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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焚书》(一)

作通了老王的工作以后,我们开始了大迁移。目前我们火堆的位置太靠近前厅,温度会越来越冷,把书从库里搬出来也很费事,我们索性把火堆挪到再往里一点的地方,就在书库的门口。大概是解决了燃料这个大问题,大家的动作都很麻利,很快就把所有的御寒衣物和火堆挪了过去。祝佳音走在最后,还在摆弄他那架收音机,跟着杂音自言自语。

这图书馆里的藏书至少有二十多万本,足够烧很久的了。于是我很爽快地答应他的条件。

老王站在书库门口,煞有其事地接过我的借书卡,然后问:“你们要借什么书?”

他这个要求引起一阵哄笑。看他是一脸正气,原来也懂得变通之道。我问他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老王的脸色变得特别严肃:“永远,永远不要打开地下二层最深处的那个书库。”

我一愣。这个问题问的有水平,之前我光想着拿书,却没想过该拿什么书。按说什么书根本不重要,只要纸张够多够厚就行,可现在有了书籍审查委员会,就必须充分考虑,选择那些大家都认为可以烧的书,这就要慎重了。

老王思考了一下,说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要不然,就先把我杀了得了。我问他是什么条件,老王说你们拿书,得走正规的借书流程,从我这借走,再烧,我打开书库让你们随便烧,和你们从我这借书走再烧,性质不一样。"

“要不咱们先烧毛泽东选集吧。”徐茄提议。可这个意见立刻遭到了田骁的反对。田骁说:“毛主席是咱们人民的大救星,你烧他的著作,是什么居心?”徐茄回答:“那个卷数够多,纸质也好。”田骁冷哼道:“我看你就是个右派,是个精英,说不定还住在西城!”徐茄毫不客气地反骂道:“死五毛!”田骁一挺胸膛:“老子就是自带干粮的五……”

这个建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可老王还是有些不甘心。邵雪城和徐聪两个人站到他两边,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我阴测测地说:“老王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咱们还是民主,别逼我们搞民主集中制,到时候组织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连投票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好几道饥饿的视线汇聚到他身上,田骁连忙解释:“这是个比喻,比喻,不是说我真带着干粮,我身上就两块口香糖外加天福居的肘子,不是早捐出来么?”

我示意他们两个赶紧闭嘴,让她继续说下去。她叫刘月,是个读博的女硕士,但目前看起来还很正常。刘月扶扶眼镜:“我建议,我们实行民主,成立一个书籍审查委员会。烧书的时候,只要获得十三个人中的简单多数——也就是至少七个人——的同意,就可以被烧掉。”

“还是让我用塔罗算算看吧。”另外一个女孩子小影说,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就把手里的一把牌摊开在地上,飞快地把小手又缩回袖管,一脸肃穆。这里唯一的一个基督徒李超看了看她手里的牌,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小声嘀咕道:“哼,封建迷信。”

“通州?”田骁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稍微缓和了点,通州在东边。

小影闭目凝神,很快从牌阵里抽出一张,亮出来,是一张正位的魔术师。

“同舟?”祝佳音立刻精神起来,“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知道方舟在哪,它根本不在西藏!这可是个政府的大阴谋!”

“好,烧刘谦!”徐聪大叫。

我其实也有点犹豫,都说尊老敬贤,可在这生死关头,谁还在乎几本破书啊。老王活了这么久,就算是殉书而死,他也值了。我们可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没活够呢。这时候,一个女生从角落里站了起来,细声细气地说:“大家别吵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才对。”

“白痴,刘谦才出过几本书?根本不够烧。”小影一脸不屑,“这张牌面的意思是思辩,显然是要烧个哲学家。”

忽然那一个人厉声喊道。说这话的是田骁。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但骨子里是个狂热的宣武门复国主义者。自从两年前首都宣布取消宣武区编制,将之合并入西城区以后,他一直倍感耻辱,在各个场合表达自己的不满,同时对西城区出身的人有刻骨的仇恨。老王赶紧说他是海淀的,田骁压根不听:“海淀也是西方的!”他捋着袖子走上来,一把将老王拽开,却不防被老王一扫帚打中脑袋,登时就火了,两个人推搡起来。

“我推荐福柯,从来没看懂过。”徐聪又大叫道。

“跟他一个西城区的奸贼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打晕了完事!”

“黑格尔!”

