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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的孤独

与皮埃尔·贝尔托合作出版项目的想法未能实现,给法国报纸写文章的收入远远少于他的预期,在德国的财产也很快就拿不到了。他还要担心纳粹会把女儿莱奥妮纳入保护性监禁,以胁迫他返德,没办法,他只能动员前妻米米和女儿也离开这个国家。由于米米没有收入,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昂贵的冒险。

总之,事情没有发展成亨利希·曼刚到尼斯时所希望的样子。刚来法国时,他还踌躇满志、心情愉悦,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度假,但在几个星期后,他就体会到了流亡的艰辛。

奈莉并未久留柏林,却花了几个月时间才辗转到达法国南部,与亨利希会合。法萨恩大街的房屋管理员举报她偷盗、入室行窃和侵吞物资,因为她—与亨利希说好了—想卖掉家具来垫付没交的租金。奈莉被警察拘留了三天,直到她打电话给同父异母的兄弟瓦尔特求助。他是党卫队骑兵队的队长,尽管妹妹一直同情共产党,还是毫不迟疑地为她做了担保。一离开监狱,她就去了波罗的海边尼恩多夫的父母家。

曼与奈莉商定,让她假装是自己在柏林的秘书,老板突然离开后,由她来安排事务。这不是轻松的任务,事实也很快表明,奈莉根本无法胜任。她不懂商业和法律上的事,也不会与粗暴的普鲁士当局打交道。“整个一团糟,”她在寄往法国的信中写道,“我得为所有事买单,哪儿哪儿都要负责,处处受刁难。您在那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起初她还试图抢救亨利希·曼的部分财产,把钱转给在法国的他。但几乎所有努力都失败了。最后,她决定跟随曼去法国,但她的护照上没有允许她出国的必要签证。所幸她同父异母的长兄奥古斯特·赫尔曼是渔民,有自己的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她偷渡出去。到丹麦后,亨利希·曼给她汇了900法郎。她从哥本哈根出发去找他,直到夏天才到。

然而,亨利希·曼如果对自己诚实的话,就不得不承认,萌生这个念头也有一点点是因为孤独。这是移民者典型的思想游戏,他已经看不清国内的政治现实,却高估了自己的想法。亨利希·曼不喜欢独自生活。奈莉还在德国,处理法萨恩大街的公寓比预想的麻烦多了。亨利希感到非常孤独,甚至给萨纳里的威廉·赫尔佐格写信,问他是否愿意来尼斯陪自己几周。赫尔佐格不是不想,但月中才能出行。

奈莉·克勒格尔和亨利希·曼,1936年

尽管如此,这封信还是让皮埃尔·贝尔托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才25岁,也没什么新闻经验。但是,皮埃尔1927年和1928年在柏林学习时,亨利希·曼充分了解过他。他是个极具天赋的年轻人,有明确的政治见解和非凡的组织才能。他的魅力和耀眼的智慧,几乎能让所有人瞬间对他刮目相看。就连亨利希挑剔的侄子戈洛也和他交上了朋友。想让一份意在团结各国人民的新刊物赢得人心,皮埃尔就是最佳人选。这会是皮埃尔毕生的事业。

自从1月30日汉斯·迈科夫斯基和约瑟夫·佐里茨死后,奈莉一直与躲藏起来的共产党员鲁迪·卡里乌斯保持着联系。在此期间,柏林警方逮捕了几十名涉嫌这两起命案的嫌疑人,他们几乎全是被认为与谋杀有关的共产党员。一开始,警方认为卡里乌斯只是证人,后来则把他当成共犯搜寻。最终52个人被送上法庭并被判处长期监禁。卡里乌斯却逃过缉捕,投奔了奈莉和亨利希·曼。短暂的逃亡戏之后,三个人开始了漫漫无期的移民悲剧。奈莉和亨利希·曼再也没有回到德国。

如此想来,他今天在信中写到德法两国的民主工作也就不足为奇了。亨利希·曼不想回顾过去,而是要看向未来。而且他迫不及待了,必须发起一个法德联合出版项目,并且必须马上动手,因为,在这样的出版事业上要想做出点成绩,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亨利希·曼相信,希特勒很快就会倒台,因此,谁想帮助理性和民主取得胜利,现在就必须行动起来—而在他看来,跨国报纸或杂志就是合适的宣传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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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在出逃次日晚上对威廉·赫尔佐格所说的那样,他继续来到尼斯,下榻在尼斯酒店。这家酒店不是直接临海的奢华宫殿,而是城中心一个雅致公园里古朴的老房子。来尼斯的时候,曼总是喜欢住在这里,他不认为需要改变什么,更不会因纳粹而改变。当然,在滨海萨纳里那样的渔村,生活成本会更低,但他在柏林有储备金和人寿保险,只要把钱转到法国就好。另外,他坚信,希特勒很快就会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他在格奥尔格·伯恩哈德的社交聚会上还说,纳粹最多掌权半年,但现在,他给了他们两年时间。

●根据《国会纵火法令》,内政部部长威廉·弗利克接管了黑森和不来梅的警察,并将权力分别移交给黑森纳粹党议员海因里希·米勒和不来梅纳粹党成员里夏德·马克特。全副武装的冲锋队卫兵在黑森社民党政府首脑伯恩哈德·阿德隆和黑森内政部部长威廉·洛伊施纳的住所前设立了岗哨。

“您认为,”亨利希·曼给他的朋友费利克斯·贝尔托的儿子皮埃尔·贝尔托写信问,“有可能成立一个法德机构,为两个民主国家的未来做一些准备工作吗?”今天,在民主的敌人希特勒赢得选举后的第一天,这句话颇令人费解,可曼还是把它留在了信里。

●3月3日,奥尔登堡的共产党议员约翰内斯·格德斯被冲锋队小分队诱出家门,并遭到枪击,于昨日不治身亡。

3月6日,星期一

●在阿尔托纳、汉堡-比尔施泰特、奎克博恩、易北河畔舍内贝克、杜塞尔多夫、伍珀塔尔、柏林的腓特烈斯海恩和上弗兰肯的赛尔伯,共8人在政治冲突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