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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与大山

A1~

其实一开始要我去山区,我是拒绝的。

作为一个跟阳台上的盆栽一样见多识广的人,我脑海中偏远山区的主要特征只有“贫困”二字,以及随之而延伸出来的一种远离城市喧嚣的田园感。所以一开始,我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次“扶贫助学”之行只不过如一次春游般亲近大自然而已——坐车到达目标地点,卸下物资,交给相关人员和当地学校,接受提前准备好的感谢致辞,然后再用提前准备好的致辞回应一下感谢辞,并同时表达出对山区人民坚韧精神的钦佩和美好的祝愿。时间富裕的话也许我还会站在被青山绿水环抱的小镇里,找一个不起眼但能饱览风景的地方,感慨一下他们虽然偏僻贫穷却依然脚踏实地天然质朴的生活,迎着朝阳或者晚霞,脑内播放着《艺术人生》的BGM,在微风里自我陶醉地流泪。

但在庙子里住久了我也确实有些闷。那些拒绝了同去邀请的法师一定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出门而已,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帮忙做完了募集和筹备的前期工作——搬运物资的身影还出现在了晚间播放的当地新闻里。

准备完毕后,我和知客师便跟着车队一起出发了。

B1~

其实一开始要我四处流窜,我是拒绝的。

相比外面而言,寺院是一个很清净的场所,初来乍到或者只是小住两三天的游客,在这里通常都会产生“洗去都市的繁华寻到心灵宁静”的莫名升华感——甚至可能还会伴有“我要在这里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冲动。

比如有时就会有坐着头等舱从发达国家翻山越海而来的洋人,试图以“在殿堂里跟在僧人后面听诵经”的形式来感受古老的中国文明。你知道,一件事情只要有很多人在虔诚对待,即使是吃饭这种活动都会莫名显得神圣起来,更别提那些掺杂着梵文音译和拗口偈子、连本地人都听不懂的诵经声了,有些国际友人听着听着就会蓦地流下泪来。

一次在斋堂,我小声跟朋友夸赞今天的饭菜难得好吃的时候,转头就看到后排的北欧姑娘表情肃穆地开始流泪,她也许是吃不惯吧……

但是在庙子里待得久了,日子会相似到让人不知道今夕何夕,每天都辗转于暮鼓晨钟之间,每天都是固定的早晚殿,偶尔还会有斋主来打一场普佛,斋堂的菜永远是土豆土豆土豆青椒青椒青椒茄子茄子茄子。我很喜欢土豆,但就算再怎么爱,让我整个冬天除了土豆什么都吃不到,我还是会哭,再恬淡平静的心态也会被磨出些许无聊来。

虽然被山寺的岁月打磨过,但我实在称不上是一位文艺青年,不是那种喜欢在尼泊尔的大平原上穿着亚麻衣服忧伤又坚定地朝圣山前进的人,跟“喜欢旅行”比起来,也许“比较好动”更适合用来描述我。

所以我经常移动,从一个城市移动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寺院移动到下一个寺院,或者用显得“修行”些的说法:我经常去到处参学。

A2~

进山的路途中,坐在车里的我全程都沉浸在一种“去没去过的景点旅游踏青”的心情中,对未知的行程充满了略带雀跃的好奇。虽然天色渐暗,但随着路途的深入,周围环境中人类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少,大自然清净冷冽的气息也一步步地浓重起来,我们甚至还不止一次地特意停下车子出来拍照。在越来越高耸的山脉中行进着,似乎景色最美的永远是下一段路。

离开了城市的污染,连空气都变得越来越好,呼吸间不再带着各类粉尘而是渐渐充满了潮湿的植物气息。

这让我在到达当天的目的地之前都完全忽略了人类喜欢在城市聚居的原因,一直怀有一种“这一路环境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宜人、越来越舒适”的幻觉。

第一天的目的地是一个名字相当拗口的山村,虽然只有寥寥数条街道,连路灯都没有的小镇日落后更是显得一片萧索,但好歹我们可以把车开进来。

“不错,起码还能停车。”司机如此感叹。

当晚我们住在了当地唯一一家“宾馆”里,不过直白些说,它充其量算是个“招待所”,或者干脆坦诚地说,它就是一个在当地算是条件不错,而且还有几个房间能住人的稍大民居而已。

空调,不存在。

浴室,在离卧室两百米远的一个像是废弃水泥工厂厂房的房间里,裂缝随处可见,主要构成是一根在高处的水管和四堵墙。

卫生间,看起来是由几个木板在高处搭建的简易棚子,而实际上落脚的地方就只是横亘在两块突出的石墙上的两条长木板而已,踩上去嘎吱作响,而下方就是一米多深的粪池,要不是还莫名坚持着所谓文明人的做派,以及出于对夜晚荒郊野岭中可能潜伏的不明生物的惧意,我真的宁愿去露天解决。

