOptics(生命科学公司)、Unify(通信公司)、Weitek(芯片设计公司)等一众公司。

克莱因想了想特蕾西娅之前给他的指导,然后开始说:“我们开发了一种技术,能够让任何可执行的程序,加入我们的支付工具。”特蕾西娅点了点头,向他表示鼓励。他接着说道:“看,你不必麻烦你的开发商。你不需要进行任何集成,也不需要了解任何API(应用程序接口),甚至连一行源代码都不用修改。你只需要给我们提供你的正式版软件安装包,就是你发送给工厂做软件光盘的那个东西。我们可以帮助你把它打包起来,放到网上商店供人们下载,之后你只管收钱就可以了。”

MJ和她的助理安迪·海因茨打了个招呼,拿了杯咖啡,走进办公室。她端着咖啡,静静地浅饮慢酌,这是她的太极练习,是她的悟禅时刻。办公室是唯一能让她喝完一整杯咖啡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挑战总是一个接一个地向她袭来。

会议准时开始,不苟言笑的赛门铁克高管苏珊·布雷主持会议。她老练的气场把克莱因吓到了。看起来布雷显然不是那种会耐着性子听他做完推介的人。

喝完咖啡,MJ示意海因茨进来,就合伙人8点30分的推介会做一个简短的汇报。海因茨于1984年加入IVP,MJ是她的第一位女上司。合伙人当中,只有MJ严格按照日程安排行事,也只有她自己倒咖啡。

Release内部让人感觉不存在性别歧视,组织扁平化,没有严格的等级划分,谁也不能以权压人。每一天,它的员工都心存忧虑,同时也充满希望。每一天都是撸起袖子加油干。

硅谷再一次进入经济繁荣期,这一次是由互联网的巨大潜力驱动的。就像电脑芯片一样,MJ的大脑每天都要不停地处理多项不同的事务,从给孩子们做薄煎饼到听推介,再到睡前给小孩讲故事。她以前在英特尔的老板戈登·摩尔做出过一个非常有名的预言:计算能力,即可封装在硅片上的组件数量,将会每年翻一番。他的这一预言后来被称作“摩尔定律”。硅谷也正呈现出这样的指数级增长。这片地方起始于威廉·休利特和戴维·帕卡德在车库里创立惠普,如今已发展壮大成聚集数十亿美元的风投资金的创业中心。

就在几个月前,特蕾西娅在旧金山为贝恩工作时,有位洛杉矶客户显然觉得自己可以亲吻为他工作的女性。他先是说了一些暗示性的话,之后试图亲吻特蕾西娅的一位女下属。那位女下属告知了特蕾西娅这件事,两人一致认为该客户行为不当,但没造成什么伤害,而且她们与他的合作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他是非常重要的客户,不容有失,因此决定不予追究。当合作项目完成时,特蕾西娅在那位客户的办公室,他握了握特蕾西娅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想要吻她。她微笑着闪开,假装他是要来一个欧洲式面颊礼,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

在推介会开始前,MJ对海因茨说:“继续给我说说。”推介会往往不能准时开始,因为合伙人们有些散漫。MJ是会议室内唯一事业家庭两头兼顾的人。当其他合伙人提出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考虑某个项目时,MJ通常会立刻予以拒绝。那些男性合伙人会同时应付6~8家创业公司的交易,而MJ则聚焦于少数几个前景比较好的项目。在一家新生公司长时间受困于某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必须解雇它的CEO或者创始人的时候,MJ就是负责操刀“行刑”的那个人。风险投资家们一向以行事雷厉风行而著称,不过MJ所接触的这些风险投资家却恰恰相反,他们总是行动迟缓。每位风险投资家都希望他们投资的创业者成功。

特蕾西娅早早到达赛门铁克的会议现场。看到Release的创始人马修·克莱因后,她和他一起进去。克莱因穿着白色的运动袜搭配深色西装,但她不打算给他指出毛病。她欣赏克莱因的为人:极客中的极客,诚实,聪明,浑身散发着一种乌托邦式的乐观主义气息。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注意到她是一个女人。性别问题只在一种场合出现过,在与风险投资家、银行家和企业高管的外部会议上,特蕾西娅经常被与会者当作实习生、秘书或者参会人员的女朋友,会被问到“咖啡在哪里”“你是来做会议记录的吗”之类的问题。

MJ等了很久才见到她投资的一位创业者,他是一家电子设计自动化公司的创始人。当时年仅28岁的MJ已经是IVP的合伙人了,她是这家创业公司的主要投资者。她让这位40多岁的创始人到她的办公室,讨论一下公司的种种问题,包括某些人事问题。创始人坐在那里,他的穿着总是无可挑剔,说话时带着浓重且悦耳的口音。他的目光习惯于往下游离。

听到评论员问这次爆炸事件的出现以及它的罪魁祸首——土生土长的“纯美国血统”恐怖分子——是否意味着美国梦的终结时,她立即关掉了收音机。她今天可不想听到梦想终结之类的东西。她自己还有很多的梦想等着去实现呢!

MJ开门见山。创始人在和手下的一位女性应用程序工程师交往。MJ告诉创始人她所知道的一切,并谈到他的公司的其他问题。她直截了当地说:“你被解雇了。”

在纽约郊区老家时,特蕾西娅曾和麦克维一起在汉堡王打工。他们都在高中参加过田径比赛,都是布法罗比尔队的铁杆球迷,都在1986年毕业。麦克维喜欢迷彩服和枪支。他的父亲常去教堂,是汽车工人工会的一员,在哈里森散热器(Harrison Radiator)的洛克波特工厂上夜班,特蕾西娅也在那家公司实习过一个夏天。每每想到麦克维,她都很震惊,因为他的成长过程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和镇上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创始人很震惊,并且愤愤不平。

主持人在报道1995年的俄克拉何马城联邦大楼爆炸事件,该事件造成168人死亡,其中包括19名儿童,另有500多人受伤。她调大了音量。她听到投弹者的名字叫蒂莫西·麦克维,但不管听了多少遍,她都无法把这起爆炸事件与她所认识的那个麦克维联系在一起。

“我不会被女人解雇的!”他说。

在路上,特蕾西娅听着吉姆·罗梅主持的体育电台节目。罗梅曾在节目中多次故意把拉姆斯队的四分卫吉姆·埃弗里特叫成“克里斯·埃弗特”(女子网球传奇人物),以此激怒埃弗里特,诱使他卷入骂战。特蕾西娅切换电台,心想埃弗里特应该高兴才对。她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然后切换广播频道收听新闻。

MJ几乎忍不住笑出来。他愿意接受女人的投资,却不愿意被女人解雇。她回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旁边。“这里没有别的人啊,你有看到吗?”她说,“你被解雇了。”

特蕾西娅有时候会到两位斯坦福商学院同学格雷格·桑兹和萨拉·桑兹的家里“沙发冲浪”。格雷格是网景公司的第一位产品经理。该公司最初的商业计划是他撰写的,就连公司名也是他想出来的。其他晚上,她住在另一位商学院的朋友安杰拉·图齐那里。在硅谷,很多人都抢着跟人合租,毕竟创业公司的员工收到的薪水往往是股份,而不是现金。在自家公司Release的一个重要会议的前夜,特蕾西娅来到图齐家。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小时后,特蕾西娅收拾好东西,回到车里。她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在生活中一直都井井有条。小时候,她会把物品分门别类放好,芭比娃娃放在密封塑料袋里,衣服放在一个袋子里,配饰放在另一个袋子里。她把车开上101号高速公路,向软件巨头赛门铁克的办公楼驶去,到那里进行融资推介。

MJ最终以139万美元的价格将这家电子设计自动化公司出售,IVP的损失超过140万美元。但这已经是及时止损了,所以大家都能接受。

特蕾西娅

事实上,MJ快刀斩乱麻般解雇那位创始人的故事,多年来一直是圈子里津津乐道的话题,海因茨和其他公司的助理同行常常在聚会时谈起。这些助理称自己为“VVCA”,意指充满活力的风险投资助理(Vivacious Venture Capital Assistants)。每隔几周,他们都会在下班后聚在一起喝酒,聊聊八卦。他们会谈论各自公司的合伙人,谈论风流韵事,谈论房子,谈论出国旅行,谈论挑食的人,谈论需要叫助理到洗衣店取衣服的人。有个风险投资家曾在外面度假时打电话叫他的助理帮忙清理他家后院的狗屎,他们听了都目瞪口呆。

离开土耳其去美国上大学时,邻居、朋友和家人都跑来向她告别。依照当地传统,他们跟在她的车后倒了一桶又一桶的水,为她祈求好运。但如果回头看的话,这种祈求就不会灵验。她从来都不回头。

