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杂陈。
话没说完,卓箐箐看到圈出的日期,愣住了,心中百感交集,有还未消退的发怒,有惊讶,也有几分对樊仪恶语相向的愧疚。
片刻后,卓箐箐老羞成怒,“大笔消费是我以为我怀孕了,买了一堆不理性的东西发泄,第二天发现不是,又退了;小笔消费和那顿午饭,都是每个月发现没事后,小小的庆祝一下,买瓶爽肤水或是吃顿饭。”
尽管实习后有了微薄的收入,但学生党消费还是很低,信用卡账单上基本就是去超市或偶尔在外面吃一顿的消费,账目明细中一连串的超市消费中几笔商场的消费格外引人注意,卓箐箐依旧暴怒,“我花自己的钱……”
卓箐箐说完,开了句玩笑掩饰,“怎么,才刷了你一次卡就要管我的账。”
樊仪默默圈出了消费的日期。
说完,她扭头继续看屏幕。
樊仪依旧低头看账单,继续说,“那是你第一次用我的卡,我看到这笔消费时是很高兴的,你终于不那么见外了。直到我上周替你付信用卡帐单时,看到你有一次在商场大笔消费后,第二天又退了;后面几个月里,每个月有几笔小消费,我发现时间上有一定的规律……”
樊仪开口,“箐箐……”
卓箐箐冷笑,“你上次网上替我付账,总数多少,我开支票给你。”
卓箐箐轻声打断他的话,“我刚才态度不好,我道歉。但我不打算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没子宫的人没资格发表意见。”
卓箐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硬邦邦地回复,“好像这是我唯一一次刷你的卡。”
樊仪并没有退缩,“如果结婚,是不是就有资格了?”
樊仪用铅笔划出几笔消费,“上个月,你用我给你的副卡付了一顿午餐,收据显示是一家正式餐厅,30刀。”
樊仪抬起头直视卓箐箐,“我本来想,暑假回国一起见见两家父母。但因为sars,两家父母都反对我们今年夏天回家。而且还有你身份方面的考虑,如果你找到工作的话,暑假肯定没法回去;如果没找到工作,结婚后身份也可进可退,可以申请OPT,也可以转陪读身份,多一重保障。”
晚饭后,两人回到屋里,樊仪默默把信用卡账单放在桌上,一份是卓箐箐这几个的信用卡账单,另有一张是樊仪上个月的信用卡账单。
樊仪声音微带颤抖,“我知道太仓促了,很亏欠你。我的意思是可以先领证,仪式以后再办。”
樊仪摇摇头,夹了几个鱼丸放在卓箐箐碗里。
卓箐箐素来直率,但这一瞬间,她完全不敢直视樊仪,她愣愣地看着账单,视线越来越模糊。
樊仪的神态不太对,卓箐箐迟疑地放下筷子,“有什么事情吗?”
樊仪递给她一张纸巾。
樊仪把卓箐箐的长发捋到脑后,免得掉在锅里,“不是,只是想来看看你。”
卓箐箐捂住双眼,勉强用哽咽的声音回复,“结婚并不能解决我的焦虑,我还是要担心找工作,还是会担心怀孕。”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吃火锅,卓箐箐说话时头微偏,长发自然而然的散下来。
樊仪的声音很紧张、也很温柔,“但至少我可以分担一些,你吃饭庆祝的时候可以带上我,焦虑时可以打电话骂我,而不是都憋在心里。”
卓箐箐有点尴尬,还是直说了,“是不是因为上周我身体不方便,所以……”
卓箐箐说不话来,只用力点了点头。
卓箐箐很意外,也多少有点高兴,嘴上却是口是心非,“图书馆都关了,我只能在家看书,你来了不是干扰我吗?”
周五,春假中的学校图书馆依旧关门,卓箐箐带了护照,樊仪带了驾照,在法院申请了结婚证许可。
两周的春假,樊仪第一周来住了几天,卓箐箐并没有期待他很快再来,但是非常意外地,她在第二周周中又看到了樊仪。
办事员很和蔼,“没有婚前辅导证书的需交66美金,有婚前辅导证书的只需26美金。”
送走樊仪,卓箐箐发现这几张信用卡账单不见了,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本来想打电话问问,但一忙起来也就付诸脑后了。
卓箐箐仔细检查完刚填好的结婚证许可,樊仪从钱包里数出66元美金,两人把表格和现金一起递交给办事员。
樊仪回过神,把账单放下,“没有,随便看看。”
办事员的笑容十分真诚,“法官正在办公室,你们现在就办仪式吗?”
卓箐箐很纳闷,“怎么?账目不对吗?”
