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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里的情与欲

林:okay,我讲一个给你听,我在伦敦,跟很好的朋友住同一个房子,我住卧室,他住客厅。我去楼下超市买东西,看到一个“woo~”、那种很帅的人。我室友当时去游泳了,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他和那个我刚才看见的‘woo~’的人一起回来。

田:一天晚上,我们一群人在咖啡厅聊天。中间有一男孩一个女孩,完全是陌生人。这个男孩跟我说,这个女生想绊我呢。我说,是么?他说,你等会帮我扛一下。我就跟那个女生使劲聊天,结果聊着聊着,他俩眼睛就互看对方,然后这男的就伸手掐了这女孩儿脸一下。我想,这我就算了,别扛了。我就拿了本写张艺谋的书,基本翻了一遍。因为那女孩是一个朋友托我照顾的,所以聚会散了我就带她回我家住,我想,他们俩应该没事了吧。过了一会儿,这女孩收拾好东西,跟我说“那个谁,老田,再见”。过了三个小时,给送回来了。

这是免疫针,我打了好多这样的免疫针。我跟一个又高又壮又漂亮,任何人看他都是一个万人迷的朋友一起住了6年。所以你可以想想看我学得多强壮。

林:有多快呢?

田:神经比较粗。我第二天问这个女孩,你为什么这样?我比较傻啊,问这个问题。她就笑话我,说没想到你如此传统,真是太可笑了。我觉得,我真是太可笑了。她解释一夜情,说我们就是以一个欲望的方式来解决,大家都快乐。如果我第二天再给这个男的打电话,这个男孩会拿着电话说:“这人怎么这么烦呢?”所以我们只限于此,不会有别的情感纠葛。这个我也见识了一下,也挺省事儿的。但是我不行,我起码得稍微了解一下这人吧,这人得有点儿意思才行。

田:好像我们一直挺痛苦的,打猎谁都喜欢,比如男性喜欢泡美女。我身边很多这样的朋友,一夜情的也在我身边发生过,以一个特别快的速度。

林:所以,你不能发生那个在电光火石之间的……

我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解这个的呢?因为失恋太多了,我今天排所有的戏,了解所有的走位,对空间所有的概念都是从失恋来的。启发很大。所以我发现,要怎么来分辨爱情还是欲望,主要还是看你的需要。比如说,一个宅男,基本上不怎么出去,所以我需要找一个人,跟我一起关在房子里面,好像两只狗,躺在火炉边,很快乐。有些人是不可以这样子,就是喜欢去打猎,喜欢出去玩,那宅男只要不去喜欢一个爱玩的人,就觉得很安全。

田:电光火石是可以的,如果是电光火石的爱情。

林:我教,我在学校教。我觉得大部分人现在说的爱情其实是法国人说的L'amour,它其实已经有很多荷尔蒙在里面了,跟我们中国人说的爱是不一样的。中国人传统里的“爱”,其实不谈“欲”的部分,它就是包容,是一个很大的伦理的词,精神层次比较高。而我们今天讲的爱情,就是很荷尔蒙的。

林:我那个电光火石是肉体的比喻。

田:有时候爱情和欲望你分得清么?就像秦瘦鸥,他有段话写得挺棒的,说什么是欲望和爱情?就像理发店地上剪了很多头发丝,你能分得清哪些是你的吗?他说分清欲望和爱情是一样的难。爱情嘛,就是朝朝暮暮,你觉得你拥有他,他拥有你,再怎么怎么就接吻了,再怎么怎么就身体活动,然后就睡觉了。睡完觉之后,就又是这些事。你可能把这个当成了爱情,朝也思暮也想,整天想着怎么跟这个人在一块儿。但这可能不是爱情,是欲望。当热情退去了就发觉:“哎?这个人怎么什么毛病都有了?”这时候特别倒霉的是结婚了,两个人就恶吵。我觉得我的青春没有人教给我,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欲望,就一直摸索。

田:肉体的没有过。我比较注意人的眼睛。

林:我觉得这个很有趣。我们聊城市情欲,城市就是很多很多的电波,每天在空气当中传来传去。以前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或是什么,我们的眼睛没那么发达,不会看得很远,不能聚焦或者扩散。但现在很多人走在街上,看、看、看、看,就会拿出手机悄悄拍一张,回去慢慢欣赏。这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一件事情。我常常觉得,走在街上很累的一件事情是,你看到很多人,发出很多信号,但是别人都不回应,要赶紧闭上眼休息一下。

