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人文社科 > 空荡荡的地球:全球人口下降的冲击 > 第10章 第二个属于美国的世纪

第10章 第二个属于美国的世纪

拉美裔群体也正在实现自己的美国梦。我们看到,在美拉美裔群体的生育率接近非拉美裔美国白人的生育率。拉美裔中少女怀孕的比例,也跟非裔美国同龄人一样,大幅下降。这里有一个叫人吃惊的数据:1996~2016年,拉美裔群体高中辍学率从34%下降到10%,黑人辍学率从16%降到7%,白人的辍学率是从8%到5%。辍学率几乎完全趋同了。孩子们越来越好。

另一种有着局部后果的普遍现象是:随着墨西哥的城市化,罗马天主教会对社会的控制力减弱。一名工人解释说,他的祖母生了24个孩子,活下来12个,因为教会告诉她避孕是一种严重的罪行,女性的角色就是抚养一个有着许多孩子的家庭,让家成为丈夫下班后的避难所。今天,人人都在避孕。一名工人这样说,“女人去上学,她们开车,一起厮混——”“她们还像男人一样喝龙舌兰酒!”另一个工人插话道。所有这些工人都有,或预计会有2~3个孩子,这反映出拉美裔群体当前的生育率。“要是有8个孩子,就得买8双鞋。”一个人说。在棕榈泉,对墨西哥移民(不管是有身份的,还是没身份的)来说,经济逻辑都使得他们选择少生孩子,女性也一样。

数十年来,从拉丁美洲进入美国的合法和非法移民,已经令得美国的人种和精神构成产生了深刻的变化。在美国,拉美族群现在的人口已超过非裔美国人,这进一步模糊了种族分歧。1995年,加拿大、墨西哥和美国签署《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一年后,美国有300万无身份的墨西哥移民。截至2008年,这一数字达到了700万的峰值(按美国国土安全部的估计,无身份移民的总数约为1200万);后来的经济衰退致使许多人回国,但按估计,目前仍有550万无身份墨西哥人在美生活。

在棕榈泉吃午饭的墨西哥工人讲述了一个熟悉的故事。在墨西哥国内,来自恰帕斯州的原住民墨西哥人正在朝城市移民,对工厂的工资施加了下行压力,使得工人不断向北,跨越国境线偷渡美国。城市化是普遍现象,却有着局部的影响:在墨西哥,从农村到城市的迁移,促成了从墨西哥城市到美国城市的二度迁移。

虽然进步的声音和民主党政治家想方设法为无身份移民(至少是那些小时候就被非法地带入美国的人)提供赦免和公民身份,不少共和党政治家和其他保守人士却反对大赦。特朗普总统正在积极努力,尽量多地驱逐无身份移民。但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事业。到2044年左右,高加索人种在美国会走上沦为少数族裔的轨道。截至2016年,拉美裔人口约为5700万,占美国总人口的18%。到2065年,拉美裔将占美国人口的1/4,而占46%左右的白人,将失去多数族裔地位。非裔美国人将有所减少,占13%,大致与亚裔相当。美国将变得肤色更深,天主教徒更多,新教徒减少,西班牙语将成为常用语言,充当英语的补充。即使是现在,每年在美国出生的少数族裔也多于白人婴儿。老实讲,就算说白人在2044年将成为少数族裔,也是一种过时的想法。今天,美国有15%的婚姻是跨种族的。随着种族界限变得模糊并开始消失,人口普查局将面临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任务:确定一个人是什么种族,或者,有哪些种族的血统。种族大熔炉的最后搅拌已经快乐地展开了。