两人对视一眼,樊仪紧握卓箐箐一只手,点了点头。
卓箐箐从电脑前抬眼,看到樊仪看着几张账单出神,好奇地探头一看,看到樊仪正细细查阅她近几个月的信用卡账单。
半小时后,两人一脸迷茫地走出法院——半小时是指两人等了近半小时,真正的仪式没超过5分钟,法官宣读誓词,两人回答“yes”或“no”,交换戒指和亲吻,请办事员帮忙拍了两张合照。
樊仪住在卓箐箐处包揽了所有家务,临走前一天,他看到卓箐箐桌上一堆无暇处理的账单,默默上网帮她付了各式账单,付完了账单再分类放入专门的大文件夹中。
就这样结了婚。
春假,室友们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因为卓箐箐忙于毕业论文,樊仪也就没出门,来了波士顿陪卓箐箐。
法院前一个小小的花园,绿草成茵,轻薄的春风中有花香。
卓箐箐一直想和沈英子谈谈她的新恋情,但想到感情上英子一直比她成熟,更何况两人现在隔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别说感同身受了,连对对方的环境都没有基本的感性认识,更主要的是Sars疫情,让一切的风花雪月都显得无病呻吟,她想了想,只是婉转叮嘱,“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花园里有几张长椅,两人经过其中一张,默默对视一眼,一起坐下。
沈英子赞同,“是,让女性更好的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樊仪一直紧握卓箐箐的一只手,坐下后,他把两人的手都放入了大衣口袋中。
卓箐箐颇为感慨,“以前看新闻说避孕药有了新突破,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居然还要上新闻,现在才明白这对女性的意义有多大。”
樊仪的右手轻轻摩挲卓箐箐左手无名指上细细一圈的婚戒。
沈英子想了一下才明白,笑了起来,“你当时还不愿意要。”
卓箐箐的手指反插进樊仪的指缝,两只手紧紧互握。
沈英子突然接到卓箐箐的电话,还在诧异时就听见话筒里一句,“英子,谢谢你的礼物。”
花丛中,一方小天地。
卓箐箐专门打了个电话给沈英子。
树影婆娑,春风细碎温柔,卓箐箐依旧处在不置信中,“如果今天图书馆开门,我应该正在图书馆看书。”
尽管已有亲密关系,但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卓箐箐并没在樊仪面前提到她的焦虑不安,她只在某次性事时半开玩笑提了一句,“对女性而言,避孕用品是最伟大的发明。”
卓箐箐喃喃,“我以为办事员会劝我们再想想,或是说国际学生要特别办理,要我们补充材料,下次再来。”
卓箐箐终于明白沈英子那包验孕试纸的作用了——平抚内心焦虑。
卓箐箐看了看樊仪哭笑不得的神情,赶紧描补,“我是想说,结婚手续比我去系里办OPT手续还简单、还快,要的证件和资料还更少。”
不知道是实习期压力过大,还是初尝性事导致内分泌暂时紊乱,卓箐箐的生理期变得有些不规则,而且总是延后。如果没有性事,她绝对注意不到这几天的延后,顺其自然就是,但有了亲密行为后,延迟的这几日里心情无法抑制的煎熬和焦躁。
樊仪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那一霎那间,她几乎感动流涕。
默默坐了一会儿,卓箐箐扭头看到樊仪脸上无法抑制的微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在宿舍楼下,一个高年级师兄对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师妹的笑容,也轻轻笑了起来。
当卓箐箐绝望地以为试纸质量有问题、在网上查询了麻州堕胎的相关法律后,一天早上,她在已经几乎不抱希望的前提下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热流。
卓箐箐轻声问,“师兄,你以前有没有想过就这么结了婚?”
……
樊仪摇摇头,但他的眼神无比温柔,脸上的笑容无比真切。
又过了两天,她又用了一张试纸,还是一条杠。
樊仪想了想,又说,“我从没想过我就这么结了婚,但我模模糊糊觉得你会这么结婚,当年在中山大学校园的草坪上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有点冲动。”
两天后,樊仪走后的那个清晨,她又用了一张试纸,还是一条杠。
卓箐箐不服气,把两人交握的双手从樊仪大衣口袋里伸出来,一巴掌打过去,“我怎么就冲动了,我那么传统保守的一个人。”
当樊仪后身后抱紧她时,她心中略有挣扎,欲念和一点点的委屈同时在心中升起——曾经的欢愉再次唤醒身体和记忆,血液在浑身叫嚣着流动,但心底那丝隐秘的委屈也同时升腾而起,她转身,自暴自弃般一口咬在樊仪唇上。
樊仪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在朴素的婚戒上。
恰巧是周末,樊仪例行赶来看她,卓箐箐犹豫片刻,并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忧。
卓箐箐试图把手抽出来,但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也就算了,“我也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就结婚了,”她把头靠在樊仪肩膀上,“以前从没想过就这么结了婚,但现在觉得没有任何形式能比现在更好。”
第一次性生活之后,卓箐箐的生理期迟迟不来。尽管当时采取了严格的安全措施,卓箐箐在延迟三天后,还是忍不住用了沈英子给她的验孕试纸,忐忑不安地等待一分钟后,看到是一条杠时,才暂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