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辛尼拉斯十分英俊,就连阿佛洛狄忒也向他求过爱。正如有些学者发现的,他和他的儿子都很英俊,并且都打动过那个容易心动的女神的心。如果看得更深入一些,我们便发现这种阿佛洛狄忒爱过帕福斯皇室的两个成员的故事,跟皮格马利翁的传说之间有着难以割断的联系。皮格马利翁是塞浦路斯的腓尼基国王,传说中他爱上了阿佛洛狄忒的一尊雕像,并且和雕像同睡。如果考虑到皮格马利翁是辛尼拉斯的岳父,阿多尼斯是辛尼拉斯的儿子,那么这个家族的三代人便都与阿佛洛狄忒有了爱情瓜葛。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帕福斯的古代腓尼基国王或王子,不仅常常自称是女神的祭司,而且还是她的爱人,也就是说,他们的职位其实代表的是阿多尼斯。传说阿多尼斯也统治过塞浦路斯,看来可以肯定,岛上所有腓尼基国王的儿子通常都有阿多尼斯的称号。这个称号严格来说只不过是“主”的意思,但是这些塞浦路斯国王和爱情女神的传说,使得他们有可能宣称阿多尼斯既是神又是人。
在关于帕福斯祭司国王的祖先和阿多尼斯的父亲辛尼拉斯的这些故事中,其中有一些值得我们注意。首先,据说他的儿子是他在五谷女神的节日上和他的女儿弥尔赫乱伦而生的,在这个节日盛会上,女人会穿上白色衣服,献上谷穗花环,作为第一批收获物,并且严格斋戒九日。从资料上看,古代君王和女儿乱伦的情况时有发生。如果说这些资料完全是无中生有,似乎不太可能;如果说这种情况纯粹是因为变态的性冲动的偶然爆发,似乎也不太可能。因此我们假设,这是在某种环境下,为了某个特定的原因而遵循的惯例。在一些国家,皇室血统是根据女性来确定的,如果谁想成为国王,就要与拥有继承权的公主结婚,公主才是实际意义上的君主。在这些国家里,经常出现君主和自己姐妹家的公主结婚的事情,这样才能从她手里得到统治权,否则王位就会落到他人手里,甚至落到陌生人的手里。这种继承的原则,是不是可以解释国王和公主乱伦的动机?因为我们从这个原则可以推论出,王后死后,国王就必须退位,把王位交给女儿的丈夫。国王如果想继续统治,只能和女儿结婚,通过女儿延续他的王位,此前他就是这样从她母亲那里得到王位的。
皮格马利翁的故事体现了一种神婚仪式,在这个仪式中,国王和阿佛洛狄忒的偶像,或说阿斯塔特的偶像结婚了。如果这个推论无误,那么这个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就不只是真实描述了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真实描述了一系列人的事情。如果说皮格马利翁是闪族所有国王共有的名字,尤其是塞浦路斯国王共有的名字,那么我们就更可以说,这些故事都是在说皮格马利翁的。众所周知,皮格马利翁是泰尔国王的名字,他的姐妹戴多逃离了他。在亚历山大大帝时期,塞浦路斯的基提翁和伊达里厄姆的统治者也叫作皮格马利翁,或叫浦米雅索恩,这是个腓尼基名,希腊人将其错误地翻译为皮格马利翁。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一枚刻有迦太基文字的金质徽章中,同时出现了皮格马利翁和阿斯塔特的名字,这枚徽章是在迦太基的一个墓穴中发现的,上面的文字字体极为古老。如果说帕福斯的神妓制度是辛尼拉斯首创的,并且由他的女儿首先遵行,那么我们可以由此推测,帕福斯的国王在举行与神的婚礼时,并非只是与神的偶像结婚那么简单。事实上,国王必须在特定的节日中与神妓结婚,由神妓扮演阿斯塔特,国王则扮演阿多尼斯。如此一来,基督教的牧师把辛尼拉斯敬奉的阿佛洛狄忒贬称为一个普通的妓女,就比一般想象的更接近事实了。