非裔美国人日益富裕也可能是一个原因。不少研究表明,如果青少年跟父母亲近,他们会延迟性行为,并以更为安全的方式实践。这就说,他们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并暗示着财务上的安稳可靠。尽管警察枪击非裔美国人引发了许多争议,“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运动也有大量的反对意见,但美国黑人的生活一直在稳步改善。我们不想夸大其词。黑人家庭的平均净资产仅为普通白人家庭的6%,这主要是因为黑人家庭更有可能是租房住而不是买房住,而房屋所有权又是一般美国人积累大部分财富的途径。黑人失业率是白人的两倍。美国的贫困率为15%,但黑人贫困率为27%,几乎翻了一番。尽管如此,后一数字也还不到1960年时黑人贫困率60%的一半。一项研究显示,非裔美国人的大学入学率现在高于全国平均水平(71%对68%)。另一项研究发现,升入大学两年后,白人学生的在校率是80%,非裔美国学生的在校率是70%。两者存在差距,但并不是很大。非裔美国少女怀孕率的下降,跟黑人教育和收入的普遍提升同期发生,可喜可贺。

一个警告:“我们正在成为一个更加多元化的社会,但并非后种族社会。”社会学家理查德·阿尔巴指出。奴隶制、种族隔离、贫民窟和其他形式的歧视历史仍然留着深刻的印迹,无法轻易打消。“但我们需要承认,这些分类充其量只能帮助我们大致理解日后我们将变成什么样,”他补充说,“我们的社会,将被移民和新的同化形式所改变,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去捕捉这一演变的微妙现实。”

非裔美国青少年的生育率下降尤其剧烈。1991年,每千名15~19岁的非裔美国青少年中,会有118人生育——也就是说任意一年都有1/10以上的非裔美国少女怀孕。但到2013年,这一数字下降了2/3。为什么非裔美国青少年怀孕的人数减少了呢?一方面,和所有青少年一样,他们发生性行为的年龄推迟了。另一方面,他们在避孕方面做得更好了。但为什么他们做事变得这么负责任了呢?性教育计划的进步几乎肯定是一个因素,此外还有一些警示艾滋病毒/艾滋病传播的大范围公开宣传活动。政府和医生使得青少年更容易获得避孕途径,而且,几年来事后避孕药的使用也有大幅增加。

不管生育率下降为未来种族的和解发出了多么有希望的信号,事实仍然是:老龄化、低生育率的人口面临着深刻的挑战,因为劳动力和整个人口将开始萎缩。非裔美国人生育率的急剧下降说明该族群,尤其是非裔美国妇女的富裕程度和自主权有所提升;拉美裔美国人的生育率下降说明,移民普遍倾向于采纳客居国的生育习惯。这两种情况带来的种族和谐前景令人振奋,但它们所透露出的美国未来是:人口整体年龄更大,无法再通过国内生育来实现繁衍。如果美国要维持伟大,它必须继续做一个欢迎移民的国家。为此,美国人必须再次克服人性里最糟糕的部分。

“这种生育率上的转变,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内布拉斯加大学奥马哈分校公共事务研究中心的人口统计学家大卫·佐德这样认为,我们非常认同。美国生育率的下降和趋同,对未来的种族关系或将产生积极影响。非裔美国人和拉美裔美国人争取完全平等的斗争并未结束——不,应该说,是远未结束。但如果这些社群的生育率下降,那么,这只可能意味着,非裔和拉美裔美国妇女获得了更好的教育和更多的权利。

美国故事里贯穿着一股种族主义、本土主义、民粹主义不宽容的黑暗潮流。最新的移民跟我们不太像。他们不同意我们的英国价值观、我们的新教宗教信仰,而后者才是美国的创始价值观和宗教。新移民永远不会归化。我们应该停止接纳他们,密切关注那些已经来到我们当中的外乡人。他们是威胁。

模仿欧洲同辈们少生孩子的,不光只有本土出生的拉美裔和合法移民。2009~2014年,无身份的移民女性每年所生的婴儿数量,从33万人减少到27.5万人。这是5年间的重大下降,光用“经济大衰退期间无身份移民回国去了”这样的说辞无法解释。平均而言,在过去一代人里,拉美裔美国人每名女性少生了一个孩子。与此同时,非裔美国人的生育率从2.5下降到1.9。如今,美国的白人、黑人和拉美裔的生育率差别已经很小了,这一统计数据很少有人提及,但对美国的人口未来有着巨大的影响。

