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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官渡之战

此时的关羽,已被曹操拜为偏将军,且受到了优厚的礼遇。按《三国演义》的说法,叫作“封侯赐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宴请和馈赠当属实情,但“封侯赐爵”则是稍后的事。

曹操依计而行。袁绍果然上当,立刻派兵在西线阻击,而曹操则率部昼夜急行,直扑白马。此时颜良正在埋头攻城,等得到情报时,曹军离他只有十余里了。颜良大惊,立刻掉头迎战。曹操命张辽和关羽率先冲锋。

在《三国演义》中,关羽作为主要角色之一,早已出场无数回了,可在正史的记载中,这却是关羽在战场上第一次比较正式的亮相。

四月,曹操带着张辽、关羽诸将,亲自率军前去救援。临行前,荀攸献上一计,说:“敌众我寡,必须分散敌军的兵力。主公到了延津渡口,就做出要渡河北上、抄袁军后路的样子。袁绍得到消息,一定分兵向西阻截,然后主公率轻骑突袭白马,攻其不备,定可生擒颜良。”

虽然他的正式亮相比很多人都晚,但一出场就是高光时刻,不仅惊艳了曹操,也惊艳了世人。据《三国志》记载,关羽一马当先朝袁军冲过去时,遥遥望见颜良的帅旗和车盖,便策马直取颜良,然后“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

袁绍进驻黎阳不久,便派遣大将颜良率部渡过黄河(古黄河,在今黄河北面),对曹军的第一道防线白马城发起了进攻。

就这幺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却大得惊人。要知道,颜良麾下的“万众”可不是虚数。因为颜良是袁绍最倚重的大将之一,况且进攻白马又是本次大战的首场战役,袁绍志在必得,给颜良的兵力绝对不少于万人,而且肯定都是精锐。

不论曹操的具体兵力是多少,反正跟袁绍比起来肯定是众寡悬殊,这一点毫无疑问。

关羽要想杀到颜良面前,首先得问这一万名精锐部众答不答应吧?而颜良作为主将,身边必然有不少副将和亲兵护卫,这些人肯定也不是纸糊的吧?最后来看颜良,虽然正史关于他的记载很少,但孔融对他和文丑曾有一句评价,说二人“勇冠三军”;沮授也说过颜良“骁勇”。由此可见,颜良本人的战斗力绝对是不可小觑的。

黎东方先生在《细说三国》中猜测曹军兵力是五万到七万,但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提供任何证据。时至今日,有研究者通过对各种史料的分析,推测说曹操在官渡之战前的总兵力可能达到了十万余人,但为了防备马腾、刘表、孙策等人,同时还要分兵据守外围的一些战略要地,所以真正投入官渡之战的兵力,可能是在三万到四万之间。这个数字,相当于在陈寿的说法(偏少)与黎东方的说法(偏多)之间取一个中间值,应该是比较可信、相对合理的。

所以,关羽的可怕就在这里表现出来了。他要完成“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的任务,首先必须突破层层阻碍,杀到帅旗之下,然后与颜良及其左右交手,继而在短时间内将颜良斩杀,接着又要在那幺多袁军将士的包围中砍下颜良首级,最后还要杀开一条血路全身而退。

《三国志·武帝纪》认为曹操的兵力不到一万人,其中还有两三千是伤兵。这种说法显然不靠谱。曹操若只有这点兵力,很难想象能与袁绍的十万大军相持半年之久,最终还能大获全胜。裴松之便对此提出了异议,但他只是列举了几条理由说曹操的兵不可能这幺少,可具体到底是多少他也说不上来。

什幺叫“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曹操的防御部署很严密,但他最大的软肋还是兵力少。关于双方投入此战的总兵力,历史上一直存在争议,至今没有定论。袁绍方面,公认的看法是不少于十万,大致是十一二万,其中骑兵一万多;而曹操方面的兵力则说法不一,且差距很大。

什幺叫“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从官渡往南约两百里,便是曹操的大本营许都了。

关羽用他的行动为我们做出了最完美的诠释。

当时,为了迎战袁绍,曹操在正面战场上由北向南设置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刘延驻守的白马;第二道,是于禁驻守的延津;第三道,是曹操亲自坐镇的官渡。

如果在影视作品中看到这样的情节,我们一定又会说这是“主角光环”,是编导为了塑造人物,不惜违背客观现实硬扯出来的。然而,这却是正史,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非出自任何人的想象和杜撰。

不出程昱所料,袁绍得知他兵少,果然不予理会。

就此而言,关羽被后人尊称为“武圣”,确属实至名归。

相反,曹操这边的人却显得胆气十足,比如程昱。当时他奉命驻守鄄城,可兵力却少得可怜,只有区区七百人。曹操过意不去,就打算再拨两千人给他。程昱却拒绝了,说:“袁绍拥兵十万,自认为所向无敌,看我兵少,必然轻视我,可能都懒得来攻打。若是多给我兵力,袁绍经过此地,就非打不可了,到时候鄄城定会陷落。”

见主将的脑袋被人轻而易举地拿走了,颜良的部众顿时六神无主,再也抵挡不住曹军的攻势,当即溃败。

决战在即,袁绍阵营中却有一些大佬充满了悲观情绪,比如沮授。大军出发前,沮授召集宗族的人,把自己的家产给分掉了,还对他弟弟说:“曹操雄才大略,又挟持天子作为政治资本,我们虽然消灭了公孙瓒,但部众实已疲惫。而且,主公骄傲,将领自大,我军的溃败,恐怕就在此一行了。”

白马之围遂解,袁绍输了第一局。

三国历史上第一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大规模会战,也是中国历史上最着名的战役之一——官渡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虽然把刘延及部众解救出来了,但曹操并不想死守白马。当初在这里设置防御,本来便是为了迟滞袁绍的进攻而已,并非要与袁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所以,解围之后,曹操立刻将白马城中的百姓,以及囤积在此的军需物资、辎重等都迁了出来,然后主动撤退,沿着黄河南岸往西南方向的延津急行。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二月,袁绍亲率十万大军进抵黎阳前线。

得知颜良被斩,袁绍又惊又怒,立刻下令大军渡河南下,追击曹操。此时,“悲观主义者”沮授又站了出来,劝阻说:“战场上的胜负,变化无常,不可不静心思量。而今之计,应先攻克延津,然后分兵进击官渡,若能夺取,再南下也不迟。若是轻率南下,一旦失利,我军便无退路了。”

可怕的关羽,忠义的关羽

袁绍本来就对沮授的悲观态度很是不满,现在又痛失颜良,正在气头上,巴不得马上杀了曹操以泄心头之恨,怎幺可能听得进他的建议?

当然,也有人说这是陈琳给曹操扣的一个黑锅——曹操派人盗墓或许实有其事,但更有可能是偷偷地干,只做不说,不太可能明目张胆地设立官职专司其务;至于说曹操亲自上阵去挖墓开棺,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眼看袁绍一意孤行地朝着那个失败的结局而去,沮授的悲观情绪顿时达到了顶点。跟着大军一起渡河时,沮授望着浊浪滚滚的黄河水,忍不住悲叹道:“上面的人狂妄自大,下面的人急着邀功,黄河悠悠啊,我还能不能北返?”

按照陈琳的说法,曹操不仅为此设立了专门机构和人员,甚至本人还身体力行,“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

随后,沮授便以生病为由,给袁绍递交了辞呈。

据说,曹操当年为了拓宽财源,以弥补军饷的不足,就打起了盗墓的主意,为此专门设立了“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这两个职位,堂而皇之地把“盗墓”这种原本见不得光的犯罪勾当变成了由军队主导的合法行为。

袁绍当然不准他辞职。大敌当前,你却给我撂挑子,这不是扰乱军心吗?迟早会让你滚蛋的,但不是现在!

拜近年来十分火爆的盗墓小说及相关影视所赐,“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这两个词已经变得广为人知,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它们的出处正是陈琳的这篇檄文。

虽然不准沮授拍屁股走人,但袁绍肯定也不会再让他带兵了,随即剥夺了沮授的兵权,把他的部众全都拨给了郭图。

这件事就是盗墓。

在延津南面渡河后,袁绍命郭图进驻已然成为一座空城的白马,然后命文丑、刘备率六千骑兵先行追击曹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陈琳还在檄文中说到了一件事。

此时,令人意外的是,曹操并未一路向南撤到官渡,而是让主力回防,自己则带着不足六百人的骑兵停在了延津南面一个叫南阪的地方,并在此扎营,准备阻击袁军。

在檄文的最后,陈琳秉袁绍之旨发布了对曹操的巨额悬赏令,说凡砍下曹操首级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

这就是曹操与袁绍不同的地方。袁绍只会坐在后方的大帐中遥控指挥,而曹操不仅会亲临一线战场,而且关键时刻还可以作为将领上阵。

骂完了曹操,就开始夸老板,说袁绍“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麾下有“长戟百万,胡骑千群”,一旦挟着“良弓劲弩”,迈着“雷霆虎步”,打过黄河去,那就像举起烈火焚烧蓬草、倾覆沧海冲刷污垢一样,没有任何东西消灭不了。

比如现在,他就亲自承担了断后的艰巨任务。可让人捏一把汗的是,他只给自己留了不到六百人的一支小部队,却要抵挡文丑、刘备的六千骑兵,这仗怎幺打?

最后,陈琳还总结了一句话,说:“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可是,曹操却气定神闲,好像对这一仗很有把握。

就是在这篇极富煽动力的檄文中,陈琳把曹操祖孙三代都骂了个狗血喷头:从他祖父曹腾开始骂起,说曹腾跟其他几个臭名昭着的宦官“并作妖孽”,伤天害理,残虐百姓;接着骂他爹曹嵩贪赃枉法,窃位弄权;然后顺理成章地骂曹操是“赘阉遗丑”,且人品很差,“好乱乐祸”;又骂他挟持天子,“败法乱纪,专制朝政”,以致朝中“百僚钳口,道路以目”,总之就是一个有着“豺狼野心”的祸国殃民的大恶棍。

他命哨兵在高处了望,有敌情随时禀报。很快,哨兵来报,说:“敌人来了,有五六百名骑兵。”稍顷,又报告说:“骑兵更多了,步兵不计其数。”

陈琳不负所望,大笔一挥,一篇洋洋洒洒、战斗力爆表的千古名作——《为袁绍檄豫州文》就新鲜出炉了。

此处的骑兵应该就是文丑、刘备的先头部队,而步兵可能是袁军的别部,数量不详。可见,这一仗,曹操与敌军的兵力对比还不止是一比十,很可能更为悬殊。

这个人就是文豪陈琳。

听完哨兵的两次报告后,曹操居然回了一句:“行了,不用再报了。”然后命部众一起出营,并叫大伙解下马鞍,让马儿吃吃草,放松放松,同时把从白马带来的辎重随意堆放在了道路上。

田丰心急如焚,仍然竭力劝阻。袁绍大怒,认为他在扰乱军心,就把他抓起来扔进了大牢。随后,袁绍便把帐下最牛的一个文士找了过来,命他起草一篇讨伐曹操的檄文。

麾下诸将全都蒙了:这唱的是哪出?

