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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会让男人把我丢在大街上

但是,似乎自己这次错得更离谱了——琛只是让我的焦虑更甚。昨晚因为过生日的事情莫名其妙地争吵,琛一整天不曾理会我,这已算意料之中。可我却一天都在心惊肉跳里。抓起手机的一刹那,又不慎摔了手机。不过是泛滥成灾的推送广告信息:1.4万/平米,湾畔独栋别墅清盘不要错过。

交往对象中,琛是第一个年纪小过自己的男人。我抱着希望,希望可以最终找到一个自己能掌控的。不要再像那些无底洞般的老男人,只是让你一直往下跌,甚至不知道会摔死在哪一层。

至于吵架的内容,其实都是我“老妈子”一般的抱怨。从过生日扯到每天我买菜买面包买水果然后做饭洗碗。最近越来越是这样。琛呢,只是有空便生长在电脑前面,怔怔地盯着屏幕,好像里头有金山银山。然而,每当我要发作,琛总能及时从后腰搂住我,嘻嘻哈哈唱自编歌曲“没有你我怎么办”和“老婆老婆我爱你”。当然,也有他不愿意哄的时候,就仿佛昨晚。

遇到琛的时候,自己毫无回天之力地喜欢他。琛还保有少年叛逆的眼神,有厚实的身形与手掌,温和的单眼皮,笑起来像一只春天里的小熊,气盛得似乎时时都喘着粗气。恐怕唤起任何女人的母爱,也会不费吹灰之力吧。

回想这一年,自己在琛面前,总似脸色发青的悍妇,似乎不敢给他太多好脸。似乎给了好脸,或表达了爱意,他就会更不爱我了一般。

在单元门口,我就已早早将钥匙掏出来,并早早挑出要用的那一把,然后钥匙头朝前,像手枪一样握在手里。自己总是这样焦虑。琛每次见我这样,也常皱起眉头。就像他听说,我每晚戴着“零听”牌耳塞,在呼吸均匀的他身旁依然焦躁地翻来覆去的每个夜晚。

不过,今天手抖摔掉手机的一霎,我还是一下子心知肚明,这段关系里自己早已被惯于嘻嘻哈哈和看似低姿态的琛打败。一败涂地。

此时,我一步一步迈着楼梯,想着,琛是不是穿着他的灰色帽衫安坐在家里,鼓捣电脑。对于琛是否在家,我也盼也怕,又怕又盼。

打开门的时候,琛的皮鞋一前一后,滑稽地散在鞋柜前头。我突然就像吃了定心丸,原来,琛早我回来了。

他们怎么了,原先我总是问这个。现在我却开始问,我怎么了?上班、下班、租房、搬家,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总也无法给我安全感。

在一直租住的一居室里,琛穿着灰色帽衫,戴着耳机,背对着我的方向。厨房的洗碗池里,盆朝天、碗朝地。筷子和碟子上都沾着老干妈豆豉酱的辣油。看到这番景象,我心跳得突突突的,肠胃也翻腾,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没底气。

这他妈叫什么日子,心里不止一次诅咒。但一而再再而三,我被丢在大街上。想起来,让人深深地无力。

我将买的豇豆和橄榄菜从身上卸下来。半小时工夫,闷了一锅小米绿豆的“二米饭”,又炒了一大盘子榄菜肉末豇豆。

从那之后,便对自己发毒誓,再不会被男人丢在大街上。绝不。然而,和琛交往这一年中,已经有两三次,琛半路便把我丢在某个地方。自己不是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回家,便是挤上公交车后发现没有带公交卡。所以,如今即便和琛一道出去,即便两个人同住,自己也一定要揣上家门钥匙。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丢下,不能让自己回不了家。

我不想和琛先说什么,但却懊恼,他也不先和我说什么。

那一刻的我,心里只是一个劲想着,这不是真的就好了,这不是真的就好了。觉得心里的痛苦,自己几欲无法应付。

破电脑里究竟有什么,既然破电脑那么吸引人,为什么还一定要把个女人长期放在家里,早出晚归地看你。想到自己之前交往的所有男人,哪个不是把脸埋在某种屏幕里,电脑的,电视的,手机的……突然,一阵恶感就从心头起,不顾手里拿着炒菜勺便冲进了厅里。

当时的情形,想一次,历历在目一次。傍晚,两人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争执起来。事情的缘由,连我这个婆婆妈妈的女人都已经记不得了。但男友当即掉头离开,从便道走向主路,开始非常决绝地挥手拦出租车。我哭哭啼啼地跟着,却换来他一句“爱干吗干吗去,不要跟着我。”他开始越走越远,自己也开始连跑带颠地跟,终于一不留神被突起的井盖绊了一跤,索性双手及时地撑在了地上。手心生疼的一刻,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真的能摔重些,比如挂了彩,也许男友就会心疼地回头,然后一个箭步过来将我抱起……然而,远处男友拦出租车的手只是挥动得更紧了。然后,在这个永远打不到车的城市,我看着自己的男友顺利坐上一辆空车,风驰电掣般地消失了。

“……”

在琛之前交往的那个男人,将我丢在了大街上。

谁知,冲到琛面前的那一刻,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不知该从哪儿把话挑起来。就那样,自己气哼哼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不开口也不肯走。

也许是因为和父亲相关的一些缘故,自己一直和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对象交往。但是,不知怎么,那些看似厚德载物的老男人,最终都因为我过度的感情索要,纷纷像躲瘟神一样溃败逃开。

“回来啦,都没听见。”

我从小就深信不疑,这是很多人提起自己时会用到的句子。再过不久,自己也快变成爸爸的年纪。在那之后,我会一年一年比爸爸老。

琛像看笑话一样坏笑着说。看到他那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我瞬间觉得有些释然,原来,琛并没打算开仗。

“四年级她爸就死了。”

“我去端菜!”琛乖巧地蹿起来,奔向厨房。

小学四年级,爸爸没了。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痛苦。父亲像站在遥远的小路上,永远定格在三十六岁,永远没有衰老,永远没有变化,意气风发的英俊。

“太棒了。我媳妇儿真好。”琛一边摆桌子,一边大声赞叹,“我先吃了啊,啧啧。”

但是琛并不知道,其实我已经三十。因为和琛一起,我一早便隐瞒了三年。琛,我的男友,今年不过二十六岁。里外里,我们相差四个年头。

琛穿着帽衫的样子显得毛茸茸的,让人很想拥抱。然而,关于他,我知道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琛的工作究竟能拿多少钱,自己却总会事无巨细地每天向他学舌自己公司的婆婆妈妈和一切变动。

这是琛昨晚轻描淡写的评论,就在我说出不愿过生日的要求时。

交往以来,我与琛向来各花各的钱。然而,和这一居室相关的一切吃喝拉撒我却大包大揽。面对琛,我内心毫无坦然感,时时毫无缘由地生闷气。但是,和他一起的日子却是有滋有味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多年轻啊。老屁啊,老。”

尽管面前一片迷茫,却没觉得谁塌心拉着我的手,和我肩并肩站着。吃着酸豇豆,我心里黯然。

这是二十七岁的最后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