你会发现,这样的言论,围绕着1798年的《外国人和煽动叛乱法案》(Alien and Sedition Acts),它试图组织法国移民和法国势力破坏新创立的美利坚合众国。你可以在19世纪50年代的一无所知运动(Know-Nothing Movement)中发现它的踪迹,该运动旨在遏制最新投入美国种族大熔炉的德国和爱尔兰天主教徒的洪流。南北战争结束后,白人新教徒冲着数万中国移民高呼“黄祸来了”,而这些新移民正在建设横贯美洲大陆的铁路,这份工作艰苦、肮脏、危险,收入微薄。他们还在矿山和田地里工作。1882年的《排华法案》禁止了中国移民。已经住在美国的中国移民不能与白人妇女结婚,不能获得公民身份。

但美国近年来出生率低下,真正惊人的地方在这儿。在经济大衰退期间,美国白人女性的生育率下降了11%,非裔美国女性的生育率下降了14%,拉美裔妇女的生育率下降了26%,这完全颠覆了一个有关美国出生率的古老假设:黑人和拉美裔人的高生育率将抵消白人生育率的下降。现实情况完全相反。美国少数族裔的出生率正在逐渐下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美国非拉美裔白人女性的生育率自1991年以来保持相对不变,每名育龄妇女约有1.8个孩子(当然,千禧一代的数据有可能最终把它拉得更低)。同一时期,拉美裔女性的生育率从3.0下降到2.1。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蒸汽动力船搭载着更多的移民进入美国海岸。地中海和东欧的劳动力过剩,驱使数百万男女为了寻找工作横跨大西洋。种族迫害和大屠杀迫使犹太人逃离欧洲,寻找安全和更美好的生活。蜂拥而至的新移民在城市贫民窟扎下根来——这些窝棚区过度拥挤、疾病丛生,想必很多居住在这里的新美国人都曾感叹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挣扎奋斗。

尤其在美国的千禧一代中,生育率非常低。2007~2012年,2000年以后成年者的生育率下降了15%,达到了美国有记录以来的最低生育率:0.95,也即每名母亲只生了不到一个婴儿。这些年里的经济大衰退是一个因素:正如我们之前所见,在生育率低于替代率的发达社会,不景气的经济时期将进一步打压婴儿出生率。但不管短期内千禧一代女性推迟生育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其长期影响都是深远的。千禧一代的美国女性,基本上选择了不在20来岁时就生孩子。这意味着,就算这些女性生孩子,她们的子女数量也会更少,也就是说,千禧一代所产生的后代,将比千禧一代本身的人数还少。

故事始终是一样的:为了逃离战争、贫穷或压迫,人们来到一片仍然空旷的新土地,寻找新的未来。他们接过本土出生的人避之不及的危险或低薪工作。雇主敦促政府保持国门开放;他们需要新来者到工厂和农场做工。但原来的定居者对陌生的新来者感到不满,认为后者压低了工资,相信天主教徒始终首先效忠于教皇,认为亚洲和高加索人永远不会混血,坚信新出现的族群永远不会真正成为美国人。而随着最新一波渴望的移民融入美国,事实否定了这些观念。接下来,移民模式发生了变化,美国海岸卷来了新的浪潮,老移民再次敲响新警钟。

美国的生育率高于其他大多数发达国家,因为非裔和拉美裔女性比美国白人女性生更多的孩子,也比欧洲、中国或者其他任何主要工业化社会的女性生的孩子都多。但实际的趋势是,所有美国女性(无关种族)生的孩子都更少了,这就是为什么移民对维持美国梦的意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

