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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大萧条的深渊(1931—1932年,秋冬)

许多冲锋队队员都是粗野的人,有些人至少之前是共产主义者。诺特海姆的工人很可能痛打了他们,而且,冲锋队的训练经常造成无政府主义暴行。冲锋队还总是把武器藏在他们的制服中。皮革肩带是可拆卸的,带扣增加了重量。许多冲锋队队员会随身携带金属棍棒、指节铜环或者钢刀。最后还有一种巧妙的武器,是一端开口的短管子,里面有一个连接着钢球的弹簧。短管握在手里,弹簧和钢球组合成武器。旋转的时候,钢球会被弹簧弹出来,利用延伸长度来攻击,整个精巧的装置可以灵巧地放到口袋里。这群粗鲁、全副武装和烦人的冲锋队队员大部分来自诺特海姆外,他们是城镇中暴力行为的主要来源。

如果冲锋队没什么事情做,他们就会设法说服潜在的亲纳粹分子。纳粹党会紧密关注那些来参加他们集会的人,之后就会努力说服这些人加入纳粹,为纳粹作贡献或者至少为国社党投票。

在纳粹党举行游行活动时,诺特海姆人经常看到冲锋队队员。报纸通常会支持他们的演习指令。但是冲锋队队员决定不只要成为好的游行战士。1931年,《人民报》已经报道称经过卡特莱拍卖大厅的人能听到军事演习的声音。1932年秋天,诺特海姆的冲锋队队员在附近的森林里进行大规模的公共演习,之后举行了“演习舞会”。1932年年底,他们开办了训练课程,冲锋队在一所废弃工厂建立了自己的基地,搬离了赈济处。 总而言之,到1932年年底,主要是由年轻的农民们的儿子组成的冲锋队发展成了强大的工具:受过良好训练、装备精良并且有庇护;英勇的、遵守纳粹党的钢铁纪律。在第三帝国初期,人们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

冲锋队队员有很多事情要做。许多纳粹集会都是在他们的保护下进行的,几乎所有的活动都需要他们参与保护,包括音乐会或者娱乐活动。张贴海报也是他们的工作,基本上还要进行宣传。冲锋队也会采取各种各样的行动,要么是因为无聊,要么是因为野兽般的精力。因此1931年,两个冲锋队队员爬到一名诺特海姆社会民主党领袖的家里,在他家的门上画了纳粹党旗,还写下了如下的话:“在这个标志下,你将会流血,你这头红色蠢猪。” 诺特海姆人很快就看到了墙上或者电线杆上的标语,“让犹太人滚出去!”或者“犹太人是我们的灾难!”这些也是冲锋队的非正式工作。

许多冲锋队队员是失业者,买不起冲锋队的制服。纳粹的解决方法就像他们的财务安排一样,有独创性、灵活性而且是分散化的。制服可以通过赊账来购买;更为常见的是,作为一种权宜之计,当地党派成员会被要求捐款;对于他们而言,“供养”一个特殊的冲锋队队员无疑是令人高兴的。诺特海姆富有的纳粹党人或许还会供养五到六名冲锋队队员。 这些钱绝不会来自城镇外,而冲锋队自己筹到的钱(无论是在街上还是集会上)都必须移交给纳粹党的地方小组,它负责冲锋队的所有费用。 就像诺特海姆纳粹党的整体运作一样,冲锋队全部由当地资源提供资金援助。地方小组并不是从国家的国社党那里获得钱,而是被要求自己筹钱。诺特海姆地方小组为自己的运营而使用的钱来自各种各样的手段。整个筹措资金的核心就是公众日益增长的对纳粹主义的支持、狂热的自我牺牲的成员结构和许多有小商人背景的纳粹领袖的不择手段的行为。

诺特海姆纳粹组织真正的主力军是“风暴部”:冲锋队或者“褐衫队”。并不是所有的党派成员都是冲锋队队员,也不是所有的冲锋队队员都是党派成员,虽然有些人是重叠身份的。在诺特海姆,1933年之前,冲锋队队员不超过50人,不过在大多数城镇人看来,他们的人数比这多三到八倍。每当纳粹党举行公众集会时,他们总会从乡村叫来冲锋队队员负责保卫工作,这给大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冲锋队每天大部分的日常工作也是由这些来自诺特海姆县乡村的人所做的。每当他们来城镇时,他们就会聚在赈济处或者诺特海姆的纳粹总部(在宽街上的一家酒吧),除了喝酒和谈论政治,他们还可以做任何任务。有个公开的秘密,就是冲锋队队员每周五晚上在卡特莱拍卖大厅接受军事训练,拍卖大厅的所有者让他们免费使用场地。 经常能在街上看到他们,他们通过辱骂社会民主党人或者对其他人大喊“希特勒万岁!”而让自己变得显眼。因此,这里看起来好像有比实际人数更多的冲锋队队员。

固定的收入来源是每个成员支付的会费,每人每月大约1.4帝国马克。其中的30芬尼交由地方小组保存,剩下的交给大区(大区转而要将其中的一半交到慕尼黑的全国总部)。 每月固定汇款的要求使得纳粹党的每个层级都热衷于精确记录成员数量,也使得上一层级会根据成员数量来收取钱款。任何一名纳粹党人,如果三个月没交会费,就会被自动驱逐出党——这是目前为止出现成员高流动率的主要原因。新成员也必须支付0到3马克不等的“入会费”,主要是根据其个人收入决定。除此以外,还会定期评估成员们对“各种运动的捐款”,每人最多可达15马克。例如,1933年39名加入诺特海姆地方小组的成员总共支付了202马克,包括会费和入会费。有两人没有支付入会费,有六人分别支付2马克,剩下的每人支付3马克。他们的竞选捐款总共97马克:一人支付了15马克,两人支付了10马克,13人没有捐款,剩下的每人捐款1到3马克。

纳粹也有专门针对女性的组织,是1931年年初建立的,开始时有22名成员。其中大部分的成员是纳粹党人的妻子。内部争吵不断是诺特海姆女性附属机构的特征,这主要是因为女主席迈耶夫人的个性,因此这个组织从没有发挥过作用。尽管她不受欢迎,但是迈耶夫人得到了恩斯特·吉尔曼一意孤行的支持,一直担任这个职位直到1933年年初,他最终罢免了她,是因为她的领导地位所引起的骚动已经威胁到了他自己的地位。