晚上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蚊子在耳边张狂地飞来飞去以及老鼠吱吱叫着撞门的声音。

唯一的安慰就是除了蚊子外房间里还有各种看起来很凶猛的其他虫形生物,看起来蚊香不会起到丝毫作用——所以完全没有蚊香可用的状况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像众人对寺院产生的“好清闲、好恬淡、好适合养老”的错误印象一样,我一直以来对山区“风景棒、空气好、环境宜人、适合养老”的印象也是个误解——而当时的我天真地以为这座小镇就已经可以算是“山区”了。

B2~

在想象中,“参学”对我来说最大的困难应该是找路,朋友们最担心我的也是这个,生怕我前一秒迈出门下一秒就失踪。

我“走到哪里都能丢”的属性一直让周围的朋友们很无奈,为了让我能找到路,他们几乎个个都练就了一身“就算你是盲人,我也导航给你看呀”的本事,甚至有几次我单独出门时,我的好朋友国师还会特意把我送到庙子山门口的公交站,确保我在正确的方向乘上正确的车,在目送载着我的公交车开走后继续在手机App上监视着带着GPS的公交车的动态,然后在快到站时打电话通知我该下车了,无微不至到接电话时我想喊妈。

而实际上,在手机导航和好心路人的帮助下,我几乎一直没有迷过路。虽然有绕过远,也走错过方向,但都远达不到可以称得上“迷路”的程度。

我乐观地想,连设想中最大的问题都突然变得不成问题,所谓的跑江湖参学好像就可以变成一路见识各宗家风,顺便体验风土人情外加吃喝玩乐的旅程了。

但事实上,弱鸡如生活高度不能自理的我,要担心的不只是迷路而已。

有些寺院斋堂饭食难吃到对食物的耐受度如我之高都觉得每次过堂都像试毒;有些寺院在高高的山顶,山路崎岖到仿佛可以一直让我走到人生的尽头;有些寺院虽然夏天很凉爽,但冬天会冷到点燃火柴都能出现去世的奶奶来接我去天国的幻觉……

甚至很多时候,不合时宜地生病,听不懂当地的方言导致无法有效交流,跟不同的人无法用不同的方式相处,木板床上破掉的床单,这些在平时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每次遇到,都会让我束手无策。

佛法讲无常。刹那生灭、迁流变异,皆悉无常。而我面对一切突发状况时的无能却似乎变成了唯一的恒常。

A3~

联通的手机在这里的山区完全处于“无服务”的状态,我就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虽然环境略显艰苦,但因为身在庙外不用早起上殿,我反而获得了充足的睡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我才从床上爬起来。

早晨的山中雾气很浓,从草丛到屋檐,到处都凝结着湿漉漉的水汽,在户外连呼吸都伴随着野外清晨独有的寒气,让本来混沌的大脑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进山前朋友曾担心地对我说:“你不在山区,日子都过得蠢得和段子似的,进了山区得啥样我都不敢想。”

然后他们又向我表达了美好的祝愿:“我们就不指望你能有啥靠谱的进展了,就希望你能别出事,活着回来。”

再继续前进就几乎都是崎岖山路了,在当地传说中,只有军队司机中的强者才拥有在这里驱车的能力,而我们的队伍中并没有那样的强者,于是我们一行人也只好抛弃车辆由人驮着物资前进——对,是驮着没错,物资量真的很大。

正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倒霉催”,不仅路的崎岖程度远超我的想象,老天还很不配合地下起了雨,很快就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噼里啪啦,让本就布满青苔的碎石变得更加湿滑。平衡能力很差的我本来走在平地上都容易摔倒,这雨更是给我创造了把下山发展成滑滑梯、把过河发展成游泳的先决条件。一路不停地爬山爬山过河过河,我平地摔三次、磕脑袋两次、滑倒六次,艰难地行进简直让前一天晚上爬着虫子的床变成了梦中的天堂,过河时踩着河面上稍微突出平整的石块慢慢往对面蹚,因为下雨水流比平时湍急不少,我脚下一滑险些被急流冲走,幸亏被在各种环境下都能如履平地的向导及时抓住才避免了我顺流而下几天后被警方发现最后变成“浮尸A”的命运。

大概从那时起,作为唯一一个平地摔倒并且还多次落水的人,我的地位就从半个领队堕落成团队吉祥物了,想要多扛些东西都会被旁人迅速夺去,生怕多余的重量会压垮我这个湿了水的废柴。

艰辛地跋涉了很久之后,向导的一句话让我仿佛看到了天国之门般充满了希望:“看到前面山上那四棵树了吗?我们就到那里……”

一抬头就能看到前方的山壑上异常显眼的四棵树,难道今天的跋涉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休息一下,然后再翻一座山就到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山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B3~

