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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本质:炼丹术士

斐奇诺特别强调艺术在唤醒人的灵魂向更高层次的美提升中的作用。在斐奇诺看来,艺术不像柏拉图所讲的那样,会分散我们对于更高实在的注意力。相反,它会帮助我们认识到我们周围事物的形式特征,但这已然是我们走向更高层次真理的重要步骤。斐奇诺强调新柏拉图主义者对古代文本的寓意解读,这对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产生了强烈影响。

斐奇诺塑造的理想生活概念,模型源自柏拉图的观念,尤其是《会饮》中苏格拉底的讲辞。他宣称,我们的目标就是上升到更高的真理层次,最终瞥见上帝。沉思是达到这个目标的手段;与此同时,沉思还保证了正确的道德观点。正如柏拉图曾讲过的,沉思开始就把自身引向最美之物。爱是对美的自然反应。上帝爱这个他所创造的美丽世界;上帝的造物在遇到美时,也会被爱所触动。特别是,爱他人有助于我们上升,因为当我们对他人之善和美报之以爱时,我们根本上爱的是上帝。斐奇诺的友爱或柏拉图式的爱的理论表明,我们通过与他人交流经验到与上帝的交流。因此,甚至最世俗层面的人类关系,也反映了终极关系。

浮士德(Johann Faust,1480—1540)是炼丹术历史上极其可疑的人物。他的名字总是与德国魔法师的故事相互联系,他为了知识和权力,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历史上的这个人物是否确实订了这类契约,这没有人知道,但是,据说他精通巫术、占星学和炼丹术,还有鸡奸行为。他的出名是因为一本书,这本书尽管在他死后多年才得以出版,但仍归在他的名下。这本低级下流的《浮士德书》(Faustbuch,1587),讲的是中世纪的智者和魔法师的故事,其中包括名为梅菲斯托菲勒斯(Mephistopheles)的恶魔的故事。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柏辽兹(Hector Berlioz)、李斯特(Franz Liszt)、和托马斯·曼(Thomas Mann)都曾在他们的艺术作品中运用浮士德及其与魔鬼的契约这个传说。悲观主义史学家斯宾格勒(Oswald Spengler,1880—1936)也认为,浮士德的故事抓住了现代西方的历史本质,他觉得西方处于“衰落”之中,他之所以得出这个观点,主要是因为他看到西方人实际上为了追求知识和权力,宁愿牺牲任何德性。

西方传统中最重要的炼丹术士是斐奇诺(Marsilio Ficino,1433—1499),他是佛罗伦萨的牧师。斐奇诺把归为特里斯莫吉斯特斯的作品以及柏拉图的某些著作翻译成拉丁语,他还由此提出综合两者以及普罗提诺的观念的世界观。斐奇诺把创造乃是上帝的流溢这个新柏拉图主义观念与炼丹术的宇宙论结合起来,后者认为宇宙是能够相互影响的等级层次。因此,斐奇诺对占星学非常认真。斐奇诺把人类置于宇宙等级层次的中心,并把它当作其人文主义观点的基础,即人具有一种特殊的甚至是宇宙的尊严。

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1493—1541)的主要兴趣是医学。他游历十年,从学于阿拉伯和欧洲的炼丹术大师。他把所学运用于医学的理论化之中。帕拉塞尔苏斯最具争议的主张是,自然自身会“自然”痊愈(这个论题在我们当代顺应自然的疗养方法中又重新出现)。帕拉塞尔苏斯对炼丹术的兴趣,源自他的以下信念:自然充满力量,可以用来造福人类,只要人类能够明白如何开发它们。因此,帕拉塞尔苏斯抨击以下观点:疾病是对罪的惩罚。他认为,疾病本身是“自然的”,并且提倡用化学方法(以及它自身的力量)加以治疗。

在西方,炼丹术传统的根源可以追随到名为《翠玉录》(Emerald Tablet)的阿拉伯文本,它被认为出自赫尔墨斯·特里斯莫吉斯特斯(Hermes Trismegistus)。(“Trismegistus”的意思是“三倍伟大”。)这个文本最初就是对不同实在层次之间相通的肯定:“如其在上,如其在下。”炼丹术文本的术语,既可以作字面解释,也可以作象征解释。提炼金子被描述为“伟大的活动”;这种能引起快速变形的实体,被称作“哲人石”。尽管基督教的宗教权威最终明白炼丹术是威胁,但教会本身由于让修士致力于抄写炼丹术文本,实际上也助长了西方的炼丹术传统。比如,托马斯的老师大阿尔伯特,就很认真对待炼丹术,科学家布鲁诺(Giordano Bruno,1548—1600)和牛顿也是如此。

帕拉塞尔苏斯反对许多医疗技术,认为它们有碍于自然治愈,而且,他还发公告要求全社区的人来聆听自己关于医学的演讲,这使他在当时精英主义的医疗建制中不受欢迎。他的医术也招致了人们的妒忌,他过于恃才傲物导致了声名恶化。(“帕拉塞尔苏斯”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意思是“胜过塞尔苏斯”(Celsus),后者是 1 世纪时期声誉卓著的罗马医生。)帕拉塞尔苏斯写了本很有影响的外科著作,即《外科大全》(The Great Surgery Book,1536),直到 20 世纪,他对梅毒的临床表现及其最有效的治疗方式的描述,都是最好的。帕拉塞尔苏斯常常被拿来与他的同时代人马丁·路德相比,并被人们惊恐地称作“造反者”。宗教权威对他向来非常警惕,并且监视他的活动。他在人们的怀疑中死去;但是,即使不在哲学领域,至少在药学的发展中,他在身后仍然继续发挥着影响。

甚至仅仅在实际的层面上,炼丹术也为化学的发展提供了动力甚至基础。实际上,类似于占星学与天文学的情形,化学与炼丹术之间从来就没有明确的界限,炼丹术促进了大量重要的化学发现和药理学发现。在炼丹术士对材料进行实验的副产品中(这些材料我们现在称之为“化学制剂”,他们称之为“精神”),蒸馏的目的是为了提纯人的本质。炼丹术士的意图可能没有实现,但他们产生了令人愉快的实际结果,这就是 eau de vie(生命之水),即我们现在喝的“鸡尾酒”。

 在 18 世纪,西方的炼丹术“践行者”主要关注精神的转变。在 20 世纪,荣格(Carl Jung)注意到炼丹术与梦的形象之间的关联,并且在那些关注灵魂的人中间激起了对炼丹术文本的兴趣,认为这些文本可以让我们洞见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关于荣格心理学理论的深入论述,见第四部分的相关章节:“战壕中的查拉图斯特拉:理性的局限”。)

比如,在古代中国,自公元前 4 世纪以来,道家就开始试图通过使用药物来达到永生。印度出现的文本证据表明,炼丹术与神秘的渴望有关(后来的西方践行者也是如此)。阿拉伯和希腊的炼丹术士特别感兴趣的是从劣质材料中提炼出金子,不幸的是,这种有限的目标常常与炼丹术有关。

 这个文本出现在篇幅更长的著作《创造的秘密》(The Book of the Secret of Creation),它被认为出自生活于 1 世纪的蒂亚纳的阿波罗尼乌斯(Apollonius of Tyana)。保存下来最早版本是 6 世纪或 7 世纪的版本。

晚期经院哲学力图融合极为不同的传统。炼丹术就是一种异乎寻常的融合尝试,这种对人与宇宙层面的实在之间可能关系的研究和探索,在很多文化中都有。炼丹术的终极目标是改变人的境况,要么让人获得永生,要么让人进入更高的精神层面,至少要提升人的现实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