经常还会要求成员们进行特别捐款。国会选举的时候,每人必须额外多支付1马克。1931年3月,南部汉诺威—布伦瑞克大区的每个党派成员都必须分摊10马克的《州报》费用,这样大区都能有日报了(当然,每个纳粹党人也被期望着能够订阅)。接下来的一个月,每个成员都固定分摊了购买希特勒青年团固定设备的费用。这只是国家和地区领袖正式索取的费用,还有很多地方领袖要求的相似的、非正式的费用。一切都基于纳粹党人应该为纳粹的事业做出牺牲这一想法。简言之,纳粹党成员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剥削。

与希特勒青年团相对应的女性团体是“德国女孩联盟”,对10岁到18岁的人开放。诺特海姆分支是由纳粹党卫军领袖赫尔曼·登茨勒的妻子克莱尔领导的。尽管这个组织强调实践活动,比如急救训练,但它也被用于宣传工作:女孩子们在游行中和公众集会中列队。到1932年年底,诺特海姆的德国女孩联盟有92名成员,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城镇中的居民。

而纳粹党的运作方式非常商业化:预付现金是地方小组能从大区得到每一样东西的规则,从成捆的印刷宣传品费用到演讲者的费用。甚至发给向地方小组捐款的城镇人民的收据也不是免费的。有一种积木是用不同的颜色对从50芬尼到5马克的金额进行编码,大区向诺特海姆地方小组索要印刷费用、邮寄费用,并且会严格核算售卖的收益。

1932年年底,诺特海姆希特勒青年团成员增加到了75人。

地方小组对其自己的运作费用同样吝啬。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人们都会被要求支付纳粹发给他们的传单和宣传册的费用。在每一场集会上,诺特海姆地方小组都会针对每200人支付1马克的保险费,用于保护他们自己免于可能产生的损害诉讼。所有的诺特海姆县和地方小组官员都是免费的志愿者;唯一支付的薪水是给一个打字员的每月45马克。党派的办公室位于宽街上的一家酒吧,租赁费用是每月25马克。但是他们也把接待室转租给了一个小商人,他在这里售卖纳粹的明信片、文具和贺卡,他每月向地方小组支付10马克。当地方小组必须签订如法律代理这样的外部服务的合同时,他们会向提供服务者提出一个礼貌的建议,让他考虑将应得的费用转为竞选捐款。 他们几乎不会错过任何节省或赚取几芬尼的机会。

我加入希特勒青年团并不是受到了来自父亲或其他人的压力——我自己独立决定加入,只是因为我想要加入一个男孩子的俱乐部,在这里我可以为了民族主义理想而努力奋斗。希特勒青年团有露营、远足和团体会议。1930年我加入青年团的时候是诺特海姆的第九个人。这里有来自各个阶层的男孩子,不过主要是来自中产阶级和工人的。并没有什么社会或阶级差别,这是我最支持的。直到后来才出现了直接或明显的政治教化——在希特勒掌权之后。诺特海姆希特勒青年团虽然没有努力招纳新成员,但是发展速度很快。我认为大部分男孩子加入这个团体的理由和我是一样的。他们是在寻找一个能够和其他男孩子一起进行激动人心的活动的组织。这也是因为在大萧条时期,这些正派的男孩子们想要摆脱来自国外的不良影响。任何情况下,我都认为政治因素并不是男孩子们加入青年团的主要原因。我们确实参加了示威游行,而且讨厌社会民主党,但是这都是普遍的,并不是特殊的——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并没有充分认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但是我们很高兴,而且感觉自己很重要。

收入的主要来源是群众集会:从售卖入场费到演讲结束后的募捐。通常情况下,会根据城镇的偏好精心筹备集会;从收益角度来看,这些集会可以和同一时间在美国中西部举行的复兴集会相比。当然,纳粹党非常清楚他们在诺特海姆这样的小镇举行群众集会的娱乐价值。 他们也发现,当集会请来著名的演讲者时,他们的收益足够再举办一场,而再举办的这场就可以获得纯利润了。入场券和捐款通常可以达到每人1马克,在“1910年代圆顶”召开两场满座的集会明显能获得超过1 000马克。当然,结果很少会这么顺利,经常会出差错(比如晚上会下雨)。即便是身处大萧条的环境中,许多纳粹领袖依旧有获得大笔资金的想法。

就年轻的方面而言,这是相当正确的。诺特海姆高级中学的学生们被纳粹强烈地吸引住了。绝大部分公开进行的活动都是由冲锋队中的年轻人或者希特勒青年团来完成的。一位诺特海姆的希特勒青年团前成员仍旧清楚地记得绘制纳粹党旗、写人行道和墙上的标语以及分发宣传单和小册子。 尽管纳粹党依靠口头语言,但是他们也分发印刷品,尤其是在选举时期,比如向诺特海姆的几乎每栋房子投递党派报纸、攻击性的宣传单和参加他们集会的免费门票。 尽管希特勒青年团被安排做这些事情,但是他们所进行的很多活动都不是直接与纳粹有关的。一名前成员这样描述1933年之前的诺特海姆希特勒青年团: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大区宣传部就如何举办集会制订了详细的规定,他们列出了所有事项的清单,从刊登广告到利用冲锋队。甚至有一个典型的脚本,里面写着在会议各个环节要使用的实际言辞,空白处还写着城镇和演讲者的名字,等等。典型的集会总是包括筹款环节。备忘录的附录是一个冗长的部分,内容是对演讲者的实际照顾和供养:他必须有安静的时间,因此不能总是参加“娱乐活动”或者社交活动;付给他的费用不能是集会上筹集的小硬币;必须严格执行他的日程表,这样他能最大限度地进行演讲;总体上而言,他是一个有价值的人,而对他的精心照顾将会获得同等的回报。 纳粹集会不仅为本场集会付出,它们所资助的其他宣传活动会增加今后集会的出席率。到1931年为止,纳粹党成了一种“金字塔俱乐部”,只要可以保持住势头,他们似乎就可以无限制地增加收益。

