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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巴尔德尔与槲寄生

槲寄生除了是抵御雷电的避雷针,也是万能钥匙,能开各种各样的锁。虽然它有很多宝贵的功能,要说最宝贵的,应该是能抵御巫术和妖术。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奥地利人要在自家大门上插一枝槲寄生以将梦魇挡在门外。在英格兰北部流传着一种说法,妖魔最喜欢偷窃牛奶和黄油,如果想要牧场繁荣兴旺,就得送一捆槲寄生给年后第一个顺利分娩的母牛。威尔士也有这样的风俗,为了保护牛奶场,送一枝槲寄生给新年第一个小时以后第一个生小牛的母牛。威尔士的乡间盛产槲寄生,农舍里总是堆满槲寄生。如果槲寄生长得少了,农民就哀叹道:“没有槲寄生,就没有好运气。”如果槲寄生长得好,他们就对当年的丰收充满信心。瑞典人相信“槲寄生具有神奇的力量,只要在屋顶、马厩、牛栏里插上一根小小的槲寄生树枝,就能让‘特罗尔’无法伤害人和牲畜”。所以,在圣施洗约翰节前夕,瑞典人到处寻找槲寄生。

古代意大利人和瑞典的农民都相信槲寄生可以灭火。为了防止灾祸,尤其是火灾的发生,他们从橡树上采下一捆槲寄生,挂到室内的天花板上。在瑞士阿尔高州,人们称槲寄生为“雷火扫把”,这显然是因为他们相信槲寄生具有灭火功能。雷火扫把就像长在树上的赘疣,外表毛糙如同灌木,人们普遍认为它是被雷电劈过才长成这样的。波希米亚人相信被火烧过的雷火扫帚可以保护房屋不受雷击。根据顺势巫术的原则,雷火扫帚既然是雷电的产物,自然可以防雷,就像避雷针一样。所以,瑞典人说槲寄生可以防火,主要是说它可以避雷从而避免房屋起火。当然,人们认为它对防止一般的火灾也很有效。

至于应该在什么时候采槲寄生,众说纷纭。古凯尔特人认为新月第六天最合适,古意大利人却认为最好是在新月第一天。到了近代,有人把时间定在3月月圆时,有人把时间定在太阳进入人马座、冬至后月亏时。不过,大家最喜欢的时间应该还是仲夏节前夕或仲夏节当天。据我们所知,法国人和瑞典人都认为仲夏节采集的槲寄生功效最强。瑞典人规定只能在仲夏节前夕采集槲寄生,因为那时太阳和月亮各进入其本宫,力量最为强大。威尔士人则把仲夏节前夕所采的槲寄生,或尚未结果的槲寄生放在枕头底下,相信这样能保证睡觉时不做噩梦。如此看来,槲寄生是这样一种植物,其巫术力量和药用价值会随着太阳日照时间逐日增长而与日俱增。因此,我们似乎可以合理地推测:在极度崇拜槲寄生的古凯尔特督伊德教祭司看来,6月夏至时槲寄生的神力可能达到双倍,所以他们经常在仲夏节前夕举行盛大的仪式采集槲寄生。

槲寄生到底能不能治病,医学界的观点似乎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变。古代凯尔特人的督伊德教祭司认为槲寄生能治一切疾病,现代医生则认为它什么病都治不了。如果现代医生是对的,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古代广为流传的所谓槲寄生包治百病的观念,完全是迷信,只是出于愚昧无知的想象。古人看它长在高大的树木上,远离地面,不受地上动物和植物的伤害,就产生了它能治百病的想象。这个观点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长久以来人们一直坚信槲寄生是治疗癫痫病的特效药。因为槲寄生扎根在大树上,远离地面而且不会落在地上,所以癫痫病患者只要在身上口袋里放一片槲寄生,或喝下一剂用槲寄生煎成的汤药,万一发病也不会躺倒在地。这样的逻辑推理至今还能说服很多人。