他们婚后所生的儿女,就是神的儿女,拥有和他们同样的地位。帕福斯就这样充满了人神,都是神王的妻妾和庙妓所生的后代。也许这位亚洲大女神的所有神殿都是这样。在这些后代中,或许每个人都有可能继承王位,又或许他们会在战争或其他危急关头,代替他的父王去送死。有时候他们确实需要这么做。为了国家利益而要求国王的众多后代偶尔做出牺牲,这种要求既不会使皇室灭绝,也不会让父亲伤心,因为身为国王的父亲要把自己的爱施予每一个人。我们有理由相信,闪族国王通常被视为神的继承者,这也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闪族人的名字中经常表明这个人是神的子女、兄弟姐妹或父母,我们没必要采用某些学者的方法以避开这些字的明明白白的意思。埃及有个类似的称呼,也能肯定这种解释。在埃及,国王被叫作“神”,王后被叫作“神的妻子”或“神的母亲”,而国王的父亲和岳父,都被叫作“神的父亲”。同样,任何一个闪族人只要把女儿送进国王的后宫,他就可以自称“神的父亲”了。
据说在帕福斯,这种宗教卖淫制度是国王辛尼拉斯制定的,由他的女儿——阿多尼斯的姐妹付诸实践,因为她们触怒过阿佛洛狄忒。她们与陌生人交配,最后死在埃及。在这种传统的形式中,阿佛洛狄忒的愤怒可能只是后来某个权威加上去的特征,因为他只能把这种冲击他的道德观念的行为理解成神的惩罚,而不是人们因崇拜而做出的奉献。无论如何,这个故事表明在帕福斯,即使是高贵的公主,也和出身低微的女人一样,必须遵守这个习俗。
如果可以根据名字来判断的话,那么有辛尼拉斯这个名字的闪族国王,应该就像大卫王[1]一样,是一个竖琴手。因为辛尼拉斯这个名字显然与希腊的cinyra(七弦琴)这个词有关,而这个词又是从闪族语的kinnor(竖琴)这个词演变来的,当初大卫在扫罗[2]面前演奏的乐器就是叫这个名字。我们可以由此大致假设,同在耶路撒冷一样,帕福斯人弹奏竖琴或七弦琴并不单纯是为了娱乐,而是一种宗教需要,琴声对人的作用或许和酒一样,让人可以从中得到某种崇高的灵感。在耶路撒冷的神殿里,正式的祭司在说预言的时候,通常要伴以竖琴、索尔特里琴和钹的音乐声。而那些被叫作先知的非正式祭司,也会用类似的方式来产生兴奋感,并将这种感觉叫作“与神灵沟通”。因此我们在资料中可以看到这样的记载,一群先知从山坡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索尔特里琴、一个铃鼓、一支笛子和一把竖琴,一边前行一边说预言。再比如犹大王、以色列王和以东王的军队在穿越摩押旷野的时候,一连七天都没有找到水源,人和牲畜都面临着渴死的困境,这时随军的先知以利沙找来一位乐师,让他演奏乐曲,然后命令士兵在音乐声中挖掘一条行军路上的干涸山谷,在沙土地面上挖出一条沟来。第二天一早,这条沟里就满了水,这是从两边的山岭上渗出来的。先知掘水成功很像现代所谓水脉占卜者的成功,只不过用的方法不一样。他还意外地为国家办了另一件大事。潜伏在周围洞穴中的摩押人,看到水沟中映照出的红色太阳,以为那是敌人的鲜血,或敌人流血的征兆,于是便大胆发起进攻,结果死伤惨重。
综观这一主题的全部证据(其中一些仍有待向读者展示),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有一位大母神,是大自然一切生殖力的化身,以不同的名字被崇拜,这和西亚许多民族的神话和仪式有很大的相似性。她有一个爱人,或说有一系列肉体上的爱人,他们或其中一个每年和她交合,这种行为被认为是动物和植物繁殖必不可少的。人们会以真实的性交来模仿这些神灵的交合,地点就在女神的神殿,虽然这种模仿只是临时的,不过人们仍然寄希望于此,来保证粮食获得丰收,人畜能够兴旺。
