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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梦:无脸男

再一遍告诉自己。一切完美得让人脑海眩晕,又平静得不会担心起变化。

“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胶水般黏稠的时间还在缓慢地淌,上课的铃声突然震耳欲聋。不对,那好像不是上课铃……

我这样告诉自己。除了现在,再别无去处和时间。

摁掉闹钟的一刻,才发觉自己筋疲力尽。肌肉像全部萎缩一般陷在床上,欲振完全乏力。

“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今天午后还有课,所以才定了这个愚蠢的闹钟。虽说是讲了无数遍的《成人法语中级》教材讲义,但今天要教给学生的动词变位,还是需要早点儿起来过上一遍。最近上课总是频繁出错。

稳坐在自行车后座,我无限顺从地靠在他的腰身上。他的四肢仿佛很粗壮,是让女人骄傲和踏实的感觉。

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我再清楚不过。但这对于我,实在十分稀奇和稀罕。由于生就睡眠很浅,自己的梦境常常充盈混乱的场景,题材多是黑帮追杀、外星人入侵、猫狗开口说话等,总之全是光怪陆离的戏码。这样纯粹清晰的美梦,从未有过。只是那男人的脸,一点也不纯粹清晰。

像默片一样,我和他之间只有阳光,却没有丁点对白或交流。一切都像过了一辈子般说好的。然而,他的脸永远在白炽灯一样强烈的光线后面,没有五官,却总能传来清晰的感应。

我赖在双人床上,久久怅然。男人的温度和荷尔蒙仿佛还停留在身上,但那种完美的感觉,一点点随着现实生活的清晰而慢慢退去。我拼命地想挽留,可《成人法语中级》就在不远处的架子上,像一道强光照亮偷情的男女。真扫兴。

不知过了多久,我把怀里的衣服递给他,看他擦汗、喝水。然后仿佛很自然的,他推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就那么一跨,蹿上了后座。沿着校园内僻静的小道,他一路骑,操场和猴山一样的女生群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红色的砖墙和墨绿的树叶,纷纷向车轮相反的方向飞走了。

“怎么不让我死在那梦里。”

他不停地投篮,次次都不中。球反复砸在篮筐上,发出一声声“哐、哐”的巨响。每次拍着回到手里的篮球,他总会低下头侧过脸,然后朝我的方向看一眼。每看一眼,我的心就突突地在嗓子眼里跳一遍。

自己小声嘟囔。然后用一直套在手腕上的黑皮筋三两下随意扎起所有头发,同时一只脚费力地够远处的拖鞋。

午饭已经吃过,感觉下午似乎也没课。时间缓慢得像一注胶水,悄无声息地淌出来。脏兮兮的铁丝网外,扒着几个女生,像猴山上的猴一样,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球、看男人,相互间静静地也不怎么聊天。场地边上的那几个女生,穿得则要体面得多,脱下的外套都搭在腕上,露出今年第一次的夏装和白花花的手臂。自己仿佛就是那几个女生中的一个。

我这辈子没那么幸福过。和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曾有过。那是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极致幸福,但却被轻而易举并真实地达到了,就在昨晚的梦里。

不远处,有一帮一帮的男生满场子运球,呼啦一下跑到这边,又呼啦一下跑到那边。操场条件很差劲,地面上不断有灰尘和土渣扬起来。

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发奋地把近年来交往过的男人从头捋到尾,却一个也不是。“无脸男”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当然,也不是老公。

阳光很好,明媚得都晃眼。他一个人,在破败的学校操场上打篮球。所谓打篮球,其实只是自己独自不停地将一个脏兮兮的破球掷向篮筐。

回过神的一刻,才发现自己把洗面奶挤在了牙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