话虽如此,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在巴尔德尔的故乡斯堪的纳维亚,正是因为槲寄生具有神奇的力量,人们才在仲夏节前夕采集槲寄生这种杀害了巴尔德尔的凶器。槲寄生一般长在瑞典较为温暖的地区,浓密潮湿的森林里的梨树、橡树或其他树上。为此,斯堪的纳维亚每到仲夏节总要上演巴尔德尔神话中的一个重要事件,即采集槲寄生。而另一个重要事件,即在篝火中焚烧巴尔德尔,在丹麦、挪威和瑞典民间也从未消失,即使到了现在,人们仍然在夏至前夕点燃熊熊的篝火,把这场表演延续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篝火中烧了什么偶像。焚烧偶像只是表象,如果其中的真意被人遗忘,表象又能维持多久呢?从前瑞典仲夏节期间点燃的篝火都叫巴尔德尔篝火,只看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些篝火是为巴尔德尔点燃的,毫无疑问。很可能,在古人每年的篝火中焚烧的确实是代表巴尔德尔的活人或偶像。仲夏节是巴尔德尔的,按照古老的传说,他年纪轻轻就在夏至那天惨遭横祸而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瑞典诗人泰格纳尔才认定人们在仲夏节篝火中焚烧的偶像,是巴尔德尔。

现代农民,甚至某些学者,也和古人一样对槲寄生的药用价值深信不疑。凯尔特人的祭司认为槲寄生(也可能是它所寄生的橡树)是“万灵药”。在那些说凯尔特语的地方,比如布列塔尼、威尔士、爱尔兰和苏格兰等,至今还把槲寄生叫作“万灵丹”。皮埃蒙特和伦巴第的农民在圣施洗约翰节(仲夏节)早晨摘些橡树叶,做成“施洗约翰油”,据说能治疗一切伤口。从前的“施洗约翰油”很可能就是槲寄生,或用槲寄生制成的汤药。在荷尔斯泰因[1],人们至今还认为槲寄生,尤其是橡树上的槲寄生,在治疗伤口方面有奇效,他们相信猎人带着槲寄生出门就能满载而归。在法国南部的拉考恩地区,还像古代的凯尔特祭司一样,认为槲寄生能解百毒。他们把槲寄生放在患者的肚子上,或是做成汤药让患者喝下去。古人认为槲寄生是治疗癫痫病的特效药,这种观念从古代一直流传到现代。不仅没文化的人相信,一些饱学之士也相信。比如在瑞典,人们相信癫痫病患者随身携带一把用橡树槲寄生做柄的小刀,就可以防止发病。出于同样的目的,德国的小孩子也时常在脖子上挂一些槲寄生。在法国的波庞纳地区,有一个据说可以治癫痫病的民间偏方,用的就是槲寄生,具体做法是在圣约翰节那天从橡树上采下槲寄生,加入黑麦面粉,煎成汤药服用。在林肯郡的波特斯福德地区,人们也认为槲寄生可以缓解这种可怕的疾病。直到18世纪,英国和荷兰的名医还信誓旦旦地向大家推荐用槲寄生治疗癫痫病。

这证明,欧洲民间的篝火节和巴尔德尔神话的主要事件,有很高的重合度。毫无疑问,在基督教传到欧洲之前,这种篝火节早已在欧洲盛行了很久。在贝尔坦篝火节,人们用抓阄的方式选出人牲,并假装要把他扔到火里烧死;在诺曼底的仲夏节篝火,人们也用这种方式来对待“绿狼”,由这两个风俗我们不禁会想到,远古时期这种节日或许真的是把活人扔到火中烧死。那个一身绿袍的“绿狼”,那个在默榭姆全身披着树枝树叶踩灭仲夏节篝火的年轻人,似乎都在告诉我们,这些节日的人牲应该是以树精或植物神的身份死去的。由此,我们应该可以得出结论,巴尔德尔神话代表了一半的事实,篝火节和采集槲寄生代表了另一半的事实,这是一体两面。换言之,我们有理由推测,巴尔德尔之死并不仅仅是神话传说(即以个体生命的意象来反映自然现象),也是用来解释为什么每年要烧死一个代表神的活人并举行隆重仪式采集槲寄生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巴尔德尔这个悲剧故事的结局成了年年上演的神圣戏剧的内容。这种神剧其实是一个巫术仪式,为的是使阳光明媚、树木茂盛、土地丰饶、人畜不受妖魔侵扰。简而言之,巴尔德尔的神话是一个自然神话,需要一定的仪式予以补充。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神话与巫术的关系,就像理论和实践的关系一样。

