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啊,您这个东西吧,文物价值很高,但是收藏价值就…… 太难讲了。”
“所以,您看这个估价大概多少?”
“总不能无底价拍卖吧?”
一口气打听了好几家拍卖公司,说法不一,说到底,还是收藏经书的人太少了。通常最受欢迎的都是字画文玩和佛像,有多少人愿意买一叠看不懂的天书呢?最后,我选择了一家比较擅长文物的。可是将宝贝拎到拍卖行,我却犹豫了。
“只能说,三十五万没问题。但也没准,也要看人,如果遇上个喜欢的买家也真有出高价的。”
这倒也是,我这平民百姓家,既没有真空恒温箱也没有保险柜,万一哪天有个闪失,坏在我手里掉了价,可真是不值当。于是我带着它回了北京。
“那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
“不知道呐。”妈妈也一筹莫展,“不行就拿去卖掉吧,让有条件的人去保管好了。”
“哎,别……那您预期的是什么价?”
“这东西,究竟要怎么保存好呢?”我问。
我无法回答。
“见贝叶如见佛面”,但贝叶经毕竟不似佛像,要脆弱的多。这样子,可真是有些委屈了它。
我只知道,不缺那三十五万。相比之下,我缺的是能够寄托一份哀思的物品。
现在,妈妈小心翼翼取下这个包裹,弹掉一层尘土,又拆开一层用红线困着的花布,我才再一次见到它的真容。那是三叠像竹片一样的“书”,每一页都镶着金边,中间则涂上了血一样的红色。因为年代久远和条件简陋,串绳早已腐烂,但书页仍然完好,一串串浅浅的圆圈文字也清晰可见。也许是受了潮,一些页面已经微微上卷。
外公外婆多数的遗物遗产,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消失——纵使有万般不舍,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如同人的躯壳一样,必须要化成灰烬,为后人让路,才能让后来者有路可走,才能完成代际的轮回。所以每个人,曾来过这世上的痕迹能保存多久呢?也并不会太久。墓碑只有二十年可立,思念也只存在于我这一代人心里。但是,如果贝叶经可以传下去,哪怕是变成了残缺的也仍然能向后来者讲述过去的故事。
正因为珍贵,许多年来一直被藏在书柜的顶上,在此之前,我只见过它一面,名副其实的“束之高阁”。
没错,就是这样,真正的价值只存在于我的心里。
据说,90年代缅甸战乱,有将军后人将过去皇室的贝叶经带去了美国拍卖,这位老书商慧眼识货,当即全部买下。因为贝叶经镌刻的是巴利文,他几经辗转找到了精通梵文和巴利文的季羡林先生做鉴定。后来,他又将大部分捐赠给内地的图书馆、寺庙、大学。剩下几套则送给了亲友,外公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不管估多高的价格,我大概也不会满意。因为它是无价的。
所谓贝叶经,是刻在贝多罗树叶上的佛经,也是一种古老的书,起源于印度,唐僧西天取的正是这种贝叶经。不过外公外婆藏的这套来自缅甸,系一位香港书商所赠,这其中还有一段有趣的缘分。
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
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数这贝叶经了。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外公的书房里有许多“宝贝”,有些是我见过的,有些是第一次见的。比如,外婆的集邮册,二十余年藏了十多本,小时候,她经常会拿出一些来给我认;再比如,外公自己制作的毛主席像章,也有好几大盒子。其余还有字画啦,旧书啦,几件历年幸存下来的银饰,以及一套贝叶经。
还在乎拥有什么?
老一辈去世后,最大的工程便是整理老房子了。
——泰戈尔《飞鸟集》
外公外婆留下一件宝贝,要不要拍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