此时的袁绍自恃兵强马壮,丝毫不把曹操放在眼里,坚信一战便可定乾坤,自然看不上田丰这种拖拖拉拉的战略,直接就否决了。

众人纷纷说:“敌人太多了,还是赶紧撤回大营固守吧。”

田丰觉得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现在进攻许都毫无胜算,便劝谏袁绍道:“曹操既已打败刘备,现在的许都就不像之前那幺空虚了。而且曹操善于用兵,机变无穷,虽然兵力少,但绝不可轻视。而今之计,不如采取持久战的战略。以将军目前的实力而言,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只要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遴选一批精锐,分为几路奇兵,不断袭扰河南。敌若救右,我军则击左;敌若救左,我军则击右。使敌军疲于奔命,百姓不得安生,我大军未动,其已陷入困窘,不出三年,便可坐收胜利之果。倘若放弃这个谋略,与曹操一战决成败,万一达不到预期目的,后悔就来不及了。”

曹操却不说话。这时候,一旁的荀攸心领神会,对众将说:“这正是诱敌之法,为何要撤?”

相比之下,袁绍的效率就让人很无语了。直到曹操回到官渡,袁绍才开始跟幕僚们正式讨论进攻许都的事。

曹操闻言,看着荀攸,呵呵一笑。

这就是曹操可怕的行动力,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片刻后,文丑、刘备带着骑兵追到了。众将大为紧张,都说该上马了。曹操却道:“还不到时候。”

速战速决后,曹操立刻回师官渡。从他出兵到大胜回师,前后可能也就十几天,感觉根本就不是在打仗,更像是兜了一圈就回来了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袁军骑兵越来越多,一部分人被那些辎重吸引,开始动手抢夺战利品。

曹操兵不血刃地拿下小沛后,生擒了刘备的老婆孩子,紧接着便又马不停蹄地杀到了下邳。孤立无援的关羽抵抗了几天,终于还是城破被俘。

曹操一声令下:“时候到了!”众人立刻上马,迅速对袁军发起了攻击。

袁绍听说刘备前来投奔,立刻出城两百里迎接,给足了他面子,算是让备受挫折的刘备感到了些许安慰。

袁军本来便因辎重挡路而乱了队形,加上争抢战利品,整支队伍更是乱成一团,完全没有防备。

只要能活下去,打不死我的,必将使我更强大!

史书虽然没有记载曹军是从什幺地方杀出来的,但按照常理推测,极有可能是从路边的树林里,否则之前他们一个个“解鞍放马”,袁军不可能没有发现。正因为道路上只有辎重不见曹军,所以在文丑、刘备及部众看来,曹操很可能是带着辎重跑不快,所以才放弃辎重,轻装撤退了。

对于任何一个创业者,这三个字都是最朴素也最根本的一条真理。

这是任何人都会得出的显而易见的结论,无人意识到这是曹操的障眼法和诱敌之计。

活下去。

曹军突然杀出后,袁军猝不及防,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大将文丑当场被斩杀;刘备见势不妙,马上拿出他作为一名“常败将军”的看家本领——三十六计走为上,掉转马头一溜烟跑了。袁军彻底溃败。

所以,不管刘备失败多少次,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第二局,袁绍又输了,而且输得比之前那一仗还要难看。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要想有所作为,除了能力和机遇,最基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活下去,并且活得足够久。如果像孙坚那样,一支冷箭就夺了性命,那你能力再强、打仗再猛都没有用。

白马之战或许双方兵力差不太多,输了就输了,也说不上多没面子,可这一仗,袁军投入的是超过曹军十倍绝对优势兵力,却还是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让袁绍的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从屡战屡败的角度讲,他的运气并不好;可从“打不死的小强”这个角度讲,他的运气其实一直都不算差。

决战还远远没有到来,白马和延津这两仗只是前哨战,可袁绍却已经接连失去了两位“勇冠三军”的大将。这不仅是惨痛的失败,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对袁军的士气无疑构成了沉重的打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命大。不论遭遇什幺样的失败,刘备每一次都能绝处逢生。这首先当然是因为他始终奉行一条非常现实的生存原则——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降,所以活命的概率很大;其次,运气也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关羽在白马之战中神一般的表现令曹操大为激赏,回师官渡后立刻封他为汉寿亭侯。

此刻的刘备,完全可以用“惶惶若丧家之犬”来形容,其内心的悲凉和无奈可想而知。

然而,曹操其实很清楚,关羽为人忠义,心心念念都是他那个誓同生死的大哥刘备,所以迟早会离开自己。

从出道到现在整整十六年了,草根创业者刘备已经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变成了年届不惑的中年大叔,可他仍然还在“失败、跑路,再失败、再跑路”的怪圈中苦苦挣扎。人家曹操和袁绍已经在角逐北方霸主的地位,马上要打响一场争夺天下的战争了,可他却连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都还没有。

之前,为了刺探关羽的心思,曹操曾经让张辽去跟他谈心。关羽长叹道:“我深知曹公待我很好,然而我受刘将军之恩,发誓同生共死,不能背弃他。我终究不会久留于此,不过我会立功报效曹公,然后才走。”

就这样,刘备再一次丢掉了小沛,同时也再一次丢掉了老婆孩子。

张辽把关羽的话对曹操说了。曹操十分感慨,对关羽的义气深感敬佩。这回关羽于万军之中斩杀颜良,已为曹操立下大功,兑现了承诺,所以随时都可能走人。曹操明知这一点,却又舍不得让他走,只能重加赏赐。

不过,他并不是跑回小沛,而是一溜烟往北边跑了。北边是青州,即袁绍长子袁谭的地盘。此时此刻,除了袁绍,刘备也没有什幺人可以投奔了。

可是,不管是侯爵之位还是金银珠宝,都不可能留住关羽的心。

这下牛皮吹破了。刘备自知不是曹操的对手,慌忙带着张飞等人掉头就跑。

关羽把曹操赏赐给他的所有东西,包括汉寿亭侯的印绶,全都归置齐整,原封不动地留在寝帐中,同时留下了一封告别信,然后就带着刘备的两位夫人甘氏、糜氏离开了曹营,北上寻找刘备去了。

曹操大兵压境之时,刘备仍然在小沛优哉游哉。直到探子来报,刘备虽然大惊失色,但还是不愿相信。然后,他亲自带着张飞等数十骑出城查探,果然看见了曹操的大旗。

得知关羽跑了,曹操麾下众将纷纷表示要去追杀他。曹操叹了口气,说:“彼各为其主,勿追也。”(《三国志·关羽传》)

田丰没想到袁绍会在这幺重大的节骨眼儿上犯糊涂,私底下气得拿手杖在地上猛敲,捶胸顿足道:“大势已去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却因为一个婴儿的病而错失,可惜啊!”

一个不忘旧主,义薄云天;一个爱才惜才,胸襟宽广。

这就叫“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老天爷给了袁绍这幺好的机会,却让他白白丢掉了。我们只能说,如此缺乏决断力和行动力的人,最后败给曹操,实在是一点都不冤。

关羽和曹操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从此传为千古佳话,被后人广为赞颂。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犹豫,史书只记载了他以小儿子生病为由,否决了田丰的提议。

“义”是中国人特有的精神,几千年来一直流淌在中国人的血脉之中。尽管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这种精神早已式微,在现实中已经很难看到,可只要我们没有忘却历史,只要中国人还在传颂和崇拜关羽的人格精神,那幺“义”这个字就永远留存于天地之间,也永远不会从我们的血脉中消失。

可是,正如郭嘉所言,袁绍果然是一个“性迟而多疑”之人,面对如此难得且稍纵即逝的战机,他却犹豫了起来。

关羽离开曹营后,《三国演义》用了不小的篇幅浓墨重彩地演绎了一个“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典情节。这个故事数百年来一直脍炙人口,几乎已是妇孺皆知,只可惜,它是罗老先生虚构的。

河北方面马上得到了情报。谋士田丰当即建议袁绍,说:“曹操去打刘备,战事不会很快结束。主公应抓住战机,亲率大军攻其后背,定可一战而胜。”

在真实的历史上,关羽要去袁绍那边找刘备根本不用这幺麻烦。因为当时袁绍大军已经推进到延津以南,与曹营所在的官渡,距离不过一百多里而已。查看现在的地图,两地相距也才六十多公里,自驾游的话一个小时足矣。就算当时的路不好走,多拐几个弯什幺的,也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公里,何须关公“千里走单骑”?还要“过五关斩六将”那幺辛苦?

做通了众人的思想工作后,曹操立刻率兵,直趋小沛。

当然,也不能排除前线曹军没有接到曹操“勿追也”的命令,所以对关羽进行了拦截,可最多就是一些小规模战斗,不会像书中描述的那幺精彩。

关键时刻,郭嘉站了出来,力挺曹操,并对众将解释道:“袁绍性情多疑,行动迟缓,不会这幺快就打过来。而刘备刚刚叛乱,趁他立足未稳、人心尚未完全归附之机,快速发动进攻,刘备必败。”

另外,顺便提一下,《三国演义》把斩杀文丑的功劳也一并给了关羽,这基本上也是虚构的。史书中并未记载文丑是谁人所杀,只说他死于延津一战,也没有记载关羽是否参与了这场战斗。更有可能的是,关羽已经跟随主力先行一步回到了官渡。

曹操说:“刘备是人杰,不尽早把他收拾掉,必为后患。”

我们之所以如此推测,理由很简单——假如关羽参加了这场战斗,并且斩杀了文丑,那史书一定会记载,就像记载他之前斩杀颜良一样。既然史书只字未提,那只能说明关羽并未参加这场战斗,更没有斩杀文丑。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正月,“衣带诏事件”败露,曹操将董承、王服、种辑等人全部诛杀,并夷其三族。然后,曹操决定亲自去讨伐刘备。麾下众将一致反对,说:“跟主公争天下的人是袁绍,如今袁绍即将大举南下,主公却去东边打刘备,万一袁绍抄了咱们的后路怎幺办?”

关羽来到袁绍大营后,估计袁绍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可是,牛皮吹得太大,是很容易破的。

他可是杀死颜良的凶手啊!

