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格劳托夫和恩斯特·托勒
出狱后,他又写了5个剧本,还有无数广播剧、游记、演讲稿和报纸文章。几乎没有他不曾写过的争议性政治话题。但他找不准时代的调性了,他在狱中写就的剧本中那种炽热的人类悲情已经过时了。他现在不再属于任何党派,却还是被打上社会主义卫道士的标签。左派认为他政治上不可靠,右派视他为颠覆者和无政府主义者。
1931年,托勒的朋友兼编辑兰兹霍夫与妻子离婚,托勒借此搬到了兰兹霍夫位于威尔默斯多夫的家里。但托勒和克里斯蒂娜二人都很清楚,必须小心行事。公寓门牌写的依然是“施瓦茨科普夫”,他们保留未动。这种时候,不要轻易被发现才好。
文学上,他再未像身陷囹圄时那样多产和独创。托勒在服刑时写的剧本在战后迷茫的德国掀起风暴,让他成为国内最著名的囚犯。巴伐利亚政府提出提前赦免他。但他拒绝了,他不想接受比以前的革命战友更好的待遇。
1月,克里斯蒂娜申请去古斯塔夫·哈通在达姆施塔特的剧院当演员。父母家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哈通真的给她寄来一份合同,他不想错失柏林的神童。于是,克里斯蒂娜决定未来住在达姆施塔特,一有机会就绕回柏林见托勒。
托勒向来是极端的人。早在1914年,他就主动参军上了前线。作为犹太人,他想最终有个归属,而不再是局外人。他被派到凡尔登,参加了这场令数十万人丧生的战役,一直坚持到身体和精神完全崩溃。离开医院时,他成了激进的反战者。1919年,他与埃里希·米萨姆、奥斯卡·玛丽亚·格拉夫等作家一起抵制民族主义,以捍卫巴伐利亚苏维埃共和国,因此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不久后,托勒动身去瑞士巡回演讲。时间不长,只有两周,但如此短暂的分离也让恋爱中的克里斯蒂娜很难熬。托勒本想在1月31日返回柏林。可现在希特勒上台,他不敢回德国了。
她的戏剧老师莉莉·阿克曼是蒂莉和卡迪佳·韦德金德的朋友,一年前介绍她认识了托勒。这位作家快40岁了,比克里斯蒂娜整整大了23岁。但她还是爱上了他,这很快就成了令所有人困扰的大问题。不仅是克里斯蒂娜,这段爱情也让托勒一再陷入新的情绪波动。她常去看他,而他会给她读未完成的手稿,问她作为演员的看法。当然,他们试图保密。但几个月后,克里斯蒂娜向她的一个姐妹坦白说,她遇到了想结婚的人。她对父母保证,她与托勒的友谊完全是柏拉图式的,但他们不信。克里斯蒂娜的父母都是稳重、保守的人:父亲奥托·格劳托夫是艺术史学家、德法协会主席,从学生时代起就与托马斯·曼交好;母亲埃尔娜是作家,翻译法语和英语诗。克里斯蒂娜与比她年长这么多的男人交往,他们两个当然放心不下,希望把她重新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以防她做出不成熟的决定—这最终迫使女孩离家出走。
克里斯蒂娜已经五天没有托勒的消息了,这让她无措、不安。今天,她去造船工人大街剧院看了下午场的演出,是席勒的《强盗》。演出结束后,她感到极其孤独。她不想回家,在家里只能和父母吵来吵去。雨中的柏林灰蒙蒙的,她走进最近的电话亭,拨通了兰兹霍夫公寓的号码,但没人接听。她沮丧地握着听筒,让它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去哪儿。突然,线路传来咔嚓一声。然后又响了一次,一个刺耳的声音喊道:“谁啊?马上说,你是谁!你在哪儿打电话?!喂?喂?谁在说话?”
克里斯蒂娜·格劳托夫才15岁,却已是成熟的美女,苗条,金发,男孩气,并且才华横溢。她被认为是柏林的戏剧神童,12岁时就被马克斯·莱因哈特带上舞台,14岁时与亨尼·波滕、古斯塔夫·格林德根斯联手拍摄了她的第一部电影。但恩斯特·托勒,这位剧作家、诗人和革命家,比明星们更让她难忘。虽然他名声在外,她却总感觉他是那么脆弱,好像需要帮助。
克里斯蒂娜吓了一跳,这不是托勒,也不是兰兹霍夫的声音。她上不来气,放下听筒,惊慌失措地逃出电话亭,盲目地跑到街上。她一直认为,父母和托勒对纳粹的恐惧很夸张,甚至有点可笑。可现在,他们的警告在她的脑中闪过。她心慌意乱,跑了起来,跑啊跑,穿过大雨,一直沿着造船工人大街跑下去,用尽力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是,应该跑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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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闻
几乎同时,一场小型的葬礼在夏洛滕堡悄悄开始了。德国共产党的成员在谋杀现场华尔街24号房前摆了两个花圈。花圈装饰有红色丝带,上面的题词是:“夏洛滕堡的革命工人向他们的朋友,被纳粹党杀害的警官约瑟夫·佐里茨致敬。”不久后,花圈被警察没收。
●亲社民党的钢铁阵线在布雷斯劳和开姆尼茨的集会结束后,两名参会者被纳粹党成员用刀刺死。
葬礼结束后,佐里茨被转送到他在上西里西亚的家乡,迈科夫斯基的棺材则被一辆黑色的殡仪车从大教堂运到了柏林荣军公墓。警察的骑兵分队在大雨中一路护送。6万柏林人沿街而立,其中有若干摄制组,他们把送葬过程录制成了新闻片。戈培尔、戈林和柏林冲锋队队长赫尔多夫伯爵在墓前发表了演说。
●在汉堡,纳粹党成员聚会的酒馆里,一名锁匠学徒从院子走去厕所时,被人从打开的窗户处枪杀。
下午1点,迈科夫斯基和佐里茨的葬礼在柏林大教堂举行。戈培尔真的把葬礼打造成了一部大型宣传剧。仪式开始前,教堂神职人员反对公开停灵,希望大教堂不要被党派政治活动所滥用。天主教徒佐里茨的家人也不想让他的葬礼在新教教堂举办。但戈培尔对此满不在乎。教堂里装饰着万字旗,到处都是穿制服的冲锋队队员。希特勒开着敞篷奔驰车到达。在大教堂里,支持者们高举右臂向他致敬,他则在灵柩旁献了两个花圈;霍亨索伦的前王储、普鲁士的威廉王子,也跟着他献了一个花圈。
●在多马根,一名共产党员在纠纷中枪杀了一名纳粹党成员。这名肇事者逃跑时被警察打死。
2月5日,星期日
●在柏林舍讷贝格区,冲锋队突袭了共产党的联络点纸箱酒馆,女店主被当场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