面对老王的质疑,我没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老王见我气势稍弱,挺起胸膛,长长叹息道:"现在外头信息断绝,说不定现在全世界都已经毁灭了,就剩咱们这一处。你把书都烧了,咱们人类几千年的文化,可就失传了,绝种了,到时候咱们怎么跟后代交代?可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毁了一个物种啊。

“太薄了!还是萨特吧!”

“废话!这种假设你信吗?”

“别傻逼了,萨特的书也不厚!索性把商务印书馆那套‘世界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都烧了吧,我记得橘红色封面那一系的都是哲学类!”

“法国就是培根。”大家一起习惯性地跟了一句。然后我毫不客气地说:“现在对我们来说,知识就是热量。再说了,又不是这一家图书馆嘛,咱们政府不是已经迁都三亚了吗?他们肯定带了不少书去。”

“面对这么多大师,你竟然一点都不手软?你这个人类的罪人!”

郑大姐跳起来大叫:“老王头你别把我扯上,我都不是正式编制,逢年过年发东西没我的份儿,这会儿想让我拼命,没门!”老王没了援军,只得抓起柴禾,倒退了几步,眼神坚毅,一脸的不妥协:“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你们不能烧!知识就是力量!”

“呸!老子都快冻死了,还管那么多!”

“重点不在这儿!总之您得让开,尽快打开书库!燃料已经不够了。”我尽量平心静气地说。老王一晃脑袋:“除非你从小郑的尸体上跨过去。”

“那你怎么不从南怀瑾开始烧起啊。光惦记着烧西方的,愚昧!”

“你们可以用体温帮她们啊,何必烧书!”老王的反击也很犀利,直接击中了个别人的要害。在那一瞬间,几道暗恋、炽热的眼神交错,大家都迟疑了一下。

“总比崇洋媚外强!我是中国人,当然要把中华文明留到最后。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个小汉奸,只要老子在这,除了于丹,东方哲学的书你一本都别想烧!”

“老王,我们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人命关天啊。你看,我们这里还有女生呢,她们体质太弱,肯定撑不过严寒。”我劝慰道,指着几个缩在角落的女孩子,试图激发起他同情心。

“打倒学阀!”

这样一个老家伙,不让我们碰书,也是可以理解的。在燃料充足的情况下,我们乐得尊老,保护人类智慧的结晶。但现在大家都面临生存危机,究竟如何选择,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哎?书库里没这本书啊?”

而老王则是另外一类人。他把那些书视若珍宝,坚决不许任何没借书证的人碰一根指头,谁胆敢违反,他就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他嘴里喊出来的武功招式变化多端,但实际上只有一招:扫帚迎头乱打。老王到底有多老,谁也不知道。根据郑大姐的说法,老王是图书馆管理员界的一条资深好汉,跟主席共过事,为马克思修补过地板,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焚的时候他在哪不知道,但孔子去找老子请教那天,老王肯定是休病假了。

“我这是口号!”

老王和郑大姐都是这个图书馆的资深老员工,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他们在值班,结果也被困住了。郑大姐对生存的反应速度,连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自愧不如。她在暴风雪爆发的第一时间,就飞快地吃光了自己的盒饭,然后用一枚硬币,把自动售卖机的零食和饮料都取了出来。我们如果想吃,必须得向她买。她甚至旁敲侧击地搞到了所有人的体重,我偶尔看到她写在一张纸上的脂肪计算公式,才明白她的深意——顺便说一句,我的顺位排名,还挺高的……

屋子里吵成了一片,我可从来没想过,平时这些家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跟一群山贼似的,居然心中也都偷偷藏着一片学术王国。这时候邵雪城凑到我身旁:“老马,这么下去不行,吗的这帮小知识分子唧唧歪歪的,兔崽子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能让他们拿主意。”我点点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让他们自己挑选,势必会因为理念不同而争吵。而今之计,只有把选择权交给上帝或者概率论。

这时候,郑大姐慢悠悠地开口道:“年轻人,你们急什么,这里头能烧的东西,可多着呢。”她提着一袋薯片,笑眯眯地看向老王。我们的视线,都移动到老王身上。老王立刻变得特别紧张,他从地上抄起一条柴火,使了一招华山派的“苍松迎客”,颤颤巍巍地喝道:“你们休想打书的注意!莫怪我掌中宝剑无情!”