刘备向来是比较谦逊低调的人,很少说出这幺狂妄的话。这回,估计是料定曹操被袁绍牵制着,不敢亲自来打他,所以有些得意忘形。

袁绍当时肯定很想杀了关羽祭旗,以告慰颜良的在天之灵。然而,就算他想,也不可能这幺做。

曹操不敢迟疑,立刻派部将刘岱、王忠前去小沛攻打刘备。可是,这两人却不是刘备的对手,愣是打不下来。刘备还十分嚣张地放话说:“像你们俩这样的,再来一百个,也不能拿我怎幺样;就算是曹操自己来,谁输谁赢也还难说。”

毕竟,刘备眼下是他袁绍的人,而关羽投奔刘备,也就等于投奔了他,所以不管心里再怎幺咬牙切齿,袁绍也只能装出一副笑容予以收留。

本来他已经打造了一个非常完整的防御体系,足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全力以赴对抗袁绍。结果刘备这一跑,重新占领了徐州,就等于把一张苦心打造的防御网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并且令他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

蓦然见到关羽和两位夫人,刘备顿时百感交集。还好,虽然颠沛流离到处跑,而且总是打败仗,但至少老婆没丢,兄弟们也都团聚了,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形势突然恶化,让曹操后悔莫及。

此时刘备身边的兄弟,不仅有张飞和刚团聚的关羽,还有一个人,就是赵云。

而此时此刻,显然没有任何人比袁绍更适合做刘备的盟友。刘备随即派人去跟袁绍联络,双方马上缔结了一个反曹同盟。

自从七八年前一别,赵云就回到了家乡,几乎处于隐居的状态。直到不久前听说刘备投奔了袁绍,赵云才赶到邺城,重新回到了刘备麾下。

但是,刘备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光凭自己,绝对无法与曹操抗衡,必须找一个强大的盟友。

赵云一来,就暗中帮刘备招募了数百名精壮士卒,为了避免引起袁绍的警觉,对外则声称这些人都是刘备旧部。

当时,徐州地面上还有不少变民武装不肯归附曹操,如东海郡(治今山东剡城县)的变民首领昌豨等人。可这些人却对刘备颇有好感,刘备一来,他们便纷纷归附。刘备一下子变得兵强马壮,部众足有数万人。

对此刻的刘备而言,只要弟兄们都在,就还有翻盘的资本。他是不可能永远替袁绍打工的,尽管袁绍待他不薄,一来就给了他一个“左将军”的高位,但刘备迟早是要走的。

刘备干掉了曹操任命的徐州刺史车胄,让关羽留守下邳,然后带着张飞及部众第四次进驻小沛,以防曹操派兵来攻。

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刘备立马会带着弟兄们远走高飞……

没多久,朱灵就灰溜溜地回到了许都,报告曹操说刘备造反了。

对峙官渡:斗智斗勇的生死战

曹操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派人去追,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刘备哪敢耽搁?早就绝尘而去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虽然接连打了两场胜仗,斩杀了对方两员大将,但曹操并未从根本上削弱袁绍,只是挡住了他的兵锋,挫伤了他的锐气而已,仍旧未能改变双方兵力悬殊这一事实。

他前脚刚走,程昱、郭嘉、董昭这帮精明过人的谋士立马对曹操说:“不能派刘备去。”言下之意就是放虎归山,必成后患。

为此,当袁绍大军渡过黄河,向延津以南挺进时,曹操便主动进行了战略收缩,命于禁撤出延津,以免陷入孤军被围的困境。

刘备如蒙大赦,带上关羽、张飞及部众忙不迭地跑了。

于禁奉命撤离后,并未直接返回官渡,而是与乐进共率步骑五千,沿着黄河南岸一路袭击袁军的别营——从延津西南一直打到了汲县(今河南卫辉市)、获嘉(今河南获嘉县),沿途焚毁了袁军三十余座营垒,斩首数千级,另外还生擒了数千人,其中仅将领就有二十余名。

当时,袁术还没死,正准备通过徐州北上,与袁谭会合,然后投奔袁绍。曹操得到消息后,立刻派部将朱灵和刘备前往下邳拦截。

连撤退都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果,足见曹军的战斗力有多幺强悍,显然远在袁军之上。

但是,经过这件事,刘备显然已成惊弓之鸟。在许都的每一天,都令他如坐针毡。而老天爷又在这个时候,送给了他一个逃离曹营的机会。

于禁本来的军衔是平虏校尉,回到官渡后,因功立刻被曹操火线提拔为裨将军。

曹操相信了他,并未起疑,估计就是大笑几声,就没再说什幺了。

至此,白马和延津两道防线均已不存,就剩下官渡这最后一道屏障了。曹操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此与袁绍决一死战。

借着这声惊雷和巧妙的解释,刘备成功掩饰了内心的惊慌。

当年七月,正当曹操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强敌思忖御敌之策时,让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自家后院居然在这危急关头起火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圣人说:“急速的雷声和猛烈的风暴,足以让人脸色大变,说得一点都没错啊。”

袁绍的谋略虽然不及曹操,但他也不是笨蛋。在正面战场接连输掉两局之后,他就把目光瞄向了曹操的后背,派使者前往汝南郡一带活动,居然成功招降了此地的黄巾余部刘辟。

所幸,老天爷恰好在刘备惊掉筷子的当口,帮了他一个大忙,突然打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刘备急中生智,忙道:“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

刘辟当即起兵响应袁绍。使者再接再厉,又去游说驻守在此的曹操部将李通,说只要他肯叛曹,就拜他为征南将军。李通身边的人也不看好曹操,就劝他归附袁绍。李通手按佩剑,厉声怒斥道:“曹公明哲,必能平定天下;袁绍虽然强盛,终究会成为曹公的俘虏。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有二心。”随即斩杀了袁绍的使者,并派人把“征南将军”的印绶送到了官渡前线,交给了曹操。

如此惊慌失措,就算曹操本来对他没有疑心,这下恐怕也不能不怀疑了。

尽管收买李通失败了,可刘辟的归降已经是在曹操后院烧起了一把火,袁绍决定派人前去支援刘辟,将这把火烧旺,让它形成燎原之势!

所以,刘备吓得一激灵,连手里的筷子都拿不住,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而他选择的人,正是刘备。

鉴于曹操的权谋之深,他说这句话肯定不是无心的,其用意便是试探刘备,看看他做何反应。而这句话在刘备听来,不啻平地一声惊雷。首先,曹操把他当成英雄,潜台词就是当成了对手,可刘备眼下是在给曹操打工,小命在他手里头捏着,闻言岂能不胆战心惊?其次,刘备此时已经参与了董承等人的密谋,“做贼心虚”,这话听上去就更像是曹操已经察觉到了什幺。

史书没有记载此次任命是袁绍的决定还是刘备的毛遂自荐,不过依照刘备此时的心境来看,自荐的可能性很大。这显然是脱离袁绍的绝佳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此时的袁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所以就把任务交给了刘备。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当今天下,真正称得上英雄的,只有你和我,至于袁绍那种人,根本排不上号。

刘备这些年虽然老打败仗,但好歹也算是在业界闯出了名头,其号召力自然比“黄巾贼”刘辟强得多,所以一到汝南,四周郡县便纷纷起兵响应。一时间,“曹”字旗便从豫州大大小小的城头上被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迎风招展的“袁”字旗。

根据《三国志》的记载,有一天,曹操请刘备吃饭,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刘备一鼓作气,率部在汝水、颍水一带四处出击,把曹操后方的官吏百姓搅得惶惶不安,甚至兵锋一度逼近许都南面六十里外的濦强县(今河南临颍县),对曹操的大本营构成了严重威胁。

这个故事在正史中真实存在,罗贯中只是用精彩的文字描绘了一些细节,增加了一些对话,总体上并未虚构。

与此同时,袁绍率大军继续南下,直抵阳武(今河南原阳县)。此处距官渡仅有百里之遥,显然对曹操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而此时的曹操,对刘备则毫无疑心。自从刘备前来投奔,曹操对他一直十分优待,不仅拜他为左将军,而且出则同车,坐则同席。《三国演义》中的经典情节“煮酒论英雄”,便发生在这个时候。

眼前大兵压境,背后还有刘备不断捅刀,此刻的曹操彻底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面对这样的局面,一向充满乐观精神的曹操也被巨大的忧虑和压力完全笼罩了。

所以,刘备决定赌一把,遂加入了这个“谋诛曹操”的计划。

因前线吃紧,原本驻守在阳翟、防备刘表的曹仁不久前已回到了官渡。见曹操愁眉紧锁,曹仁便安慰道:“南边那些郡县,都知道大军在前线御敌,势必无法救援,而刘备又突然以重兵压境,所以他们背叛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政变成功,刘备就成了汉朝的大功臣,前程不可限量;万一失败,他也可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反正他本来就是要走的,横竖也没什幺损失。

如果曹仁只会说这话,估计只能给曹操添堵,好在他真正要说的是后面的提议:“刘备手下大多是袁绍的兵,未必能死心为他所用,我军若迅速出击,必可将其击破。”

刘备是志在天下之人,投靠曹操本来便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找到机会他迟早会自立门户。如今董承的这个政变计划,在公是匡扶汉室,乃人臣所当为;在私则是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此时集结在官渡的兵力本来就不多,对抗袁绍主力已经有些吃力,若再分兵去打刘备,势必更加捉襟见肘。万一曹仁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而袁绍又大举来攻,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曹仁这个提议,无疑是兵行险着。

不论衣带诏是真是假,反正董承是紧锣密鼓开始策划了。他不仅拉上了王服等人,而且找上了刘备。毕竟,你刘备不是一直号称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吗?那幺身为汉室宗亲,在“诛杀曹贼,匡扶汉室”这件事上,你当然是责无旁贷的。

可是,不这幺做又能怎幺办呢?

鉴于《三国志》的成书在《后汉书》之前,可信度更高,所以从严谨的角度来说,衣带诏是否真实存在应该是存疑的。不过,要是换一个角度,从献帝刘协当时的处境以及他本人的性格来看,那幺密诏也完全有可能是他写的。

兵力少,就只能通过快速机动来弥补,以运动战来化解劣势,若是固守一处,也极有可能被敌人围而歼之。既然不管怎幺做都是冒险,那还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胜算更大。

这份密诏的具体内容,史书无载,甚至连密诏是否真实存在,也没有定论。按《三国志》的相关记载,只是说董承声称拿到了衣带诏,并没有说诏书就是献帝写的。《资治通鉴》也采用了这个相对客观且适度存疑的说法。但《后汉书》的相关记载,却很肯定地说就是献帝不满曹操的专权和逼迫,故而主动写了衣带诏。

深谙兵法的曹操最后还是同意了曹仁的策略,旋即命他率领一支精锐骑兵,火速南下,进攻刘备。

所谓衣带诏,就是刘协用血写的一道诏书,因担心被曹操的耳目发现,只好把诏书缝在衣带里,然后送到了董承手上。

此刻的刘备,正在曹操的地盘上享受着纵横驰骋的快感。出道这幺久,他还很少有过这种所向披靡的感觉,仿佛自己的战斗力突然就提升了一大截似的。

董承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于是声称拿到了天子从宫中秘密送出的衣带诏,然后暗中联络了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议郎吴硕等人,决定发动政变诛杀曹操。

然而,这终究只是错觉。

既然当初王允可以发动政变,干掉大权独揽的董卓,那幺今天董承凭什幺就不能依样画葫芦,也来一场政变干掉曹操呢?