MJ看了看表,推介会差不多该开始了。她走进会议室,海因茨则回到门厅的工位。海因茨身材娇小,金发碧眼,性格开朗,她看着大家陆续走进会议室。里德·丹尼斯穿着一身标志性的西装,佩戴着蝴蝶领结。

与林奇一起走回停车场时,玛格达莱娜感觉到他们的推介没有打动门罗风投,他们不会拿到投资意向书。但不管什么样的困难玛格达莱娜都能应对。她能够适应移民美国的生活,能够一边打两份工一边拿到斯坦福大学的两个学位,即使今天被拒绝,她也肯定能够应付得了。

海因茨一开始对MJ并没有什么好感。MJ总是穿灰色、海军蓝或黑色的套装,以及白色衬衫和尼龙袜,脚踩朴实的高跟鞋,给人一种铁娘子的感觉。但后来海因茨逐渐意识到,MJ穿这身装束并不是为了显得强硬,而是为了避免显得娇柔。海因茨拥有在旧金山兰利·波特精神病医院和诊所的首席心理学家手下工作的背景,因而对MJ这位女强人以及性别因素在职场中的影响非常好奇。她发现,女性的成功和受欢迎程度往往是负相关的,女性越是成功,就越不受欢迎,反之亦然。

玛格达莱娜向门罗风投的团队明确表示,她和林奇还将会找其他的风投公司洽谈,比如不远处的KPCB,还有包括英特尔在内的多家公司也对他们的公司感兴趣。玛格达莱娜与在场的每一个人握手致意,包括索尼娅。但这一天不是建立姐妹情谊的时候。玛格达莱娜能看出索尼娅光鲜外表背后的苦楚,是不是局外人她一眼就能看出。

真正改变海因茨对MJ的看法的,是MJ成为人母的时候。海因茨原以为MJ事业心太强,不想要孩子。当听到MJ亲口说自己怀孕的那一天,她简直难以置信。作为IVP的第一位女性合伙人,MJ开创了公司休产假的先例,她每次生孩子都休三个月的产假。尽管已经先后生了三个孩子,但她的职业生涯依然熠熠生辉。

推介结束时,玛格达莱娜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愿投资的气息。风险投资家们心里头的疑问比答案多。但她知道,关于CyberCash的一切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万维网的使用量正呈现爆炸式的增长。她最近和一个叫杰夫·贝索斯的人谈过,几个月前,贝索斯辞去了华尔街的工作,在他父母的资助下,在自家车库里创立了一家叫亚马逊的网上书店。

此时,海因茨已经很了解MJ了,知道她其实生性敏感,只不过平常戴上了冷漠的面具,穿着一身盔甲,让人不容易看出她的真实性格。沙丘路每天都在上演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但在这场游戏中,MJ完全游刃有余。海因茨瞄向会议室,默默为自己的上司加油助威。MJ就像电影《上班女郎》(Working Girl)中的梅兰尼·格里菲斯一样,只是没有梅兰妮那种厚实而整齐的头发。

后来她得知那个女人叫索尼娅·赫尔。至于索尼娅,她在不停地做笔记。中途她突然停了下来,心想,眼前的玛格达莱娜泰然自若,聪明漂亮,一副地中海人的模样。不过,两人都没有长时间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对索尼娅来说,工作就是要看业务能力,无关性别。对玛格达莱娜来说,在男人主导的硅谷专门谈到另一个女人,就像在伊斯坦布尔的海滩上拥抱一个亚美尼亚同胞一样,对她没什么好处。

索尼娅

这种说不到一块去的感受今天再一次袭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新领域换成了诞生不久但无边无界的互联网。那些问题更多地由林奇来回答,玛格达莱娜则把目光投向她第一次走进来时就立马被吸引住的那个不寻常的事物,就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一片拼图、一排多边形中的一个圆形。那就是在门罗风投的会议桌上,一群男人中坐着一个女人。她一副北欧人长相,看起来二十多岁,有一头齐肩的深金色长发,蓝眼睛,身穿合身的海军蓝套装和白色衬衣。“有意思。”玛格达莱娜心想,好奇他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索尼娅在角逐另一种比赛。她很开心能够脱下那件在滑雪周末所穿的Patagonia夹克,换上自己平常的那套装备:定制夹克、衬衣、长裤以及珍珠项链。周围的公司一个个都“欲与天公试比高”。在网景IPO后的几年间,汇集几乎所有互联网公司的纳斯达克指数如火箭蹿升般飙涨了近400%。互联网被誉为20世纪的革命性技术,与铁路、汽车工业、电力和核能的出现相提并论。创业者和风险投资家纷纷用淘金热和争夺地盘这样的字眼,来描述这百年一遇的致富机遇。各家银行围绕热门的IPO和并购交易的地盘争夺战也呈现白热化。风险投资家们对天真稚气的互联网创业者趋之若鹜。At Home(家庭装饰品零售商)、Real Networks(媒体软件制造商)等公司的IPO都令人惊艳,Verisign(智能信息基础设施服务商)、Exodus(工程服务公司)、CyberCash、UUNet、Inktomi(搜索引擎公司)等公司亦然。Priceline(旅游服务网站)、eToys(网络玩具公司)、Pets.com(宠物网站)、GoTo.com(在线沟通和协作平台)和Webvan(网上杂货零售店)等公司,也都取得了让人惊叹的增长——具体体现在对人们眼球的吸引力、点击量和独立用户数量等非财务指标上。

玛格达莱娜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因而十分困惑,这也勾起了她1969年7月的记忆。当时她10岁,在土耳其,听着阿波罗11号载人登月的新闻。之后几天,她滔滔不绝地跟周围的人讲述这次历史性的登月任务,但他们要么嗤之以鼻,要么漠不关心。“你们怎么了?”她恳切地问朋友,“美国投了很多钱才发明出这项技术啊!这可是新科学领域啊!”

索尼娅在工作的时候接到朋友金·戴维斯的电话,金在旧金山的IDG风投公司做风险投资家。金获得斯坦福大学的学士学位比索尼娅从哈佛商学院毕业要晚一年。两人在旧金山的住处只相隔一个街区。金告诉索尼娅,她发现了西雅图的一家前途光明的新互联网公司,需要一个投资合作伙伴。“这家公司可真了不起啊。”金说道。IDG有一只规模8000万美元的基金,单笔投资额通常在100万~200万美元。而门罗风投第七只基金的规模为2.5亿美元。

“电子商务不受地理位置的限制,也没有层层分成的中间商。”玛格达莱娜接着给风险投资家们讲述CyberCash的运作机制,“消费者直接与商家交易。随着中间商的消失,商家可以给消费者提供更加优惠的价格。”CyberCash对信用卡密码加密;支持“小额支付”,比如购买一篇新闻文章;提供“网络硬币”,供消费者购买25美分的视频游戏。但在会议室的许多人看来,电子商务的前景并不明晰。风险投资家不断地向玛格达莱娜和林奇发问:消费者为什么要到网上买东西?数字市集会成为趋势吗?购物者在下单前难道不想先翻阅一下图书,先咨询一下红酒商店内的专业人士,或者先试穿一下衣服吗?

金所说的西雅图公司叫F5实验室(F5 Labs,简称F5),创始人是有债券交易员和投资银行家职业背景的杰夫·赫西。赫西一直密切关注互联网的发展,他提出自己发现互联网少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随着网络流量持续增长——有人说网络使用量每90天就翻一倍——网站即将到达不堪重负、陷入瘫痪的地步。超负荷的服务器正重现诸如HTTP(超文本传输协议)错误404“未找到”、HTTP错误503“服务不可用”之类的信息。赫西知道,到最后,一旦基础设施有重要组成部分出现问题,互联网就将无法正常运转。

她展示了一张图表,介绍商家、银行和购物者如何使用CyberCash的“认证钱包”进行加密交易。在讲解时,她的注意力有那么一会儿被由铜和玻璃制成的会议桌吸引了。风险投资家们吃着餐馆送来的外卖,那些食物看起来很美味。玛格达莱娜的食量总是让人吃惊。她对美国人拿沙拉当午餐嗤之以鼻。别人只需要一份沙拉,她则会跟服务员说,她要一顿真正的餐食,沙拉、主菜和甜点一样都不能少。

F5构建了一个名为BIG-IP(大型网际互联协议)的“负载平衡”软件系统,该系统的功能类似于机场警卫,引导乘客走最快捷且不会误机的那条安检通道。赫西有朋友和家人提供种子投资,还获得了来自旧金山顶级投资公司Hambrecht & Quist(哈姆布雷特&奎斯特)的新投资要约。

与沙丘路上的大多数风投公司一样,门罗风投也是在每周一专门听取创业者的推介,提供三个90分钟的时段,其中一个是午餐时间。玛格达莱娜的推介聚焦于三个契合电子商务这一新世界的商品品类:红酒、服装和图书。