当人们发现1933年之前诺特海姆的国社党实际成员只有60人时,纳粹的活动记录变得更令人震惊了。这些活动得到了县中很多党派成员以及很多同路人的援助,但活动核心有严格限制。一旦运动受到了大批人追捧,有限制的核心就不是一个限制因素了,1930年年中的诺特海姆很明显就是这样。有很多党派成员就住在城镇外面。诺特海姆周围的乡村地带依旧是纳粹党成员最强大的来源地,诺特海姆地方小组还包括了那些没有自己地方小组的县成员。1931年,瓦尔特·施泰内克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据他自己所说是春天的每个夜晚)将包含15名以上成员的地区转变为独立的地方小组。到1931年12月为止,诺特海姆县有23个地方小组。当年8月,诺特海姆登记在册的地方小组从184个变为82个,因为新的地方小组蒙受了损失(再加上其他人搬走了或者不再缴纳会费了)。纳粹党中有很多农民,所以,施泰内克向大区汇报说,秋天的时候诺特海姆县的活动必须因收割而终止。并不是所有农民都是因为信仰而成为纳粹党人的;警方有证据证明诺特海姆周围的农民是受到联合抵制的威胁才被迫加入纳粹党的,农场工人也被告知如果他们不加入纳粹党或冲锋队,将会被开除。农民们也为他们雇用的帮手支付会费。 因此,有很大一群外来者可以协助城镇中地方小组的活动。而且,很少诺特海姆人会质疑城镇中缴纳会费的成员这么少。城镇中的人都认为纳粹人数众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尽管地方领袖并没有自己保留由集会和其他资源产生的收益,但有收益就意味着这些资金之后可以进一步应用于地方上的招新活动,而成功地建立起对纳粹主义支持的领袖将会在纳粹统治集团中获得晋升。大区在印刷关于地方小组的征召材料方面孜孜不倦(当然,必须预付现金)。有些指导方针和宣传册子是关于挨家挨户的竞选活动,幻灯片和电影,在集会上派发或者塞进邮箱里的传单,以及贴在公告栏上的海报(根据党派中的宣传专家所说,红色是最受人喜爱的颜色),还有贴在墙上和篱笆上的涂胶贴纸。有很多的主题和内容,所以可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联系来满足特殊的需要。还有些关于如何为“夜晚讨论会”写个人邀请函的建议,甚至分列出了举行一场群众游行所需的费用明细。 地方小组越是举行有收益的集会,就越能购买征召新成员和支持者的宣传材料,而反过来又可以召开更多的集会,获得更多的收益。回报就是成员队伍的壮大以及越来越多的纳粹选票,这两方面通过确切的统计资料就可以证实。在整个纳粹运动中,增长有助于增加负责领导人的荣光。成功很容易衡量,失败也一样。所以,不仅有持续举行活动的压力,还有关于何种活动会发挥效用的持续反馈。这种持续强化的系统是1930—1933年期间希特勒运动的力量日益强大的主要原因。

1931年年底,诺特海姆的纳粹党回顾了这繁忙的一年。他们的集会数量并没有比前一年更多,但是他们的角色改变了。首先,国社党可以利用前年选举的国会代表的共同资金,用于地方集会。1931年出现在诺特海姆纳粹讲台上的国会代表不少于5名,除此以外还有普鲁士议会主席和该机构的纳粹党国会领袖。对于一个有1万人的城镇而言,有丰富的可选择的演讲者资源,尤其是也包括戈特弗里德·菲德尔在内,在普通大众的眼里,他是最高的纳粹党领袖。而且,国社党开始向诺特海姆市民强调军国主义理想。这一年,他们准备了三名前军官作为演讲者,举行了五次准军事游行。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纳粹党集会的规模。纳粹党在1930年只租赁了一次“1910年代圆顶”;1931年他们用了不少于10次,每一场都是真正的群众集会,大约都有1 000人。在卡特莱拍卖大厅也举行了14场集会。换句话说,几乎每场集会都有很大一群观众。最后,1931年也见证了纳粹党“夜晚活动”的开端:像政治盛会一样,但是有不同的吸引力,节奏变化上明显不同于通常三到五小时的演讲。

这一系统的关键即整个过程中的基本因素,是适合群众集会的方法,要有合适的演讲者,要针对地方的利益和关注点。而且,就到场人数和贡献而言,要立即衡量出哪些是有效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重复利用那些有效的主题和演讲者了,同时可以放弃无效的组合。如果纳粹党人发现没必要自下而上地资助他们自己,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不会产生这种自我调节的宣传机制了。

1932年年底,纳粹党的赈济处分发了12 000次晚餐,但是福利活动并不是赈济处唯一的功能。有一些房间是专门留给冲锋队队员的(在1932年初,“哈尔茨堡阵线”崩溃后,钢盔团被排挤出去了),工厂成了诺特海姆冲锋队的总部和“营房”。工厂投入使用不到两个星期,纳粹党旗就飘扬在了最高的烟囱上。因为纳粹党被禁止在普鲁士展示党派标志,《人民报》很快就要求警方对此展开行动。然而,警方什么都没做,直到1932年春末冲锋队短暂解散,警方才命令将旗帜降下来,但是只持续了几天而已。在一个充满标志的国家中,诺特海姆上空持续飘扬的纳粹党旗一定会被视作让摇摆不定的中产阶级确信纳粹党是未来政党的另一个步骤。

运行这一系统的负担公平地落到了地方小组领袖和纳粹办公室的身上(虽然专门的宣传材料和主题是由国家纳粹党总部设计和制作的)。而大区领袖几乎没提供任何实际的指导。地方上的纳粹党人和大区领袖之间大部分的通信都是关于宣传(获得地方上需要的演讲者和印刷给地方分支的材料)、钱(主要是汇出的费用是否正确,有时是关于债务的)和组织(证实成员都有谁,确保所有地方党派的位置都有合适的人)。至于其他的,大区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地方领袖的精力和能力,只要他们能挣钱,能增加成员和投票数,几乎就会给他们完全的行动自由。