刘备之所以能够闹得这幺欢,原因不是他的战斗力提升了,而是曹操后方的这些郡县根本没有战斗力。比如程昱驻守的鄄城,已经算是兖州的战略要地了,可兵力也才区区七百人,更不用说许都以南的这些郡县,战略价值都不大,估计兵力只会更少,不会更多。换言之,不论是鄄城还是许都以南的郡县,其留守兵力基本上都只够维持城内治安,根本不足以抵御外敌。

拥有这样的双重身份,董承与天子当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自从曹操奉迎天子、迁都许县后,朝政大权被曹操一手掌控,天子和董承自然都成了摆设。面对“汉室衰微,政在曹氏”这样一个憋屈而无奈的现实,天子刘协很不甘心,国丈董承更不甘心。

所以,刘备其实是乘虚而入,捡了一个大便宜。

董承是汉灵帝之母董太后的侄子,论辈分相当于天子刘协的表叔。此前护送刘协回到洛阳,董承也算是主要功臣之一,所以后来不仅加官进爵,而且有一个女儿被刘协纳入了后宫,封为贵人,因此董承也算是天子的老丈人。

可是,当曹仁带着曹军的精锐骑兵一到,作为“常败将军”的刘备就只能无奈地现出原形了—— 一战即溃,只好又一次撒丫子跑路。

这场政变的主角有两个,一个是时任车骑将军的董承,还有一个就是刘备。

虽然刘备麾下有关羽、张飞、赵云这些不世出的猛将,但正如曹仁所言,他们自己的嫡系部众很少,手下几乎都是袁绍的兵,彼此间既没有牢固的情义,也没有足够的默契和信任,只是暂时拼凑到一起的,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这样一支部队,欺负地方上的治安兵可能绰绰有余,要想跟曹仁麾下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交手,却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起刺杀事件虽然有惊无险,但是紧随而来的一起未遂政变,其结果却一度让曹操落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紧接着,曹仁又消灭了刘辟,并乘胜将许都以南的郡县一一收复,然后迅速回师。

大约许褚属于直觉超强的人,所以特别适合做保镖。曹操选他当侍卫长,的确是有识人之明。

值得一提的是,在曹仁回师官渡途经许都时,突然接到情报,说袁绍派出一支偏师,将领叫韩荀,正由西面而来,准备偷袭许都。于是曹仁马不停蹄,又迅速率部赶了过去,在鸡洛山打了一场伏击战,大破韩荀,之后才从容回到官渡。

许褚辗转反侧,始终没有睡意,索性翻身下床,重新披挂齐整,又来到了曹操的大帐中。此时,徐他等人恰好也进入了大帐,正准备动手,可一看许褚竟然还在,而且神色十分警惕,顿时脸色大变。许褚一看就明白怎幺回事了,当场将徐他等人全部砍杀。

平心而论,袁绍这个分兵合围的战略本来是很高明的:自己率主力在北面进攻,由刘备和韩荀分别从南面和西面杀向许都,这样的计划是很有可能成功的。遗憾的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他的对手是曹操。而曹操不仅本人深谙兵法,其麾下将领和士兵的战斗力也比袁军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此次行动,徐他最忌惮的人便是顶头上司许褚,所以特地挑了许褚换班休息的时间点动手。那天,许褚本来已经下班了,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可人躺在了床榻上,心绪却一直不得安宁,总感觉有什幺事要发生。

就以曹仁此番作战为例,简直是把“运动战”的奥义诠释得淋漓尽致。当然,要让运动战发挥作用,将领和士兵的素质必须过硬,能够在长途奔袭和连续作战的情况下保持体力和战斗力。如果没有这样的素质,那一切都是空谈。

由于徐他是曹操的贴身侍卫,这次行刺本来是很容易得手的,最后之所以刺杀未遂,主要是因为曹操的侍卫长许褚。

据史书记载,分兵合围的计划被曹仁粉碎之后,袁绍颇为无奈,“由是绍不敢复分兵出”(《三国志·曹仁传》),只能按部就班在官渡与曹操打硬仗了。

刺杀发生在官渡前线,刺客有数人,为首的是曹操的一名贴身侍卫,名叫徐他。关于此人的身份背景和行刺动机,史书全都没有记载。我估计,要幺是被袁绍收买,要幺就是替人报仇,毕竟曹操杀过那幺多人,想要他脑袋的绝不在少数。

见袁绍求胜心切,有些急躁,沮授忍不住又站了出来,劝谏说:“我军兵力虽多,但战斗力不如曹军;曹军缺粮,给养不如我军。所以,曹军希望速战,我军则应该缓战。而今之计,最好是拖时间,尽量消耗对方。”

可就在这个大战前夕的节骨眼上,曹操却接连遭遇了一场刺杀和一场政变。

可是,接连遭遇败绩的袁绍急于雪耻,根本没有耐心打持久战,自然不肯听从。

至此,曹操终于构筑起了一个全面的防御体系,同时也拉开了决一死战的架势,就等袁绍大军南下了。

为此,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八月,袁绍又把主力向南推进了一大步,在沙丘上筑起营垒,并向东西两翼延伸开去,连营数十里,摆开了决战的架势。

十二月,曹操命荀彧留守大本营许都,然后亲自率部进驻官渡前线。

曹操虽然兵力薄弱,但为了防止被袁军包围,也只能如法炮制,命部队两翼展开,构筑起“一字长蛇阵”与袁军对峙。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冬,曹操展开了第二轮防御部署。这一轮主要是在外围进行布防:命河内太守魏种备战于西,命程昱派兵驻守鄄城,备战于东;又命曹仁驻守阳翟(今河南禹州市)、曹洪驻守宛城,防备刘表;命李通驻守汝南郡,防备孙策。

双方的大营距离很近,已经在弓箭的射程之内。

决战前夕:刘备的叛逃

刘备带着败绩回到了袁绍大营,想要脱离袁绍的心情更为迫切。因为在这场袁曹对决的大战中,不管他刘备再怎幺折腾,也只能是替袁绍做炮灰,不可能捞到任何好处。

当然,世事难料,此刻的曹操并不知道,日后成为他对手的人却不是这个“小疯狗”孙策,而是比孙策更为年轻,也更有能耐的家伙——孙权。

为了光明正大地跑路,刘备想了一个妙招——装出一副将功补过的样子,建议袁绍派人去跟刘表联络,说服刘表从背后攻击曹操。

曹操这个评语虽然不太好听,却十分传神。他显然已经预感到了,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个凶悍的年轻人很可能将成为他最强劲的对手之一。

当然,刘备还自告奋勇说,自己愿意辛苦为袁公跑这一趟。

猘,是狂犬之意;猘儿,就是小疯狗的意思,常用来比喻年少勇猛之人。

南联刘表,这事袁绍并不是没做过,只是刘表那个老滑头总是口惠而实不至,就算这回换你刘备出马,就能说动他了吗?

此时此刻,人在许都的曹操得到了孙策平定江东的消息,不由眉头紧锁,然后发出了一句感慨:“猘儿难与争锋也。”(《三国志·孙策传》注引《吴历》)

袁绍不可能不产生类似疑问。而且往深了一想,他也完全有理由怀疑刘备是想借机跑路。可不知为何,袁绍居然就答应了。

也就是说,刚刚割据江东的孙策,已经把曹操锁定为他的下一个对手了。

在此,袁绍犯了一个曹操曾经犯过的错误。

接下来,按照孙策的既定战略,他一方面会继续向西攻打荆州,另一方面,则把目光转向北方,准备进取徐州。

当初曹操派刘备去截击袁术,事实证明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而此刻袁绍放刘备走,后果无疑也是蛟龙入海,一去不回头。

除此之外,孙策又利用讨伐黄祖之机把战线推到了荆州东面的江夏郡,相当于一举敲开了荆州的东边门户。

可刘备的幸运就在于,在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上,曹操和袁绍这两大枭雄接连犯错,仿佛脑子突然间短路了一样,从而成全了他这个若干年后的蜀汉皇帝。

从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冬天,带着父亲的一千多旧部进入江东,到眼下的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冬天,仅用了短短四年时间,孙策便把江东的六个郡吴郡、丹阳郡、会稽郡、庐江郡、豫章郡、庐陵郡悉数收入囊中,其地盘大致包括今天的江苏南部、安徽东南部,以及浙江、福建、江西三省全境。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运气。

至此,江东全部平定。

历史从来都不是按照一套理性的逻辑演绎出来的,而是充满了各种偶然、非理性、巧合与运气。我们常常说历史有时候比小说更精彩,其原因之一,就在于小说家总是尽量按照逻辑去塑造人物、编织情节,生怕被读者骂胡编乱造;可吊诡的是,真实的历史反而往往不讲逻辑,历史上的人物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结果就有了许许多多出人意料的故事。

那些山贼听说二当家被孙策亲手干掉了,一下就没了斗志。孙策趁机进攻,就这样剿灭了严白虎。

总之,刘备就这样脱离了袁绍,往荆州去了。不过,从官渡前线去往荆州,必然还要经过豫州。曹操得到情报,马上派部将蔡杨前去截击。

孙策在心中冷笑,同意了他们的要求。随后,孙策屏退众人,单独接待了严舆,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接着,还没等严舆出手,孙策便突然掷出一把手戟,将严舆当场射杀。

可刘备这次有人接应,是当地一个叫龚都的起义军首领。此人可能是刘备之前跟刘辟合作时结识的新朋友,手下有数千部众。有了这个地头蛇保护,刘备就不怕蔡杨了。他和龚都联手,跟蔡杨打了一仗,大获全胜,将蔡杨斩杀,顺利通过了豫州。

最后,孙策大军逼近严白虎山寨,将其团团围困。严白虎惶恐不安,却又不甘心投降,便叫他弟弟严舆以求和为名来见孙策,并要求与他单独会面。孙策很清楚,这不过是严白虎的缓兵之计而已。此外,孙策也听说,这个严舆在山贼中以“有勇力”着称,严白虎派他来,并且特意提出单独见面,很可能是企图行刺。

曹操深知,两军对峙,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便多少也生出了急躁心理,遂于九月初主动对袁营发动了一次进攻,结果失利,只好回营固守。

当时,江东大部分地区都已平定,只剩下邹佗、钱铜、王晟、严白虎这几股山贼,其部众多则万余,少则数千,仍然在负隅顽抗。孙策岂能容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占山为王?随即亲自率部出击,将这些山贼一一平定。邹佗、钱铜等人皆死,而王晟因与孙坚有旧交,被孙策赦免。

袁绍虽然没有听从沮授打持久战的谏言,但想要一口吞掉曹操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论内心多幺不情愿,也不得不跟曹操打起了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紧接着,孙策又一鼓作气,命堂兄孙辅出兵,平定了盘踞在庐陵的僮芝,然后将豫章一分为二,另外设置了一个庐陵郡,由孙辅任太守;豫章郡则由另一个堂兄孙贲任太守。

为了取胜,双方都使尽了浑身解数。

来而无往非礼也。华歆这幺懂规矩,孙策当然也不能怠慢人家,便下马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说:“府君德高望重,远近所归,在下年少,当修子弟之礼。”旋即将华歆奉为上宾,礼遇甚周。

袁绍命部众堆起了一座土山,然后在山上修筑了一排箭楼,天天放箭,居高临下对曹营进行“空对地”的压制性打击,相当于一举掌握了制空权。这可苦了曹军将士,只好人人都拿着一块盾牌防身,在营里走动时都要弓着身子,稍不留神就被一箭放倒了。

当天夜里,华歆便写了一道降表,于次日凌晨派人送到了孙策手上,然后身着便装,在城门口毕恭毕敬地迎接孙策。

曹操很恼火,就命人拉来了一批攻城用的抛石车,并进行技术改良,增加了抛石的重量,还提高了射程,对准袁军的那些箭楼一顿猛轰,就跟地对空导弹似的,很快就将土山上的箭楼一一摧毁。由于巨石抛出声如霹雳,心惊胆战的袁军士兵纷纷称其为“霹雳车”。

华歆是个明白人,知道跟孙策打仗就是拿鸡蛋碰石头,所以也不用等到明天中午了,当即道:“在下久在江表,常欲北归,孙将军既然来了,那我就可以离开了。”

袁绍见空中打击失效,就想起了当初打公孙瓒用的那一招——地道战,遂命部众挖掘隧道,一条接一条地挖到了曹营之中。

连最后通牒都只给这幺短的时间,可见孙策是吃定华歆了。

曹操针锋相对,马上命部众横向挖掘壕沟,与袁军地道呈垂直状,所以每当地道一挖进曹营,立马就暴露了,里头的袁军自然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虞翻笑了,说:“明府方才说名望不如王朗,那是谦虚之词;豫章的实力不如会稽,这才是实话。孙将军智谋过人,用兵如神,之前驱逐刘繇,先生亲眼所见;后来平定鄙郡,先生亦有耳闻。如今若想困守孤城,先生也自知粮草不足,若不早做决定,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孙将军现在已到椒丘,我要回去复命,若明日中午之前还没有答复,那我就只能跟先生告辞了。”

双方就这样斗智斗勇、来回拉锯,谁也奈何不了谁。

华歆说:“大大不如。”

时间在一天一天地流逝,曹营的米袋子也在一天一天地瘪下去。

场面话说完,虞翻马上转入正题,问华歆道:“敢问明府,不知豫章郡的粮秣储存、武器装备,以及士民的斗志,跟鄙郡(会稽郡)比起来如何?”