索尼娅知道围绕这笔交易的竞赛已经打响。与金通完电话后,她迅速打了几个电话,了解到F5的律师和首席财务官正在蒙特利的一家酒店参加库利·戈德沃德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她离那里的车程大约是90分钟。她抓起钥匙,冲到车上,迅速出发前往蒙特利。蒙特利是一个海滨小镇,以世界一流的水族馆和见证约翰·斯坦贝克的许多故事而闻名。索尼娅需要让F5的团队相信,牵手风投公司比牵手银行更有好处。门罗风投在互联网和电信设备领域完成过多笔重磅交易,并且兼具广阔的人脉网络和出色的业绩记录,具备绝对的实力,可以成为处于发展初期的F5的强大盟友。

和林奇走进门罗风投的会议室时,玛格达莱娜被某样不寻常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事物吸引了,她甚是惊讶。但那可不是20世纪70年代的家具,也不是什么艺术品。马上就要进行推介了,她开始集中注意力,表现出一位前老板描述过她拥有的“无所畏惧”的神态。她快速地与在场的人握了握手,拥抱了投资过UUNet的合伙人约翰·耶尔韦,然后从她的公文包里拿出PowerBook Duo(苹果笔记本电脑)和扩展坞。她和林奇有60分钟的推介时间,结束后接受提问。玛格达莱娜求真务实、脚踏实地,林奇则有远大的理想,思维天马行空。

自从在波士顿供职于TA以来,索尼娅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征程。从1994年7月进入门罗风投开始,索尼娅领导投资了多个重磅项目,如1995年对弗米尔技术公司(Vermeer Technologies)的75万美元投资,这家公司为日益增长的互联网出版商市场开发工具。1996年,在门罗风投入股一年后,弗米尔技术公司被微软以1.33亿美元的价格收归门下。索尼娅还作为第二投资者(第一投资者是她的合伙人道格·卡莱尔)投资了Hotmail(免费的邮箱服务提供商),1997年微软斥资4亿美元将其收购,这是当时对互联网创业公司规模最大的一宗纯现金收购。当皮克斯动画工作室被哈佛商学院评为年度最佳创业公司时,索尼娅见到了史蒂夫·乔布斯。晚宴上,索尼娅就坐在乔布斯旁边,希望能跟他聊上几句。只可惜,乔布斯那天晚上大多时候都在带着皮克斯的员工观赏他那辆新的银色奔驰座驾,并没有注意到索尼娅。

“嘿,姑娘。”林奇温情地打招呼。他异常高兴,对她说:“我许下诺言,你帮助我兑现诺言。”林奇是科技界的名人,曾主管斯坦福研究所的计算实验室,还曾参与开发“全球互联网的始祖”阿帕网。早些时候,玛格达莱娜和林奇合伙创立了一家叫互联接入(Internet Access)的公司,帮助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学术机构接入互联网。但两人没能拿到风险融资,最后只好将公司卖给了商业互联网接入服务商UUNet。

索尼娅最喜欢的项目之一是优先呼叫管理(Priority Call Management,简称PCM),那是一家支持电话服务的网络开发商,由年轻的马萨诸塞州企业家安迪·奥赖创立。奥赖和他父亲晚上一起在金考快印店(Kinkos)撰写和打印PCM的商业计划书。两人凑了一些钱,奥赖的父亲还拿出了他的退休积蓄。他们在一个卡车停车场搭建了一个小办公室。在4年的时间里,奥赖共计筹集了400万美元,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向人推销他的公司股份来换取投资——婚礼上、葬礼上、电梯里、成人礼上、地铁上、飞机酒店里等,任何场合他都不放过,足迹横跨30个州。索尼娅打来电话时,奥赖和父亲已经连轴工作了107天。那个时候,他们的公司快弹尽粮绝了。

她穿着华美的定制裙装,相比她在斯坦福计算机中心工作时判若两人。那时候,她那一身令人难忘的复古服装,为自己和其他极客的生活都添色不少。她那红棕色的头发现在又长又卷。玛格达莱娜下了车,沿着小路往前走,周围的草地修剪整齐,花坛里的花鲜艳动人。迎接她的是CyberCash的联合创始人丹·林奇,他性情温和,一头棕色头发乱蓬蓬的,戴着一副超大的角质框眼镜。他总是穿一样的衣服:休闲裤和不合身的高尔夫球衫。

索尼娅和奥赖互相开玩笑说,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索尼娅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看到了PCM以及不知疲倦、戴着眼镜的奥赖身上巨大的市场潜力。PCM的目标客户是,那些拥有基站基础设施和设备来连通手机的移动运营商。PCM向那些运营商出售增值功能,如语音邮件、电话卡、呼叫等待、来电显示、呼叫转移等。这些都是完整的现成解决方案,可为运营商带来一连串的高级功能,帮助它们在解除管制的电信市场保持竞争力。1995年,索尼娅成功说服她的合伙人向PCM投资300万美元。1998年,PCM的估值达到5000万美元,而且增长迅猛。

到了沙丘路3000号,玛格达莱娜瘫坐在她车里温暖的座位上,闭上眼睛,为接下来面对门罗风投的重大融资推介做心理准备。与所有主流风险投资公司一样,门罗风投也有能力助力好的创业点子变成公司,甚至催生出整个行业——而玛格达莱娜笃信,CyberCash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点子,因为商务的未来就是电子商务。

索尼娅很感激她在门罗风投的非正式导师汤姆·布雷特,他热衷于与创业者共事,帮助他们建立伟大的公司。布雷特曾在新泽西的贝尔实验室工作,在那里,威廉·肖克利和他的同事共同缔造了第一个晶体管,由此掀起了半导体革命。当索尼娅完成PCM的交易后,经验老到的布雷特出任PCM的董事。但他对索尼娅说:“跟我来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助这家公司取得成功。”他喜欢问创业者:“是什么让你兴奋得睡不着觉?”索尼娅跟随他出席创业公司的董事会会议以及与创业者的一对一会面。他是一个富有耐心的倾听者,懂得如何简洁明了地总结问题和找到解决方案。

玛格达莱娜

索尼娅希望,布雷特的悉心教导能帮助她在与F5团队的会面中有所收获,也希望自己能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风险投资生涯至今,索尼娅跟同事射击过,喝过威士忌,给无数公司打过推销电话,追逐过富有吸引力的项目,照看过三胞胎婴儿,还完成过危险的滑雪比赛。面对挑战,索尼娅从不退缩,从不置身事外,不然她无法走到这么远。也正因为这一点,门罗风投在她30岁生日前四天把她晋升为合伙人。她由此成为该公司成立20年以来最年轻的合伙人。

MJ

最后,拖着颤抖的双腿,索尼娅安然无恙地抵达山底。她在欢呼声中冲过了终点线。她成功完赛了。显然她不是速度最快的那一个,甚至可能是最慢的那一个。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成功完赛了。那天晚餐时,她惊讶地得知她的队伍赢得了比赛。此次活动结束时,她收获了与队友的击掌庆祝,收获了韦塞尔等人的赞许,还收获了一个太阳谷相框。

IVP早上8点30分开始的推介会又一次延长到傍晚了,这种情况已经数不胜数。MJ看了看手表。今天听到的推介,基本都没让她心动。那些创业者都是一味地谈论技术,只字不提市场。大多数企业家都是带着新技术来寻找问题的。而MJ会被那些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并创造了解决问题的技术的企业家所吸引。

脚下的雪冷冷的,风刮了起来。她专注于呼吸,下坡过程中,借助滑雪仗保持平衡,控制节奏。她用胫部抵住靴舌,放松脚趾。哪怕只是一次失误,都会输掉这场比赛,乃至输掉整场游戏。

现在,由比她还年轻的合伙人杰夫·杨来主持会议,他是新信息技术领域的精英。他在IVP第六只基金的投资中的表现相当优异,因此合伙人们给予其“超级分成”待遇,即可从第七只基金中得到更多的未来投资收益分成。在有限合伙人(投资者)拿走分成后所剩下的收益蛋糕中,杰夫·杨将获得比其他合伙人更多的份额。

在积雪覆盖的斜坡顶端,索尼娅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安全滑到山下的画面。她的队友在终点线上放声庆祝。她会顺顺利利地滑到山下。障碍就是她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她起步稳健,全神贯注,不紧不慢,稳扎稳打。心里只想着下一个关卡,没有去想整个赛道。想着过完一个关卡,再到下一个,一个一个地通过。又一个关卡,又一个垫脚石。