僧人离开常住的寺院去另一个寺院暂住的行为一般被称作“挂单”。

比不了常住的寮房和上客堂,很多寺院的挂单房和云水寮都更像是个集体宿舍,从地理位置到房间布置,到处都充满了“你既不是大和尚也不是土豪施主,随便住住就得了,睡一晚就赶紧走吧”的敷衍感。

不过可能也是因此,在这里遇到的僧人几乎全都没有所谓“修行人”高高在上的架势,有像我一样初出茅庐把参学当旅游的小和尚,也有一生云水恰好落脚此处的年长僧人,跟在禅堂聆听好多大和尚“有人不信佛,于是母亲出了车祸”的因果开示不同,跟这些人每次闲聊时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都会觉得这人生真是丰富精彩四处闪光。

永明寺处在一处著名的景区,但我在到达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永明寺中有着比深秋时漫山遍野的红色枫叶更出名的存在:斋堂饭菜的难吃程度。

还好遇到的同寮的法师是一位对周围地形很熟悉的人,带着过完堂后一脸“在斋堂多待一秒就死给你看”的我去了庙子外面的一家小饭馆,饭馆是一个略微有些耳背的老大爷开的,店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一只上了年纪的猫。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打着转,我跟刚认识的同寮法师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份炸豆腐和两碗米饭。也许是因为永明寺斋堂的饭菜实在是太过难吃,小店里的豆腐成了我记忆里最好吃的一道豆制品,同时我也对刚认识就带领我去觅食还和我同龄的同寮法师产生了极好的印象。

晚上的时候我对着挂单寮里自己床上的破床单发呆,山门早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已经关了,安板也刚刚打过,已经是养息的时间,似乎整个寺院都跟大山一起陷入了沉眠。

我盯着床单上几个焦黑的大洞以及下面露出的带着木刺的床板发愁,心想真是糟糕,现在就算想去买新的来用也出不了山门了。然后对面就递来了一个新床单。

“不嫌弃的话就先用我的这个凑合一下吧。”同寮法师把他刚从行李里翻出来的床单理所当然地递了过来。

我木讷地接了过来,手里这朴实自然到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的善意甚至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同寮师最近有些头疼,我下午翘殿去陪他买了天麻。晚上睡下后我们都裹在被子里隔着床聊天,他的头疼似乎还是不见好转,说这是老毛病了,我便建议他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后来话题进展到定期体检的好处,我劝他有机会一定要践行,他翻了个身,略带无奈地说:“以前家里连吃饱饭都难,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闲钱去体检。”

我一时接不上话,觉得自己不过大脑就口不择言地提出这种建议实在是有些太过自以为是了。犹豫着是否该道声歉,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我也翻了个身,裹着被子睡着了。

A4~

在山路上——我甚至都不确定我们走过的地方是否能被称为“路”,到处都是布满苔藓的碎石,还有小溪流顺着石缝汩汩地流下去,对第一次这么深入群山的我来说,这里连想要找到安稳的落脚地都困难——我杵断了三根用来当拐杖的木棍,不知道在几乎是垂直向上的山道上行进了多久,久到我觉得再往上挪一步我的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的时候,巨大的平整空地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随之映入眼帘的还有零散分布的民居和田地。

这里是一处村庄,而这个被围在群山中的村庄通往外面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我们刚才跋涉过的“道路”。

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孩站在村口,远远地望着我们一行人,在我正准备上前去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一转头跑走了。

大概在这时我才真正明白了,我们一路跋山涉水把一些并不值钱的大件东西背上来而不是直接送钱的意义,跟我先入为主的观念相反,钱在这里几乎等于累赘,跟花不出去的现金比起来,直接带来厚大的棉被和大量油盐米反而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这里的民居有点像是在中学课本上见过的半穴居样式,昏暗的屋子中央点着一堆篝火,煮饭的同时也驱逐屋内的湿气,屋顶上还挂着一块看起来已经发了霉的肉。进屋后一位老奶奶烧了水给我们喝,说这里就她跟孙子两个人,孙子走着那条连成年人都觉得危险的山路下山上学去了,刚出发没多久。

有些房子更是连门都没有,就只是一根木棍搭在前面做出门槛的样子,屋内的陈设简陋到也根本不需要有门来防盗,整个房子歪歪斜斜,连屋顶都是用到处露着缝隙的木板随意搭上去的。屋里没有桌子,小孩就蹲在地上埋头吃饭,也不理我们,孩子的父亲说这房子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了,这几十年就一直这么住了过来。

“家徒四壁”在这里已经成了褒义词——起码说明家里还有完整的四面墙。

卸下东西离开时向导跟我们说,这里应该不会有人修路了,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偏远,村子的分布又零散,一共也没有几口人。大概再过二十年,村里的老人都入土、小孩也长大到可以进城打工的年纪时,这些村子就会消失了。