林:那你还是可以不认识他,他的眼睛跟你讲到话啊。

田:对,不重要。我喜欢独特的人……就是比较特立独行吧,不是很随众的。你比如说,牛仔裤刚火的时候,我们同学都买,一个礼拜所有人穿齐,一个月以后全都不穿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时髦的东西总是过时很快。随众、从众也是这样,只要这人特别大众,跟谁都挺好的,对我就没有什么吸引力。我喜欢的人都是比较独特的。

田:我觉得是眼睛很重要吧。我到现在都没看到过任何人的身体吸引住我。

林:所以外表对你来讲不重要。

林:你真的没有试过跟陌生人……

田:呃……比方说,特能咋呼的。我喜欢奇怪的人,就是非常怪非常奇特。

田:跟不认识的没有。人生少了一份……不行,不行。

林:那你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你?

林:这个比较有意思了,我们来讨论下陌生人吧,就是stranger。

田:什么样的人会喜欢我?我没太想过,随便吧。

田:你有吗?你有吗?就这么一拉手就有感觉?而且也不看什么眼神啊,身体的电光火石的。

林: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你?

林:这就是为什么密码很重要,就是我刚刚说的所谓的1跟0,苹果跟香蕉其实就是这个。你跟陌生人在一起,如果突然之间发觉,你们根本不是一个星球的。那即便外表是对的,但是需求不一样,你就会退开。有的时候,你是个苹果的话,对方知道怎么去削皮,而且还削得蛮好的,那就继续削下去。如果他削得不对,那你干脆咬都不要他咬一口。所以,那个无言的沟通是很好玩的。

[三]

田:我听着挺有意思,因为里面有个度特别难掌握。比如说你是男生,追谁都没事儿,除非你天生性格羞涩。但是女生,如果是同性恋,比如那些很像小帅哥的小女生,直接开追我觉得没问题,她必须主动的。但如果说一个女生,很主动地扑向男生,男生会说这些女生“生扑”。这个话题我问过,我说:“你们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女孩真的去扑你们?”男孩都说“不喜欢”。

田:呵呵。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很有魅力。我有个朋友说,大家都歌颂青春,其实青春特别傻,没啥好歌颂的,就是傻冲傻冲的。还是成熟一些,这个人有味道。

我在这里说的不是男女平等的问题,女孩当然有权利追求这个男孩。但是往往追男孩的女孩都是很失败的。

林:现在好多了。老了,所以好多了。

林:这就好像你问男生,你在床上是喜欢在上面还是在下面,绝大多数男生都会回答说在上面。但其实是他怕说喜欢在下面他没有面子。如果男生都喜欢追人不喜欢被人追,《射雕英雄传》不会那么红。大家不都喜欢黄蓉吗?

田:那现在还是这样么?

田:真的吗?我一直对这个问题不是很理解。

林:不不不,那不叫要求太高,那个叫贪心。

林:因为有时候你不能拿别人嘴巴里说的作准,你必须看他怎么做的。

田:没有。我觉得你首先是一个优秀的导演,优秀的导演都有职业病,就是追求完美。我觉得你可能是要求太高吧。

田:你是不是个个例呢?

林:但是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啊。你们的认同没有用,你们都是女生。男生都不是这么想的。我十次里面有八次半是失败的,然后有一次半呢,是我比较迁就一点的,然后就成功了。

林:不是。很多男生是很不了解自己的你知道吗?对,所以其实很多时候男生希望女生去了解他,但他又不希望表现在面子上。女生有时也需要装傻。所以男生说喜欢追女生只是在一个阶段。就好像下棋往往只有一个人在下,而另一个人就在那边稍微动一动棋子,那多没意思。所以没有绝对的。

田:我觉得你也很帅啊。

[四]

林:我觉得这是个别的状况。对我来说是这样,不一定对大家都有效。你知道我和吴彦祖合作的时候,我跟他走在街上,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墨镜,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对他欲望的投射。因为每个人看到他,眼睛突然之间讲出来的话,就好像是旁边那个爱人一辈子都没看过的。我就明白了。现代人要求越来越高,对,男同志很多都这样啊,外表都很重要的。

田:那你在搞情感这个事情的时候,是凭直觉的?