我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开口道:“我看我们不要自己找书了,随机抽,抽到哪本,大家再投票决定烧不烧。”我提醒他们,这是一件关乎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要理性地去烧,不要掺杂太多个人情感。此时室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一点,火堆也开始萎缩。大家都认识到,不能因为这种可笑的事被活活冻死,都纷纷闭上了嘴。我看到旁边有一架小车,上面摆满了刚刚归还但还没放回书库的书,杂乱无章。于是我从中随手抽出一本,亮给大家看。

“操!净扯些没用的,赶紧想个办法保持供暖吧!”邵雪城不耐烦地嚷道。祝佳音猛地跳起来:“还有你!你这名字起的有问题!你出生的时候,肯定有什么征兆!你爹在国家什么部门呆过!他一定参加什么计划吧?”邵雪城勃然大怒,举手要打,被其他人赶紧拦住了。

“余秋雨的书,烧不烧?”‘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偶然,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如果我们勤看《环球时报》和《人民日报》,就能更早觉察到其中的蹊跷。”祝佳音在毛毯里蠕动着絮叨,活像一头星球大战里的贾巴。他这种奇怪的话特别多,今天说自己前世是机长,明天说自己曾经去过印度,没人当真。

“烧了吧”、“烧!”、“应该易燃吧?”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次意见倒是相当统一,只有一个反对者。这个反对者是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脖子非常细,脑袋却很大,比脑袋还大的是他的名字,叫龙傲天。龙傲天是我们的学弟,比超级女声还娘炮。他怯怯地举起手来:“一定要烧掉吗?”我很喜欢余大师的,参加新概念作文的时候,都是模仿他的呢。"

这场严寒侵袭是怎么来的,波及范围有多大,没人知道。电视和网络在这种酷寒天气里已经彻底报废,只有收音机多撑了一阵。根据祝佳音从噪音里解读出的消息,整个中国北部都已经被白雪吞没,政府宣布迁都三亚。他还告诉我们,前几年三亚各类高价宰客的行为,其实都是政府在暗中筹集重建资金。

徐茄安慰他道:“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灾,大师一定会痛心疾首,他一痛心疾首,就一定会写出精彩的文化苦旅来,不差这一本。再说了……”他手腕一翻,亮出封皮:“这本名字也不大吉利,早点烧了也好。”我们凑过去一看,《霜冷长河》,都点头说快烧了吧。

这座图书馆是一座苏式建筑,非常厚实,钢筋水泥里流淌着俄罗斯民族的耐寒特性。在它的庇护下,我们总算暂时免于严寒的侵袭,成为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不过随着温度的进一步下降,图书馆也开始冷得让人无法忍受。我们曾经试图离开,寻找另外一个落脚点,但被暴风雪挡了回来。极度的寒冷,让任何户外活动都变得致命。他们不得不退回图书馆,就地取材,把桌椅柜箱等木质材料拆散点燃,充做燃料。

于是我找老王办完借书手续,把这本书投入火堆,很快页面卷曲,被烧成灰。祝佳音说:“烧的好啊!带什么冷啊霜啊雪啊城啊的,一听就不好,这些带不吉利字眼的玩意,都该烧!”邵雪城狠狠瞪了他一眼,从小车上又捧起一整套。

我们几个朋友来到这座图书馆,是为了做一个课题而搜集资料。结果拖延症爆发,我们在空无一人的阅览室玩了三局杀人和五局三国杀,完全把查资料的事抛到脑后。等到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图书馆已被大雪包围,整个建筑里只剩下十三个人,包括十个读者,两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拿撒勒人耶……哦,说错了,是一个中国犹太人,叫李超。他是地下教会的基督徒,非常多疑,总认为别人会出卖他。只要别人靠近他,他就尖叫着喊道:“你们当中有人出卖了我!”

“盗墓笔记,这个烧不烧?”

我们这一批人之所以会被困在图书馆里,纯属意外。简单来说,在正月十五那天,寒流突如其来,等市民们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倒春寒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暴风雪已将整个城市彻底封锁。无论是机场还是高速路,都彻底瘫痪。在这一个只要一点小雨或小雪就会导致全城交通堵塞的城市,可以想象暴风雪会造成多大麻烦。每一辆汽车都朝着出京方向缓缓移动,许多人就这样冻死在三环、四环或者西直门桥上。临死前还保持着一边按喇叭一边把头探出窗外大骂的姿势,还有的人试图下车遮住车牌,就这么手持光盘活活冻僵,特别悲壮。更多人选择了徒步离开,他们的结局甚至无法想象。

“八我还没看呢。”我说。

徐聪和邵雪城已经完成了那棵松树的肢解工作,抱过来几十条长短不一的柴火。徐茄挑了半天,拿起一块短柴,扔进火堆里,火堆发出噼啪的声音,稍微旺盛了点,还有一股松针的清香。他环顾四周,看到所有人都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叹了口气,又扔进一条长的去。

“那前七卷呢?先扔火里?”