B4~

我出家是在一座南方寺院,坐落在一个离城市不远的半山腰上,你知道,在中华大地上,秦岭淮河以南的城市里都是没有暖气的——更别说一座山寺了。

所以就体感来说,这里的冬天差不多在10月份就开始了。初时我住的禅房位于地下一层,说是在负一层,但由于是依山而建,所以窗户外面还是秀丽的山水——虽然窗户关不严晚上会漏风。

房间门也有不少年头了,木板上出现了很大的裂缝——晚上一样漏风。

经窗冷浸三更月,禅室虚明半夜灯。有时候晚上实在太冷,我甚至会用从屋顶垂下来的白炽灯来暖手,再不济暖黄的灯光也能让视线稍微暖和起来。

首座和尚好像已经快八十岁了,一把年纪再加上方言,我总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次在大寮埋头刨饭的时候一抬头发现首座师就站在我面前,他很客气地问我吃不吃得惯。

说实话,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我一直没法完全适应南方的米饭,而且庙子里斋堂的口味对我来说也实在是太辣了……不过我还是礼貌地表达了饭菜很香我吃得很习惯的意思。

老和尚看着我,和煦地笑了笑——

“有人送了我几包不错的面条,我给黄居士了,晚上叫她煮给你吃。”

“遵命!”

演相师是来此处挂单的僧人,年纪比我大许多,人也成熟很多,经常在殿堂里纠正我放逸的站姿,有时还得负责阻止我无法无天的上蹿下跳。

甚至到后来在殿堂里故意犯蠢捣蛋来挑逗他几乎都要变成了我每天的保留节目。

在一次扶贫助学的行动中知客师找到了我,他有点应付不来像是宣传、筹备、转账这些需要用到网络的行动,见我似乎是会上网的样子,便把这些活计托付给了我。

前期准备全部都做完以后,我跟着知客师他们一起开始了向山区的行进。

A5=B5~

在山区里来回穿梭了三天,离开的前一天恰好是个周一,当地的小学校长邀请我们一定要去参加一下他们的升旗仪式。

要小孩子开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教室里换了新桌椅,学校给每个人都发了新书包,书包里还有很多崭新的文具,学校里来了一群陌生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和尚,这些小事连在一起,让学校里的学生们一个个都莫名兴奋了起来。一个刚上一年级的新生告诉我,来到学校的宿舍后她才第一次睡到了一张只属于自己的单人床,在我们出现后她还第一次盖到了新的被子。

看着热闹起来的小学,我甚至产生了一丝不该产生的自豪感——这一路自己接受了他人无数的善意,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把这份善意传递出去了。

从小参加过无数的升旗仪式,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出现在主席台上,上台的时候我甚至紧张到走路顺拐。台下的学生代表在发言,听来无非是客套又官方的感谢词,但她念到“我们也想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身处在大山中的我突然感觉自己被震撼到了,不是被学生坚定的语气也不是被稿子中表达出的含义,而是在真正见识过大山中的生活后,被那一句简单的话语中所包含的艰辛震撼住了。

要从这里走出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阻碍着他们的不仅仅是这环绕的群山。

我知道,美德从来都不是被贫穷孕育出来的,贫穷只会让美德丧失发生的机会——而所谓贫穷,简单的一句“没钱”是根本没法概括的。

离开的时候学校还组织学生搞了一个欢送队,让我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站在路边拿着花束热烈欢迎欢送各级领导,实在是太过浮夸……但就凭我个人的意见也实在是无法阻止这种活动的进行,就这样,在一片浮夸的“欢送!欢送!热烈欢送!”的声音中,我们离开了。

驶离群山的环抱后手机终于有了信号,连上网络的我有种古猿发现工具般的兴奋感,积攒了几天的信息蜂拥而至。

“几时回来?这些天庙子里天天打普佛,你在外面不用参加佛事肯定开心死了。”师兄说。

“准备在山区待几天?这边有一堆活等着你跟知客师回来干呢。”黄居士发来短信。

“失联这几天你的豆瓣突然在微博上火起来了,被轮了几万条,你还活着吗?要不要我上去替你发个讣告,就说明安埋骨深山了。”我的好友路西法也发来了信息。

在山区的几天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再从吉祥物堕落为全队累赘,可能再多跋涉一天我就会油尽灯枯当场圆寂了,返程时加上车上的颠簸,我很快就在后座上陷入了沉眠。

醒来时车子已经开上了公路,已经彻底离开了大山,坐在前面的知客师看到我动了一下。

“哟,醒了。”他说着,递过来一包零食,“来吃点花生充充饥。”

毛衣

冬天里穿毛衣真暖和

我却不由得替小羊担心了起来

没了毛它们不会冷吗

师兄白了我一眼

“羊又没死,还会长毛的。”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