杰夫·杨上高中时就梦想成为一名风险投资家。他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得经济学和工程学学位,在斯坦福大学获得MBA学位,曾供职于高盛,于1987年加入IVP。他精力旺盛,曾形容在互联网行业工作就像打鸡血一样兴奋。许多公司来找他,希望他能赐教,以深入了解互联网行业,了解如何在互联网和实体行业之间穿梭游走。有的公司还提出与IVP一同成立合资公司,转型成创业孵化器。各种贸易展览会和行业会议上总是少不了他的身影,他几乎不怎么睡觉,社交活动极为活跃。杰夫·杨与MJ一样有三个孩子。不同于MJ的是,杰夫·杨有一个全职在家带孩子的妻子,因而他能一周七天都投入工作中。他晚上11点上床睡觉,凌晨3点便起床。

但索尼娅明白,这次的周末活动只是名义上的旅行,其实跟补眠、围坐在壁炉旁取暖和泡温泉都沾不上边。就连一流的滑雪选手也参加这种中级比赛,为的就是胜利。休闲娱乐的旗号背后,却是残酷无比的竞争。丰盛宴席的欢庆背后,却是争夺宴席的座次排位。活动举行前的几个星期,宴席的座次排位表就在精心安排了:韦塞尔一边骑着健身车,一边琢磨着座次排位,粗声粗气地向助手发号施令,像摆棋盘一样安排玩家们的座位。

MJ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充实。丈夫,工作,房子,三个孩子,一条狗,一只猫,还有在家附近给父母买的一所房子……这是她当初为自己设想的生活。无论是面对“闭门羹”,还是面对似乎遥不可及的项目,她总有办法找到出路。

在博尔德山的山顶附近,似乎即将迎来暴风雪,索尼娅打量着几支滑雪队,每支队伍都有五名滑雪队员。她听着赛场周围的声音,牙齿直打战。滑雪队员一个个轮流比赛。关卡是用标杆围成的,每根标杆相隔26英尺[1]。滑雪队员必须通过每一个关卡,一个都不能漏。总用时最短的队伍获胜。索尼娅身穿臃肿的Patagonia黑色夹克和滑雪裤,她发现另一队有一个前奥运会选手。他叫奥托·楚迪,现在是韦塞尔麾下的高管,曾两次代表挪威征战冬奥会的滑雪比赛,后来成为职业滑雪运动员,并跻身世界障碍滑雪运动员的前15名榜单。而索尼娅的滑雪经历则只有小斜坡和初学者滑雪道。在滑雪道顶端等待比赛时,她看到队友像争夺奥运金牌一样一支箭似的向山下冲去。下一个就轮到索尼娅了。看着蜿蜒曲折的赛道,她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她感觉自己就像儿童读物里的绿毛怪格林奇的狗马克斯,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崖,心里充满恐惧。

在一次合伙人会议上,杰夫·杨谈到“被动交易”概念,这是指使IVP的投资回报为12~15倍的交易。当权衡一个新的潜在投资项目的利弊时,他说:“我想,我们能轻松地从中获得10倍回报,但我不确定它是否值得投资。毕竟,当我们能做有百倍乃至千倍回报的交易时,我们真的需要这种只有10倍回报的项目吗?”在正常的非繁荣时期,风险投资家们会试图得到10倍的投资回报。如果投了10个项目,他们会希望有两三个项目能带来巨大的回报。通常情况下,80%的投资回报来自20%的项目,风险投资家们将这种情况称作“贝比·鲁斯效应”。贝比·鲁斯是著名的美国棒球运动员,职业生涯中出现过很多次三击不中,但也多次打破大联盟单赛季全垒打纪录。同样,风险投资家们在投资中也必须打出全垒打,才能弥补三击不中带来的损失。

索尼娅系好靴子,聚精会神,准备冲向外面的寒冷空气里。她在这次比赛中唯一的一件滑雪服是户外品牌Patagonia(巴塔哥尼亚)生产的。索尼娅是少数几位获邀参加此次周末旅行的女性风险投资家之一,她比多数其他的女性年轻,职场履历也要少一些。她们要么已经嫁为人妻,要么有交往对象。

MJ认同杰夫·杨的观点。在他们所处的互联网投资泡沫时代,10倍的投资回报的确“有点儿让人提不起劲”。MJ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自称是风险投资家的人。她的发型师突然成了兼职风投,她朋友的庭院设计师也在做风投。街头巷尾都在讨论风投所投资的那些热门互联网公司。1998年,亚马逊的股票回报率为970%,AOL(美国在线)为593%,雅虎为584%。

和所有风险投资家一样,索尼娅也想融入韦塞尔的男银行家精英圈子。在硅谷,受欢迎好比是通行货币。风险投资家之间就是相互邀请喜欢的人参与交易的。参加一场复杂的游戏,不能没有这种众所周知的通行货币。对于这场游戏中不占多数的女性来说,要想受到欢迎,就得学会自信而不咄咄逼人,不能粗声大气,也不能轻声细语,还得学会逐利而不让人觉得贪婪。这也意味着,你不能拒绝参加下坡滑雪计时赛,即便你几乎没怎么滑过雪。

下午6点,推介会终于结束了,大伙纷纷开始约定一起聚会喝酒。而MJ只想回家,她常常给家人做晚饭。她打电话给丈夫比尔,比尔说他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下班——多半不止一个小时。比尔与他人合伙创办了一家叫基金会资本(Foundation Capital)的风险投资公司,上班时长跟创业公司没什么区别。MJ是在普渡大学认识比尔的。比尔有一头浅褐色的头发,有一双她见过的最蓝的眼眸。他在普渡大学攻读工科专业,还担任啦啦队队长。事实上,他身上拥有一切她没有的特质:游历广泛,喜欢冒险,擅长运动。他也乐于奉献,似乎与MJ的父亲截然相反。

现在,她被要求或者说被命令参加一项下坡滑雪计时赛,一同参赛的有银行界的那些充满干劲的小伙子,其中甚至有一些曾经赫赫有名的奥运会滑雪运动员。索尼娅不能拒绝参加,得有运动风度,也不能不给托马斯·韦塞尔面子,他以13亿美元的价格将他的公司蒙哥马利证券(Montgomery Securities)卖给了国民银行(NationsBank),作为投资者也助力过数家前景光明的公司上市,比如安进、美光科技、ROLM、IDT(集成设备技术公司)、雅虎和西贝尔系统公司(Siebel Systems)。大家都知道,他想要让自家公司的名字出现在企业IPO招股书令人垂涎的左侧位置,也就是成为主承销商。

如今,比尔喜欢吹嘘自己拥有绝大多数男人没有的东西:一位做风险投资合伙人的妻子。他在外一直表示为MJ感到骄傲。但在家里,做完饭,带孩子们洗澡,检查凯特的作业,睡前给孩子读书——给汉娜读《晚安,月亮》,给威尔读《小塞尔采蓝莓》,给凯特读《吹小号的天鹅》——全都是MJ一个人搞定的。比尔回家晚了,MJ还得给他热晚餐。实际上,MJ多头兼顾,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和照顾孩子的工作。

但索尼娅答应参加韦塞尔无聊的周末活动,并不是为了成为下一个让-克劳德·基利,她只是想好好地吃完这顿午餐。周围都是男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不想表现得畏畏缩缩。这位南方美女曾落选高中运动校队,也曾因为跟不上舞蹈节奏而无缘啦啦队。她这辈子可能也就滑过5次雪,都是跟教会团体一起去的。相比滑雪本身,她更喜欢滑雪后的闲暇时光。

晚上10点30分左右,看完新闻后,MJ对比尔说她要去睡觉了。比尔也说准备去睡觉。但他不知道的是,睡觉之前,MJ还要洗衣服、洗碗、遛狗、收拾客厅。等她爬上床时,比尔已经呼呼大睡一个小时了。

“索尼娅,我给你报名参加比赛了。”韦塞尔兴奋地说。他时常带银行家和包括索尼娅在内的风险投资家乘坐包机前往这个著名的爱达荷州度假胜地。他曾是一名众多荣誉加身的运动员,在滑雪、自行车、速滑和跑步等多个项目上都获得过奖牌,还曾担任美国滑雪队的主席,以招募奥运会运动员和海豹突击队队员,并将他们培养成为银行家而闻名。

索尼娅

索尼娅在太阳谷一家温暖的滑雪小屋里享用午餐,这里离滑雪的斜坡很远,安全舒适。这时,投资银行明星托马斯·韦塞尔走到她的桌边。

到了蒙特利的酒店,索尼娅找到F5的首席财务官和律师,向他们讲解F5为什么更应该与门罗风投合作。会谈进展顺利,谈的时机也恰到好处。一周内,F5的创始人兼CEO杰夫·赫西从西雅图飞到硅谷,会见索尼娅和其他门罗风投的合伙人。赫西此前从未来过沙丘路,神色颇为紧张。平常说话很快的他有意放慢了语速。他从未经营过一家公司,从未撰写过合同,也完全不懂如何为创业公司拿到融资。西雅图是一个不错的创业城市,但它并不具备硅谷那样的生态圈:既有风投社区,又有不断通过并购交易进行研发的大公司。

索尼娅

在门罗风投的会议室里,赫西给风投合伙人做了一个基本的PPT(演示文稿)展示,但更多时候他还是用白板来讲解。说到公司的起源故事时,他把大伙都逗笑了。他说:“那时候我有一种顿悟。我想,应该有人开发负载均衡器啊!应该有人给服务器开发当初给磁盘存储器开发的东西。”他指的是名为“独立磁盘冗余阵列”(RAID)的技术,这项技术将数据分散于各个硬盘,从而带来磁盘冗余和速度优化。“我想,哇,要是我们能给服务器开发出类似的技术,会怎么样?”