最喧嚣的声音来自查尔斯·爱德华·考夫林,他是芝加哥的一名天主教神父,激烈反对犹太人和共产党人。到1938年,他成了赤裸裸的法西斯主义者,他预测说:“等我们把美国的犹太人弄到手里,他们会觉得自己在德国受到的待遇算不上什么。”悲惨的是,还有一些同类的声音更为主流、更强大。在美国历史上,由政府支持的最严重的一桩种族仇恨行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联邦政府因为担心日本移民不忠诚,将10万日裔美国人和日本居民关进了战时集中营。然而他们很忠诚。美国政府出于纯粹的对他人的种族恐惧,把自己的公民关进了集中营(加拿大政府也无耻地效法了这一残忍行为)。富兰克林·罗斯福和时任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的厄尔·沃伦等进步人士,也因敌意和偏见受了蒙蔽。今天,对日裔美国人的囚禁,仍代表了美国对其人民施以不人道处置的历史痕迹。

美国人的态度,是另一种秘密武器。美国欢迎新来的人,世界各地的人们也都希望搬到美国。相较于中国和俄罗斯,美国更愿意通过移民,填补国内出生的婴儿数量和维持人口规模所需的婴儿数量之间的差距,而这就是确保美国领导力的关键优势。

但这种玷污美国叙事的种族主义、孤立主义、反移民潮流从未占上风。数百万人听信了考夫林的长篇大论,也有数百万人对他置之不理。考夫林试图在1936年大选中击败富兰克林·罗斯福,但他的努力化为泡影。拘禁日裔公民40年后,一个联邦委员会称这是一种“严重的不公正”,其幕后动机来自“种族偏见、战争歇斯底里和政治领导的失败”。总统罗纳德·里根发出正式道歉,联邦政府为每名幸存者提供了两万美元的赔偿。厄尔·沃伦日后成为美国最高法院最伟大的一位首席大法官,他在回忆录中表示,为签署驱逐令“深深后悔”。“每当我想到那些从家人、学校朋友和熟悉环境撕裂开来的小孩子,良心都在折磨着我。”

美国、中国和俄罗斯生育率之间的差距,是美国的另一项资产。美国的生育率为1.9;俄罗斯是1.5。据官方统计,中国为1.6——当然,我们已经看到,实际数据可能还要低许多。跟其最大的地缘政治竞争对手相比,美国的繁殖力更强健。依靠移民和更高的生育率,较之大多数主要发达国家,美国能更好地在21世纪内维持其人口规模。

等每一轮的抵制新移民喧嚣声消散后,移民潮就又重新卷来。“二战”结束后,美国迎来了20多万逃避欧洲混乱状况的流离失所者(Displaced Persons,也叫DPS)。接着,迁移模式从横向变成了纵向。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墨西哥和其他拉美裔移民开始非法越境进入美国,同样为的是寻找其他人不愿接受的低薪工作。一连串旨在关闭新边境、同时为已经站稳脚跟的移民提供公民身份的大赦未能阻止这种流动。到2007年,国会展开又一轮大赦法案的争论并将之否决的时候,1200万名无身份移民,已经支撑起了美国经济的最低阶层。

但还存在另一股移民潮,也即非法越过南部边境进入美国的墨西哥人和其他拉丁美洲人。据估计,约有1100万无身份移民在美国生活和工作。尽管围绕他们的存在有许多争议,但他们为美国的经济和社会做出了丰富的贡献。他们有助于弥合本土人口生育率低于替代率所造成的缺口。移民更高的生育率,也将美国整体生育率拉至更高。

我们在午餐时采访的一名工人,是途经加拿大,穿过华盛顿州贝灵厄姆附近无人看守的边境来到美国的。他的一个亲戚从加利福尼亚开车北上,在指定的集合点相遇,然后向南返回。其他人依靠的是一种叫“土狼”的服务,走更常规的跨越美墨国境之间的线路:土狼就是把人送进美国的走私贩子。工人们告诉我们,这笔费用大约相当于15000美元,一部分预付,另一部分从工人的薪水里逐年扣除。那些在工地附近兜圈的人,就是专门负责收款的。