无论这些与槲寄生有关的信念和风俗的根源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有些东西和现代欧洲的民间传说非常相似。比如,欧洲很多地方规定,不能用一般的方式采集槲寄生,必须用石头把它从树上砸下来。比如,在瑞士的阿尔高州,农民相信所有的槲寄生都有一定的神性,橡树上的槲寄生尤其如此。他们相信槲寄生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但是必须用特殊的方法来采集,否则会削弱它的力量。所以,他们规定,在太阳进入人马宫时,在每月朔日,在新月前的第一天、第三天和第四天,用箭射下橡树上的槲寄生,并用左手接住。这样采来的槲寄生能使小孩百病全消。就像古代督伊德教的祭司一样,瑞士的农民也认为橡树上的槲寄生具有神奇的功效:必须用特殊的方法采集;它从树上掉下来时不能落到地上;它是治疗百病的灵丹妙药,对小孩的病症尤其有效。在瑞典,也有这样的民间迷信:槲寄生有特殊的疗效,只能用石头或箭把它从橡树上射下来或砸下来。直到19世纪上半叶,威尔士人还认为只有从树上射下来的槲寄生,才有神效。

如果在春天篝火或仲夏节篝火中烧死的人牲——活人巴尔德尔——是树精或植物神的化身,那么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巴尔德尔神是树精或植物神。我们需要弄清楚,在篝火中烧死的人牲究竟代表哪一棵树,或者哪些树的树精。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会代表一般的植物,原始人不可能有一般植物这么抽象的概念。人牲起初很可能代表某一种特殊的神树。在欧洲的树木中,雅利安人明显把橡树当成了神树。据我们所知,欧洲雅利安人无不崇拜橡树。由此可见,雅利安人在分散到欧洲各地以前就崇拜橡树,而他们最原始的故乡必定是橡树密布的地方。

我们只要想想古代凯克尔特人的督伊德教祭司所持的观念,就能知道这个推论是对的。普林尼说过,督伊德教祭司认为橡树上长出的所有东西都是上天所赐,标志着神拣选了这棵树。他们为什么不用普通的刀斧而用金镰刀去采集槲寄生?并且割下来的槲寄生不能落地?这些问题都可以从他们的信念中得到解释。他们相信这棵树是天赐神物,一旦落到地上就会受到亵渎,从而失去神效。在柬埔寨,人们采集槲寄生时也有类似的忌讳,我们不妨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与督伊德教祭司的做法有什么不同。柬埔寨人采集罗望子树上寄生的兰花时,要穿上白袍,带上一个新的陶罐,在正午时分爬到树上,把兰花摘下来,放入罐内。兰花不能落地,但陶罐可以。然后用这个罐子煎汤服用,可使人百病不侵。柬埔寨人的想法和非洲人大同小异,非洲人认为佩戴槲寄生的叶子可以防身护体,柬埔寨人认为把槲寄生煎成汤剂,或内服或外用,也有同样的功效。我们推测,这两个地方出现同样观念的根源,在于这种寄生植物长得离地面较远,比较安全,给了有幸得到它的人一种可以超脱世间一切苦难的安全感。前面提到的很多例子可以证明,原始人在思考问题时经常考虑到这种有利形势。

鉴于欧洲所有雅利安人都举行篝火节,而且这些篝火节都带着明显且极为类似的原始特征,我们可以确定,他们离开故土时遵循同一个宗教,而这些节日则是这个宗教的一部分仪式。如果我没猜错,烧死一个代表树精的人牲,就是这些篝火节的一个基本特征。考虑到橡树在雅利安人宗教里的地位,我们有理由断定,那个人牲起初一定是橡树精的化身,至少在凯尔特人和立陶宛人那里必定如此。这些仪式明显带有守旧的特点,证明他们和日耳曼人都是如此。用两块木片相互摩擦直到发出火星这个最原始的点火方式,是那些点火人最熟悉的。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欧洲人至今还沿用这种方式来点燃圣火,比如净火,很可能古代的篝火都是用这种方式来点燃的。有时,必须用一种特殊的木头来摩擦取火。而这种木头,无论在凯尔特人那里,还是在日耳曼人或斯拉夫人那里,似乎都是橡树。如果圣火必须用橡木摩擦出的火星点燃,我们应该可以推断,原来圣火烧的都是橡木。事实上,罗马维斯太的永恒圣火,烧的也是橡木;立陶宛罗莫夫大圣殿的永恒圣火,是在神圣橡树下烧的,烧的也是橡木。从前仲夏节篝火要以橡木为燃料,很可能来自德国山区,那里的农民一直流行这种做法,在仲夏节那天把一块又大又沉的橡木放到自家灶膛里点燃,之后就一直焖着,让它烧一整年;到了第二年的仲夏节,把烧成灰烬的木炭拿开,放入一块新的橡木点燃,而拿开的炭灰或是撒到田地里,或是掺到种子里。他们相信这样做可以防止妖魔破坏灶上的食物,保护家宅平安,促进庄稼生长,不受病虫侵害。这样看来,这个习俗和圣诞节前夕点燃圣诞木的风俗几乎完全相同。在德国、法国、英国、塞尔维亚,还有其他有斯拉夫人聚集的地方,都以橡木为圣诞木。总而言之,在那些仪式上,无论定期的还是不定期的,古代雅利安人都是用橡木点燃篝火,并且篝火烧的也是橡木。