MJ一边从她的海军蓝休闲裤上摘下早上做饭时沾上的炒蛋,一边继续驶向沙丘路。听着汉克·威廉斯的唱片,她感觉上班的路程都变短了,变得更轻松愉快了。这张唱片里,她最喜欢的歌曲是《爱我本色》(Take Me as I Am)。

他潦草地画出示意图,列出数据,并在上面标出其公司营收高达30%的月增长率。他指了指负载均衡器的运行原理图解,然后转过身对合伙人说:“看,地球上的一切都将连接到互联网。服务器经济方面必须随之调整。我认为,有朝一日,所有的互联网流量都将流经负载均衡器。没有负载均衡器,任何网络都将行不通。”

车子驶出车道时,MJ不禁想,她的母亲多萝西究竟是怎么在特雷霍特的那座小房子里一手把五个孩子抚养成人的呢?漫长冬季里,老家卧室窗内结成的冰块仍旧历历在目。她的母亲要在彭尼百货上夜班,却还能够一个人包办做饭、清洁、购物、缝纫等大大小小的家务。MJ的父亲整天都在学校教书,周末要么捣鼓他的车子,要么把自己关在那间摄影暗房里。

接下来的星期一,1998年7月6日,索尼娅和金·戴维斯一同飞往西雅图向F5提出投资要约。索尼娅金发碧眼,传统保守,金是非裔美国人,身材高挑,两人看起来颇为合拍。索尼娅带了投资意向书,上面解释了投资要约的细节。她给予F5公司5500万美元的估值,依据的是该公司的营收、业绩预测、市场状况、不同行业之间的相对估值水平、可比公司分析、其他公司的要约以及对赫西心理价位的猜测。这些年来她认识到,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琢磨创业者的心理价位。门罗风投的目标是至少实现10倍的投资回报,按照这一回报率,可以得出F5的估值在5500万美元。

给三个孩子穿好衣服,准备好早餐后,MJ向亲爱的保姆蒂娜致意,和孩子们吻别,在一顿手忙脚乱过后,得以沉浸于早晨家庭温馨时光的最后一刻。接着,她关上车库门,进入外面的另一个世界。她很好奇,为什么包括她丈夫在内的风险投资家开会一个比一个早呢?他们怎么能赶上清晨6点的会议呢?她不想错过早上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光。现在,她一个人在车上,身边没有孩子抱怨她选播的音乐不好听,她把汉克·威廉斯的一张畅销唱片放进播放器里。

“我们想要投你的公司,”索尼娅对赫西说,“你对公司的估值是多少?”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新一周的第一个工作日,MJ时不时盯着时钟。她早上8点30分要到IVP参加周会。MJ炒鸡蛋时,威尔却不停地向她要可可泡芙。此时,家里的拉布拉多犬辛迪也挠着门想往外跑。MJ的摩托罗拉StarTAC翻盖手机传来震动声,她没有理会。

听到这个问题,赫西有些吃惊。根据他一直以来的观察,其他的互联网公司很多都能获得虚高乃至疯狂的估值。他所拥有的营收和客户,比他所有的直接竞争对手加起来都要多。F5的客户包括微软、蒙哥马利证券、阿拉斯加航空、孟山都等数十家知名企业。尽管如此,他的钱总是没多久就烧完了。创业生涯的每一天,他都像坐过山车一样,情绪大起大落,令人眩晕。时而极度狂喜,时而绝望至极,这成了他的日常。

在帕洛阿托的家中,听到高跟鞋踩在西班牙瓷砖地板上发出的咔嗒咔嗒声,MJ会心一笑,那是她10岁的女儿凯特踩着高跟鞋在走路。凯特有一双高跟鞋,平常很喜欢假装像妈妈那样去上班。MJ好动的7岁儿子威尔追着家里的猫——海蒂到处乱跑。MJ 3岁的女儿汉娜抱着妈妈的腿。她的丈夫比尔·埃尔莫尔也是风险投资家,一大早就出门去开会了。

他在脑子里把那些数字过了一遍。“嗯,投资前估值是6000万美元。”赫西说,他指的是他的公司在接受门罗风投和金的IDG公司投资前的估值。

MJ

“投资前估值我可以给到5500万美元。”索尼娅说。

坐在位于凯斯米尔斯停车场的车里,一想到Four11横跨米德尔菲尔德路的延长电线,特蕾西娅就忍俊不禁。引擎启动了,她坐了一会儿,想着要去哪里借宿睡一觉。

赫西摇了摇头说:“要6000万美元才行。”

大约凌晨2点,特蕾西娅拿着手电筒收拾东西,发现拉尔斯顿和他的团队抱着一堆延长电线。他们小跑着穿过米德尔菲尔德路,到了美国地质调查局办公室,找主楼层的一名保安协商了一番,然后开始往米德尔菲尔德路的另一边铺设橙色的延长电线,边走边把它们绑紧。他们通过一扇窗户把最后一根电线拉进凯斯米尔斯大楼,电脑随即恢复了供电。欢呼声顿时四起。

双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赫西说:“我想,你俩可能需要先给公司总部打个电话。我先走开一下,你们可以打电话。你们准备好后,我就回来。”

一天晚上,特蕾西娅在做演示文件,其他的联合创始人在忙里偷闲地玩电子游戏《毁灭战士》,电灯忽明忽暗,之后彻底熄灭。特蕾西娅向窗外和街道望去,外面几乎一片漆黑,只有街道对面的美国地质调查局办公室和楼下的Four11公司还有光亮。透过地板上的洞,她听到楼下硕大的USP(不间断电力供应)备用电源发出熟悉的哔哔声。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的备用电源的电力耗尽了,特蕾西娅听到Four11的创始人杰夫·拉尔斯顿和他的团队——包括几位让人敬佩的女性,如杰西卡·利文斯顿、凯蒂·米蒂奇和格洛丽亚·加文——在谋划接下来该怎么办。听到他们恢复电力的疯狂计划,她不禁嘴角上扬。

和金商量了一会儿后,索尼娅拨通了门罗风投总部的电话。当时已经很晚了,只剩下专注于医疗保健领域的年轻合伙人迈克·劳弗在公司。索尼娅告诉他:“劳弗,我们需要把估值提高到6000万美元。”劳弗答道:“听起来不错。”这正是索尼娅想听到的回答。

楼下邻居是一家叫Four11的互联网创业公司,这家公司需要非常强大的计算能力。该公司有在线黄页、白页电话簿,以及可视电话目录,还在准备上线早期的网页邮箱服务。

赫西回到了房间,索尼娅向他伸出手说:“就这么定了。”赫西拿到6000万美元的投资前估值,门罗风投投570万美元,IDG则投200万美元。

她有更多的时间花在创业公司Release的新工作上,Release的办公室位于门洛帕克的一座老建筑——凯斯米尔斯大楼的第二层。该公司的目标是成为最大的互联网软件分发商。凯斯米尔斯大楼位于米德尔菲尔德路250号,这条街道上的大楼经常遭遇限电,网络连接也时好时坏。特蕾西娅和同事只好在地板上钻了一个洞,以便连接楼下邻居的电源来为他们的服务器供电。楼下邻居还安装了高速网络,其T1线路的数字数据传输速度达到1.544 Mbps(兆比特每秒)。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F5实验室[后来更名为F5网络(F5 Networks)]便从一个聪明的点子变成了一家上市公司——成立以来总融资额只有1200万美元。没多久,不到40岁的杰夫·赫西手下的员工便增长到600人,公司估值更是达到20亿美元。也就是说,那笔570万美元的投资给门罗风投带来了超过1亿美元的回报。