田:那就是说,在爱情中,你觉得还是智慧是重要的,情欲就被弱化了。

林:我现在很久没有搞了。你越明白的时候越失去了实验的兴趣。以前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很独特的,现在不再那么觉得了。因为我现在觉得,大家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今天有一个朋友跟我通信说:“大家喜欢什么什么”,我就说,不是大家喜欢什么什么,是大家被告知他们喜欢什么,所以他们认为自己喜欢什么。有了这个概念之后,我就没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了,因为我以前每见到一个人,都觉得他很特别,现在我觉得,起码在香港,聊聊天,他讲到第三句或是第五句,我就差不多知道他往下会说些什么,这就会让我失去对他的兴趣。

绘画/封零

田:那你太灵了。

林:其实也蛮简单的啦,因为我也不小了,经历过很多跌跌撞撞,之后就比较了解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好像吃自助餐,表面上好像选择很多,吃来吃去你发现,一定是甜点在那桌,热菜在那一桌,冷菜在那一桌,有这么一个模式。好像你有很多欲望,但这些欲望还是脱离不了这个模式。这样我还是会不满足的,那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满足呢?这时候你发现有一个人,他居然跟得上我的频率,我有时候想到什么,他真的同时就想到什么,有时候他会讲出一些让我很开心很开心的东西。我知道我真的想谈的恋爱,汤底名叫“智慧”。如果他没有智慧,即使长得很漂亮还是怎么,我知道,我一定还是会饥饿的。但如果他能够用他的智慧来喂饱我,我其实顶多吃吃零食。零食的意思就是,也许他不能每天变一个样子让我觉得“哇,真好”,那我可以用其他的途径。现在有网络,有很发达的满足我们现代人欲望的方式,其实也挺好的。我还是会到征友网站,拿一个篮子,觉得这个不错,那个样子也不错,放到篮子里,然后就丢掉了,不见得交往,因为后来发现,其实也是失落的经验比较多。

林:不是我灵,是他们太笨了。他们常常说:“你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好像我很特别,其实我一点也不特别,我很讨厌自己,现在才慢慢好一些。不讨厌自己的人不会那么热烈地追求恋爱啊。那些非常喜欢自己的人是不需要恋爱的。一个很快乐很自信的人也不需要谈恋爱。恋爱就是,你自己是一块有裂缝的镜子,你一直在找一个补镜子的人。

田:……

田:那你要是遇到一个追你的人,也不是很优秀,你会不会就想,你这个人为什么这样追你?

林:你知道不承认等于承认吗?

林:我还没有讨厌自己到那个程度。但是我明白你讲的,每个人在谈恋爱的时候,特别是初期,都会问这个问题。其实,也就是是问一块镜子,你到底反照了我的什么。我觉得,光靠外表,或者光靠看得见的条件来判断的人,其实都是不自信所带来的一些困惑。

田:我问你我问你。

田:你是一个自信的人么?

林:okay,你现在也有这样的烦恼吗?

林:我是本着不怕得罪人的心态来生活的人,我不知道那个叫不叫自信,我尽量讲真话。我的一个朋友在香港一所大学当老师,他今天发一个很简单的信息给我,说香港的大学生都不敢讲真话,他们知道你想听什么,就讲什么,他就很生气。那我就告诉他,快点去印一件T-shirt,放“I dare to speak the truth”(我敢说真话)在身上。

田:这个除非你修佛,不然你的欲望该怎么办呢?每天和一个人在一起?

我们做创作,其实很大部分就是文化的回应。回应的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就是批评,如果你没有能力看到什么是需要解构与批评的,那你就不会创作了,那批评的意思就是讲真话。这个一定不容易,那就必须要有一点信心。创作人很少会完全没有自信,所以我看许鞍华导演,她说,哎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做啊,哎呀,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常常说,你在装吗?谦虚吗?所以在这方面我倒还好。你累了么?

林: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A片吗?

田:没有,我在思考,这个有点意思,自信是很有力量感的。你比如说,我在情感方面特别自信。因为我这个人比较个别,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我,我是模棱两可型。这个人你说把她当男的看吧,不对,她性别是女的,你要把她当女的看吧,好像也有点问题。这种人没法整,合作的全是哥们,全是男生啊。有一个哥们特别逗,有一次泛舟下着小雨,我第一次听男生那么深情和热诚地跟我说:“老田,你挺牛逼的,真的你挺牛逼的,你也别结婚,你这结婚就毁了。”我说:“为什么呢?”他说:“真的,以后我有孩子,我可以给你,我给你养着,你也别结婚了,咱俩还得干事呢。”其实我挺震动也挺感动的。

田:这个圈内圈外都有耳闻,我也知道你有很固定的情感。我个人也想知道,我觉得同志的感情和夫妻的感情非常像,有一段固定的十多年的关系,是不是也有一种左手握右手的感觉,你在固定的情感之外,那你的情欲怎么办呢?

