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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巅

随便问最近几年的新移民,北京第一高楼是哪个?人们大多会一愣。北京一日三变,人们已经习惯了期待将来,反而把现在给淡漠了。

西部。空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故宫的金碧辉煌和故宫周遭那些违规超高的新建筑——这个方向的变化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上海——

西南。一条城市干道已经贯通。宽宽的大马路看来还不为人知,稀稀落落的蠕动着几辆自行车。

长远变成高远

再向南。国贸三期的高度将是330米。建外SOHO,公寓样板房大得空空荡荡,演绎着都市里的奢华。

那天,终于上升到金茂大厦的顶端时,一个同行的女孩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想她可能是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在一座88层高的楼上,在城市里420米高的地方,庞大变得渺小,远方成了眼前,所有既往的经验在这里不复存在,人有一种凌空飞翔的感觉。

南部。2001年9月,新的标志性建筑财富中心开挖了第一锹土。售价高达1.5万元的公寓楼期房掀起了抢购风潮。写字楼的高度是280米,高出京广70米。

在这里,人的关于空间的概念被彻底地打破。俯瞰着眼前的城市,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在自然课上仔细观察过的那个蚁窝,上海和它们一样,行人在密密麻麻的街道上穿梭,每一个运动的点都代表着一个方向,忙忙碌碌,怀着梦想。现实中的城市显然更为宏大,屹立于黄浦江畔东岸的这座大厦,填补了这处由泥沙淤积而成的土地上缺少高度的遗憾。很久以来,只有从东面大海上飞来的海鸥,和每年迁徙的候鸟经过这里时,才能顺带看一眼底下的人群,和不断变化的城市。

东南。京广中心迎接朝阳的方向。现在脚下还是旧厂房,中央电视台新楼将从这里拔地而起。设计方案据说保密,实际已在网上流传。

仅从地理上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并不知道身处的城市是何模样。在这里,长江一路行来,遥遥迢迢,浩浩汤汤,抵达上海时,终成另外一番气象。所有在雪域高原、险峻山峡里千回百转积淀下的华夏文明在上海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处。由金茂的顶端,向东,那里是茫茫的海天,太平洋的海风很容易地就能带着大海的味道卷过平原。上海人平常并不提到海上两字,黄浦江由于穿过城市的腹地,多被看作是一种地理的分割,这种心理的养成,并非没有来由,这里没有穿云入雾的高山,自古以来,习惯于站在海平面上,看着这里从渔村变成都市,也因为此,海派的文化虽然有着更加包容的力量,但缺乏阳刚的阴柔却是它最经常被提起的另一面。

东部。京广脚下的一片厂房已经拆迁成了平地。京广处在北京中央商务区CBD的心脏。以前周边几乎都是旧厂房和低层旧住宅,2002年到2008年,面积约30公顷的CBD核心区的资金投入量将高达200亿美元。

没有高度的城市让人遗憾。高度代表了某种雄性的特征。与别的城市相比,上海更加渴望高度。金茂大厦直插城市的半空,身下所在的陆家嘴如今是上海最为敏感的地带。去往陆家嘴的途中,总要经过浦东的世纪大道,在飞驰的车中,看着那条宽阔得有点让人目眩的道路,和两旁气派非凡的建筑,常常造成一种未来似乎就是现在的幻觉。但这些都还不够,于是在世纪大道的尽头,上海人将一座摩天高楼放在你的面前,这种安排使人的情绪在刹那间达到了沸点。

东北。北京青年报的大楼清晰可见。2001年申奥成功,一早,这座大楼就很夸张地被从头到脚的大条幅罩住了。旁边是团结湖公园。这些年北京像个大工地,春天刮风,总能清晰地看见灰尘从工地一路飘摇,落在团结湖的水面上。

和任何其他一种观看的角度不同,站在它的脚下时,高度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太多的压抑,仰望,忽然自感自身的渺小,要对眼前的这座建筑顶礼膜拜。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后来我问过很多人,他们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这种体验早已超越了建筑所能改变的居住概念。我甚至觉得它有一种哲学和宗教的意味。在金茂大厦87楼的咖啡厅,隔着玻璃和上海的一位建筑师探讨过这种感觉。他说,金茂大厦虽然是由美国人设计的,任何有关技术的细节都是最西方的,但在造型上却采用了中国塔的概念。难怪——稍微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塔在整个中国的文化里所扮演的角色,建筑的功能是退居其次的,而负载的寄托才是建造者的本意。

北部。过去视野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机场,当然在空气不那么透明的北京,这样的日子也不多。现在则是完全看不到了,起了很多公寓楼,挡了视线。

金茂大厦理所当然地改变了这个城市的生态。与它隔江相望的地方,百年外滩蜿蜒成了一小段曲线,这段不长的曲线记载了上海的一段复杂的历史。那段历史给上海留下的烙印实在是太深了,深得让人忍不住沉迷,回首时总难避免陷入难以言说的彷徨当中。长江本不应在这样的情绪当中结束它的旅程,一个海边上的上海也总不至于要在回忆中度过。

2002年冬天的一个上午,京广中心的“元老”、现为市场推广部经理的李琦明站在京广顶层,指点着这个城市的变化,不时为这个城市的瞬息万变慨叹——那条路已经通车了!那座楼盖那么高了!