两年前,25岁的特蕾西娅嫁给了贝恩的前同事蒂姆·兰泽塔,兰泽塔如今在波士顿的一家共同基金公司做买方分析师。她现在叫特蕾西娅·吴·兰泽塔,一有机会就飞去东海岸看她的丈夫。但两人都省吃俭用,毕竟她现在的工作报酬是股份而非固定薪水。她也不介意东西海岸来回飞,不用照顾丈夫使她能够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之所以选择加入Release,既因为克莱因拥有卓越的才华且为人谦逊,也因为互联网创业公司的魅力。杨致远和大卫·费罗成立雅虎作为研究生项目时,她正在斯坦福上学。杨致远和费罗从红杉资本获得330万美元的投资。一年后,雅虎成功上市,市值达到8.48亿美元。特蕾西娅第一次下载Mosaic(网景公司的前身,网络浏览软件的先驱),是在斯坦福的计算机中心。就读于斯坦福商学院期间,她在由网景联合创始人吉姆·克拉克创办的硅图公司里实习了一个暑假。(她在该公司的销售启动大会中的任务之一是,坐在一台冰箱般大的中空服务器里,像计算机那样响应人们输入的指令。)1995年8月网景挂牌上市时,她在贝恩工作——贝恩曾提出,如果她在公司工作满两年,就可以报销她读商学院的学费。成立16个月的网景从未获得过盈利,估值却眨眼之间逼近30亿美元。同年,埃隆·马斯克进入斯坦福大学攻读能量物理学。入读才两天,他就辍学,加入互联网创业大潮。他笃信创业这一时代潮流,短期内不会再出现,机会难得。他创立Zip2(在线软件公司),意在帮助媒体行业从印刷模式转向电子模式。

告别Release的特蕾西娅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职业前景,没想到这时有人找她咨询一些事情。Release的创始人马修·克莱因又孵化了一家创业公司,但他面对风投的头几次推介都无果而终。于是他找特蕾西娅指点一二。他的新公司叫科技星球(Tech Planet),致力于提供家庭办公技术方面的部署和咨询服务。特蕾西娅给他提了一些意见,主要围绕推介时该说些什么,要做哪些调整。

四人当中,克莱因认为特蕾西娅最有潜力,履历最丰富:布朗大学工科毕业,拥有斯坦福商学院MBA学位,先后供职于贝恩的波士顿分公司和旧金山分公司。特蕾西娅不仅熟悉技术和商业策略,在销售和市场营销方面也能很快上道。她给数十家公司打过推销电话,负责过与各级管理人员的沟通工作,曾开着她那辆樱桃红色讴歌赶赴一场又一场会议。她具备其他几位不成熟的创始员工所不具备的社交技能,懂得如何在一群人面前做演讲,懂得安排处理各种日常事务,比如找到好的航班座位和租车。她教导克莱因不要穿白色的运动袜搭配深色的套装,告诉他与日本人交换名片时要注重什么礼节,如何做费用开支报告,以及如何在商务差旅中节省开销。

结合了特蕾西娅的建议后,克莱因接下来与风险投资家们的三次会面都变得全然不同。他还没做完推介,风险投资家们便问:“我要在哪里签字?我想现在就给你投钱。”与此同时,那个曾疯狂地从米德尔菲尔德路对面拉电线供电的创业者——Four11的创始人杰夫·拉尔斯顿,作价9000万美元将RocketMail(火箭邮箱)卖给了雅虎。RocketMail由此成了雅虎邮箱。

经另一位斯坦福商学院同学、Release员工马克·本宁的介绍,克莱因联系上了特蕾西娅。本宁曾是哈佛曲棍球队的明星球员。该公司的第四位员工是李安——一名中国移民,英语水平一般,但精通工科。李安是看到克莱因贴在斯坦福校园灯柱上的招聘广告后找到这家公司的。Release的另一位创始成员是奇普·霍尔,他担任公司的市场营销副总裁。

特蕾西娅与克莱因围绕科技星球的交流让她意识到,她是多么喜欢一家公司刚刚起步的那个阶段,多么喜欢那个混乱和秩序每天都发生碰撞的阶段。在Release供职期间,她也见识到了风险投资家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不管是在投资方面,还是在提供专业意见方面。在进入Release前,她并不知道风险投资家们是怎么找到门路参与创业公司后面的融资轮次的。A轮投资者,即那些在天使轮或创业者的亲人朋友之后入局的投资者,会主动联系其他公司的风险投资家,鼓励他们参与后面的融资轮次,如B轮、C轮、D轮等。A轮是第一轮来自风投的融资,是创业公司第一次向外部投资者提供股份。随后的融资轮次则表明创业公司处于成熟期和扩张期。早期投资者对后续融资轮次的风险投资家的呼吁,给创业公司的发展带来了重大的影响。

Release成立的初衷是,使企业能够以电子方式分发软件,告别借助连锁零售店的盒装光盘分发方式。这家创业公司由马修·克莱因一手创立,他身高约两米,自称“黑客和傻子”,时常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入迷而撞上低处的树枝或门框。他曾在耶鲁大学和斯坦福大学学习,在上学时,他将一种支付机制编程成共享软件。这是一种免费使用的专有软件,但实行自觉付费模式,用户想付多少就付多少,克莱因并不看好这种模式。他的Release公司已从两位风险投资家——史蒂夫·尤尔韦特森和蒂姆·德雷珀那里拿到了100万美元的投资。

特蕾西娅有几个朋友也在做风投。格雷格·桑兹离开网景加入了萨特山风险投资公司(Sutter Hill Ventures)。罗宾·理查兹·多诺霍(特蕾西娅在商学院认识的朋友)去了大名鼎鼎的风险投资家比尔·德雷珀手下工作,帮助他成立了全球第一只印度风投基金。多诺霍现在是合伙人了,也很热衷于这份工作。詹妮弗·方斯塔德比特蕾西娅早一年进入贝恩波士顿分公司,她在加盟德雷珀·费希尔·尤尔韦特森(Draper Fisher Jurvetson)公司一年后便成为合伙人。(史蒂夫·尤尔韦特森和蒂姆·德雷珀投资过Release。)方斯塔德曾向特蕾西娅讲述米特·罗姆尼1994年向泰德·肯尼迪发起竞选挑战以竞选参议员时她为罗姆尼工作的故事。方斯塔德曾与贝恩公司的创始人罗姆尼一起旅行,听他讲述在他的帮助下成立的创业公司的故事,比如史泰博公司,他是该公司的第一位投资者。罗姆尼曾亲自在史泰博的第一家门店摆放货架。方斯塔德此前并不知道风险投资家除了出资以外,还能参与创业公司的实际经营。罗姆尼的政治竞选结束后,方斯塔德前往哈佛商学院进修。此时的她喜欢上了赋予本来没有定义的东西以定义的想法。

不过,由于在创业公司的工资微薄,特蕾西娅必须对日常生活做出一些调整。除了桌上足球以外,她又有了一项新的“运动”爱好——沙发冲浪。从隐私角度看,每晚睡在别人家的沙发上跟住在布朗大学的宿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对于即将进入互联网创业者你死我活的世界,特蕾西娅心里非常兴奋。她的父母和祖父母当初冒着巨大的风险从中国前往印度尼西亚,后来又从印度尼西亚来到美国。也许,过往的移民经历,让她准备好了迎接充满冒险的创业旅程。

刚完成一些求职面试,特蕾西娅便收到了多份聘用邀请。有几份来自创业公司,更多的来自风险投资公司。Release天使轮投资者格雷格·桑兹告诉她,加速合伙公司(Accel Partners)正在招聘一名有工科和互联网背景的新合伙人。该公司的合伙人布鲁斯·戈尔登给特蕾西娅的推荐人打了电话,其中包括克莱因。被问到特蕾西娅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时,克莱因说:“我先说明一下,对于她我不会吝啬赞美之词。特蕾西娅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出类拔萃的人。”特蕾西娅让风投大亨、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吉姆·布雷耶印象深刻的是,她有多重专业背景,懂技术,也了解创业需要具备什么条件。布雷耶还觉得,特蕾西娅“有职业道德修养,并且拥有风险投资家不可或缺的求知欲”。布雷耶、戈尔登等加速合伙公司的合伙人得出的结论是,特蕾西娅“聪明伶俐,积极上进,善于分析,有良好的职业道德,能很好地与他人合作”。但这些合伙人还心存一点疑问:她能不能从数百个乃至数千个不同的投资机会中筛选出那些能带来超额回报的机会呢?这是个未知数。

听到特蕾西娅宣布要离开贝恩旧金山分公司,加入硅谷新成立的软件公司Release时,她的老板做出了这样的反应。特蕾西娅做事向来都按部就班。但这一次,她确信自己看到了未来——数字化的未来。

最后,特蕾西娅以投资经理的身份加入加速合伙公司。她渴望与多家创业公司共事,而不是只专注于一家;她也渴望向几位前辈取经学习,比如两位行业领袖布雷耶和彼得·瓦格纳,以及加速合伙公司的两位创始人阿瑟·帕特森和吉姆·斯沃茨。入职加速合伙公司的前一天,特蕾西娅去香蕉共和国买了一套标准的风投服装:卡其裤和蓝色领尖扣衬衫。这种搭配对女人很不友好,但好在还可以穿知名设计师设计的鞋子。她很喜欢到尼曼百货物色打折的名牌高跟鞋。工作服她可以妥协,但鞋子绝不能妥协。

“你是在开玩笑吗?加入创业公司比开餐馆风险还大啊!”