林:你这个故事我听了也挺感动的。这就证明一个问题,男生有很多模糊情欲的地带是他们不认知的。那天也许湖水、泛舟、环境有一些催情的作用,但是有一点,我现在比较相信,没有一个人是绝对的同性恋,或是异性恋,只是每个人生下来之后,社会怎么配合他的基因。

林:我手都不敢碰你还说我大胆。

所以我觉得人最好玩的是能动情。我们刚才讲了很多欲,情可以促使欲的出现或是发生,欲也可以生情,但是我们的文化好像把情和欲分得很清楚。但还是两个东西在一块是最有意思的。

田:我感兴趣的倒是,你是什么时候这么大胆的。

田:对,我那时侯看过一部电影,讲毕加索和他的情人。他后来特别喜欢一个女的,这个女的说我要回我娘家,他说不行你不能走,你得跟这儿摔泥。这个女的很愉快地在他的工作室摔了俩礼拜泥。后来时间久了,她为毕加索生了两个孩子,过得也挺差的,热情全部没有了。她说毕加索,我要回娘家。开始以泪洗面,毕加索说,你原来很爱笑的,现在怎么总是哭啊?这女的说,哭是我的正常反应,我也会不高兴啊。然后毕加索就开始哭,在二楼半,蹲在墙角哭。那么大年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说你不要走不要走。这女的说,不行我还要走。看完这个电影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女人喜欢毕加索的时候跟她要离开的时候,毕加索表现是一模一样的,这个男人没有变化,她就是哭啊,笑啊,耍赖啊,不让她走啊,自私啊,没有任何变化。这个女的看到这个,荷尔蒙起来了,她完全看不到这个男性任何一个缺点。等时间久了,生了孩子,生活过得很平凡,他也不再是个大师,就是一个平庸的老头,这个女的就全部爆发了。这个片子明明是站在同情女性的立场上,可是我看着触动很大。我觉得女孩子热情起来实在是太障眼了,太愚蠢了。这个是得罪女性朋友。我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我对爱情不是很乐观,就觉得这些都是虚幻的梦境,自己做梦,演进去了。我是一个导演,经常和演员合作,但我发现生活里面很多人都有表演的欲望,这些欲望都是天赋的,不自知的,整个给自己演进去了。等这个梦稍微有些醒了,就有点儿失落。

前天我在东方新天地,有两个男的拖着手就在我面前,很大胆地走过去了,还在吃冰激凌。我在香港根本不可能,唯一一次是在伦敦,刚认识一个男生,过马路的时候,他一下拉着我的手,我就马上,你知道,整个人就好像,警报响了,要把他的手挣脱了,冲出去被车给撞死都有可能。我后来就在想,我为什么怕成这个地步?

林:那我讲一点反话吧,我现在跟我朋友10年了。

林: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是1986、1987年,当时整个内地其实没有很多颜色,只有蓝、灰跟绿。绿呢,是军人的颜色。我看到街上有两个军人,穿着绿色军大衣,帽子也是绿的,拖着手,两个军人哦,在百货公司的门口。一个靠近了仔细看橱窗,在外面拖着手的那个在抽烟,很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时候才看完哪?”可惜我没有拍照,不然的话,太有意思了,就是两个男的拖着手。我当时就觉得说:“可以吗?可以这样吗?”

田:你们俩是亲情了。

田:对,这个话题有意思。

林:也有啦。我常常在想说,我们坐飞机,如果飞机出事我一定这样挡在他前面。有朋友问我,你说什么是爱情?我说你坐出租车,如果突然有个车过来,你就这样挡过去。不是说你会帮他买一个什么东西,不是。

林:这恰恰对我来讲就是内地很有趣的事情,在香港其实很少有模糊的性别。

田:爱情慢慢地变成亲情了,你们变成亲人了,这种关系就能长久了。那么所以就是亲情。

田: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模仿一个男的我还能理解,他模仿一个女的……我说我是女的,你模仿我干嘛呀。

林:但是这个东西很有趣。如果你说有性才是爱情,没有性就是亲情,那我觉得这个东西有时候还是会有变化的。它可以这个阶段没有,但搞不好有时候,你对他的欲望,可能会有第二阶段,或许是第三阶段。

林:你有问他吗?

