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杰克说谎。
“别为了我留在这里，儿子。”吉姆说。
因为他明白，假如妈妈也在场，她会说，你知道吗，儿子，留在某个地方，还有更糟糕的理由。
他父亲忧愁地拿婚戒敲打着储物箱的塑料盖子。
“下班的时间到了。”吉姆说。
“去斯德哥尔摩工作？你知道那儿的物价有多高吗？”他叫道。
“你想喝杯咖啡吗？”杰克问。
杰克打开转向灯，拐了个弯，思索了半天才想好该怎么回答。
“现在？有点儿晚。”父亲打了个哈欠。
“你应该接受的。那份工作。”
“我们停车去喝杯咖啡吧。”杰克坚持道。
“我知道，爸爸。”
“为什么？”
杰克羞愧地笑了笑。
“我想回局里，开上我的车，咱们出去转一转。”
“我又不傻，呃……偶尔也有聪明的时候。有时我只是看起来挺傻的。”父亲回答。
“去哪儿？”
“你怎么知道的？”儿子问。
杰克的回答很直接。
杰克惊讶地看着他。
“去看我姐姐。”
他们开着车穿过镇子，几分钟后，父亲终于开了口，眼睛没看儿子：“我知道曾经有人请你去斯德哥尔摩工作。”
吉姆的视线一下子失去了焦点，从儿子身上偏移开来，滑向前方的路面。
他们没再谈论她——公寓楼外面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他们一直想念的人。吉姆救下银行劫匪，骗了他的儿子，杰克也许永远无法原谅父亲，不过，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俩还是可以向前看。
“什么？现在？”
“放走她。”杰克回答。
“是的。”
“牵扯进什么事？”父亲问。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不，我只是想看看她，这样就有两个警察牵扯进这件事了。”他儿子扶着方向盘说。
“她很快就要过生日了，你的生日也马上到了，而现在离圣诞还有十一个月……不是，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我只是觉得她可能想回个家而已。”
“就算你想抓她，我也能够理解。”坐在副驾驶的吉姆平静地说，其实他担心儿子会改变主意。
吉姆必须紧盯着前方的路面和路中央的白线，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它继续往前开，向右一拐，消失了。
“可是，至少得开二十四小时的车呢。”
又从她身旁开了过去。
杰克翻了个白眼。
警车朝她这边慢慢地开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爸爸？我都说了，我们会停下来喝咖啡的！”
天色已晚，夜幕透着一月份特有的黑，尽管落雪遮挡视线，她还是能看到街对面有辆警车。车里坐着一位老警察和一位年轻警察。她凝视着他们，两个女儿没注意到妈妈的恐惧。她只有一个念头：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虽然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可她却像是活了两辈子。女儿们的两辈子。
于是他们就这么干了。一直开车，开了一夜，又开了一个白天，然后去敲她的门。也许她会和他们一起回家，也许她不会。也许她已经做好洗心革面的准备，知道了飞翔和坠落的区别，也许她还不知道。这种事没法控制，就像爱。也许那个说法是真的：在一定年龄之前，孩子会无条件、不受控制地爱你，原因很简单：你是他们的。出于同样的原因，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会在你的余生中爱着你。
新年过去几天之后，一个女人走出公寓楼的大门。她在笑，她的两个女儿也在笑，因为她们刚刚说了一些让三个人全都笑弯了腰的话，笑得连鼻涕都滴到了旋转着飘下来的雪花上。她们走到垃圾桶旁边，丢掉一只比萨盒，女人忽然抬起头来，收回迈了一半步子的脚，她的一个女儿立刻爬到她身上，另一个就在旁边上蹿下跳。
真相？真相始终是个未解之谜。我们对宇宙边界的唯一理解，就是宇宙没有边界。而关于上帝，我们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因此，那位身为牧师的妈妈对家人的要求很简单：尽力而为。即使知道世界明天就要毁灭，我们今天也要种下一棵小苹果树。
新的一年到来了，当然，这个日子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除非你是卖日历的。今天变成昨天，现在变成过去。冬天像一位有点儿过于自信的你家亲戚，昂首阔步地在镇上四处乱逛，指点江山。随着温度的降低，银行对面的那座公寓楼也变了颜色，当然并不明显，只是从灰色变成了白色，暂时披上一件雪外套，从表面看，似乎没有人真正愿意在这儿生活，只有那些满足于窝在什么地方的家伙才会住在这里。毫无疑问，几年之内就会有当地人指着这座楼，告诉大城市来的那些自命不凡的游客：“这儿发生过劫持人质案。”游客们会扫一眼公寓楼，轻蔑地说：“就这儿？嗯，好吧！”因为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在这样的小镇，大家都明白。
挽救那些可以挽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