作为加速合伙公司的投资经理,特蕾西娅的职责是管理和创建“项目流”。合伙人每天直接给她转发数十封电子邮件,不做任何解释。她得一封一封地读完邮件,弄清楚里面讲述的项目,判断是否值得合伙人花时间去进一步了解。这需要她归纳整理一大堆的邮件——不能漏掉任何关键信息,并有条不紊地进行分析研究。在评估哪些项目和点子有价值的同时,她也被鼓励去挖掘自己的项目,开发自己的专业领域。

特蕾西娅

入职没多久,特蕾西娅收到通知要去会见两位创造了新搜索算法的斯坦福博士生,他们分别叫谢尔盖·布林和拉里·佩奇。特蕾西娅需要在他们向公司合伙人推介其新页面排名算法之前先拜会一下他们。

于是,玛格达莱娜回到科技世界,回到电路和逻辑的世界,回到那个一直以来给她归属感,并将她重塑为互联网专家的世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说服一些风险投资家认同她的观点——电子商务即将改变世界。

索尼娅

那段时间,她的事业举步维艰,私人生活则顺风顺水。她遇到了一位名叫吉姆·威基特的律师,威基特比她大8岁,性格随和,与有紧迫感、注重细节的她刚好互补。她对威基特的第一印象是他话很多。第一次晚餐约会,他就直接对她说想要娶她为妻。“你是喝太多浓缩咖啡了吧。”她回应道。两人如今有两个儿子,5岁的贾斯廷和3岁的特洛伊。但34岁的玛格达莱娜还是觉得很空虚,因为职业生涯失去了挑战性。她需要孩子以外的东西来充实自己。

索尼娅邀请她在F5项目中的合作伙伴金·戴维斯一起去火奴鲁鲁的四季酒店,一起庆祝这个带来超额回报的项目。她也想借此感谢金介绍她去做这笔投资。两人都是单身,都30岁出头,每天都在泳池边度过,观看海浪,在附近的小淡水湖浮潜。工作、男人、家庭、金钱、为什么女人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钱……她们无所不谈。男人可以无所顾忌地追逐财富,女人则被劝诫不要总是追求财富。男人做慈善是为了提升自己,女人做慈善则是为了提升他人。换句话说,金钱对女人来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并且是一样需要学会巧妙驾驭的东西。

在AMD供职近3年后,玛格达莱娜离开了这家公司,加盟了第一家Unix(操作系统)台式电脑公司——财富系统公司(Fortune Systems)。从光鲜夺目的IPO(首次公开募股)——史上规模第七大IPO——到濒临破产,这家员工不到50人的公司经历了一段过山车般大起大落的疯狂旅程。尽管财富系统公司的财务状况堪忧,但玛格达莱娜很喜欢它那种狂热的创业公司氛围。在财富系统公司,她身兼要职,负责监督运行所有的软件系统、Unix,以及所有的应用软件,包括甲骨文的数据库和莲花软件公司的1-2-3电子试算表格。离开财富系统公司以后,她没有选择留在科技行业,而是奔赴博思艾伦咨询公司,一心期望能够从事科技公司的市场营销工作。然而,她要从事的却恰恰是她的知识盲区,一如她在斯坦福编程期间体会到的思维盲点一样。在博思艾伦,她所有的时间都要花在推销游轮上,而非推销电脑芯片。她负责撰写客观公正的调查问卷,以及组织首次乘坐游轮前往加勒比海和穿越巴拿马运河的客户进行团体讨论。她在游轮上品尝着金巴利酒和橙汁,欣赏着周围的风景,心里想着自己的职业生涯到底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几年——她的黑暗时期,她在市场营销岗位上郁郁寡欢地度过。那段时期暗无天日,仿佛被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光。

“女人在金钱问题上需要非常谨慎,”索尼娅说,“女人嫁个有钱人,就会被说拜金。赚的钱多了,也会引来非议。我喜欢钱是因为它能给我带来选择,比如选择单身,选择结婚,选择帮助父亲和其他人。我母亲的继父不让她上大学,她没的选。”

玛格达莱娜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在酒桌上喝而不醉,也习惯了独自离开酒吧或者餐馆,习惯了总是早起做晨间报告,一一列举出各种数据。在土耳其,她从小就被教导,向男人传达信息时要清晰无误。当乘坐渡轮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时,她知道不能与男人发生眼神接触。她明白,不管是走路姿势、说话方式、坐姿、站姿,还是穿衣打扮、握手方式、歪头和调整身体的动作,如果她有一丝特别之处,都有可能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在生命的前17年,她受过如何避免被性侵方面的训练——在伊斯兰国家,被性侵是最糟糕的事。从小以来的这些训练,让她在硅谷受益匪浅。

索尼娅露出微笑说:“我一辈子只有一次发财的机会,我可不能浪费掉。”

玛格达莱娜不想再多说什么,该说的她都说了。她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在与麦克唐纳·道格拉斯、IBM等公司的计算机设计师合作时,她也是不得不跟男人们打交道,跟他们去酒吧喝酒、参加派对、吃晚饭。那些应酬不去不行,那些人要么是客户,要么是潜在客户。他们清一色都是男人。

金与其他朋友和同行的女性榜样也有过类似的讨论,如风投前辈安·温布尔德和企业家出身的风投家海蒂·罗伊森,两人在硅谷都颇有名气,也备受尊敬。海蒂向金分享过她对金钱和业内男人的粗俗言语与不良行为的一些看法。海蒂是软件公司T/Maker的联合创始人,有一次,她去与一家大型个人计算机制造商的高级副总裁吃晚饭,准备签署对她的创业公司至关重要的融资协议。就在他们为两家公司美好的未来举杯祝酒的时候,那个男人对海蒂说,他还给她带了一份礼物,就在桌子下面。他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他未拉上拉链的裤子上。海蒂随即离开餐馆,交易告吹,她转而寻找其他投资者——正是安·温布尔德。

最后,桑德斯总算开口:“要不你坐到我那一桌用餐?那一桌可是我专门为盛情款待我们的顶级分销商而设的。我听说你是个不错的工程师,他们也会乐意跟一个年轻美女坐同一桌用餐的。”

“权力桌上总是坐满了白人男性,但我更欣赏那些了不起的女性。”金说着,举起酒杯。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想让老板知道她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桑德斯回望着她,眉头紧锁,仿佛有人在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跟他说话一样。玛格达莱娜看在眼里,显然,这个自称硅谷“最卑鄙无耻的人”不知道该拿面前的年轻女人怎么办。

索尼娅也很幸运,她也有一个举足轻重的女性榜样。在波士顿的TA公司,她能够从杰奎·莫比身上学到门道。莫比是美国最早成为风险投资公司合伙人的女性之一。她在TA的匹兹堡办事处工作,每隔几周来一次波士顿。她身穿浅色调的套装,索尼娅戏称她穿的是“复活节彩蛋”。两人会一起坐飞机上门拜访一些有趣的公司,会见它们的高管和创始人。莫比教导索尼娅,对于优秀的公司,即便它们没有在融资,也要定期拜访一下。她认为,在风投界,人脉比交易本身更加重要。在TA,最早通过研究计算机杂志、商业性出版物和邓白氏报告,打推销电话,被拒绝后再接再厉等诸多方式寻找有潜力公司的人,正是莫比。告诫索尼娅要像猎鸟犬一样追逐投资项目的,也是莫比。索尼娅当初试图通过约翰·麦卡菲车上的电话联系他的时候,脑海里回响的就是“要像猎鸟犬一样向目标发起猛烈追逐”。

玛格达莱娜弯下身来,蹲在桑德斯身旁,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有话要跟你说。”她心跳加速,这可是她的老板啊!“我是你公司的工程师。刚刚发生的事对我个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这场裸女表演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受尊重的员工。你说你想要确保你的员工受到善待,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新招来的工程师的吗?”