于是,城市的幽灵,从外滩边上那些已经存在了百年的建筑里,从它们的楼道中,地板的缝隙里,一根已经被遗忘了的发丝中,迸发出来,摇晃着,像一团无形的瘴气,在穿过了延安路江底隧道后,结束了一段时光之旅,转头被扑面而来的光亮击中,升腾起一道巨大的闪电,云烟散去,竟是一座如此秀美挺拔的高楼。

看北京,京广中心有着绝佳的角度。在这座楼上,可以看到北京五个焰火点:天安门、工人体育场、天坛、石景山、中关村。而每年冬天,记者们都会跟市领导到京广楼上,检查还有没有烟囱在冒黑烟。

自此以后,上海人似乎为另一种文明寻到了新的注脚。在全世界的城市都在为速度而赛跑时,上海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平台上,这座有着中国面孔的第一高楼象征了城市的欲望。登高远望,是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常常引以抒怀的方式。在同样的一条江边,滕王阁中的王勃诗情豪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往下,范仲淹在岳阳楼上道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苏东坡在赤壁上衣袖一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行至江淮,李白曾在采石矶“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陈子昂站在江边曾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感喟。华夏先贤的圣哲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经使人对这条江水顿生难以跨越的敬畏。如今,在大江的尽头,这样的一座高楼,将长远变成高远,寄托了这个古老而灿烂的民族重新找回昔日辉煌的梦想。

租用这里的写字楼的都是一流大公司。比如可口可乐、空中客车、奔驰。而租用公寓的是一流公司的老板或者驻京首代。“尊贵之选,北京之巅”的公寓租金,最便宜的一间也在2400美金以上。但是一直供不应求,而年三十晚上一定会来查看有没有人违规放鞭炮。

这是一个梦想,在金茂的塔尖,420.5米的高处,一切离天空更近。

一直到1996年以前,京广中心的写字楼和公寓租金都是北京之最。

人很小,天很大,江很长,时间很短。

一些涉及京广中心的笑话开始在北京民间流传。一位北京记者回忆,当时他们高中同学的聚会就选在京广,没有一个地方的粤菜比京广更正宗了,当然也昂贵。席间有人讲了这样一个笑话:“农民进城,看见京广,很震惊,家乡可没有这么高的楼啊!多少层?数数看。”正数的时候,一个联防队员过来了,说,数楼要收费,一层一块,数到多少层了?农民答:24层。收了24元,联防队员走了。农民暗笑:他真傻,其实俺都数到48层了。笑话有点冷,不过却简练地反映时代:走进发达城市的淳朴而狡黠的农民被不合理地刻薄。

——广州——

八一跳伞队的一名队员也找到京广,他想完成退役前的最后一跳:从京广中心跳到对面的团结湖公园,也被拒绝了。京广中心要考虑风险:要是跳下去发生危险怎么办?飘过三环路的时候,引起司机仰头观看发生车祸怎么办?后来京广中心加强了警卫,防止他偷偷溜进来。

中轴线上的力量

开业的时候,正是1990年亚运会期间。张百发副市长先借京广立了那段著名的军令状。很多热情的市民拥了过来要求登顶参观。这似乎是北京人的传统,据说二十几层北京饭店也曾被如此关注,机关单位轮流发参观票——有张票参观北京饭店,是了不起的荣耀。不过世易时移,请了国外物业公司的京广中心已经是市场经济的思维了,登顶要求大多被婉拒,理由是:这会影响业主的正常生活。

中轴线主宰城市建筑秩序

那时北京还没有什么太像样的建筑,日新月异的城市性格却已在酝酿。京广设计的时候要超西苑饭店,施工的时候却要超国际大厦——这座大楼几乎与它同期建设,北京市民给国际大厦起的外号是“巧克力大厦”。当然,这种亲切的关注现在已很难得了。

中信广场是广州新南北向中轴线上为数不多的超高层建筑,但相对于“广州第一高楼”的美名,中信的高度其实并没有在惯于务实的广州人心目中形成太大的影响力,它更重要的特点是居中——高度的纪录可能被刷新,但居中的情态却不易更改。换句话说,这是富与贵的关系,中信是城市建筑的新贵,不是暴发户。

京广建在北京朝阳区,象征光明前景,扇形的主立面朝向东南,面向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其余三面呈梯形,象征牢固根基。日本设计师很用心,他们在这个新时代地标中表现了对古老中国的尊重。裙房墙面用大理石镶红条,顶部用金琉璃瓦,暗喻故宫的红墙金瓦。塔楼幕墙线条简洁挺拔,典型的80年代现代派建筑,却分三段,借天坛三层重檐之意。

从广州城市建设的历史上看,中轴线的力量几乎是惊人的。

作为改革开放标志出现的京广中心,从设计到施工,即使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也堪称精致。