人们常常有无法排解的忧愁缠绕在心头,认为这是上帝派来的魔鬼在扰乱他们。而竖琴那庄严的声音,正好可以让人心情平静,让烦乱的大脑镇定下来。对于忧烦的国王来说,这种声音就像上帝或善良天使的低语,让人心神宁静。现代有一个伟大的宗教作家,他对音乐的力量十分敏感,认为音乐有着让人热血沸腾和融化人心的力量,它们不可能只是空洞的声音而已,绝非如此,它们来自更高的存在,那是永恒和谐感情的流露,是天使的声音,是圣人所唱的圣母颂。原始人粗糙的想象因此得到转变,他那无力的呢喃在纽曼的如同音乐的散文中翻腾回响。音乐对宗教发展的影响,确实是一个值得深究的课题。我们相信,在表达宗教情感甚至创造宗教情感方面,音乐这种所有艺术中最动人的艺术,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因此音乐最初看上去只是为宗教服务,但实际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宗教信仰的结构。乐师与先知、思想家一样,在宗教的形成上有自己独特的作用。每一种信仰都有对应的音乐形式,乐谱的不同甚至可以表达出信仰的差异。例如西比尔原始的狂欢和天主教庄严的仪式之间的差别,就可以从钹和鼓的不和谐与巴勒斯特利那和韩德尔的作品中的庄严的和声之间的差异中体现出来。不同的音乐便代表了不同的精神。
塞浦路斯古时的习俗,当地女人结婚,必须先在阿佛洛狄忒、阿斯塔特或其他女神的神殿里与外地人交配。西亚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习俗。不管这种习俗是怎么来的,人们通常都不认为这种行为是淫乱放荡,而是在为伟大的西亚母性女神服务,是神圣的宗教义务。这位女神的名字各地不同,其类型则是一致的。比如在巴比伦,无论贫富,每个女人在一生中必须有一次在弥丽塔(即伊希塔或阿斯塔特)神殿中接受陌生人的拥抱,并将这种神圣的卖身所得的钱献给神殿。很多女人挤在神殿里等待履行这项义务,有的甚至会等上好几年。古代叙利亚的赫利奥波利斯和巴勒贝克都以宏伟的神殿而闻名,这两个地方的习俗,是每个少女都要在阿斯塔特神殿里卖身给一个陌生人,不管她出身贵贱,都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女神的虔诚奉献。后来君主坦丁大帝废除了这个习俗,并毁掉了这座神殿,在这里另外建造了一座教堂。在腓尼基的神殿里,女人受雇在这里为宗教卖淫,她们认为这样做可以得到女神赐福。“这是亚摩利人的习俗,即将结婚的女孩,都要在门口与人私通七日”。比布勒斯每年纪念阿多尼斯时,人们都要剃掉头发,凡不愿剃发的女人,就要在这期间的一天与陌生人行淫,并将所得的收入奉献给女神。在利迪亚的特拉勒斯,发现了一篇希腊的铭文,通过上面的记载可以发现,在公元2世纪,希腊仍然有宗教卖淫的习俗。铭文上记载了一位叫作奥蕾莉亚·阿米莉亚的女人,不仅她本人要作为神妓为神献身,她的母亲和其他的女性长辈都要如此为神献身。这片铭文就刻在一根用来还愿的大理石柱上,这说明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这种行为是可耻的。在亚美尼亚,贵族家庭都会把女儿送到阿西里森纳的安奈蒂斯神殿里,为女神服务,这些女孩会一直待在那里充当神妓,直到嫁人。她们履行了这种义务之后,并没有人会因此而不愿意娶她们。在本都的科莫纳,有很多神妓为一位名叫玛的女神服务,这里每两年举行一次供奉女神的盛大节日,人们会从各个城乡赶来,向女神许愿。
注释