虽然移民在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占人口比例较高,但美国的合法移民,在绝对数量上傲视群雄——一般每年吸收移民100万,比其他所有国家加起来还高一倍。如果欧洲不是临时接纳着阿拉伯地区的难民(这些人因为叙利亚、也门的内战,ISIS的泛滥,利比亚的国内混乱而流离失所),差距还会更大。

今天,不少美国白人,有些是暗中通过网络上的匿名帖子,有些是公开通过所谓的另类右翼运动(alt-right movement),抱怨美国正在失去一个以白人基督教徒为主的国家身份,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在2016年的总统大选里支持唐纳德·特朗普,支持特朗普在美墨边境上修建一道“美丽的大墙”以防止“非法移民”的计划。还有一些担心各种各样的移民会从“真正的”美国人手中抢走工作,压低工资。移民偷工作的概念是谬论,事实恰恰相反。今天,价值超过10亿美元的美国初创公司中,有一半以上是由移民创立的。至于低技术和无身份移民是否会打压低收入美国人的工资,证据看似复杂,但最可能的是,它打压的是其他移民的工资。

虽说围绕移民政策美国展开着无休止的激烈辩论,但它仍然欢迎新移民。2016年,皮尤中心的一项研究调查显示,60%的美国人认同如下说法:“由于移民的辛勤工作和天赋,他们巩固了我们的国家”;只有35%的人认为移民“是我们国家的负担,因为他们夺走了我们工作、住房和医疗保健”。20年前,这些数据基本上是反过来的。这一观念上的分野,既体现在政治立场上,也体现在年龄世代上。自认是民主党的人,80%欢迎移民;共和党人却只有1/3的人持这种想法。3/4的千禧一代支持大量移民,但只有大约一半的婴儿潮一代同意这一点。

是的,这种情况具有侵蚀性。不管你住在美国的哪个地方,你都知道,你受益于无身份移民的劳动。他们替你割草、打扫房间、在酒店房间铺床、为新建筑浇筑混凝土。美国对无身份移民的依赖,是对法律条文的一种讥讽,并揭示了美国有一部分经济,仍然依赖于不受监管的低工资劳动力。然而,移民潮流似乎开始减缓,甚至出现逆转了。2008年的经济衰退促成了这一转变,墨西哥经济的改善也有帮助,今天的无身份移民人数比10年前要少。可是所有人都在抱怨——右翼抱怨说这些工人蔑视法律,应该被集体驱逐出境(尽管这不可能);左翼抱怨说,这些工人应该获得法律保护,有拿到公民身份的途径。与此同时,失业和就业不足的白人工人,在政府和企业竞相全球化的过程中遭到抛弃,转而为自己的可悲境地责怪拉美裔。这不公平,但在这个令人遗憾的问题上,一切都不公平。

衰落论与美国故事之间的失调,从来没有哪一次比得上今天这么严重。人们把20世纪叫作美国的世纪。21世纪同样会属于美国人。美国的经济和文化力量,伴随它在地缘政治和军事上的重要性,只会增长,不会减弱。只要美国人不主动搞孤立主义,他们将发挥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的世界影响力。在棕榈泉吃午餐的墨西哥工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美国本身是一个移民国家。在美国近250年的历史中,反移民情绪一直困扰着美国故事。但历史告诉我们,反对力量很难长时间占上风。从《外国人和煽动叛乱法案》到唐纳德·特朗普,本土主义、种族主义对移民的反对,迟早会迎来末日,之后,就是新时代的曙光降临。而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移民其实是美国的秘密武器。