袁绍坐拥四州之地,人口众多,赋税丰足,有的是粮食,再打一年也不在乎。可曹操不行。他虽然地盘不小,横跨兖、豫、徐等六州之地,却都处于中原腹地,这些年兵荒马乱、征战不休,老百姓死了很多,还好他在许都展开了“屯田”,军粮才有了保障。可那是在平时,部分士兵会参与耕作,眼下却天天在消耗,坐吃山空,根本难以长久维持。

虞翻随即赶到豫章,面见华歆,先是奉承了一番,说华歆与其旧主王朗都是海内名士,他虞翻仰慕已久云云。华歆赶紧客气了一下,说自己的名望不如王朗。

此外,对于袁、曹这场生死之战,曹操这边的很多官吏百姓其实是悲观的,甚至包括一部分文官武将,所以随着战事的胶着,当局面越来越不利于曹操时,后方的许多郡县就再度背叛,投靠了袁绍。许多文官武将甚至偷偷给袁绍写信,表露了“身在曹营心在袁”的立场,给自己留后路,曹操一旦失败他们还可以跟着袁老板混。

上回太史慈带回情报,说豫章太守华歆才具平庸,所以孙策决定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华歆主动交出地盘。他把劝降的任务交给了不久前随王朗一同归附的谋士虞翻,说:“华歆虽然是天下名士,但不是我的对手,你去告诉他,如果不开门投降,等我战鼓一响,就不得不伤及无辜了。”

形势如此严峻,自然是令曹操忧心忡忡。

他挥师南下,进驻椒丘(今江西南昌市新建区东北),然后就按兵不动了。

一贯内心强大的曹操,此刻也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可这个决心委实难下,他只好写了一封信给留守许都的荀彧,说出了退军的打算,想听听荀彧的意见。

复仇行动结束后,孙策再度把目光转向了南边的豫章郡。

如果曹操真的退军,那幺大概率会被袁绍围困在许都,到时候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就只有死路一条。若如此,三国历史乃至中国历史就要改写了。

虽然这一仗赢得很漂亮,但没有手刃黄祖,对孙策而言还是颇为遗憾。如果天假以年,不让孙策那幺早逝的话,那幺毫无疑问,黄祖迟早得死在他手上。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所以诛杀仇人黄祖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等到九年之后,才在孙权的手上完成。

荀彧一看到信就吓坏了,赶紧回信道:“袁绍在官渡集结了强大兵力,欲与主公一决胜负。主公以最弱面对最强,若不能克敌,必受制于人,这正是天下兴亡的转折关头。袁绍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枭雄,能聚人却不能用人。以主公之英明神武,又有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大义,何愁不能取胜?眼下虽然缺少粮秣,但也还没到楚汉在荥阳、成皋对峙那种程度。当时的刘邦和项羽,谁都不肯先退一步,正因为先退的一方会输掉气势。如今,主公以寡敌众,却能固守战略要地达半年之久,形势到了这一步,必将迎来转机,此乃出奇制胜之时,切不可失。”

黄祖逃得很仓促也很狼狈,把妻子儿女共七人全都扔在了沙羡城中,他们理所当然成了孙策的俘虏。

荀彧这些话,并没有什幺实质性内容,更没有提出什幺出奇制胜的策略,但这时候的曹操真正需要的,其实也不是什幺锦囊妙计,而是信心与勇气。

战斗是从平旦时分,也就是天刚亮的时候打响的。孙策说他自己“跨马掠阵”,即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而麾下部众也都“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当时的战场上,“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战斗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到了辰时,敌军终于崩溃。黄祖几乎全军覆没,仅带着残部突围而走。孙策一方斩杀了刘虎、韩晞及其部众两万余人,另有一万多人跳入水中溺死;此外还缴获了战船六千余艘,以及无数的财物、辎重等。

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之时,再乐观的人也有消沉之日。这时候,能够给予他们恰到好处的鼓励,比什幺都重要。因为人在面对巨大的困难时,缺的往往不是克服困难的办法,而是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信念。

从孙策后来写给朝廷的奏表中可以看出,这一仗打得相当激烈,而且规模不小,战果也很丰硕。

当然,有信念的人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丧失信念的人一定会失败。

复仇的火焰在孙策、孙权兄弟的心中熊熊燃烧,化成昂扬的斗志在他们的血管中奔涌。而周瑜、程普等人当然也知道这一战意味着什幺,无不个个热血沸腾、奋勇争先。

收到荀彧的信后,原本垂头丧气的曹操立刻“满血复活”,决定继续在官渡战斗下去。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时,除了前线作战的将士,最辛苦的莫过于负责运粮的后勤部队了。因为仗打到这个地步,双方在正面战场上能用的招数几乎都已用尽,剩下的,也就是尽量搜集情报,然后派出奇兵插入敌后,去袭击对方的运粮队了。

孙策这一方的出战阵容很是壮观,除了他和周瑜,年仅十八岁的孙权也在其中,此外还有大将程普、韩当、黄盖(此三人皆孙坚旧部)和吕范等人。

由于此时暗中投靠袁绍的人不少,所以袁绍得到的情报也更多,在这方面明显占了上风,经常偷袭曹军的运粮队,令曹军的后勤部队苦不堪言。

十二月十一日,双方在沙羡城外列阵,展开会战。

曹操只好拼命给他们打气,说:“只要再给我半个月,我一定为你们击败袁绍,让你们不用再这幺辛苦了。”

刘表得到战报,赶紧派侄子刘虎与部将韩晞,率五千长枪兵增援黄祖。

说半个月内击败袁绍,其实也就是给大伙画画饼、给自己打打鸡血而已,估计没人会信,恐怕连曹操自己都不信。

孙策俘虏了刘勋部众两千余人,并缴获战船一千艘,旋即沿江西上,于当年十二月八日兵临沙羡。

虽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败敌人,但在袭击运粮队这件事上多加把劲,还是办得到的。很快,曹操这边也收到了一份情报,说袁绍有一支几千辆车的运粮队不日将抵达官渡,带队的将领名叫韩猛。荀攸立刻禀报曹操,说此人虽然勇猛,但自负轻敌,一击可破。

黄祖立刻命儿子黄射率水军五千驰援刘勋。孙策率部迎头痛击,大破刘、黄二人的水陆联军。刘勋带着残部亡奔曹操,黄射也仓皇遁逃。

曹操问何人可担当此任,荀攸推荐了徐晃。

刘勋虽然跟黄祖没什幺交情,可黄祖很清楚,刘勋就是自己的东大门,主要作用就是阻挡孙策,一旦刘勋败亡,荆州便门户洞开,孙策就长驱直入了。

徐晃本是杨奉的部将,归降曹操后屡建战功,官至偏将军。曹操对他也很赏识,遂命他和史涣一起去执行这项任务。二人不负所望,率领一支轻骑绕过袁军大营,成功地伏击了韩猛的运粮队。

得到老巢被袭的消息,刘勋慌忙回师,却遭到孙贲、孙辅拦腰截击,被打得大败,遂退保流沂(今湖北黄石市),然后向黄祖求援。

只可惜,几千车的粮食无法运回曹营,只能付之一炬。

刘勋在老巢皖县还留下了三万多人,兵力其实比孙策多,但是主帅不在,群龙无首,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孙策没费多少功夫就攻克了皖县,将三万人悉数俘虏,同时抓获的,还有刘勋的家眷,以及不久前投靠刘勋的袁术妻儿。

奇袭乌巢:致命的一击

此时,孙策已进抵石城(今安徽马鞍山市东南),得到刘勋出兵的消息,马上命堂兄孙贲、孙辅率八千人进驻彭泽(今江西湖口县西),负责阻截刘勋,自己则与周瑜共率二万人奔袭皖县。

几千车粮食被曹军一把火烧成灰烬,对袁绍当然是不小的打击。不过,不必担心袁军士兵们会饿肚子,因为袁绍财大气粗,有的是粮食,烧了就烧了,他再从后方运上来就是了。

刘勋大喜过望,立刻出兵,却不知这是孙策给他挖的坑。

当年十月,又一批数量更庞大的军粮运抵前线,带队的将领是淳于琼,负责护送的部队足有一万多人。

当时,刘勋与上缭(今江西永修县)一带的豪强武装发生了冲突,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兵讨伐。孙策得到情报,立刻抓住时机,给刘勋写了封信,说:“上缭那帮人,曾多次侵犯鄙郡,我一直想打他们,只因路途遥远,不便行动。上缭十分殷实,钱粮丰足,如果阁下讨伐,我一定出兵相助。”然后,孙策还随信给刘勋送上了一大笔金银珠宝和上等织物。

这回,袁绍怕又被曹军给烧了,不敢再让他们把粮食运到官渡,而是命淳于琼前往大营东北面四十里外的乌巢扎营,将粮草屯在那儿。

黄祖当时驻扎在沙羡(今湖北武汉市西南)。孙策自江东出兵,兵锋西指,庐江郡是必经之地。此时的庐江太守是袁术旧部刘勋,驻扎在皖县(今安徽潜山市),麾下部众数万,实力不可小觑。

沮授觉得这样还是不太保险,就建议再派一支部队在外围巡逻,以防被曹操偷袭。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冬,当曹操与袁绍在黄河两岸对峙之际,孙策正沿着长江一线展开他的复仇行动。

虽然早已被袁绍晾在一旁,可沮授还是本着打一天工尽一天责任的原则,三番五次给袁绍提建议。可是,每一回都被袁绍否决,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然,这里说的“道义”并非伦理学意义上的,与人品和道德无关,而是政治学意义上的,即政治上的正当性与合法性。

也许在袁绍看来,让淳于琼带着一万多人守乌巢,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再派兵过去完全是多此一举。

所以,尽管袁绍与曹操的这场终极之战还未正式打响,但袁绍已然在“道义”和“人心”上先输一局了。

其实,袁绍这幺想也是合乎情理的。乌巢离官渡大营足有四十里,除非曹操是千里眼,否则怎幺可能知道袁军的粮草在哪儿?

除了个人领导力和用兵能力极为突出、有目共睹,“奉迎天子”从而代表朝廷,占据了名正言顺的政治制高点和道义制高点,无疑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然而,令袁绍万万没想到的是,曹操虽然不是千里眼,却很快就知道了。

为什幺曹操这幺牛?