索尼娅把她知道的关于莫比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金。在与这位导师一起出差期间,索尼娅得知,当莫比觉得到了想要从生活中获得更多的阶段时,她嫁给了一位成功的银行家,并生下了两个孩子。40岁那年,莫比入读面向女性的西蒙斯管理学院,晚上上课。毕业前几个月,为了得到一份没有工资的实习工作,她接受了来自波士顿的佩因·韦伯公司(Paine Webber&Co.)的一位投资银行家的面试。经过一番似乎进展顺利的长谈后,银行家靠过来对莫比说:“我们认为你会胜任这份工作,但你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莫比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接着说:“你的丈夫在波士顿银行工作,他需要你在家里照顾家庭。”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妻子都兼顾不了工作和家庭。”

这场限制级的色情表演结束时,玛格达莱娜非常生气。不仅因为舞女袒胸露乳,还因为晚餐时低劣的色情场面。她起身后径直走向杰里·桑德斯,心里想着该说些什么,以及该怎么说。她不想给人留下情绪化的印象。她需要用一种他能理解的方式来表达观点。

那番话,让索尼娅和金都觉得无语。

刚进入AMD时,玛格达莱娜获邀去火奴鲁鲁的希尔顿夏威夷村参加一个销售大会。该大会宣称要用“一场令人大开眼界的早餐盛会”拉开序幕。玛格达莱娜在会场坐下来,期待着一场充满欢乐的夏威夷舞蹈表演。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脱衣舞表演。才早上8点啊!台上的女人们裸露上身,一扭一摆地走来走去。表演结束,桑德斯和他的销售主管史蒂夫·泽伦西克走上舞台,发表了一番激昂的演讲。“他们想传达些什么呢?那些裸胸女人就是对顶级销售员的奖赏吗?”玛格达莱娜不禁想。第二天晚上的娱乐活动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晚餐时,一帮跳舞女郎登场,一边舞动着身体,一边缓缓脱下衣服,直至一丝不挂。接着,她们相互做出露骨的性暗示动作。玛格达莱娜并不是对这类事情大惊小怪的人,她在欧洲的海滩上也见识过女性半裸或全裸的场面。但当晚的“娱乐活动”是在一个正式的工作场合中出现的,露骨程度简直令她无法忍受。

莫比于20世纪70年代末作为无薪实习生加入TA,在那个时代,美剧《玛丽·泰勒·摩尔秀》中一名单身独立、有权势的职场女性的感人故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1982年,莫比成为风投公司的合伙人,比玛丽·简·埃尔莫尔早一年。她会见了年轻的比尔·盖茨和拉里·埃里森,投资了多家早期的软件公司,其中包括数字研究公司(Digital Research)、麦科马克和道奇公司(McCormack&Dodge)、Capex软件公司等。当时,投资软件公司被普遍认为风险很大。

AMD的联合创始人杰里·桑德斯在他的办公室墙上挂了一张海报,上面写着:“是的,尽管我行走在阴暗的山谷里,但我无所畏惧——因为我是这个山谷里最卑鄙无耻的人。”玛格达莱娜听从导师的意见选择到AMD工作,负责将局域网芯片组设计到计算机中。

索尼娅向金转述了莫比分享给她的一个故事,是关于与微软的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会面的故事。莫比一大早就到达位于西雅图的微软会见盖茨,但被告知盖茨正在从机场回来。每次上门造访一家公司,莫比都会仔细观察公司的办公环境。在她眼里,微软的总部简直是一片狼藉。电脑机箱和空的可乐罐到处都是。等了一个小时后,终于等来了一个戴着大眼镜的年轻人。他摇着头自言自语,显然是在为什么事生气。她反应过来,他就是盖茨。

然而,当玛格达莱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导师时,导师却说:“为什么要去一家用水果的名字命名的公司呢?”他叮嘱她,要找一家“稳定且有财力的”公司,比如成立10年的半导体公司AMD。AMD刚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增长速度惊人,而且正成为研发领域无可争议的领头羊。

他刚从得克萨斯州飞回来,他在那里的会谈“糟透了”,他失去了一单本以为能拿下的生意。他一夜未睡,开车回公司的路上还因为超速被警察拦下。Tandy[最早通过Radio Shack(消费电子产品专业零售商)销售产品的个人电脑制造商之一]与微软之外的一家公司达成了交易,为此盖茨非常生气。Tandy的TR1000计算机需要软件编程语言COBOL(面向商业的通用语言)的编译器。盖茨此前一直在努力说服Tandy与微软签约,尽管他手上还没有对方需要的编译器。

玛格达莱娜是参加面试的16名学生之一。她想要为苹果工作。从大学辍学后,乔布斯前往印度学习印度教和佛教。他不仅钻研技术,还潜心修行。由于热爱科技,玛格达莱娜感觉自己的思想更开阔了。参加面试的16名学生中有5名收到聘用邀请,玛格达莱娜便是其中之一。

莫比向盖茨询问他的磁盘操作系统MS-DOS的情况,该系统定在1995年8月推出。盖茨说,他找了来自一家本地公司的蒂姆·帕特森来做该系统的编程工作。该系统将支持打开、浏览和操作电脑上的文件。两人接着讨论了一个小时,盖茨滔滔不绝,全程几乎没看莫比一眼。他们约定两周内再会面一次。

还没拿到硕士学位的时候,玛格达莱娜只要参加面试就能得到聘用邀请,七次面试无一失手。她的第一次面试是面对苹果公司的史蒂夫·乔布斯和史蒂夫·沃兹尼亚克。这两位苹果公司创始人邀请“双E”学生到LOTS计算机中心,听他们公司成立3年的宣讲。学生听完如果喜欢这家公司,就可以留下来接受面试。乔布斯留着山羊胡,戴着金属框眼镜,穿着牛仔裤。他告诉玛格达莱娜以及其他的“双E”学生,毕业后到苹果工作会让你感觉像“接着上大学”一样。

莫比没有投成微软这个项目,但见了比尔·盖茨以后,她还见了计算机科学家加里·基尔代尔。基尔代尔编写了被认为最早的连接计算机的操作系统CP/M(控制程序/监控)。他从零开始编写该操作系统,并抢在微软之前将产品推向市场。他的公司就是数学研究公司。

十多年前刚从斯坦福大学毕业时,玛格达莱娜的职业生涯看起来一片光明,但后来她却迷失了。

索尼娅接着说:“莫比和基尔代尔其实是在一个名叫坚果树的综合大楼附近的一家烤肉餐馆里会谈的,基尔代尔拿了一叠餐巾纸,然后开始在上面画图解。”基尔代尔向莫比展示他编写和控制的操作系统是如何成为一切的基础的。“应用程序是围绕操作系统而设计的。”他一边补充他的图解,一边解释。他边说边画,称任何计算机系统都是由三个基础层构成的:硬件、操作系统和应用程序(当时还没有被捆绑在一起)。他告诉莫比:“谁能掌控操作系统,谁就能掌控整个计算机行业。”索尼娅说,被打动的莫比给数字研究公司投了钱,之后目睹了该公司和微软争斗白热化的整个过程——微软最终获胜。

几年前,当互联网首次向商业用途开放时,在网上出售商品还是非法的。现在不一样了,拿必胜客来说,它在网上卖出第一块比萨饼以后便大做文章。玛格达莱娜知道,是时候行动起来了。她坚信,电子商务就是未来的潮流。

索尼娅欣赏着夏威夷绚烂的日落,此时,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在追随莫比的脚步。金从莫比的故事中获得了不少启发,她也钦佩索尼娅的职业道德和刻苦精神。事实上,那天在给索尼娅打电话告诉她F5的情况之前,金是先打给了另外两位风险投资家的。其中一位是杰夫·杨,在IVP与里德·丹尼斯和MJ共事的合伙人。

1994年,玛格达莱娜已经工作了数年,但收入并不稳定。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经营与人共同创办的公司CyberCash上了,那是一家最早涉足网上购物安全支付系统的公司之一。只不过,当时互联网远未普及,上网得依靠通过电话线龟速传输数据的调制解调器。恐怕得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能促使平常习惯于去实体店购物的人到网上购物。

“你走得更快了。”金跟索尼娅说。等两人回到硅谷,价值数十亿美元的F5将迎来两位女性董事。

在玛格达莱娜看来,她在做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一场即将带来巨大回报的革命。然而,在她眼里再明显不过的趋势,在他人看来却是天方夜谭。

随着悠长的夏威夷周末假期接近尾声,她们出去购物了。她俩向来都会买一些“廉价饰物”,来纪念大获成功的项目。她们在酒店商店里看珠宝时,有位女售货员轻蔑地看着她们,问道:“你们是在酒店工作吗?”

玛格达莱娜

看她态度怠慢,金心想:“你大错特错了。”那位女售货员显然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有本事买下店里所有的饰物。索尼娅和金手挽着手走出了商店。

1994—1999年

[1] 1英尺约等于0.3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