“这都是政府的阴谋!从有狗那年开始,他们就有计划地削减城市园林规模,为了把我们冻死!”祝佳音从毛毯里探出头来,嘟嘟囔囔地嚷了一句。我瞪了他一眼,他悻悻缩回去,继续摆弄手里的收音机。那收音机几天前开始就收不到任何信号,只有各种噪音。只有祝佳音认为这些噪音肯定隐藏着特别的规律,每天神经兮兮地抓着旋钮倾听,我们谁都懒得去说,随他去折腾——顺便提一句,祝佳音还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可以一字不差唱全《忐忑》的人。

“留着吧,八出来的太晚,我前头都忘的差不多了,有时间重新看一遍。”我把那一套放回去,去找其他书。这时徐茄走到我的身旁,轻声说道:“其实我可以教你一个选择的诀窍。”

我把靴子脱下来,翘起脚凑近火焰,僵硬的脚趾头在火焰舔舐下,传来一阵酥麻:“对,这种天气里,任何人都撑不了那么远,更别说往回运燃料了。我跟你说,咱们这次,真完蛋啦。”

“哦?”

有人给我递过来一杯水,这是用雪化的,水很温,里面漂浮着各种可疑的PM2.5悬浮物,但我没计较,一饮而尽。这时候徐茄走过来问道:“老马,外面还有多少松树?”我告诉他,这是附近的最后一棵。再想要砍,只能去隔壁的科委大院,那里还有几株景观植物。徐茄听完忧心忡忡:“那起码有六、七百米远吧?”

“凡是腰封上宣称全球销量仅次于圣经的,都可以搬出来烧掉,不会错的。”

图书馆里一点也不暖和,只比外头高那么三、四度,但至少没有风。在大堂前头的地板上,有一堆火正熊熊地燃烧着。这个火堆不算很大,里面扔着劈碎了的桌椅和衣柜,还散发着油漆和三合板胶的刺鼻味道。十几个人围坐在火堆周围,裹着各种样式的衣服,个个神情忧郁。我把消防斧扔给徐聪和邵雪城,让他们把松树劈开,然后冲到火堆前,脱掉手套,恨不得把双手直接架在火上烤。周围的人挪了挪屁股,给我腾出点空间来。我带回了至少能维持四个小时的燃料,有权享受一下温暖。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个建议真是太好了。我连忙跳上台子——因为桌子已经全部被烧光了——对所有人说:“我有个主意,咱们先把成功学那一个分类的书都烧了吧,它们足够厚,而且数量足够多,有异议吗?”

我咬紧牙关,抬起几乎冻僵的胳膊敲了敲门。正门旁的通道“吱呀”一声打开,三、四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伸出胳膊,七手八脚地把松树和我拽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这短短一瞬间的开关,就有一大片雪花呼啸着从缝隙钻了进去,发出古怪的呜呜声。

这次提议迅速获得了委员会的一致通过,就连老王都投了赞成票。于是我们挑出了所有的成功学,从卡耐基到写给加西亚的信,统统扔到火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成功学的书烧起来格外旺盛,把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烤得暖洋洋的。

五分钟后,我终于把松树拖到图书馆的正门。只是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我的三层口罩和护目镜上已经挂满了白霜,脸和指头微微呈现青灰色。再多呆上几分钟,倒下的恐怕就不是松树,而是我了——不,也许不会倒下,我会直接僵立在无边的雪地里,成为一根人柱。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欣慰地看这每个人的笑颜,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是烧生活保健类的,还是烧星座占卜。烧前者可能会惹恼郑大姐,她是各种养生之道的拥趸,试过生吞泥鳅,也喝过绿豆;烧后者可能会让小影为难。两类书从厚度和纸张上来说,燃烧质量不分轩轾,很难抉择。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挥出消防斧。这一次斧子准确地切入小松树的凿口,把它拦腰砍断。它的上半截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我放下斧子,迅速搓了搓双手,然后掏出一卷尼龙绳拴住树干,拽住绳子一端,一步一滑地往回拖去。尽管已经做足了防护,但极度的严寒仍让我感觉自己什么都没穿。寒风好似一个狰狞的刽子手,先用低温绑住我的四肢,然后一片一片地切削下血肉。

我还在犹豫,忽然看到祝佳音蜷缩在角落里,没有跟大家一起烤火,自顾摆弄着收音机。他忽然俯身把耳朵贴在喇叭旁,几秒以后,他的眼睛陡然瞪大,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只触电的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