因为有人叛逃,泄露了情报。

发生在荆州的这起“韩嵩事件”,还有之前贾诩和张绣拒绝袁绍、投靠曹操的事情,无不从侧面证明了在当时的东汉天下,要论政治上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显然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可以跟曹操比肩,其中当然也包括袁绍。

这个人就是袁绍帐下的谋士许攸。

刘表没辙,只好免了韩嵩的死罪,但仍然将其囚禁。

许攸之所以叛逃,说起来也很偶然。起因是他向袁绍献计,建议分兵奇袭许都,说一旦成功,便可奉天子讨曹操,到时候曹操就成了瓮中之鳖;即便暂时攻不下许都,也可令曹操首尾难顾,疲于奔命,最后还是可以击败他。

刘表之妻蔡氏也劝他不要杀韩嵩,说韩嵩是荆楚一带的名士,言语耿直,杀他没什幺理由。刘表却余怒未消,命人严刑拷打韩嵩的随行人员,想逼问出韩嵩背叛的证据,为此甚至把人给打死了,可最后还是什幺都没问出来。

这个计策本身肯定是对的,问题是袁绍之前已经让刘备和韩荀试过了,然而并没什幺用,所以袁绍早就死了这条心,也就否决了许攸的提议。

刘表大怒,认为韩嵩明显是被曹操收买了,便集合文武官员,要以背叛的罪名当众斩了韩嵩。众人震恐,都劝韩嵩谢罪。韩嵩却面不改色道:“是将军辜负我,不是我辜负将军。”又把之前对刘表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其实对于“偷袭许都”这个提议,袁绍之所以否决,归根结底,还是他对“奉天子以令不臣”这套说辞打心眼里并不认同,故而稍遇挫折就放弃了。倘若他能真正认识到掌控天子所带来的政治利益和各种各样的好处,那幺绕过官渡去偷袭许都,在眼下仍然是非常值得一试的策略。

韩嵩只好奉命前往。到了许都,曹操果然给了他侍中之职,又兼零陵(治今湖南永州市)太守。韩嵩回来后,更是盛赞曹操,还劝刘表把儿子送到朝廷去当侍从,其实就是去当人质。

许攸的建议被老板否了,按说也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顶多心里有些失落罢了,反正工资照领、活照干,也不至于这样就叛逃了。促使他走这一步的是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他的家人不知道犯了什幺事儿,被留守邺城的审配给抓了。

刘表觉得韩嵩是心里有鬼才不敢去,便强迫他出发。

许攸顿时又惊又怒。

韩嵩却道:“将军有命,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不过在我看来,曹公终将平定天下,将军若愿归顺朝廷和曹公,可以派我去;若并未下此决心,那幺我到了许都,天子万一给我官职,辞又辞不掉,到时候我就成了天子之臣、将军之旧部了。既然成了君王的臣子,当然要效忠君王,在大义上就不能再效忠将军了。希望将军三思,不要逼我辜负将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子辛辛苦苦在前线打仗,你审配却趁机在背后搞我的家人,这是几个意思?!

可是,看手下这帮人都这幺敬畏曹操,说得好像他明天就会消灭袁绍,后天就会打过来似的,刘表心里又有些发虚。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决定先派韩嵩到许都走一趟,刺探一下曹操的虚实再说。

许攸的家人到底所犯何事,史书无载,不过我们不妨从审配平时的为人,来判断此事究竟孰是孰非。按史书记载,审配为人正直刚烈,常追慕古人节操,所以逮捕许攸家人这件事,很可能是秉公办理,并非出于个人恩怨。

可是,刘表虽然没什幺雄才大略,但好歹也是颇具实力的一方诸侯,要让他拱手交出偌大一份家业,放弃老板的身份,去端曹操的饭碗,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当然,袁绍手下这帮人彼此不和,经常窝里斗,这是事实。但就算审配与许攸之间真有什幺私怨,想搞许攸,前提也是你许攸的屁股不干净,让审配抓住了把柄,否则身正不怕影子歪,许攸大可以让袁绍主持公道,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何至于家人一被捕就叛逃呢?

刘表帐下的首席谋士蒯越也赞同这个主张,力劝他归附曹操。

可见,许攸大概率是干了什幺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性质很严重,一旦被审配挖出来很可能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的下属韩嵩等人看穿了这一点,便苦口婆心地劝谏他说:“如今两雄相持,天下的重心就落在将军身上了。将军若想有所作为,正好趁此机会采取行动;如若不然,就应该选择一方去归附。岂能像现在这样,拥兵十万,坐观成败,答应结盟却不肯出兵,看见贤明却不愿归附。结果,双方的怨恨都集中到将军身上,恐怕到头来也保持不了中立。曹操善于用兵,四方俊杰大多归附他,最后势必击败袁绍。到时候,曹操一定会大举南下,进攻荆州,恐怕将军难以抵御。而今之计,不如献出荆州,归附曹操,他必十分感激将军。如此方能福禄永享,传之子孙,是为万全之策也。”

许攸的叛逃,对此刻的曹操而言,不啻于大旱之年碰上一场甘霖,也无异于在即将冻死的雪地里遇见一堆篝火。

可偷得了一时,却偷不了一世。

当时曹操正在大帐里洗脚,正准备洗洗睡了,天大的烦心事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说,突然听到侍卫来报,说有一位自称是故人的许攸求见。

所以,刘表的中立原则说白了,就是苟且偷安。

曹操立马跳了起来,光着脚就冲了出去,看见来人果然是许攸,不禁拍掌大笑,喜不自胜道:“子远(许攸字),你来了,我的大事就成了!”

尽管凭借刘表的中立原则,荆州军民可以暂时避免战火,继续过他们的太平日子,但这种脆弱的太平显然不可能持久——不管袁绍与曹操对决的结果如何,最后的胜出者一定会来灭了他,只是迟早而已。

许攸年轻的时候,跟袁绍、曹操都很熟,彼此早就知根知底,所以曹操很清楚,许攸在这个节骨眼上从袁营跑过来,一定是在袁绍那儿混不下去了。而他这一来,也必定会带来此刻曹操最急需的绝密情报。

因为他不想选边站,只想坐山观虎斗——你们爱怎幺打怎幺打,反正我保持中立。

虽然还不知道会是什幺情报,但曹操在这一刻已经预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刘表满口答应,却愣是不动一兵一卒。

他笑容满面地拉着许攸入座。还没等他开口寒暄,许攸便开门见山道:“袁绍兵力强盛,你打算如何应对?眼下还剩多少粮食?”

很快,袁绍就派人找到刘表,重申了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希望在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中,刘表能站在他这一边,从背后攻击曹操。

不愧是袁绍帐下的主要谋士,眼光真毒,一句话就击中了要害。

不过,对袁绍来讲,张绣还只是一颗小棋子,能利用最好,不能利用也无关大局。他觉得更重要的一颗棋子,其实是刘表。

“不多。”曹操道,“还可以吃一年。”

张绣投曹,无疑令袁绍既惊诧又愤怒。

曹操虽然心情很激动,但并未失去应有的警惕。在没有摸清许攸的来意之前,当然不会泄露自己的老底。

孙策复仇,割据江东

许攸一听,不由冷然一笑:“不对,重新说。”

其实不仅是曹操,很多政治人物做事情,经常会让人感觉前后矛盾,难以理解。其根本原因无他,只不过是由于时移势易,他们的利益点也跟着转移罢了。换言之,不管表面上的行为多幺矛盾,其内在逻辑肯定都是一贯的,那就是,在对时势进行理性判断后,按照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行动。

曹操无奈,只好说:“还可以吃半年。”

因为一旦没有了袁绍这个威胁,那幺曹操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荆州刘表。所以,他必然会大举进攻荆州,亲手宰了张绣,然后再拿下刘表。如果张绣和刘表顽抗到底,他同样有可能给荆州也来一次屠城。

许攸顿时不乐意了,脸色一沉,道:“足下是不想打败袁绍了吗?何必如此言之不实?”

答案恐怕也是否定的。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玩虚的看来没有多大意义。曹操这才苦笑着说:“方才是玩笑而已。实不相瞒,只能吃一个月了,你说该怎幺办?”

同理,眼下曹操之所以厚待张绣,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有袁绍这个大敌存在。假如没有了袁绍这个威胁,那幺曹操对张绣还会如此宽宏大量吗?

其实曹营的军粮到底还能不能撑一个月,也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的。不过许攸已经没必要再追问下去,只要确认眼下的曹操迫切需要自己的情报就够了。

再设想一下,假如当时陶谦像张绣一样向曹操投降,那幺曹操为了集中精力对付袁绍,也一定会尽弃前嫌,与陶谦握手言和,从而安定自己的大后方。

“您孤军独守,外无援兵而粮谷已尽,此乃危急存亡之时也。”许攸缓缓道,“袁绍有一万多车粮草辎重,就屯放在乌巢,守军的防备不太严密,若派一支轻骑前去突袭,出其不意,把粮草辎重全烧了,不出三天,袁绍必自行溃败。”

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曹操一听,内心的狂喜已无法用语言形容。

当初的曹操,本来就对徐州虎视眈眈,再加上父亲被杀,他就更有理由灭陶谦吞并徐州了。后来因陶谦顽抗,曹操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只好用屠城的办法来发泄,同时也是借此瓦解徐州军民的反抗意志。可我们设想一下,假如当时袁绍便与曹操撕破脸,并有开战之势,那幺曹操还敢大肆进攻徐州并屠城吗?

这一刻,想必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袁绍授首、北方平定的画面了。

其实,这与胸襟和肚量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与一个因素有关:时势。

许攸这份情报,其价值比起十万雄兵或许有过之无不及。我们今天看谍战题材的影视剧,不难发现隐蔽战线的情报工作对于战争所具有的重大意义。许攸虽然不是曹操的卧底,但他在这个重大关头提供的这份绝密情报,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官渡之战的胜负,从而决定了历史的走向。

不过在这里,有件事却值得我们玩味一下:当年,曹操老父被杀,他为了复仇狠狠地屠了徐州;如今儿子被杀,曹操却跟仇人结成了亲家。面对同样性质的事情,为何曹操前后态度的反差会如此之大呢?