这样看来,阿伊努人和古代凯尔特人一样,认为槲寄生能治百病,和古代意大利人一样,认为槲寄生能促进生育。塞内冈比亚的瓦洛人,似乎也和古代凯尔特人一样,认为槲寄生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一位德国作家谈及瓦洛人的这种习俗时说:“他们非常重视一种名为塔巴的槲寄生,每次出征都要带一些槲寄生的叶子在身边,当作护身符,以预防受伤。”他还说:“真奇怪,这些非洲人居然和高卢人具有同样的迷信观念。为什么两个不同的国家,会有同一种迷信观念呢?据我推测,无论是这些白人,还是那些黑人,都看到这种植物不用在地上生根就能长得很繁茂,如此神奇的景象,使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是上帝的恩赐,是从天而降的神树。”

如果这些隆重的篝火仪式上烧的都是橡木,那个在篝火中被烧死的人牲所代表的树精,就只能是橡树精,而不是其他树精。作为燃料的橡木,和在火中烧死的代表橡树精的人牲,两者虽然形式不同,但是实质是一样的,都是神圣的橡树。对斯堪的纳维亚人来说,这个结论特别正确。这个结论可以从斯堪的纳维亚风俗中被扔到篝火烧死的人牲和槲寄生之间的关系得到证实。前面说过,斯堪的纳维亚人有仲夏节采集槲寄生的风俗,这个习俗乍看起来好像和仲夏节篝火中的人牲或偶像全不相干,更重要的是仲夏节篝火就算起初必须用橡木点燃,也不表示人们还要采集槲寄生。但是巴尔德尔神话给仲夏节采集槲寄生和点燃篝火之间提供了极具说服力的联系,巴尔德尔神话和我们研究的习俗几乎是密不可分的。这个神话告诉我们,槲寄生和被烧死在仲夏节篝火中的代表橡树的人牲之间有着莫大的关系。神话中说,世间万物唯有槲寄生可以杀死巴尔德尔;槲寄生只要不离开橡树,巴尔德尔将会永生不死,而且永远不会受伤。想想吧,如果巴尔德尔原来就是橡树呢?这个神话的起源就昭然若揭了。槲寄生是橡树的命门,只要槲寄生没事,橡树就不会被任何东西伤害或杀死。原始人看到橡树每年落叶,而长在橡树上的槲寄生却四季常青,于是有了这个想法:槲寄生是橡树的命门。冬日,橡树的叶子都掉光了,树干上的槲寄生却青翠欲滴,那些崇拜橡树的人看到这个景象必定满心欢喜。橡树的神圣生命仍然存活在槲寄生中,并不因树叶凋零而受到影响,这就好比人睡着,身体虽然静止,心脏还在跳动。因此,想要杀神的时候,即烧死神树的时候,先要砍下槲寄生。人们相信只要槲寄生还在,橡树就有金刚不坏之身,任凭刀砍斧伐也伤不了它分毫。但是,如果把它的心脏摘了,橡树立即就变得不堪一击。后来人们用活人来代表树精,按照逻辑推理,自然认为只有去掉了槲寄生,才能杀死这位树精的化身。就这样,采集槲寄生就成了死亡的原因和信号。

古代高卢人和意大利人都相信槲寄生具有神奇的药用价值,近代日本的阿伊努人也有这样的迷信观念,我们不妨将这些观点进行比较。有资料记录道:“他们特别崇拜槲寄生,就像北方的很多民族一样,把它当成一种能治百病的灵药。有时当饭吃,有时煲汤喝。比起槲寄生的果子,他们更喜欢槲寄生的叶子,因为果子用起来太黏了……不过,很多人都相信槲寄生的叶子能使果树长出更多的果实。为此,他们把槲寄生的叶子切碎,对着它祈祷,再把它和谷子或其他种子掺在一起播种,他们还留一小部分来下饭。他们相信不孕的女人只要吃一些槲寄生就能生子。因为人们视柳树为神树,他们相信柳树上的槲寄生疗效最好。”