田:我觉得这特喜欢谁,特想跟谁睡啊,这一定是情人关系。但两人最后把情人关系转化成哥们关系,除了睡之外还特别有的聊,那“聊”倒是成了很重要的事,这可以发展成家庭。因为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了,一定不以肉体为最高的,就剩下聊了。议论了大家还特高兴。我觉得这就叫白头偕老。

田:真的?哎,你能给我讲讲为什么吗?我特别不明白。我有一个小兄弟,感情挺好的,就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认识十多年了。有天他说从小就崇拜我,胡同里边,看我走路他跟着我。女孩的崇拜我知道,但男孩的崇拜,我不知道就是单纯的崇拜还是里边有什么。所以当时私心杂念就起来了。

林:其实性这个东西,它真的和陌生很有关系。陌生才会有新鲜感,才会刺激。你都很熟了,就好像煮饭每天都煮同一个菜色,或说差不多那几个菜。

林:为什么?我就常常崇拜女的。搞不好我也会崇拜你。

田:这必须得是哥们,只有哥们才会最终走向家庭。所以年轻的时候,我特别同意你的说法,没办法挽救,还是得情欲,还是得欲望。

田:会的,我觉得会。比如说,我原来不知道女的会被男人崇拜。

林:我是觉得说,二十几岁就经历二十几岁的事情,三十几岁就经历三十几岁的事情,如此类推吧。

林:我还挺想跟你分享一下这个欲望的东西。比如说我看自己是一个苹果,我也希望别人把我当成苹果来喜欢,但是别人看我可能是香蕉,当他用对待香蕉的态度来对我,我就觉得不对了。你觉得别人会因为错误的原因喜欢你么?

田:但是我觉得如果要结婚这事儿就得想想了。

[二]

林:结婚就是下棋嘛,你还是要找一个对手的。你能够跟一个完全对舞台艺术,表演艺术,佛教,统统不懂或是没兴趣的人在一起么?

田:那你是挺矛盾挺拧巴的。

田:嗯……不会吧,不会。要是发展成亲密关系在一起生活,可能不行。

林:我……其实花了蛮长时间去了解自己的,所以我很羡慕你一下就讲出来了。我以为我喜欢别人主动,但别人一主动,我就觉得有问题。当我自己去主动的时候,又常常失败。

林:他只是不是艺术家,他是建筑师,他是医生。

田:别人追我挺好。我追人家就实在是好的才追。我很被动,我平时生活很被动的。你呢?

田:那也得把他培养了。

林:那好,你是喜欢被别人追还是喜欢追人?

林:那你还是个1号,你还是。

田:……

[五]

林:我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呢,可能有些政治不正确,但是没关系,我就喜欢政治不正确。我们常说,人就是分两类嘛,一个是1号。1号可能比较主动,他也比较喜欢control(控制),0号就比较被动。1号和0号之间就有很多灰色地带。那如果一定要归类,你希望自己是被1号欲望还是被0号去欲望?

林:如果你下部或者再下部舞台剧要表达一个很性感或是很情欲的主题,你会怎么做?

田:我喜欢,我非常喜欢很强大的人来关心我一下。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是最有主意的那个,你是导演嘛,我就特别痛苦。我觉得导演是一个职业概念,并不代表这个人。而且我发现,很多年轻人的思想也不见得激进到哪去。有些年轻人很传统,他们就觉得你是一个权威。可这个权威是谁设定的啊?我这不过是做导演一个职业,我生活里面就是自己的样子,很随和,但好多朋友都很怕我。前一段时间我也很失落,当时有记者采访我的朋友:“你怎么看待田导?”他们说,“田导是一个很上进、很积极、很有进取心的女性。”我说,天哪,我才不是呢,我其实是挺差的一个人。

田:我其实一直特别想做一部很残酷很热烈的戏。我之前在韩国做了两个戏,演员特棒,说脱就脱说整就整,女演员都挺热烈的。但到了中国,你比如说演员,即便政府开禁,但演员在表演上的能力,在沟通上会费很多力气。还有一点就是主题,我现在很想有年轻作家出现,然后我们一起讨论把都市情感做得很棒。看完以后你觉得这个戏,从视觉、编剧到情感都挺震撼,这种都市情感的戏我喜欢。要没有的话我就不做都市了。我知道你在做,而且你的戏也挺平和,但我看完就感觉到了办公的一种情欲,办公室里就这样每天刻板地生活,除了权利的攀附,人物关系之间那种特别微妙的性感,我觉得很有意思。

林:那我可以做这么一个假设么?是不是第三种比较像现实的状况,你认为自己那样的时候比较性感,那是不是代表你喜欢别人去呵护你,爱护你?