塞浦路斯岛上崇拜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最主要的地方,就是位于这个岛西南的帕福斯。从早期一直到公元前4世纪末期,塞浦路斯都是由一些小王国组成的,帕福斯应该就是其中最好的一个王国。这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山地起伏不平,其间有不少庄稼和葡萄园,河流从中间穿过,由于年代久远,河床被冲刷得很深,给内陆旅行者们带来了极大不便。奥林匹亚山(现在的特罗多斯山)的巍巍山顶,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覆盖着白雪,为帕福斯阻挡着北风和东风,并且把它和岛上其他地方隔离开来。塞浦路斯最后的松林仍残留在山坡上,东一处西一处地遮掩着修道院,其风景甚至可以媲美亚平宁山脉。帕福斯的老城在一个山顶上,距离海岸约有1.6公里。新城建在海港上,离老城有16公里。位于老帕福斯(现在的库克里亚)的阿佛洛狄忒神殿,是古代最有名的神殿之一。按照希罗多德的说法,它是来自阿什凯隆的腓尼基殖民者建造的。在腓尼基人来之前,这个地方的本土崇拜可能是一个丰收女神,新来的人把这位女神当作他们的巴拉斯或阿斯塔特,也许是因为两者很相似。如果把两个神融合在一起,我们可以认为她们都是伟大的母性和生育女神的变种,对她们的崇拜似乎很早就传遍了整个西亚。她的古代偶像的外形和她的仪式中的淫乱特性,都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并且这种外形和仪式是她和其他亚洲神共有的,她的偶像只是一个白色圆锥体或金字塔。同样地,比布勒斯的阿斯塔特的标志也是一个圆锥体,另外在潘菲利亚的普伽,被希腊人叫作阿尔忒弥斯的本土女神,和叙利亚埃美萨的太阳神赫里奥盖布拉,也都以这样的标志来代表。在塞浦路斯的戈尔吉和马耳他的腓尼基人神殿里,也都发现了作为偶像的圆锥形石头。在西奈的荒山和凸起的悬崖上,被叫作“托奎斯的女主人”的神殿里,也发现了圆锥形的砂石。
[1]大卫王(David),以色列的第二个王,传说中是个多才多艺的音乐家。——译注
从塞浦路斯岛到叙利亚海岸只需要一天的路程。在晴朗的夏日黄昏,可以看到塞浦路斯阴暗低沉的山脉,映着天边的晚霞。塞浦路斯岛铜矿丰富,植被茂密,有高大的杉树和枞树森林,对腓尼基人这种经商航海的民族来说,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腓尼基人自己只有一望无际的高山和大海,以及高低不平的海岸,而塞浦路斯岛上则盛产谷物、酒和油,因此在腓尼基人眼里,这座岛就是天国。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就有腓尼基人来到塞浦路斯居住,并一直居住到希腊人来这个岛上定居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从铭文和钱币上可以发现,腓尼基国王一直统治着基提翁,也就是希伯来人所说的基提姆,直到亚历山大大帝时期。这些闪族人在移民的同时,也把他们的信仰带了过去。他们崇拜黎巴嫩的巴尔,这或许就是阿多尼斯的另一个称呼,在南部海岸的艾马修斯,他们固定了崇拜阿多尼斯和阿佛洛狄忒或阿斯塔特的仪式。这些仪式和在比布勒斯的仪式一样,跟埃及人崇拜奥西里斯的方式很相似,有的人认为艾马修斯的阿多尼斯就是奥西里斯。
[2]扫罗(Saul),以色列进入王国时期的第一位国王,公元前1020-前1000年在位。后来大卫接替了他的王位。——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