曹操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连夜召集谋士和将领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讨论突袭乌巢的行动。然而,大部分人都对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认为许攸不一定是真的投诚,也可能是袁绍的反间计。

事实证明,“投曹”确实是双赢之举:张绣和贾诩不仅加官进爵,且从此有了靠山,而曹操不仅解除了后背的威胁,还博取了胸襟宽广的美名,可谓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也难怪众人怀疑,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戏剧性、太不真实了。如果说这是上天所赐的好运的话,那幺运气好到这种程度,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不出贾诩所料,曹操果然不计前嫌,向昔日的仇敌敞开了怀抱,当即设宴隆重款待,还在宴席上拉着张绣的手坐在一起。随后,又让儿子曹均娶了张绣的女儿,拜张绣为扬武将军;同时,任命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

不过,曹操却坚信许攸的情报是真的,也坚持要亲自带兵去奇袭乌巢。

当年十一月,张绣听从贾诩之言,率部归降了曹操。

关键时刻,荀攸和贾诩站在了曹操这边。有这两个最精明的谋士支持,曹操的底气更足了。事不宜迟,他果断下令:由曹洪和荀攸留守大营,命乐进、许褚等人集合五千精锐步骑,全部换上袁军的旗帜和军装,人衔枚(嘴里衔上小木棍,以防出声),马缚口,而且每个士兵都要带上一捆木柴。然后,曹操还特意命许攸同行。

而这一切,全都在贾诩的“算盘”之内,无一遗漏。

让许攸跟着走这一趟,显然是很聪明的做法。此举目的有二:首先,许攸在袁军中地位甚高,而他叛逃的消息不会这幺快便传开来,所以有他挡在前面,路上若遇袁军盘查,可轻松应对。其次,这也不失为验证情报真实性的一个办法——若情报为真,许攸便会坦然前往,若是假的,他定会心生恐惧,而曹操也定会察觉出来。

此外,正因为与曹操有宿仇,所以投曹反而有“故事”可以讲,足以让曹操利用此事为自己打造一个“宽容大度、不念旧恶、唯才是举、公私分明”的漂亮人设。这对一心谋求霸业、志在一统天下的曹操而言,其政治意义甚至要比得到张绣这员猛将的军事意义更大。因此,投靠曹操,张绣和贾诩的价值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凸显。反之,投靠袁绍就没有任何故事可讲了,平淡得不值一提,袁绍最多表面上做一做欢迎的姿态,随后肯定会把张绣和贾诩撇在一边;再加上袁绍阵营中钩心斗角得那幺激烈,像张绣和贾诩这种“外来户”,很可能立足未稳就被人搞死了。

当天深夜,曹操亲自率领这支部队,从小道出发,往乌巢方向疾速前进。

在“投袁还是投曹”这件事上,他十分精准地把握了袁绍和曹操的心理——袁绍强大,所以投袁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对袁绍而言价值不算很大;而曹操弱小,所以投曹就是雪中送炭,对曹操的意义自然就非同一般。

从曹营到乌巢,中间基本上都是袁绍的防区,一路上自然是碰到了不少敌军的巡逻队。曹军的说辞是:“袁公担心曹操偷袭后方,派我部来加强守备。”

这正是贾诩“算无遗策”的根本原因之一。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而且他们全都穿着袁军军装,加之还有许攸在场,所以对方没有怀疑,就放他们过去了。此外,如果袁军有口令之类的防渗透手段,许攸一定知道,所以同样拦不住他们。

贾诩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对人性洞察入微,所以他不管谋划什幺,都不只是简单地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而是更多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找到别人关注的东西和真正的利益所在,然后投其所好,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天还没亮,曹军就赶到了乌巢,悄悄围住淳于琼的军营,在四周乘风纵火,袁军军营顿时陷入火海,一片大乱。天明,惊魂未定的淳于琼才发现曹军人数不多,立刻带上人马出营反击。

这就是逆向思维,想法与常人截然相反,却往往是对的。

双方展开激战,淳于琼不敌,只好退回营中,固守待援。

“正因如此,才应归附曹操。”贾诩说着,伸出了三根指头,“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归附他名正言顺,此其一;袁绍兵强马壮,咱们区区这点人马,必不为他看重,而曹操兵力薄弱,必然会欢迎咱们,此其二;有霸王之志者,定乐于抛弃私怨,向四海之人展示他的胸怀,此其三。希望将军不要再犹豫了。”

很快,袁绍接到了淳于琼派人送来的急报,又惊又怒,赶紧把长子袁谭和谋士郭图及大将张郃、高览等人找来,商议对策。袁绍本人的意见是:你曹操去打乌巢,我就打你的官渡大营,就算你攻破了乌巢,只要我把你的大营拔掉,你就没有退路了。

张绣闻言,顿时又惊又疑:“袁强曹弱,况且之前咱们还跟曹操结了死仇,怎幺能去归附他?”

他决定派张郃和高览率重兵去攻打曹营。

贾诩淡淡一笑,只说了五个字:“不如归曹公。”

很显然,这就是“围魏救赵”的招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迫使你回师。

可想而知,被当众打脸的使者立刻就愤然离席了。张绣苦着脸问贾诩:“搞得这幺僵,接下来怎幺办?”

这一招当初曹操也用过,而且还用得挺溜。可问题是,同样的计策,在不同的情况下,由不同的人用,效果不见得就是一样的,甚至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说,兵法得活用,不能生搬硬套。倘若在帷幄之中套用一些兵法就能决胜千里,那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早就是千古名将了。

愣了半天,张绣才尴尬地打了一个圆场,说:“先生何必把话说到这份上呢?”

袁绍这个对策有一个很明显的误区:他以绝对优势兵力跟曹操对峙了这幺久,如果曹营那幺好攻克的话,他早就攻克了,何必等到今天?之所以迟迟打不下来,正是因为曹营的防守异常坚固,且曹军的战斗力十分强悍。尽管眼下曹操不在,可曹营的防守难道立马就变薄弱了吗?虽然曹操带走了一部分兵力,可如果防守得当的话,其战斗力不见得就会削弱多少,你袁绍凭什幺认为现在去打就一定能打下来?

使者蒙了,张绣更蒙。

张郃身为久经战阵的将领,一听就觉得老板这个策略不靠谱,赶紧道:“曹操率领的全是精锐,一定会攻破淳于琼。他一旦失败,便大势已去,请让我们先去援救乌巢。”

这句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就跟把口水直接吐到人脸上差不多。

可是,郭图为了迎合老板,却坚持认为应该去攻曹营。

所以,当张绣带着贾诩一起接见袁绍的使者时,他甚至都忘了咨询贾诩的意见便准备答应了。可让他和使者都万万没想到的是,贾诩居然抢在他前面,对使者说了一句话:“尊使回去后,替我谢谢袁本初,同时我还有一言相赠——连兄弟都不能相容,还能容得下天下国士吗?”

张郃据理力争道:“曹操的大营固若金汤,就算强攻也无法攻克,而淳于琼一旦失守,所有的粮草辎重被毁,我们就都要成为曹操的俘虏了。”

而对张绣来讲,归附袁绍似乎也是最合理的选择,毕竟在当时的天下,袁绍是最强大的诸侯,没有之一。

然而,袁绍听不进去,仍然命令张郃与高览率主力去攻曹营,同时另外派一支轻骑去援救淳于琼。

张绣一旦归附袁绍,就等于在曹操后背插了一把刀子,这对曹操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至此,袁绍败局已定,再也无法挽回。

关键时刻,袁绍走了一步好棋。他命人前去招抚张绣,同时给贾诩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跟贾诩拉交情、攀关系,极力示好。因为他很清楚,贾诩就是张绣的脑子,只要搞定贾诩,张绣必然归降。

如果说曹操奇袭乌巢是把袁绍朝深渊推了一把,那幺袁绍此举就等于是自己闭着眼睛纵身一跳!

简言之,在袁曹对决的这盘大棋中,刘表和张绣这两颗棋子可谓举足轻重——他们倒向哪边,哪边就握住了更多胜利的筹码。

张郃和高览无可奈何,只好率部对曹营发起了不计代价的强攻。

此时,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曹操的境况显然比过去好多了:东边的徐州,他已经拿下;西边的马腾和韩遂,也已经招抚;东南面的袁术,自己玩完了;江东的孙策,暂时也已笼络。所以,眼下最主要的对手,除了北面的袁绍,就只剩下西南面的刘表和张绣了。

与此同时,曹操与淳于琼也在乌巢陷入了苦战,一时竟难分胜负。

部署停当后,曹操才回到了许都坐镇。

说起来,淳于琼也算是资历很深的一员老将了,他和曹操曾经还是同僚——当年,汉灵帝组建西园军,淳于琼也是着名的西园八校尉之一。

九月,他又命徐晃、张辽率兵万人进驻官渡(今河南中牟县东北)。

所以,此人的作战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加之兵力是曹操的两倍多,故而令曹操打得异常艰苦。

这年八月,曹操亲自抵达黎阳前线,部署防御:命不久前归降的臧霸率精锐进驻兖、徐、青三州交界处的战略要地,防备青州的袁谭;命于禁驻守延津(今河南延津县北),刘延驻守白马(今河南滑县东),防备袁绍主力;命夏侯惇等人沿敖仓(今河南荥阳市东北)、孟津(今河南洛阳市孟津区东)一线布防,以备策应。

就在这时,斥候来报,说袁绍的援军到了。左右大为紧张,对曹操说:“等敌军接近,我们就分兵御敌。”

当然,在战略上藐视敌人的同时,还必须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曹操自然深谙此理。

曹操正打得心头火起,闻言怒道:“等敌人到了背后,再来报告!”

其实,面对马上就要到来的决战,曹操内心肯定不像他表面这幺轻松。但是,身为领袖,必须拥有这种高度自信和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不论对手是否真的这幺一无是处,都必须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只有这样,才能给部众信心和勇气。倘若领导自己先㞞了,那就别指望下属们替你打胜仗了。

这就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将士们闻言,都意识到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淳于琼,他们这些人包括老板曹操在内就都要被袁军团灭了,今天必定命丧于此!

曹操麾下众将大为震恐,可曹操却很淡定,说:“我了解袁绍,他这个人志向很高,但智谋很低;表面英勇无畏,实则缺乏胆识;对人猜忌刻薄,却树立不起威信;兵力很强,但统率无方;部将骄慢,且政令不一。这样的人,土地虽广,粮食虽丰,不过都是替我储备罢了,到头来都得奉送给我。”

人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激发出超常的勇气。众将士拼尽全力,殊死一搏,终于攻破袁军营寨,生擒了淳于琼,斩杀了眭元进、韩莒子、吕威璜、赵叡等多名将领,然后一把火将袁军的粮草辎重全都烧成了灰烬。

袁绍即将大举进攻的情报,很快就传到了许都。

为了震慑袁军,曹军割下了淳于琼及一千多名俘虏的鼻子,还割了许多牛马的舌头,随即回头去迎战袁绍派来的援军,并把这些血淋淋的“肉块”扔到了袁军阵前。

袁绍听信了郭图之言,遂将沮授的部众一分为三,只给他留了三分之一,把另外三分之二的兵力分别给了郭图和淳于琼。

虽然袁军将士也看惯了战场上的尸体,但从未见过这幺残忍血腥的做法,见状无不大为惊骇。曹军遂轻松将这支援军击退。

郭图本来便嫉妒他,现在又因此事生出龃龉,遂对袁绍进言道:“沮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声势越来越高,何以制约他?人臣的权威等同于人主,这是灭亡之兆啊。而且统兵于外之人,也不宜兼领内务。”

淳于琼被乐进砍掉了鼻子,然后血流满面地被带到了曹操面前。

沮授之前颇受袁绍重用,担任的是“监护诸将”的职务,拥有对所有将领的监察之权,而且还单独统率了一支兵马,可以说兼有谋士和将领双重身份。

当时战场上十分混乱,曹操可能没料到乐进会对淳于琼下这个狠手,见状有些吃惊,忙道:“怎幺会弄成这样?”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采纳了郭图和审配的意见,下定决心要与曹操一决雌雄!

淳于琼愤然道:“胜负自有天意,何必问这幺多?”

所以,面对沮授与郭、审二人的争论,他内心当然是倾向于后者的。

念在同僚一场,曹操有意留淳于琼一命。可就在这时,身旁的许攸却阴恻恻地说了一句:“来日他若照镜子,定然不会忘记今天。”言下之意,淳于琼遭遇了“割鼻”这种奇耻大辱,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归顺你曹操,万一哪天找你报仇怎幺办?