由此看来,长有槲寄生的橡树就是刀枪不入的巴尔德尔。古代意大利人认为槲寄生不惧水火,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解释。因为槲寄生可以抵御一切攻击,只要它还在橡树上,它就可以把自己不可伤害的属性传给它寄生的橡树,橡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把它套用在神话中,那位仁慈的橡树神把自己的生命之源放在不会腐坏的槲寄生中,只要槲寄生在原处平安无事,神本身就不会受到伤害;后来,一个狡诈的对手探听到这件事,就割掉了橡树上的槲寄生,杀死了橡树神,并把它扔到火里烧成灰。槲寄生是不怕火的,如果它还在橡树上,那么,无论什么火都烧不了橡树神。

如果当时的意大利人普遍具有这种迷信思想,我们就可以推论:对于橡树上的槲寄生的价值,古代凯尔特人和意大利人的观点相当一致。他们都认为槲寄生非常贵重,是很多疾病的克星,而且能促进生育。在促进生育方面,古代凯尔特人认为不生殖的牲畜只要吃一剂用槲寄生做的药,就能顺利生殖。意大利人认为女人身上带一点槲寄生就有助于怀孕生子。这两个民族的人都认为要充分发挥槲寄生的药用价值,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按照特定的方法来采集。他们规定:不能用铁器砍它,所以古凯尔特人的祭司用金刀来割它;不能落到地上,所以古代凯尔特人的祭司就用白布兜着它。至于采集的时间,两个民族都是依照太阳历,只是意大利人选在每月初一,而凯尔特人选在每月初六。

读者可能会觉得,神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的生命寄存在本体之外这种概念很奇怪,因为大家还没有充分认识到这种概念对原始迷信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为此,我会从故事和风俗中举些例子来进一步阐述这种概念。事实上,命门在本体之外这种基本概念——我正是用它来说明巴尔德尔和槲寄生之间的关系——在原始人的思想中留下了极深的烙印。

在另一篇文章中,普林尼写道:“橡树上长出的槲寄生是最好的药。有些迷信的人认为在新月第一天采摘的槲寄生是治疗癫痫病的特效药,女人拿着它就能怀孕,对溃疡病也极有效果,只需三小片,两片口含,一片贴在患处,即可痊愈。不过,采摘槲寄生时,要注意不能碰到金属,也不能落到地上。”普林尼还说:“人们相信槲寄生和醋、鸡蛋一样,是最好的清火药物。”

注释

欧洲人崇拜槲寄生的历史非常悠久。在普林尼的著名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代凯尔特人督伊德教的祭司非常崇拜槲寄生。列举了各种槲寄生之后,普林尼接着写道:“想要研究这个课题,首先必须注意槲寄生在高卢境内有多受崇拜。督伊德(祭司)把槲寄生和它所寄生的橡树视为圣物,把橡树林叫作圣地,所有祭典都使用橡树叶。就是因为崇拜橡树,他们得到了‘督伊德’这个希腊称号。凡橡树上长出的东西,都被他们视为神赐之物,表示这棵橡树是神选之树。槲寄生非常罕见,一旦发现,人们不会直接采集,而是先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这个仪式通常在新月的第六天举行,因为他们计算年、月,以至三十年的周期,都以新月的第六天为起点。他们认为这个时间,月亮刚走了一小半路程,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祭祀和宴会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树下完成,他们兴高采烈地称这棵树为‘灵药’,把一只白色公牛——牛角必须从未绑过——牵到树下。一个白袍祭司手持一把金镰刀爬到树上,割下槲寄生,人们在树下用白布接着。然后杀掉白牛献祭,祈求天神赐福。他们坚信用槲寄生做的药水能治牲畜不孕不育,而且能解百毒。”

[1]德国最北面的一个州。——译注

不知道读者还记不记得,我们前面关于欧洲民间篝火节的讨论,是从一个北欧神话开始的。这个神话说的是巴尔德尔神被不起眼的槲寄生树枝所杀,诸神用烈火焚化了他的尸身。现在我们不妨看看前面研究过的那些习俗和这个神话之间有什么联系。也许从杀死巴尔德尔的工具槲寄生说起,更有利于我们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