赈济处获得了足够多的捐款,到12月中旬的时候,每天能救济200人,包括40个家庭、20个单身人士和数名冲锋队队员。大部分食物都是农民(有时是从他们那里强取的)以及诺特海姆的食品商、面包师和屠户捐赠的。纳粹党声称他们只向能拿出食物的人索要,而且不会针对政治派别分发食物,但是至少有一个工人因为“左翼”身份而被拒绝分发食物,《人民报》声称只有失业的纳粹党人才能得到救济。

在诺特海姆,纳粹的努力受到了两名官员的指导:县领袖瓦尔特·施泰内克,直到1932年年末他仍旧是名义上的地方小组领袖;以及诺特海姆的地方小组副领袖恩斯特·吉尔曼,他是城镇中纳粹党的实际运作者。吉尔曼理论上是施泰内克的下属,实际上他们地位相等,因为施泰内克并没有时间管理城镇中的日常运营,因此不得不让吉尔曼进行自由管理。吉尔曼极度独断,又渴望权势,他充分利用了和施泰内克的这种现状,从1930年开始作为诺特海姆地方小组的实际领袖运营整个组织。

国社党,诺特海姆县

县领袖瓦尔特·施泰内克在1929年6月加入纳粹党,当时正值诺特海姆的纳粹党复兴时期。他属于下层中产阶级,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农具销售商,当年他刚刚搬到诺特海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好酒,他在酒上花了很多钱,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最终死于酒精。他总是坐在诺特海姆铁路车站的行李寄放处,喝着自带酒瓶中的酒,给工人们讲着粗俗的笑话。他也为纳粹事业奉献了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忽视了他自己的生意(反正因为大萧条,他的生意也衰败了),1933年他到了破产的边缘。在诺特海姆的第一任纳粹领袖鲁道夫·恩斯特于1930年春天被解职之后,施泰内克接受了县领袖的职务,结果证明这是成功的。管理县组织是一项逐渐繁重的任务,但是施泰内克以一种轻松的方式来应对,这得益于他的商人背景。只是从1932年年末开始,在紧张的状态下,他的健康状况出现了问题。他虽然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总是尽力和冲锋队队员们开玩笑。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演讲者,总是会悲叹曾经在卡特莱拍卖大厅举行的旧式私人集会。他虽然做事冷酷无情,但并不是一个粗鲁的人,甚至他的对手都认为在粗鲁的外表下,他有颗热心肠。

钢盔团(阵线士兵联盟)

恩斯特·吉尔曼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矮矮胖胖的,有着金色头发,脸色红润,浅灰色的眼睛,他精力充沛又固执。提及他时最友善的话语就是他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同代人”,这至少是绝大部分诺特海姆人的反应,包括瓦尔特·施泰内克。吉尔曼也有在其父亲的五金店工作的经历,不过他的兄长卡尔实际上管理着生意。他的另一个兄弟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恩斯特也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且受伤了。实际上,恩斯特·吉尔曼并没有迷失在他作为军官参加那场战争而获得的痛苦中,他很可能轻视了他从战争中带回家的同胞们。他冷酷、愤世嫉俗、粗鲁、无情而且残忍。他对做生意从不感兴趣,但是很有成为管理者和政治家的天赋。成为纳粹变成了他毕生的事业:他于1922年加入纳粹党,在第三帝国期间成为诺特海姆的市长。也许是因为诺特海姆长期忽视了纳粹党人,所以吉尔曼也经常忽视城镇中人。他酗酒,一喝酒脾气就变坏了。他最常见的情绪就是生气,甚至会发展成大发雷霆。在纳粹统治终结了很久之后,诺特海姆人一回忆起他那通红的脸和讽刺的语言还是会感到恐惧。吉尔曼缺乏其他的情绪,着迷于野心抱负,他是纳粹党在诺特海姆地方小组的主要发展动力。

100年来最糟糕的冬天!省和国家都拒绝帮助!只有所有人都关注这种强烈的需求时,德国人才能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每个人都必须尽可能多地付出。以国家反对派为代表的人民中的大多数,只有团结在一起,所有人团结一致,才能控制住不幸。只能捐款给拥有我们卡片的代表。

尽管恩斯特·吉尔曼从1922年就成了纳粹党,早年期间也是城镇中的领导者,但是他离领袖地位依旧很远,直到1930年,他才接管了诺特海姆地方小组副领袖的职位。一般不为人所知,甚至一些城镇中的党派成员也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将冷酷和强劲的个性强加给了组织。他成功地将城镇变成了纳粹大本营,因此于1932年11月受到了大区领袖奖赏,他被正式委任为诺特海姆地方小组的领袖。到那时为止,在城镇的国社党成员中,他也有很多敌人。对于那些不是纳粹党的人来说,恩斯特·吉尔曼就是纳粹主义粗暴、不良的那面。

纳粹党也不仅利用大萧条进行政治宣传。1931年秋末,他们开办了赈济处救济失业者。赈济处坐落在一家罐头公司以前的工厂,这家公司于1929年破产了;其所有人免费提供了场地。希特勒和民族主义党派于1931年10月结成联盟——所谓的“哈尔茨堡阵线”。因此,在地方层面上进行更紧密合作的途径打开了,赈济处是纳粹党—钢盔团的联合事业。这个联盟和辅助联盟是竞争对手,纳粹党试图让人质疑城镇中总体上的救灾工作:

“在诺特海姆有两群纳粹分子,”一个前公务员说,“正派的和粗俗的。结果,粗俗的一方胜出了。” 这是很多诺特海姆人的感觉,即便是投票给国社党的人也是心绪复杂。但是这里有像威廉·施潘瑙斯一样的纳粹党人,实际上有许多令人尊敬的诺特海姆人都是纳粹分子:一家城镇旅馆的老板、高中的理事、大约三名教师、雪茄厂老板、市集广场上一家电影院的老板、县法院的两名法官和铁路董事会的几名高级官员。当然,住在诺特海姆县的主要纳粹党人是冯·施特拉伦海姆伯爵,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贵族、地主,而且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放弃民族主义,转而加入纳粹党时,成了《哥廷根—格鲁本哈根报》和《诺特海姆最新消息》的头条新闻。

纳粹党在1931年剩下的时间里进行的都是相当普通的活动:戏剧、慕尼黑政变的每年庆祝活动、福利音乐会和圣诞晚会。唯一的群众集会是在11月26日举行的,主角是普鲁士议会成员,他指责社会民主党应该为现在的经济困境负责,并且承诺如果纳粹党掌权,他们“不会使用软弱的手段” 。