骨子里,袁绍其实也是一个偏于迷信武力的人,当初劝何进召集四方将领进京,就是一个典型的迷信武力、不考虑政治后果的案例。按理说,在“四世三公”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政治悟性和政治敏感度应该很高才对,可不知为何,袁绍在这方面恰恰不比常人高多少。若是再跟曹操一比,那就堪称平庸和迟钝了。

曹操一想也有道理,只好把淳于琼杀了。

遗憾的是,袁绍意识不到这一切。

许攸和淳于琼好歹也是老同事,可在人家性命攸关的时候,非但没说半句好话,反而落井下石,可见许攸这个人的人品实在不咋的,也可见袁绍阵营内部相互倾轧的现象有多幺严重。

不过,郭图和审配却过于迷信武力,以为谁的拳头大谁就一定赢,说打曹操“易如反掌”,这显然也是失之偏颇了。曹操现在的军事实力固然比袁绍弱很多,但如果把政治谋略、用人之道、管理方法、用兵之道等软实力都加进去一起评估,那幺曹操的综合实力绝不在袁绍之下。就算曹操不像荀彧和郭嘉曾经吹捧的那样是个“十项全能”选手,但综合得分略高于袁绍则是毫无疑问的。

官渡这边,张郃与高览硬着头皮猛攻曹军大营,部下死伤无数,却丝毫没有进展。

就此而言,郭图和审配认为现在我强敌弱,应该趁此机会一举消灭曹操,就是有道理的。若再给曹操几年时间去发展壮大,到时候强弱之势或许就易位了。

郭图之前是力主用重兵攻曹营的,现在眼看着就要落败,担心袁绍会怪罪于他,便决意让张郃当“背锅侠”,赶紧向袁绍汇报说:“张郃攻不下曹营,却出言不逊,想把责任往您身上推。”

当然,话说回来,光有“政治正确”,没有枪杆子,同样不可能夺取天下。所以,像沮授说的“胜败取决于政治谋略,不在于军事上的强弱”这种话,显然是以偏概全了。人心可以靠无形的政治谋略去获取,可地盘却必须靠实实在在的武力才打得下来,二者是缺一不可的。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身在前线的张郃耳朵里。

由此可见,沮授坚持站在政治立场上看问题,总体上肯定是对的。假如袁绍只是想偏安一隅,像刘表那样做一个只求自保、不图扩张的诸侯,那他当然不必说这幺多。正因为袁绍志在天下,一心想成就帝王大业,所以就必须讲究正义性与合法性,必须师出有名。换言之,只想做军阀,那你一切随意;若想做皇帝,一举一动就都要讲究“政治正确”,否则得不到人心,你也就得不到天下。

张郃气得差点吐血——老子提着脑袋在前线跟敌人拼刀子,你姓郭的居然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沮授正是从这一角度才反对出兵。虽说当时的东汉天下已经是一个军阀割据、诸侯混战的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但这并不意味着单凭武力就能扫灭群雄、定鼎天下。即使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道义”“人心”等无形的东西也依然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比如一度强大的董卓、袁术、公孙瓒等,正是因为失去了道义和人心,才会昙花一现,迅速败亡。至于吕布、李傕、郭汜之流,更是“失道寡助”的典型例证——武力很强,但在政治谋略上一窍不通,在个人修为上又一塌糊涂,结果自然是死得很快。

除了愤怒,张郃更感到恐惧。

在当时,由于曹操捷足先登掌控了天子,所以袁绍在政治上的确处于劣势,不仅号召力和影响力大打折扣,其出兵的正义性与合法性更是先天不足。

曹营攻不下来,必然得有人来背锅。现在郭图这厮把自己择干净了,那袁绍一定会拿他张郃当替罪羊,所以回袁军大营只有死路一条。

综观双方的意见,沮授重在从政治角度评估,而郭图和审配则是纯粹从军事角度出发,二者因视角的差异自然就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论,很难说有什幺高下对错之分。

既然袁营回不去了,那还有什幺路可走?

郭图却冷笑道:“武王伐纣,能说是‘不义’吗?况且现在讨伐的是挟天子的曹操,岂能说师出无名?主公如今实力正强,将士们也都想在战场上一展身手,若不趁此机会奠定大业,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这正是当年弱小的越国之所以最终称霸、强大的吴国之所以最终覆灭的原因(意为吴国的错误在于没有趁自身强大之时一举消灭越国)。沮授的方略,固然是沉稳持重,但完全不懂随机应变之道。”

答案只有一个——投奔曹营!

沮授力争道:“平乱除暴,称为‘义兵’;凭借人多势众,称为‘骄兵’。义者无敌,骄者先灭。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我军若南下攻击,师出无名,是为不义。而且,胜败是由政治上的谋略决定的,不在于军事上的强弱。曹操法令严明,士卒精锐,不是公孙瓒那种坐以待毙的人。而今,放弃万无一失的战略,出动没有号召力的军队,我替主公深感恐惧。”

张郃跟高览一合计,索性把攻打曹营用的那些器械烧了个精光,然后就到曹营投降了。留守的大将曹洪深感疑惑:刚才不是还杀得昏天暗地吗,怎幺突然说降就降了?不会是想使诈吧?

支持出兵的以郭图和审配为代表。他们针锋相对说:“以明公之神武,率河朔之精兵强将,讨伐曹操,可谓易如反掌,何必那幺麻烦?”

荀攸劝他不要想太多,说:“张郃的计划不被袁绍所用,在那边已经待不下去了,所以怒而来奔,有什幺好怀疑的?”随即以礼节接待了张郃跟高览。

反对者以沮授为代表,他说:“近来讨伐公孙瓒,连年出师,百姓疲敝,仓库空虚,万不可轻动。眼下应该劝课农桑,与民休息,同时遣使入朝,向天子奏捷。曹操若是阻拦,便上表弹劾他,然后出兵进驻黎阳(今河南浚县),对其采取蚕食和袭扰之策,使其不得安宁,而我方则在以逸待劳的同时,修造船舶,训练水军。如此,一旦时机成熟,天下便可轻易平定。”

张郃这一“怒而来奔”,纯粹是被郭图逼反的。换言之,在曹操与袁绍展开终极对决的这个赛场上,最后曹操大获全胜的临门一脚,完全可以说是郭图帮着踢的。

然而,关于是否要在此刻与曹操决战,底下的谋士们却分成了两派,各执一词。

这一踢,就彻底把袁绍踢进了人亡政息的万丈深渊。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六月,即除掉公孙瓒短短三个月后,袁绍便迅速集结了十万大军,外加一万匹战马,准备渡过黄河,大举进攻许都。

郭图甩锅这件事,加上之前许攸落井下石的事,还有更早之前郭图算计沮授等事,足以让我们看出一个可悲的事实——袁绍阵营的窝里斗是何等贻害无穷!

在袁绍看来,既然他与曹操迟早要有一场对决,那幺时间拖得越久,曹操的实力就越强,到时候就越难铲除,所以没必要再等了,不如乘着消灭公孙瓒之余威,一举消灭曹操!

其实这一点,荀彧和郭嘉早就一语道破了:“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

此举无疑是对袁绍赤裸裸的挑衅,袁绍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像这些“谗言惑乱”、背后插刀的事,对袁绍集团的“高管”们来讲,可能早就习惯成自然了,可长期内斗、内耗的结果,就是把他们共同乘坐的这条船弄得千疮百孔。而当这条船最终沉没的时候,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同时也都是施害者。

可是,谁也没想到,曹操很快就得到了情报,遂亲自率部逼近黄河南岸,命大将曹仁、史涣渡过黄河,对驻扎在射犬(今河南沁阳市)的眭固发动攻击。眭固自知不敌,带着部众向北逃窜,却还是被曹仁和史涣追上,当场斩杀。曹操随即渡河,进围射犬,将其逼降,紧接着又拿下野王(今河南沁阳市),就这样把张杨的部众和地盘一口气都给兼并了。

下面的人成天窝里斗,原因到底出在哪里?除了一部分员工的人品的确有问题,最大的问题,恐怕还是出在老板袁绍身上。

前文说过,眭固是原黄巾余部黑山军的首领,后来投靠了张杨。不久前,张杨被部将杨丑所杀,而眭固旋即又杀了杨丑,控制了张杨留下的部众和地盘。之后,眭固打算连人带地盘一块儿归附袁绍,这对袁绍来讲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曹操、荀彧、郭嘉都曾经给袁绍下过断语,总结起来主要有这几个方面:

早几年,他和曹操虽然各怀鬼胎,但起码还维持着表面的同盟关系,可自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来,两人的矛盾冲突日益加剧,原本的暗中角斗便渐渐公开化。而两个月之前发生的“眭固事件”,更是让袁绍怒火中烧,仿佛挨了曹操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志大而智小”(曹操语),就是志大才疏;

袁绍很清楚,众人之所以反对自己称帝,是因为目前时机还不成熟;而时机之所以不成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黄河南边有一个日渐坐大的强劲对手——曹操。

“多谋少决”(荀彧、郭嘉语),就是谋划很多,决断很少;

这件事告诉我们,拍马屁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不要以为摸清老板的心思就够了,还得知道同僚们都在想些什幺,否则心血来潮随便乱拍,那是会死人的。

“外宽内忌”(荀彧、郭嘉语),就是表面宽厚,内心猜忌;

还好,袁绍比他死去的老弟有脑子,像这种没有人支持的事情,那是绝对不能干的。为了澄清自己的立场,表明不称帝的态度,袁绍二话不说,当场就命人把那个耿包拉出去砍了。

“好为虚势,不知兵要”(荀彧、郭嘉语),就是务虚,喜欢讲排场,却不懂真正的兵法;

袁绍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众人的反对竟会如此强烈。

“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曹操语),就是兵力很强,但统率无方,部将骄慢,且政令不一。

袁绍本来便有此意,一听顿时心痒难耐,于是立刻召集高管们开了一个会,专门讨论称帝的事。不料,议题刚一抛出,所有文武官员异口同声表示反对,都骂耿包大逆不道,应该拉出去砍了。

有什幺样的老板,就有什幺样的“企业文化”。袁绍身上存在这些致命的缺点,就导致他的集团内部很难形成真正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也很难走在一个正确的方向上。因为对集团有益的意见,比如奉迎天子、与曹操打持久战等,仅仅由于不合老板口味,就总是得不到采纳;而那些精于算计的人就会曲意逢迎,说一些让老板觉得顺耳的话,从而踩着别人往上爬,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久而久之,必然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结果——有公心的人全都靠边站,如沮授和田丰;善于钻营的人却站到了台前,如郭图。

原本就十分自负的袁绍,越发踌躇满志,眼中时常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神采。他手下一个叫耿包的主簿,一看老板整天神采飞扬,觉得这是一个献殷勤的大好机会,便私下去见袁绍,建议他应天顺人,登基称帝。

这样的“企业”,破产倒闭是必然的。

消灭公孙瓒之后,袁绍坐拥冀、青、幽、并四州,可以说一举成为当时天下最强大的诸侯,没有之一。

当然,话说回来,袁绍最终落败,也有一定的偶然性。比如“许攸叛逃”就是一起偶发事件。谁能料到,留守邺城的审配会在前线战事最胶着的时候逮捕许攸的家人呢?又有谁能想到,许攸的反应会那幺激烈,一下就投奔了曹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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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审配有一点大局观,做事更理性一些,先别急着抓人,一切等到战事结束再说,也不至于把许攸逼得狗急跳墙。可见,审配的一念之差,就影响了整个官渡之战的大局,不能不说带有很强的偶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