唱衰美国的论调,跟鼓吹美国的风潮,都可追溯到合众国建国之初。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警告说,除非各州围绕强大的中央政府团结起来,否则,美国注定要陷入“贫穷和耻辱”。(这一警告发挥了效力,这就是为什么10美元上印着汉密尔顿的头像,百老汇也有着跟他同名的热门歌舞剧。)19世纪曾出现多次实现合众国灭亡预言的机会,尤其是1812年第二次独立战争(这场仗是美国人打输了,尽管直到今天,他们仍拒绝承认此事)和南北战争期间。20世纪20年代的孤立主义,以及30年代的大萧条似乎让美国孤零零地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在美国称霸全球的巅峰,也不乏批评者预言它即将消亡:1957年苏联发射人造卫星之后;1968年的骚乱和暗杀之后;水门事件、越战失败和70年代的滞胀之后;80年代日本凭借经济崛起之后。作家约瑟夫·约菲总喜欢说,“衰落之于美国,就像苹果派之于美国,它们如影随形”。然而,合众国始终保持了自我纠正能力,与此同时也纠正着世界其余地区。

为了自身利益,美国能够也应该接收的移民数,远超现在的每年100万。(如果他们效法加拿大,该数字应为300万。)依靠简化和更加开放的制度,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移民,美国能够吸收大量全世界最精英的大脑。不过,即便美国现在设置了各种复杂、限制性和自我惩罚的规定,每年100万仍然是很多人了。新一代移民占美国人口的15%左右。

分析师伊利·拉特纳和托马斯·怀特写道:“美国在人口、地理、高等教育和创新方面拥有完善的基础。这确保了它拥有能在国内及世界舞台上保持繁荣的人口、思想和安全。世界各地的精英们都渴望将自己的财富,很多时候还有他们的家人,送到美国。”

移民,无论是有身份的还是无身份的,都可以缓解人口老龄化的影响,增加美国婴儿的数量。历史告诉我们,移民来自哪儿、教育程度或工作资历如何、说什么样的语言,这些都无关紧要。他们将不可避免地成为美国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熔炉里的汤可能会改变底色,但结果总归一样。

美国的文化霸权相当稳固。流媒体服务商Netflix在190个国家/地区提供服务。你可以在119个国家/地区购买“巨无霸”汉堡,在113个国家/地区注册苹果音乐(Apple Music),在188个国家/地区观看《星际迷航:发现号》(Star Trek:Discovery)。2017年,票房收入最高的10部电影全部来自好莱坞。票房最高的电影永远来自好莱坞。有史以来最为畅销的图书《达·芬奇密码》(The Da Vinci Code)(虽说这显得有点不够档次),来自一位仍然在世作家丹·布朗(Dan Brown)。至于音乐?福音歌曲、蓝调、爵士、百老汇、乡村、摇滚、街舞、说唱……我们还可以继续往下说。

在全球的3个核超级大国中,只有美国的人口,将在21世纪继续增长,前提是——它继续接纳新移民。就算按目前的水平,美国也有望从今天的3.45亿人口,增长到2050年的3.89亿,到2100年还增加到4.5亿——比今天增加1亿。不管地缘政治计算中还涉及些什么因素,从人口统计学上看,美国都有着决定性的优势。

也许如此。但也有很多“反过来说”的方面。不管中国经济规模有多大,美国人的平均收入是中国人的8倍;美元仍然是无可争议的全球储备货币;中国军队虽然有庞大的新投资,但美国仍以3比1的优势超越其竞争对手,它还在全球50个国家拥有800座军事基地,毋庸置疑地展示着全球大国的实力。世界上排名最靠前的20所大学,有10所位于美国;世界9大高科技公司中有8家属于美国;谷歌、Facebook、亚马逊等美国巨头主导着美国发明的互联网;曾经依赖外来能源的美国,已成为主要的能源出口国。

如果说还有人觉得无法信服,那么请想一想:2016年,7位美国人获得了诺贝尔奖。其中6人是移民。(第7个人叫罗伯特·齐默曼,他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是鲍勃·迪伦。)