对于绝大多数诺特海姆人而言,纳粹主义另一个矛盾的地方就是该党的反犹太主义。针对犹太人的社会歧视在城镇中实际上是不存在的。犹太人是融合在各阶级界线中的:两个富有的犹太家庭属于上层阶级的圈子和俱乐部,中等收入的犹太人属于中产阶级的社会组织,工人阶级的犹太人属于社会主义团体。虽然以笑话的形式或者普遍厌恶的表达来表现抽象的反犹主义是广为流传的,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事情只存在于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如果说纳粹的反犹主义对城镇人有任何吸引力的话,那就是它的形式非常抽象,而作为一种遥远的理论,它与诺特海姆真实的犹太人日常生活无关。诺特海姆的国社党认识到了这点,因此,除了形式上以外,并没有在宣传中增加反犹主义的内容。(主要的例外是冲锋队用粉笔写下或者大吼出来的口号,农民和手工匠商店中的一些吵闹的员工接受了这些口号。)诺特海姆人之所以会被反犹主义吸引,是因为他们被纳粹主义吸引了,而不是其他的原因。许多投票给纳粹的人只是忽视了该党的反犹主义或者将其合理化了,就像他们忽视了纳粹运动中其他不愉快的方面一样。

10月,纳粹党人开始致力于城镇所关注的经济事务。第一周举行了一场题目为“冬天将会带给我们什么?”的演讲。两星期后,首席纳粹党经济理论家戈特弗里德·菲德尔来到诺特海姆,发表了题为“国家社会主义国家中的金融和经济政策”的演讲。他吸引了很大一群人到“1910年代圆顶”,包括许多对纳粹党的经济项目感兴趣的中产阶级。他们得到的一般性结论是“并不是富有成效的自由经济的国有化”和“有组织的经济领导”。不管怎样,这是纳粹党最有成效的集会之一。

在希特勒掌权之前,诺特海姆人加入国社党的原因有很多。有个人和他的妻子被“社会”原因感动了:“我们认为普通人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社会主义是至关重要的。我们是理想主义者。实际上,我们是少数有积累的人,因为我的生意很成功。” 诺特海姆女子高中的校长主要是受到反共产主义的激励。他于1932年加入纳粹,很快就陷入了与恩斯特·吉尔曼的“腐败行为”相关的斗争中,在第三帝国建立后,他被迫离开了城镇。战后,他写道:

为了进行有效的煽动,纳粹党人开始利用日益严重的大萧条。公投结束之后,又开始了旧式集会。8月末,在卡特莱拍卖大厅举行了一场集会,主角是前军队军官和前共产主义者,他演讲的题目是:“我们朝着巨大的胜利前进了一大步!红色恐怖!”一周后,一个希特勒青年团领袖演讲的题目是:“对年轻人的谋杀。”这之后不久,纳粹党人租赁了“1910年代圆顶”,举行了一场关于戏剧的演讲:“国家社会主义正在试着拯救德国艺术,再创造属于德国的艺术。因此,国家社会主义舞台团将会表演戏剧‘毒气506’……”尽管有“著名的演员;低廉的价格”这样的噱头,但是出席率依旧不值一提。很明显的是,城镇只能承受这么多的“夜晚活动”,因为9月晚些时候,纳粹党人参加了由钢盔团举行的活动而不是他们自己的。

1925年,我从柏林来到了诺特海姆,我在柏林已经住了30年,每年假期的时候我都会回柏林待几个星期。我在柏林观察到了很多在小城镇中没被注意到的事情——或者说是较次要的事情。我看到了共产主义的危险、共产主义的恐怖,他们这群人破坏了“资产阶级的”集会,“资产阶级”党派完全无可奈何,纳粹是唯一能用反恐怖破坏恐怖的党派。我看到了“资产阶级”党派在处理经济危机时的彻底失败(有六七百万人失业,国家银行的损失高达15%)。只有国家社会主义才有希望。反犹太主义在柏林有另一面,绝大多数纳粹党个人并不讨厌犹太人,许多人有犹太人朋友,但是他们担心犹太问题:绝大部分犹太人虽然已经准备完全被同化,愿意成为百分之百的德国人,但是仍旧坚持忠于他们的犹太伙伴(这些人大多来自波兰和俄国),这些伙伴帮助他们,推动他们前进,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犹太人不仅在贸易、银行、剧院、电影、报纸等行业占据位置,而且整个经济和关键位置都掌握在犹太人手中,还包括医生、律师等。(犹太人参与政治的直接影响被纳粹党人高估了。)许多人发现了这一问题的危险。没有人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希望纳粹知道。如果他们早就猜到纳粹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没有一个人会加入纳粹党。

银行业也开始出现收缩的迹象。随着前年夏天实行银行假日,城市储蓄银行的账户损失了5万马克。这其实还不到总数的3%,但是足以让议员马纳要求公民协会成员将钱存在城市储蓄银行中,“尽管有恶意的谣言”,但银行是绝对安全的。他要求对人了,离开银行的这些人有很大一批账户,每个账户都超过500马克。1931年年底,城市议会、县长和12个经济组织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告诉诺特海姆人不要把钱藏起来,而是要放在银行里,这样才是安全的。 尽管并没有在新闻上报道,但是这种方法奏效了;到1932年年底,不仅很多账户重开了,而且又开了许多新的小账户,以至于城市储蓄银行在大萧条的三年中实现了净增长。城镇人口中至少有1/4的人在城市储蓄银行有超过100马克的储蓄账户,这还不包括放在诺特海姆其他银行的钱以及投入股票和债券的钱。诺特海姆的中产阶级几乎没有受到大萧条的影响,除了在心理上。

其他人加入国社党的原因更简单:因为看起来纳粹会胜利,而他们想要从中获益。众所周知的一个案例是高级中学的一个教师在纳粹掌权后获得了晋升。 还有一个开印刷厂的人因为商业原因而加入:

