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研究古代国王和祭司生活的过程,充满了教育意义。这里总结了早期世界的一切智慧,那是一个完美的模式,所有人都在这个模式下努力塑造自己的人生。这个完美的模型,完全遵照了原始人的哲学观念。在现代人看来,这种哲学似乎是粗糙的、错误的,但是,不可否认,它在逻辑上是自洽的。这种哲学来源于这个朴素观念:在生命体内,有一个小东西或灵魂,它与肉体是相互独立的,并且可以分离出来,由此衍生出一整套规则,来指导实际生活,并且能够形成一个相当完整和谐的整体。这个整体最致命的错误,不在于它的推理,而在于它的前提,即它对生命本质的认识。不过,如果我们因此而指责它的错误,那就不太公平了,也不是哲学的态度。我们能达到现在的水平,都是建立在前人打下的基础之上,而这期间还经历了无数艰辛的努力。况且我们目前所达到的水平并未见得有多么高明,更别说还有很多认识模糊的地方。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早已被遗忘的人,是他们的努力和探索,才让我们有了今天的成就。在整个知识积累的过程中,一个时代所贡献的力量是很小的,更别说其中的一个人。忽视那些大量积累起来的知识,吹嘘我们自己可能增加上去的点滴知识,这种做法除了不知感恩之外还暴露出愚蠢或不诚实。
只要稍加审视就可以发现,这些规则只是一些行为准则,在原始人看来,每一个人,只要他想在这个地方长期生活下去,他就必须遵守这些规则。一个普通人可以自行选择要不要遵守,但是对神人来说,就要以剥夺其地位甚至处死的强制方式,来迫使他遵守规则。因此远古的哲学家早就费心研究过那些奇怪的迷信、古老的规则和值得敬重的箴言。在冬天的晚上,年老的妇女们围坐在火堆旁,向儿孙们传授这些她们认为宝贵的智慧——所有古老的幻想都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张思想的网,老国王(神)就像一只苍蝇,陷入这张蛛网中,习俗的网丝“轻如空气,强如铁链”,让老国王连翅膀都抬不起来。网丝相互交织,像一座没有尽头的迷宫牢牢地束缚着他,让他只能遵守规则,只有退位或死亡才能解脱。
如果在评价现代以至于古希腊罗马时期对知识积累的贡献时,我们谦卑一些,那么目前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我们过分抬高对西欧文明的评价,问题就出现了。最常见的问题,就是我们会嘲讽和贬低甚至憎恶原始人以及原始人的一切。但是实际上,我们应该感谢原始人,也许我们应该感谢的人,大部分都是原始人。无论如何,我们与原始人的共同点,要远远超过不同点,我们有意留存下来的,我们和原始人共同拥有的东西,都要归功于原始人,他们从经验里提炼出那些原始朴素的观念,并把这些观念遗留给我们,而我们则很容易将其看成新创的和本能的。我们就好像一个继承了大笔财富的人,这笔财富经过了无数代的累积,而我们根本不记得那些累积财富的人。而现在拥有这笔财富的人,则认为这些财富是先天的,是这个种族与生俱来的。但是我们可以从回溯中发现,那些我们原本以为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有许多都是我们祖先遗留给我们的。他们的错误并不在于有意的夸张或疯狂的呓语,而在于那些简单的假说。在刚刚出现的时候,那些确实是假说,不过更全面的经验证明了假说的错误。这样不断地验证假说,筛除错误,才最终找到真理。说到底,我们所谓的真理,也不过是最有成效的假说而已。所以,在看待原始人类的观念和行为时,我们应当存有宽容之心,认清他们的观念和行为只是在寻找真理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失误。将来有一天,我们自己也需要我们的后代这样的宽容。
我们还可以列举很多国王和祭司的禁忌,不过前面列举的例子,足以说明问题。要结束这一部分内容,只需概要说明我们迄今为止所得到的一般结论。前面说过,在原始人或野蛮人的社会中,经常有人迷信地认为某些力量可以影响自然的一般进程,这些力量因此总被当作神来对待。无论这些拥有肉身的神是否有权左右崇拜者的生命和命运,也不管他们的能力是否是纯精神的和超自然的,又或他们既是国王又是神,或只是后者,这些区别都和我们这里所讨论的问题无关。我们这里所研究的,是他们具有的神性。对于信奉他们的人来说,正是他们的神性保证了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能够有序地演变下去。因此对那些生命和财富都维系在神身上的人来说,这个神的生命和健康就显得至关重要。他们会要求这个神遵守早期人类所制定的某些规则,以避免神的身体受到损害,包括最严重的损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