“美国不再是世界强国。它是一个正在衰落的强国。忘了它吧,”2016年,一名巴基斯坦外交官在一次会议上这样说,他兴许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还录着音。持有这样观点的人,显然不只他一个。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国经济力量的崛起,俄罗斯在普京领导下的国力复兴,伊拉克、阿富汗和利比亚的泥潭,全都指向了这个正在衰落的强国。在国内,大城市里种族冲突频发,非裔美国人和警察似乎开了战;基础设施破败,全球考试成绩让美国学生脸红。唐纳德·特朗普在总统大选中意外获胜,以及许多进步美国人对这场胜利的抗拒情绪,暗示美国政治两极化已经为害颇深,合众国本身的稳定面临风险。难怪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最近得出结论说,“单极时刻已经结束,“美利坚治下的和平”(始于1945年并延续至今的美国在国际政治中占优势地位的时代)正在烟消云散。”

移民兴许将成为美国在21世纪最大的竞争优势。最终,随着发展中国家的进步和生育率继续下降,人群的迁移将会放缓。移民将出现返乡潮,受良好的新工作和家庭的召唤,回到自己出生的土地。随着人口老龄化和几乎无处不在的衰退,有朝一日,各个国家可能会展开移民争夺战。在这样的斗争中,美国将永远占据上风。从牛仔裤和T恤到HBO,美国人的文化价值观统治着这个星球。美国仍然是一个活力四射、值得投资的地方——虽说它也不乏混乱。美国的政治同样充满活力,当然也同样不乏混乱。在创业和创造力方面,美国继续领跑。寻找新机会和更美好生活的人们将继续涌向这座高山上的狂野之城,它闪闪发光,乱七八糟,计划不周,然而无论如何仍然有着强大的执行力。只要它永远不关上自己的大门,这座城市便将永远繁荣。

没有身份的工人深深地想念墨西哥,但绝不会回去。正如他们中有人所说:“你不能回去替双亲送葬,除非你有15000块孝敬‘土狼’。”

[1] loyote,北美原产的一种郊狼,但在墨西哥人的土语里,指的是人口贩子、蛇头。——译者注

从许多方面看,他们的生活非常美国化。他们的孩子上本地学校。他们工作,纳税。但“那种”担心总是有的。一名工人的姐夫,在美国住了几十年,也有美国出生的孩子,但因为违反交通规则,警察把他们的车拦下了。警官发现他是非法入境者,把他驱逐出境了。他用了5年时间才与家人团聚。

[2] Pax America,这个词源于古典时代的Pax Rome,即“罗马治下的和平”以彰显罗马在地中海世界的主导地位,有的美国人总是可爱地认为自己是现代的罗马。——译者注

他们来自同一座城市——圣米格尔,这在移民工里很常见。许多年前,一名移民先行一步,找到了适合从事的行业,找到了工作,然后就开始向家人和朋友发送信息。他们有些人是新来的;大多数已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他们在本地娶了妻子,孩子也在这儿出生。

[3] 这场战争其实是拿破仑战争的延伸,1812年6月,因为英国大陆封锁政策而成为拿破仑盟友的美国出兵加拿大,被英军击败后,一度丢失了首都华盛顿特区,英军焚毁了白宫与国会大厦。本书作者是加拿大人。——译者注

晌午时分,他们停下来休息吃午饭——时间是半个小时,用便携式烤架烹饪牛肉,然后放到香脆的玉米饼上,并辅以辣酱。他们共有10来号人,都是墨西哥移民,最年轻的20多岁,最年长的50多岁,正在为棕榈泉的这栋豪华mid-century modern风格的平层大宅做翻新。他们一边干活,一边用工人的方式,亲热地彼此开着玩笑。他们大多是家人或朋友。雇用这些人的包工头和他们一起吃饭。他说,他只招聘墨西哥劳工,因为他们干活非常努力。一些工人是合法移民;另一些没有身份,工资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