广州城市传统中轴线是历史上形成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南越国时期赵佗在越秀山上建筑的朝汗台(歌舞岗),明代建筑的观音阁。自北向南依次为:越秀山的镇海楼、中山纪念碑、中山纪念堂、市人大大楼、市政府大楼、人民公园、起义路、广州解放纪念碑、海珠广场、海珠桥至刘王殿(昌岗路街心花坛),全长大约8公里。昔日南越建国时,旧城就在今天的北京路、中山五路、儿童公园一带。两千年来旧广州中心一直在该地段毁或建,几乎未曾移动。城市的拓展也遵守着中轴线锁定的秩序,即使是光孝寺、光塔、圣心大教堂等带着外来文明痕迹的建筑,在广州兼容并蓄的精神外壳的庇护下,仍旧小心地尊重着中轴线的规则。在新的广州中轴线上,中信显示了并非仅仅源于高度的号召力。

80年代初,中国最活跃的地区是珠三角。怎样让广东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向北方地区辐射?广东和北京的领导有了这个想法:通过一个很前瞻的建筑让人们看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1984年这个想法开始落实,用来自广东和香港的资金,在北京建造一个中国第一高楼——京广中心。

中信广场面向天河体育中心,左右为林和西路和林和东路,背后是广州火车东站和广州地铁总站,中信广场附近,有大都会、市长大厦等甲级写字楼,有天河城广场、三座大型电脑城以及多所高等院校,围绕中信,天河北已经形成了以高档写字楼为核心的商圈。

不过无论如何,那些即将在媒体轰炸中诞生的新楼多少带些功利而浮躁的气息。一种单纯的昂扬与蓬勃,似乎只属于京广。

如果说广州旧的中轴线体现了历史与文化的突起,而新的中轴线则以中信为代表,象征广州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的脉络。火车东站水景喷泉被评为羊城新八景之一,紧邻东站绿化带的中信广场看似与有荣焉,实际上更发挥了主导性的作用,如果不是中信以及以中信为中心的建筑群落和新商圈的形成,水景喷泉可能入选羊城新八景吗?

关于京广中心,比较有趣的一段话出自一位北京市领导。1990年,北京举办亚运会,当时负责亚运会工程的北京市副市长张百发说:“如果不能按期完成所有亚运会工程,我就从中国最高的大楼——京广中心顶上跳下去!”不出几年,如果还有人要套用这个句式,很可能会变成:“如果×××,我就从财富中心顶上跳下去!”“如果×××,我就从国贸大厦顶上跳下去!”“如果×××,我就从中央电视台顶上跳下去!”不管从哪个楼跳,对于52层209米高的京广中心来说,它早已失去了“中国之巅”的名号,而失去“北京之巅”这个名号看来也是命定的。

从中信向北望,广州东站二楼天台花园、绿化广场和瀑布成为次第而下的城市花园,绿化广场铺种马尼拉草,并以红绿草、金露花、美人蕉等植物构造草坪点缀图案;草坪周围以福建茶为绿篱,瀑布被命名为“天河飘绢”,胜在令整体景观静中带动,刚中带柔。

京广中心现在还是北京最高的摩天大厦。

从中信向南望,依次是体育中心、天河城、珠江新城,直到珠江岸边,广州新中轴线清晰可见。从中信看天河体育中心,体育场仿佛是一朵巨大的七色花,盛开在如茵绿草之中,遥遥的珠江也仿佛玉带绕城。

等待超越

中信广场本身的建筑相当简洁,地面以上的中信广场由一座高80层的主楼和左右两座各高38层的副楼,以及高5层的中信购物城裙楼组成,占地2.3万平方米,四周是绿化带和低矮的喷泉。地底下有二层半,是停车场和电机设备中心、配电房等。

——北京——

尽管是广州第一高楼,但如果从高度来看,中信广场只能勉强成为广州的制高点——广州的白云山高386米,中信制高点是391米,而这个至高点是中信顶楼上直耸云霄的那两根尖柱子——中信的电视接收天线。如果仅算中信顶楼群墙的高度,中信是320米,所以别小看这两根天线,如果不是它们把中信拔高,中信就比不过白云山了。

每一座城市,都有其最高的标志性的建筑。代表着城市的气魄,也展示着城市的欲望。在城市之巅,看得见未来。

中信在广州人心目中,已经逐渐淡化成中信一带的概念,中信及中信一带的迅速崛起,高度浓缩了广州近年来城市建设的突飞猛进。一座建筑对于一个城市的影响,可能最大也莫过于此,何况广州本来就是个缺少记忆的城市,你不会觉得它在变,也不会觉得它不变,繁华了几百年的北京路下面不用掘地三尺就挖出有上千年历史的文物,让人不由得感叹,对于一个城市,两千年也是哗的一声过了。

张捷 刘建平 张丹萍

变化是当年让人望而却步的中信,也正在逐渐淡化它的贵族色彩,尽管中信几乎100%的出租率,而且租户几乎全部是国际大公司,但在中信里面豪华的上海餐馆吃上一份地道的毛蟹炒年糕,价格和在上海一家中档餐厅吃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