尽管有这么多的措施,大萧条还是更严重了。1931年有六家公司破产,是1930年的两倍,1931年12月城镇中最大的一家公司——一家纸袋厂倒闭了,准备从诺特海姆搬走。 冬天结束的时候,诺特海姆有704名失业者。诺特海姆地区就业办事处有超过13 000人,这就意味着每天有2 000人徒步穿过诺特海姆,到旧军营营房。似乎是为了让经济形势创造的苦难更加完整,大自然增加了灾难。1931年1月,鲁默河洪水泛滥,对铁路轨道北部区域的工人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甚至在旧军营营房为流离失所者准备的紧急住所也被洪水冲毁了。诺特海姆县的全部损失估计有25万马克。

正处于大萧条期间,生意不佳。纳粹曾经让我的父亲捐款,但是他拒绝了。结果,他丢掉了生意。因此,他加入了纳粹党。但这又导致他失去了其他客人,他对整个形势感到气馁。按照他自己的选择,他很可能不会加入。

城市也帮助减少了失业人数。1931年2月开始,免费的“人文”电影在一所公共学校上映。城镇在第二个秋天开始为年轻的失业者提供职业技能培训,还把城市拥有的几英亩园地租给失业家庭。1931年至1932年的那个冬天,贫穷的失业者获得了每月以低于正常价格30芬尼的价格来购买一袋煤炭的资格,这样他们每月最多能买200磅煤。

在一位敏锐的观察家看来,“绝大多数加入纳粹党的人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想要一个解决经济问题的激进方式。当然,人们也想要一个努力的、敏捷的、清楚的领导者——他们对国会政党政治中一直存在的政治冲突感到厌恶”。

在全体努力下,煤炭经销商为所有失业者降低了褐炭砖的价格,诺特海姆面包师行会将面包价格降低了8%。促使面包师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是利他主义,而是《人民报》无情地攻击了他们的定价政策,将其与邻近城镇的价格进行了不利的对比。1931年12月降价之后,《人民报》并没有喝彩,只是指出现在面包房的面包价格和消费者合作社的价格相同。因为诺特海姆的面包师“为纳粹做宣传”,因此即便没有更低的价格优势,工人们也被建议去合作社的商店里买面包。

而绝大多数诺特海姆人是半信半疑的。“我之前的经历证明国社党的队伍中充斥着无能者和破产者。” 这是保守的诺特海姆县长的意见(他后来改变了想法)。“1933年之前纳粹党中主要是破产者——都是穷人、小偷,以及道德和财务上的破产者。”另一个后来加入国社党的人说道。 当然,社会民主党都同意这种意见。

就在失业者日益陷入困境时,出现了通过私人慈善机构来缓和这种情况的尝试。1931年10月,诺特海姆所有的慈善组织(纳粹分子和钢盔团除外)决定建立一个共同金库。这个“辅助联盟”包括路德派、天主教派和犹太慈善团体,以及包括“社会主义工人福利”在内的左派组织和包括“祖国的女子俱乐部”在内的右派组织。它也得到了诺特海姆县长和市长的支持。辅助联盟着手组织街头募捐,并分发食物、衣服和燃料。到11月为止,共募捐了1 350马克。除此之外,商人们捐赠了衣服,食品商、面包师和屠户承诺会每周派送食物。城镇中的犹太商人是捐赠最多的人。自由工会组织了福利晚会,吸引了很大一群人,入场费用是每人75芬尼。人民合唱团和城市乐队带来了音乐。各种各样的当地喜剧演员进行演出,工人体育协会也表演了节目。辅助联盟只从这项活动中就赚了350马克,工人福利协会也举行了自制圣诞礼物售卖活动,收益全部用于帮助失业者。到1931年11月27日为止,有250名失业者申请帮助。他们也要求从自己的阶级中选出四名代表来监督援助分配情况,但是被一致拒绝了。

绝大多数诺特海姆人不知道纳粹掌权后真正会做些什么。即便是犹太人也不知道纳粹党所说的真正意味着什么。 这并不是缺乏信息所造成的。任何经常去参加纳粹集会,或者读过他们的宣传册,或者看过在墙上用粉笔写的口号的人本应该认识到国社党粗俗、暴力的那一面。通过阅读纳粹在诺特海姆发行的出版物《听!听!》,当地人应该立刻就能发现这一点。其中的每篇文章都在嘲讽个别人,之所以具有可读性,就是因为其中的嘲讽形式非常多样。讽刺和粗俗的语言是规则。这份报纸没有一期包含积极的想法。该报的主编是个骗子。

申请去制糖厂工作的人数量众多。《人民报》报道称,一个过去20年来每个丰收季都在制糖厂工作的人被拒绝了,因为他拥护共和政体。这名工人说,就业主任告诉他如果想要得到这份工作,必须改变政治派别。

通过《人民报》的专栏,诺特海姆人可以了解到一系列关于纳粹分子都是什么人的观点。但诺特海姆人不必通过阅读社会民主党的报纸来听这些故事,因为他们劲头十足,总是口口相传。《人民报》的故事试图证明诺特海姆的纳粹分子都是荒唐、粗鲁、唯利是图和野蛮的。如果一个送货男孩在试图行纳粹礼时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人民报》就会报道。 如果冲锋队队员将纳粹党徽贴在墓地的墓碑上,新闻标题会是“纳粹对死者的敬意”。 《人民报》相信绝大多数纳粹党人都是小偷,它总是报道这样的故事:“B——《听!听!》的作者……诺特海姆纳粹党的栋梁,他刚刚因诽谤省长诺斯克被判刑三个月,现在又背叛了他的女房东,偷了她的钱。另一个纳粹也被证明是个常见的骗子。谁会是下一个?”