林:我觉得城市里的人,就好像动物园里的动物,每时每刻每秒都不自觉地在找做爱的角落。人对两个东西最感兴趣:爱跟死亡。我其实觉得,压抑,是城市生活的主旋律吧。它就是将人对性的压抑,变成一种臭鸡蛋。明明已经坏掉了,还把它当成一个咸鸭蛋,好臭好臭,但他吃得很乐。

田:对,我经常处于一个没主意的状态,一没主意就变得比较平和,所以大家还觉得挺可爱的。这时候我跟大家关系近了,但他们依然信任你,相信可以带着他们走出来,向安全的方向行驶。

那城市里到底有没有正面的情欲呢?我觉得不是没有,其实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情欲,都没有被正面的描述。我举个例子,三个人的恋爱,四个人的恋爱,这个感情也是很健康的,这跟传统的一夫一妻会很不搭。但你会发现说,三个人其实蛮乐的,四个人其实也不错。这种东西就很多时候不会被赞美就对了。但是如果我们能提一些活生生的例子——有没有成功的三个人的关系?有没有成功的四个人的关系?

林:哦?真的?

田:你认为三个人的关系会成功么?

田:我觉得我是第三种吧,特别彷徨特别迷惑,有点儿意思。跟我合作过的人,都知道我不骂人,我平时挺随和的,喜欢喝个茶呀,聊个天啊,瞎排,能排成什么样排成什么样,排不好也无所谓。

林:我认为会的,八个人都能成功的。

林:你说工作的时候最性感,那我这里有三个场景,一是你工作的时候特别喜欢骂人,那种霸气出来了,所以很性感;第二个呢,就是你特别爱沉思,这时候别人看上去像有盏智慧的灯;第三就是有些人在工作的时候特别彷徨特别迷惑。你属于哪一种?还是第四种?

田:是吗,这是戏吧?我朋友就遇到这样尴尬的例子,她是双性恋,有一男朋友,有一女朋友。戏里面,尤其是喜剧,可以用善意的方式解决,但生活中这种问题还是挺拧巴的。

田:我觉得我是工作的时候。

林:那如果三个人彼此都很欣赏呢?

林:快点。到你了。

田:每个人都有独占欲吧,那个给勾起来的时候还是挺难弄的吧。

田:真直接真直接,非常好。

林:当你喜欢那个人,其实没有必要去独占他或者独占任何东西。

林:游完泳。你看我马上就能回答了。

田:那这个人得特别重要,这个人得有这个能力。

田沁鑫(以下简称田):我先问你吧,一天里你觉得自己什么时间最性感?

林:所以我们要排一出戏证明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情欲哦,很多情况下它都代表着一种绝望,一种悲观,好像不能有一个很开阔的出口。好像一直想说,他始终是会离开你的,他始终会爱上别人,这还是在迎合我们的不安全感。比如说你刚刚讲的,很多关系最后还是不可能的,那会不会很多有可能的关系我们都没有在追求?我觉得,其实三个人的关系最美妙的是,如果有两个人在吵架的话,总有个人可以在中间,持平。

林奕华(以下简称林):一天里你觉得你哪个时间最性感?

田:我的朋友屡试屡败,她老想仨人生活,十年了没成功过。要不就主导这事的那人……

[一]

林:不行不行,不能有主导,一有主导就变成《金瓶梅》了。他只是有些妻跟妾,《红玫瑰和白玫瑰》,不能有主导的。

压抑,是城市生活的主旋律。它就是将人对性的压抑,变成一种臭鸡蛋,好臭好臭,还把它当成一个咸鸭蛋,吃得很乐。

田:那这几个人都得特民主才行。那很理想啊。

对谈/林奕华 田沁鑫

林:我们还是得有理想嘛,不然太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