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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安慰的盖茨比

就在自己完全陷入慵懒的个人模式时,电脑上突然闪着早我一步离职的林赛的留言。

几周以来,与我电话往来最频密的,是一个叫李国丁的送书快递。我甚至将他的手机保存在快速拨号拦。打来电话,一定是李国丁催我收货;打出电话,一定是我催李国丁送货。除此之外,我似乎忘记了如何期待他人的讯息。

“兰迪你还好吗?听说你也离职了啊。”

隔了十几年,再看还是隐隐约约地伤心。十五岁时不明白,为什么盖茨比在书中形象很淡,也不是第一人称,却是一本以他命名的书。现在有点明白,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所代表的一切才显得那么孤单,仿佛独自站在充满雾霭的遥远山头。想要安慰和拥抱他,都遥不可及。

我只是在键盘随意敲打,让她觉得我在回复,但其实并不打算回复什么。只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新单位的工作让人平静,也不需要什么激烈的适应。中午,我常常步行至附近的7-11便利店买二十五元左右的关东煮,常买的有笋、圆白菜包、魔芋和萝卜。两三块清淡的煮萝卜总能让我心情愉快并胃里温暖。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一些网上订书。最近拿在手边的一本,是初中时就翻烂过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要不是茜和我说,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她果然说下去。

自觉发完这条短信,我便和这姑娘以及所有离子烫和梨花头都毫无关联了。她们今后何时冻人奶、何时与老板起腻、何时往头发上抹化学药水,和我再无半点关系。

茜?什么时候她们走这么近。我随意客套了几句,也没有特别想继续对话的愿望。但林赛似乎闲得发慌,只想和我扯闲篇儿,打发吃多了的午后。

“谢谢你的祝福,Hello Kitty和你一样可爱。祝今后一切顺利呵。”

“说真的我真挺为你高兴的。这闺女还是挺了解你的,一下就给你推荐这么准。”

虽然只是个二十块钱的小糕点,但还是让人觉得有点窝心。我没能看见茜,一整天也没有看到。于是只是给她发了感谢短信,后面还破天荒加了个小笑脸。其实这两年,自己基本已经完全告别“呵呵”和任何网络表情符号。

“虽然这种企业也许待遇没那么高,但也没那么累啊。咱这年纪在这种单位好好养养多好。”

离开公司的那天,桌上摆着一个“面包新语”的Hello Kitty图案蛋糕,土黄色的那种,比鼠标大不了多少,芝士口味。上面立着一张易事贴,留言是茜。

林赛自顾自往下打字,我撤回了键盘上的手,陷入了小小的、突如其来的愕然。

“请允许我犯错,也许这是我眼下必须经历的吧。”

推荐。

由于我算不得什么资深员工,单位也没有像样的送别。艾华谦看到员工走马灯一样地换,当然开心不起来。但末了,也只是非常有涵养地用中文说:“我觉得你对自己的职业道路缺乏规划,我替你担忧。”

我只是侧面知道,实习生在我走后的确被公司留下,成为了正式员工。很简单,人员变动后,公司人力架构上自然会有“坑”可以填。新人如果有潜力,公司完全可以用离职老员工留下的老名额做“因材施教”的培养。茜就是这样一种潜力,我的离开也恰巧创造了这样一个“坑”。

被突然录用,我不知道可以将新工作的消息和谁分享。这一年多来,我都深深地寂寞。生活的每一天,像一列列间隔时间过近的灰色地铁,夕发朝至,源源不断开进我空洞的灵魂。

我也是侧面知道,眼下供职的保温材料公司是侧面了解到我的情况,才向我发出邀约。这些都是正确的。但一切却再次印证“你知道的”和“你以为你知道的”之间的差距。

所有事情都陡然加快了发生的步伐,我对生活的耐心也慢慢回升起来。记得面试当天,对话毫无张力和焦灼。面试我的是个长得像萨科齐的法国老男人和一个长得像“少年派”的印度人。我说什么,他们似乎都很信服。这个貌似冷门的欧洲企业有种吸引人的宽松、悠闲和善意的氛围。工资也比艾华谦那里高了近三分之一。

是茜暗中推荐我去了新公司。

仅仅一周后,一切就都尘埃落定。我松爽接受了欧洲公司的工作,一个月后到岗。顺利得让人麻木,顺利得一塌糊涂。

从林赛的叨唠里,才大概明白茜一直交往一个德国男人。他是这家欧洲公司小负责人的酒友和球友——他们一起喝白葡萄酒,打高尔夫球。茜通过这两个男人,成功地把我引向了她人生的偏轨、我沾沾自喜的正轨。

早晨来到公司,私人邮箱里竟然静静躺着一封面试邀约。一个做保温材料的小型欧洲公司。邮件写得很诚挚,说是侧面听说我在找机会,希望我能过去,薪水也将“有竞争力”。我看着左下角那个保温材料的logo,心如止水般回了信。

而这些,也是眼下自己从和林赛小小的聊天窗口中,侧面知道的。原来,侧面这两个字,也许最后左右了我人生的所有正面。

我已经和实习生很少讲话,不关心她电脑屏幕上有什么。茜的实习期将尽,说句心里话,我想自己既不关心她二十二岁的成长,也不在乎今后我们是否会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