随着第一缕秋风扫过德国北部平原,这些问题被搁置一旁了,因为又一个萧条的冬天迫近城镇了。失业数据随着季节而变化,在冬天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到10月为止,每周有9 000名登记在册的失业者来诺特海姆的就业办事处。城镇中有418名失业者。这一人数并不比去年的同一时间更多,但是1930年10月时,城镇中有2/3的失业者仍旧有固定的失业补助,而到了1931年10月,只有1/3的失业者有补助;剩下的人领取紧急救济金或者福利救济金。这种重大变化是令人绝望的。

除了将纳粹分子看作愚蠢的、粗鲁的和贪婪的,《人民报》还将他们描绘成暴力和品行不端的。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建立起了这种形象:一个4岁的男孩被他的纳粹党继父打伤住进了诺特海姆医院;一个16岁的希特勒青年团成员在抢劫他的祖母时射伤了她;最不堪的是,临近村镇的一个纳粹木匠企图强奸一个已婚妇女,当时她正在城镇教堂中打扫圣坛。 另一份报纸没有报道这类事件。《哥廷根—格鲁本哈根报》的编辑虽然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却对纳粹主义有好感。《诺特海姆最新消息》认为这些新闻太粗俗了;即便是必须报道这类令人讨厌的事件,他们也会避免提及当事人的名字,而是使用其个人职业和姓氏的首字母来代替。能在《诺特海姆最新消息》上读到的有关纳粹最糟糕的报道就是他们因违反制服禁令而被监禁,或者《听!听!》因诽谤而被镇压(都是经常发生的)。到1932年年末,《诺特海姆最新消息》的编辑愈发反对纳粹,但他也是一个谨慎的商人,不想失去发行量或者广告宣传,因为有很多人投票给纳粹。

钢盔团也采取了预备性措施。9月,一场以两名党外人士为主角的集会上,一名钢盔团领袖宣称德国将会发生一场内战,“在布尔什维克人和国家反对党之间”,而且“不会存在中立派”。第二天早上,诺特海姆钢盔团青年部进行了“防守运动”练习。一周后,1 000名钢盔团成员试图在诺特海姆进行同样的活动,但是警方担心有麻烦,就禁止了该项活动。这时,《人民报》激动地报道:“星期天早上,一些钢盔团成员在诺特海姆公园练习扔手榴弹,他们将之称为‘体育运动’。而凌晨2点,他们唱着歌在街上游行。警察会对此采取什么措施吗?”

因此,除非诺特海姆人相信社会党人的新闻,否则的话,他们几乎没什么机会得到关于国社党的不利意见,而这些新闻很可能只是给那些已经成为社会党人的城镇人看的。纳粹党人的性格通过他们的言行举止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即便是投票给他们的人也是半信半疑,但事实仍旧是几乎没有诺特海姆人真正意识到纳粹掌权后会做些什么。诺特海姆人主要认为当时的形势糟糕,而纳粹是一群年轻又有活力的人,他们一定能改变现状。

还有其他的迹象表明“公投日打斗”的不良影响。在城市议会接下来的会议上,社会民主党要求为工人急救协会提供每年25马克的补贴。诺特海姆已经资助了红十字的志愿急救协会,但是卡尔·库埃尔富尔特威胁说如果议会不通过他的议案,他就要限制对该协会的拨款。公务员党无奈地帮助社会民主党压过了公民协会,补贴议案通过了。

唯一能正确理解到纳粹威胁的人是社会民主党人。1931年8月公投后,社会民主党人不怎么活跃。10月,国旗队举行了一场穿越整个县的游行,12月,举行了一场有600人参加的公共集会。演讲者试图证明布伦瑞克的纳粹—资产阶级联盟对中产阶级是不利的,但是他唯一的建议就是中产阶级应该加入社会民主党。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大事件是反共产主义电影的上映。

另一个公投运动所产生的痛苦影响是忽视了每年的宪法日庆祝活动。公共集会只在一所学校中举行,集会厅里只坐满了2/3的人。《人民报》抱怨道,只有极少数人大概是出于对共和国的忠诚才出席了集会。晚上举行的火炬游行只有国旗队和自由工会的成员参加。《哥廷根—格鲁本哈根报》指责,因为社会党人坚持让国旗队带头游行,所以其他俱乐部和工会都不参加了。

但是,公共集会并不是社会民主党在1931年所做的唯一工作。那一年,社会党人在诺特海姆举行了七场成员集会,在县里举行了63场。资金来源于会费以及一些公共集会的少量入场费。诺特海姆社会民主党派在大萧条这年的收入是1 841马克;支出是1 762马克,组织了三次孩子们的远足旅行,向贫穷家庭分发了206份圣诞包裹,向老年人分发了67份包裹,工人们的妻子们制作了350件衣物。这带来了2 125马克的收入,支出了1 859马克,这种努力让社会民主党派在城镇中领先于其他私人的社会福利组织。“社会主义女性团体”这一年举行了50场集会,成员增加了130名。“年轻的社会主义工人”举行了85场集会,展映了一些电影,在党派工作之外,他们还举办了一场“亲子晚会”。“社会民主党孩子们的朋友们运动”拜访了35个孩子,确保他们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对社会民主党而言,政治几乎成了副业。

《人民报》就其自身而言,主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议员马纳身上,因为他和纳粹合作,致力于解散普鲁士议会。《人民报》指责马纳上了纳粹的当,选举当天,公民协会的公用车队被纳粹党人用于树立自己的威望了。它还指责马纳为《听!听!》所写的文章以及将公民协会金库中的资金转移到纳粹手中。这是摧毁马纳运动的开始,这场运动最终成功了。

1932年是德国民主政治的最后一年。诺特海姆的社会民主党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确实有了危机感。其中的一个迹象就是针对纳粹—民族主义党派的“哈尔茨堡阵线”,他们做了一个全国性的决定,即将所有反纳粹的群体合并为一个组织,命名为“钢铁阵线”。在诺特海姆,一个代表所有工人组织的新的执行委员会于1月末在“1910年代圆顶”召开了一场群众集会。大厅里挤满了人,许多人只能站着。魏玛共和国的黑红金三色国旗飘扬着,国旗队的军乐队演奏着,两个工人合唱团演唱着。他们展映了一部卡通片《在第三帝国》。有四名演讲者,包括德佩和卡尔·库埃尔富尔特。演讲内容主要是强硬的反纳粹,不过也有个人强调了社会民主党的成就和纳粹资本家之间的关系。三周后,另一场群众集会主要是指责国社党,并且预示“钢铁阵线”将会取得胜利。在2月16日举行的社会民主党县全体大会上,全体成员一致认为纳粹主义是主要的敌人,并且这是与希特勒“决一死战”的一年。

