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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价眼镜

一进门,女友正在打扫屋子,看见我回来,关心地问:“昨晚K博士怎么了?”

然后我们各自分道扬镳。我回到了我和女友住的公寓里。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瞠目结舌。

第二天我和那个高中生在快捷酒店醒来,心想这样也挺好,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就算我不戴这眼镜,她们的头上依然有着价格,只是我看不见摸不清而已。但是对我来说,我更方便了,并且也不容易被欺骗。

“一千?!”我大叫道,“一千你就愿意了?!”

这时我忽然产生一个新鲜的念头:我女友的价格是多少?

她满脸疑惑:“你说什么?”

然后我去厕所给同居的女友打了通电话,告诉她K博士找我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人家高中生都要两千,妓女都要三千你居然只要一千,只要一千!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廉价!”我怒不可遏。

到了酒吧,琳琅满目。女人们像商品一样陈列在我面前,不过大多数都被标上了高价。我找了一个标价两千的高中生,从而验证了该价格的正确性。出乎意料的是,谈话过程中我赫然发现她的价格忽然间变成了一千五,我便拿出钱包佯装没带够现金的样子,表示只剩下一千五了,她最后也答应了。我想这价格的变化或许来自于她对我的好感和兴趣,连这即时的变化都能探测到,我对这眼镜不禁啧啧称奇。

“你在说什么!”她挥动拖把激动地说。

不过还是有例外,那就是小学生和更小的女孩子们,她们的头上看不到任何数字,这使我的心欣慰了许多。

“这个,”我指着鼻梁上的眼镜,“K博士新发明的眼镜,可以看到每个女人肯为多少钱出卖身体,我看了好多人,而你——万万想不到——你居然只要一千块钱就可以干出这样的事!”

总之,无论长相如何、面善与否、身边有无男人陪伴、手指有无婚戒闪耀,每个女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数字,有的多,有的少,这令我十分害怕,因为她们每一个看上去都是如此的贞洁、纯真,对自己的生活心满意足。

“你居然相信这种东西?!”她满腹的怨气和难以置信。

然后我便决定前往一家酒吧,想试探一下对于女人,它是否依旧灵验——而为这种事开口似乎只能去酒吧里才合适。一路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女人,注视着她们脑袋上的价格,心里忽然觉得,要是这价格是真的话,那这世界该是多么悲凉。最为便宜的是一些中年妇女,她们有些人的头顶上甚至还有负数的价格出现。其次便是一些中学生——这让我很是惊讶,我想可能是因为她们一方面对金钱开始生出了贪求的欲望,令一方面又不了解社会的行情,以为自己目前的这个价位已经很足够了,所以价格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高。再往上便是路边发廊里的小姐,隔着玻璃门望去,价格都是如此统一,反而让我觉得比起很多行业来,这个行业的竞争更为公平、纯粹和诚实。再然后就是广大的公司白领、大学生等年轻女性了,这其中自然是长相越标致的价格越高,不过我看见过一个长相极丑陋而价格却极高的,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在心中嘲笑,笑到一半却忽然觉得她其实是如此的可敬。比这些人更贵的,恐怕就只剩下一些演员、模特和某些极为突出的女大学生了,这些人的价格没有上限,当时我身边就曾开过一辆法拉利,副驾上的女人头顶一长串数字,未等我数清有几个零,那车就扬长而去——不过,也有可能我看到的其实是那辆车的价格。

“怎么不信?这东西千真万确!你看这台电视,我这里看到的是两千两百多,我们上个月刚从商场里三千多块买来的,折旧下来是不是这个价格?”

我将信将疑地出了实验室。首先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对着货架上的东西看了一圈,果然和标签上的一样,看来对于事物,这眼镜还是可靠的。

“你居然会相信这种可笑的事情,真是失望透了!难道我和你相处那么久都比不上这副破眼镜吗?!”

“从编程上来看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实际效果……还没有测试过。你先捣鼓两天吧,我还有新的东西要忙。”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谁知道你内心怎么想的。实话告诉你吧,我昨天晚上和别人过夜了,就用的这眼镜,它显示的价格千真万确!”

“天哪,真的假的?”我大为惊异。

“你说什么?!”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怒气和恨,“你说去K博士那儿了是骗我的?”

“这说明你只要花三万块就可以……”说着K博士不怀好意地对我笑了起来。

“正是这样,”我说,“哦不,你现在只有七百块了,你越来越廉价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嗯……穿蓝裙子的那个?……30000……什么意思?”

“是的,何止七百块,我现在简直就可以随便找一个人在一起。和谁在一起都比你好,比你理智,比你值得爱!你去和昨天那个女人在一起吧,你继续用你那伟大的眼镜吧!我要离开这里!你这个浑蛋!”她一边生气地说着,一边用拖把不断地敲打着电视。而那电视的价格也开始迅速降低。

“看到那个女人没有?”他激动地朝着窗外指着。

“哦,那太棒了,你走吧,把这一千多块的电视机也带走吧,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和你相处那么久,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肮脏和龌龊,一千块,七百块,你怎么会如此地低贱!我真是恨透了你!你走吧,赶快从我眼前消失——哦不,别顶着你那四百块的帽子在我眼前晃,三百块,两百块,不!”我不忍心再看眼前的一切,将眼镜摘了下来。

他笑笑说:“可不是嘛,特地从德国进口的,这玩意儿还有更有意思的地方呢,你过来。”说着他领我到了窗台前,打开了窗子。他的实验室在两楼,附近环境幽静宜人,种满了绿树,时常引来不少休息的老人和散步的情侣。

“我真为你感到可悲!”说着她扔下了拖把,摔门而去。

我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确实如此,然后我看见一架机床,说:“哇哦,你这台设备真值钱。”

我独自在公寓里坐了好久,看着太阳慢慢西下,拖把和破损的电视依旧在那里,像两个老人。

“这眼镜叫作标价眼镜,你看到的数字都是它们的价格。你看这桌子,这计算机,这笔,是不是?”

这时K博士打了电话过来:“那个眼镜用得怎么样?你来一趟吧,我重新看了下程序,发现有点问题,得稍微修理一下。”

我点点头。

“什么问题?”

“看到这些数字没有?”他问。

“这东西在电量低的时候,显示的数字并不会马上消失,而是逐渐变小,最后变成零,并且期间没有任何提示,我觉得使用者很可能会误解,你晚上有空吗?把它给我吧。”

这眼镜从外观上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好奇地戴上了它,眼前的情景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所有的事物上头都各自浮现出了不同的数字。

我重新戴上了眼镜,眼前是清一色的0。

“这是一副特殊的眼镜,”他说,“你戴上看看。”

“K博士,”我说,“这东西,还是不要研究了吧。”

K博士喊我去他的实验室,他总这样,在新的发明成熟以前总会让我先行试验。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