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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导演与演员

自以为是的演员,他们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天生的个性中已充分具备了滑稽因素,即便是喜剧演员也是如此。导演的责任是提醒演员:能博得观众笑声的不是你的表演技能,而是你的个性。

和喜剧演员共事时,我经常碰到这种现象,他们在我面前表演一些自以为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戏,然而这些戏都是我所不需要的。我总是告诉他这个不必要,那个用不着。我只要求他们按剧本上写的动作、台词来表演和说话就行。我说:因为我需要的只是演员的个性,演员有了个性才能显示出其存在的重要性。

本来,这并不限于喜剧演员。像那些已经久负盛名的明星、美男子,或者那些深信自己业已当上明星、美男子的演员里,也有不少人具有滑稽可笑的个性。如果按比例算来,哪种人多?也许有滑稽个性的人多一些。

有些受过不良影响的演员,他(她)们与田中绢代女士正相反。和这些演员共事时,必须首先纠正他们出于自我打算、自以为是的恶习,切除他们身上多余的赘瘤。

导演的责任

田中女士是位非常努力、勤奋好学的人,她总是以展望世界的眼光思考问题。单就电影而论,她对整个日本电影界以及全世界的电影动态了如指掌。我这个不勤奋的人实在惭愧。她是位真正的名演员,绝不是空长岁数、无所作为的人。

演员必须信赖导演。从另一方面说,得不到演员信赖的导演也没有资格当导演。

然而当田中女士坐在摄影机前时,我惊讶了!她丝毫也没有我平时想象的名演员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子,我仿佛从她那矮小的身躯上看到了她对我的暗示。她好像在说:开始吧,我将遵照您的要求演,一切听从您的安排。我感到从田中女士那儿得到了无言的教益。演员与导演之间的信赖感应该是这样的。我好像又从田中女士身上看到了沟口健二导演的身影,他好像在对我说:你应该严格指导这位女演员。我简直紧张得快要发抖了。

演员对于导演看了自己戏之后的反应是极其敏感的。导演觉得这场戏演得很好,即使不用语言来表达,演员也能察觉到导演这种心情。演员就是在这种过程中逐渐建立起自信,逐渐成长起来的。

在这一点上,田中绢代女士不愧是一个伟大的女演员。我首次与田中女士合作的影片是《寅次郎的故事》第 10 集。不管怎幺说,田中女士曾在好几部载入日本电影史册的优秀影片中扮演过主角,所以,我有些紧张。因为在我脑子里净想的是她是一个有威望的女演员。事实上,确实有许多出了名的女演员,她们认为自己经验丰富,很有自信,只管按自己的戏路表演,根本不接受年轻导演的意见。

相反,假如导演违心地赞扬演员的戏“演得很出色”,演员也能直接地察觉出导演内心的不满情绪。即使导演为了鼓起演员的信心而说了敷衍话,那幺,导演这种拙劣的表演也骗不了演员。

但是,戏绝不是这样就能演得好的。应该是演员依靠导演,导演信任演员,演员又信赖导演,在这种相互作用过程中戏才能慢慢地形成。没有在优秀导演的身边经过良好工作的演员是养不成这种习惯的。

但是,一个演员没有信心就不会进步。因此,导演应该拼命努力地发现演员的优点、长处以及魅力。如果有人问我:没有丝毫魅力的演员该怎幺办?我只能回答他:没有这种演员,我们只有坚信,任何演员都有他作为人的一种魅力。相信这一点就肯定能从演员身上找到魅力,然后再把这种魅力告诉演员自己,从而使他发生变化。无论怎幺笨拙的演员都有自己的魅力,不,确切地说,笨拙的演员更具有魅力。笨拙,本来就是这位演员的魅力。不过,偶尔也有确实毫无魅力的演员,他们根本不适合当演员。他们是盲目地自以为了不起的那种人,对这种人只能请他退出演员队伍。

只要演员往摄影机前一站,导演对他的阅历也就一目了然了。所谓阅历,是看一个演员是否有过良好的工作经验。凡是有良好工作经验的演员,都信赖导演、信赖摄制组成员。这种信赖态度不是光凭嘴说,而是在某种气氛中不知不觉地让人感受到的。那些在不正确的教育方法下成长起来的演员,他们认为导演与自己无关,只知一人独自苦干、拼命努力。

摄影师常讲,要把一位女演员拍得美,秘诀就在于他自己要认为这位女演员确实很美。有许多摄制组成员看着摄影机前的女演员由衷地赞叹她的美,当这种情绪传递给女演员时,她会表现得越来越美。不仅女演员如此,男演员、小演员,甚至连风景也都如此。当摄制组成员被美丽风景陶醉时,那幺,他们会把自己这种感受反映在银幕上传达给观众。

演员的经历与成长

所以说拍电影是一项热爱创作对象的工作,可以从中发现他们的美,赞扬他们的美。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影片中就不能出现反面人物。说到底,最重要的是要有相信人、热爱人的态度。从这种态度出发,有必要让这种反面人物出场。我认为,这幺做的真正含义在于,由此才能使观众感到并看见或得知,人类之中尚存在着坏人。关于这一点,看了卓别林的《大独裁者》就会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