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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抱头并跷二郎腿”强迫症

早年,我还有个乔安。自己类似这样不说难受、说了矫情的苦水,总还可以源源不断往她那里排。在我待字的闺中,算得上的,曾经只有这一蜜而已。

然而,跳不跳槽,对我来说却是个假命题。早已看透,这世界上单位还不都是一般,而且只会一个个向愈加狼性的方向发展。我自知,许多同龄人在没名没姓的破公司没钟没点地干,一个月几千块但压力大到谢顶之人大有人在。能待着就待着吧,我对自己说。

但这种无话不说的关系,在乔安交上稳定男友后,就日渐寡淡,直到几乎形同陌路。其实一开始,我还曾数次做电灯泡,与乔安和她的男友三人行,跟着傻乐傻玩,一块唱卡拉OK、看电影和吃自助,但最终被一种类似丧家狗的感觉打败。想也是没必要频繁互动了。

倒不是干活眼高手低——扪心自问,我也早已练就加班心如止水、时刻一脸商业笑容的境界。但不知为何,待在距离离子烫脑袋们和艾华谦几丈远的地方,常常有一种觉得自己很愚蠢的感觉。简直活脱脱一个三十岁的蠢娘们儿。

实习生茜,只是公司那一打儿长发离子烫脑袋中的一只。在这个夏天,她成功跻身为美国老板承欢膝下之流。

说起来,自己在公司也才待了三年,但似乎却走到了内心的边缘。在这样的公关公司,即便是给你一个客户总监的头衔,干的依旧是满场子递麦克风、查麦克风和收麦克风的活儿。所以,最近半年,自己的职场战略明确演变成了:混着,靠着,耗着,熬着。

说实话,茜没有任何让人过分厌恶的地方。如果她能收敛一下刺探别人电脑屏幕窗口,以及永远嗲声嗲气的行为,我也许会考虑把自己抽屉里多余的飞利浦耳机借给她。

搞公关的毕竟是女人扎堆。艾华谦每天被众多长发离子烫脑袋环绕,里面还夹杂几个韩式梨花头,他一定觉得自己英俊并能呼风唤雨吧。

关于公司的实习生文化,老板艾华谦其实曾有所指示。

老板叫艾华谦,是个来自西雅图的美国中年大叔,有着一半日本血统,但这并不妨碍他保有所有美国大叔都有的“双手抱头并跷二郎腿”强迫症。

早在我初到公司那一年,一个眼神像小动物一样愣头愣脑的男实习生,曾误把艾华谦的手机号给了保险推销,并在一次公关活动的邀请函上把老板的姓名错打成“艾华嫌”,导致老板在周会上厉声说:“我不愿教猴子使用工具,然后再看他们如何搞砸。我愿意用本来就会使用工具的人!”然后,艾华谦气得鼻孔微张,却依旧在转椅上双手抱头,并坚持跷着二郎腿。

我上班的地方是个公关公司,美国的,照理,在业内还不差。而且,名称也在去年被更正成什么公关咨询公司,但其实每天干的还是鸡零狗碎的活动后勤。

打那之后,公司在吸纳实习生方面一直颇为消极,直到茜。

在我们这个稳定了三十年、也得过且过了三十年的三口之家里,猫已经常驻了十八年。最近,她常常因为衰老而在昏睡中猛然从沙发靠背上跌下来,把全家、包括它自己吓一跳。

历来,能到这个公关公司打工的实习生都要靠些关系,往往都是“艾华嫌”关系户的爱子或爱女们。据说,茜也是靠关系进来的。当然,这点毋庸置疑。

但作为这个家庭里的孩子,我丝毫不介意,今后也不打算介意。父亲自五十五岁那年就一直有抑郁症,情绪是持续地坏,连时好时坏都没有过。平时他和谁都没话,经常独自坐公共汽车去远郊区,门头沟也好,平谷也好。但只要喝上半钱任何酒,就会变得极为健谈,“百忧解”一直都没有断过。我妈呢,早早便内退了,连我都记不清那是她四十几岁还是五十几岁时发生的事,之后便一直把全部斗志和热情倾注于花鸟鱼虫。但养的鱼相继过世。

茜第一天来公司,穿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职业装,但是上身的小西服十分瘦长妥帖,领子和袖口处还有暗花的蕾丝,打底衫的领口也开得颇低,料子丝滑。墨绿色的细跟鞋昭示这个年龄段的年轻女生少有的一点娇艳。

爸妈都算是老北京,但从小到大,家里条件永远是温饱有余,小康不足。印象中,家里所有的碗和碟子就没有刷干净过,喝水杯子上也都爬满陈年风化的污迹,花色土气的枕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更换。回想一番,真是邋里邋遢的三个人。

论姿色,茜10分中大概可以得6分,但完整平滑的皮肤和一双笔直的长腿实在是加分不少。

我出生在北京,周岁就要三十。住在家里,完全没立起来。而且,就因为没结婚,哪怕西单的大悦城过去都是我和发小玩过家家的地方,自己也依旧被人视作在这座城市“还漂着”。

艾华谦在例会上简短介绍她后,她便乖巧地用中规中矩的中式英文和日式纯情进行了自我介绍。这一下,引得公司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四位男士,几欲喜不自胜地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