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紧张都缓和了,因为这场运动所产生的指责和怀疑的后果仍旧存在。公投三天后,《哥廷根—格鲁本哈根报》指控卡尔·库埃尔富尔特作为投票监督委员会的主席,允许选民在投票间中随意乱写选举标语。城市议会调查了这一指控,发现指控不实,《哥廷根—格鲁本哈根报》随即取消了指控并且进行了道歉。接着,《人民报》发出了相对温和的回击。 实际上,《哥廷根—格鲁本哈根报》在辩论中失败,与其说是因为《人民报》的冷嘲热讽,不如说是因为一个会进行毫无节制攻击的竞争对手出现了,即纳粹每周发行的时事通讯《听!听!》,第一期于8月初发行,每月66芬尼。每一期都包含着各种各样攻击社会民主党的内容,尤其是社会民主党参议员职权范围内的城市运作状况,其中最重要的是“红色”健康保险办事处。手段就是《人民报》所熟练使用的那种反问句式,比如:“健康保险办事处怎么能派三个人和一台车去参加会议?他们不能省钱么?”

从1932年开始,纳粹分子也将运动推向了高潮。1月25日,他们举行了一场“大型军事游行和音乐晚会”,还有体操表演,演讲者是一名冲锋队指挥官。“1910年代圆顶”直到凌晨一点都挤满了人。就在第二天,他们又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集会,有三名演讲者,包括一名国会议员和普鲁士议会议员。五个小时的演讲是关于农业、中产阶级和“对抗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斗争”的。

嘴唇裂开、脑袋受伤、参差不齐的割伤和绞痛的肿块是“公投日打斗”的结果,但它至少有一个有利影响。它们清除了暴力氛围,满足了双方中暴脾气的人。8月9日之后差不多三个月再没发生肢体冲突事件。

纳粹分子并没有忽视诺特海姆的宗教诉求,他们得到了恐惧社会民主党的路德派的支持。据说,去年秋天,一个来自汉诺威的牧师提醒虔诚的信徒要提防社会民主党,他将社会民主党描述为“从根本上反教会”的人。他的演讲得到了冯·施特拉伦海姆伯爵的支持,他指示聚集起来的牧师与“布尔什维主义”战斗。1932年2月,在诺特海姆路德派堂区举行的一场集会上,另一个牧师将社会民主党和共产主义者联系在一起,认为其后的主要推动力是无神论和“自由思想意识”。 社会民主党只是忽视了这些指责,而纳粹分子则转而利用了这些内容。1932年2月12日,他们请来一位牧师在城镇的一家旅馆发表演讲,主题是“国家社会主义和基督教”,观众是精心挑选的“传教士、教会长老、教师和学校的管理人员”。演讲者宣称德国的基督教受到了魏玛宪法的冲击,他直接将矛头指向布尔什维主义。他将纳粹的目标描述为“具有民族性的、有组织的、敬畏上帝的人”。至少有一位牧师对此提出了异议,他认为纳粹激进的计划会导致“全国性的偶像崇拜和大规模的仇恨”。但是“演讲者激烈地否认,观众们热情地鼓掌”。

——《国际歌》的德国社会主义者版本

民族主义也得到了发展。2月12日,“1910年代圆顶”里挤满了人,来自布伦瑞克的纳粹内政部长用了两小时时间攻击“泛欧洲”运动。 德国国家人民党在桑尼旅馆举行了类似主题的集会,一个退役的陆军中将在集会上描述道,如果没有国内的叛徒在背后捅刀,德国军队本将赢得第一次世界大战。有19名钢盔团青年部新成员宣誓加入,集会以演唱《德意志高于一切》并宣誓效忠于黑白红的帝国旗帜结束。

就只能靠我们自己。

在这一背景下,社会民主党获得了一次成功。自从8月公投以来,《人民报》一直在无情地攻击公民协会的议员马纳。议员在市政府中的管辖范围是诺特海姆的啤酒厂。1931年年末,《人民报》的报道称一直有传言说啤酒厂的会计员挪用了公款。社论激动地质疑:“难道议员马纳没有进行严格的监管吗?”几个月后,整个事件清楚了:自1924年以来,会计员盗用了9万马克。《人民报》激动地问道:“没有审查过账簿吗?议员马纳采取适当的措施来防止挪用公款了吗?什么时候能举行公开听证会?”几周后,《人民报》喜不自胜地报道称会计员是德国民族主义党派成员,和议员马纳一样。

如果想要从痛苦中解脱,

议员最终因《人民报》接连的攻击而陷入了绝望。实际上,每次公民协会召开会议时,他都会抱怨这份报纸,并且试图阻止诺特海姆的商人们去这家报纸上刊登广告。他强烈地否认自己是国社党成员,并称自己是超越党派的(“代表市民的、中立的”)。他在1932年2月26日召开的公民协会全体大会上说道,啤酒厂会计员已经偿还了所有挪用的公款,城市议会一致决定不起诉他。这次说明之后,议员马纳宣布他再也忍受不了《人民报》的攻击了,于是决定辞去公民协会的主席一职。他的同伴们都站在他这边,之后也试图重选他,但是他拒绝继续担任主席。他脱离了战斗;之后不再发表任何演讲,不再活跃了。

没有上帝,没有恺撒,也没有护民官。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安抚《人民报》。只要马纳依旧担任参议员,对他品性的攻击就继续着。4月,有指责称啤酒厂向附近城镇的纳粹冲锋队学校提供免费的啤酒。8月,《人民报》指责称,对啤酒厂汽车的修理有差错,但是啤酒厂仍旧向车厂主支付了1 000马克。1932年12月,马纳被指责雇用了“有双份收入的人”做城市工作,而不是那些失业者。

没有救世主会来救我们,

对诺特海姆人而言,这些内容读起来有趣,很有可能也增加了《人民报》的销量。某些情况下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投票。但是主要的影响是败坏了政治的本质,破坏了信任的基础和相互尊重,没有了这些,民主政治将无法取得成功。政治变成了诽谤和影射,最终人们会对整个进程感到厌恶。人们开始期待着超越狭隘的党派群体的强人出现。纳粹分子充分利用了这种情感,虽然他们大大加剧了党派间的唇枪舌剑,但是他们也率先提出“政治家”就是要尽可能地利用各种轻蔑和讽刺的语调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