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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复仇的失恋女

赵力听到她胁迫的口吻,又起了反感:“我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义务。”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又重了起来了,秦嘉蓉冷笑道:“你怎么没有这个义务?你为什么能够和艾轩交往?难道不是通过我?”赵力不屑:“我是相亲网站的会员,认识艾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秦嘉蓉“噌”地站了起来:“你一定要让艾轩出来,给我和所有跟他交往过的女人一个交代,不然——”赵力起身背着包,翻了翻白眼:“不然怎样?你能怎样?报警抓我呀?”秦嘉蓉威胁道:“你会后悔的。”赵力烦躁地说:“你赶紧的吧,我都不耐烦了。”赵力嘴上说得硬,其实心里很忐忑。秦嘉蓉这个人来硬的倒还好,但她阴得很,神出鬼没,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赵力心里落下阴影,每天回家都胆战心惊的。有时上街也感觉她在后面跟着自己,脑后凉飕飕的。

秦嘉蓉突然来了一句:“你们俩上床了没有?”赵力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好嘛,你直接我更直接:“第一,没有;第二,像他这种英俊风趣男人,上了床我也不亏。我可不像你,睡一觉就要人家和你结婚。他向我求婚我还不一定会答应呢。”秦嘉蓉笑道:“没想到你挺开放啊。好,其他的事我不管,你必须让他出来跟我见一面。”

又过了几天,秦嘉蓉发展到在单位门口等她。一上班就能看到秦嘉蓉在门口冲她阴恻恻一笑:“来了?”赵力像看到鬼似的一溜小跑进了门。她和艾轩交往,本身就带了一层不确定的色彩,如果再扯进这种说不清楚的可笑的“多角恋关系”里,搞得沸沸扬扬,简直就是晚节不保了。这边秦嘉蓉如附骨之疽,那边艾轩却再度杳无音讯,没有回她的微信,不接电话。赵力的心情由思念、焦灼、气愤,再到惶恐,她发现她对艾轩其实一无所知。难道要像秦嘉蓉一样,去芝兰和他的住处堵他吗?那样太卑微了。

赵力怀疑道:“你确定吗?这种事其实没有几个人会改变立场的。”秦嘉蓉语气混乱不成句:“我没想好……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是要丁克才跟我分手的。你让他出来跟我见见面,谈一谈好吗?”赵力自嘲道:“他现在也不见我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消失了。”秦嘉蓉嘴角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又故技重施不告而别了。你看,也许他说的丁克是在骗你呢?”赵力不解:“但是他骗了我什么呢?我没有钱给他骗,你所说的那些可笑的什么酒水提成之类的不存在。我们在芝兰会所的账都是他买的,他根本不让我买单。他也没有劝我加入传销组织,没劝我搞微商,不向我推销贵金属。”

艾轩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了,这个男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掌握了主动权。赵力向来认为女人应该矜持,谁先主动谁被动。但现在她发现,其实矜持就是被动,由对方掌握了节奏,只能乖乖跟随。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秦嘉蓉每天都来单位纠缠,同事们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有天下班,秦嘉蓉又像个鬼魂一样地跟在赵力后面尖叫:“赵力,你一天不把艾轩交出来,我一天不罢休。”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很多同事都听到了,赵力羞恼得脸庞通红。老吴也听到了,他皱了皱眉头。

“可是他并没有跟我非常深入地谈这个问题,也许我会同意呢?他即使要分手也应该跟我讲清楚,为什么要突然间消失呢?”赵力耸耸肩,怜悯道:“也许他认为他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而你没听懂。又也许他不想跟你纠缠得太久,突然消失一劳永逸。”秦嘉蓉语气有点迟疑:“我想,我可以接受丁克……”

第二天,他把赵力叫到办公室问怎么回事。赵力简单说了原委,老吴眉头拧得更紧了。“我早就警告过你,艾轩这个人靠不住。这回好了,被骗婚的人都来投诉了,你还不信?”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赵力向来对他很任性:“不用你管。”老吴回道:“那你最好不要把私事带到单位来。”赵力生气道:“明天她再来,我就报警。”老吴反问:“你报警的理由是什么?是她在我们单位门口站着吗?”赵力理屈,低下头,老吴越说越生气,“而且这件事还和我们报道过的新闻有关系,最重要的是甜蜜蜜网站投放了集团旗下绝大部分媒体的广告。你难道不怕牛总知道这件事情吗?赵力,你平常脑子挺清楚的,怎么总是在婚恋问题上犯糊涂?”

秦嘉蓉倒在椅背上,仍在极力地回忆着与艾轩交往的那些时光,仿佛是突然间心结得解那样释然,但是下一刻,迷茫再一次浮上她的脸。

赵力实在被骂得受不了了:“我本身是相亲网站的会员,去相个亲、谈个恋爱怎么就不行?”老吴冷笑道:“你那叫谈恋爱?你的恋爱对象呢?”赵力不甘示弱地回道:“我谈着谈着,谈崩了,不也很正常吗?难道谈恋爱就一定会有结果吗?我和你也交往了半年呀,结果呢?”老吴怒道:“我愿意和你结婚,问题是你嫁吗?”赵力反问:“我不生孩子,你还愿意结婚吗?”老吴干脆:“不。”赵力心里一阵抽痛:“这不就完了吗?谁谈恋爱不是想着好好地在一起能有个结果?我的要求不高,只想有个家,在这个城市有盏灯为我亮着。可是总是事与愿违。”

秦嘉蓉惊奇道:“跟艾轩也不想?他那么好的基因,你就不渴望生一个像他一样漂亮、聪明的孩子吗?”赵力肯定地回道:“是的,我嫌麻烦。我和艾轩没有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但是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人生决定,如果打算交往,最好在一开始就说清楚。所以我认为艾轩和你分手没做错。”

“家,至少由三个人组成,没有孩子算什么家?赵美丽,我再说一遍,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和不生孩子的女人结婚。如果有,这个男人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赵力说:“艾轩告诉我,他之所以跟你分手是因为你不接受丁克。”秦嘉蓉怔住,像是极力在回忆她和艾轩交往的点点滴滴:“我们确实谈过这个问题,但是并没有非常深入地去聊。”赵力问道:“那你接受丁克吗?”秦嘉蓉道:“我当然不接受了,哪个女人不希望做母亲呢?”赵力反驳:“你这话太主观了,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怎么能代表所有的女人呢?”秦嘉蓉不解道:“做母亲,这是上天赐给女人最珍贵的礼物,难道你不想吗?”赵力干脆道:“我不想。”

为爱而痴狂的女人真是太疯狂了,秦嘉蓉对赵力的骚扰开始升级。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这么多的工夫,除了每天来单位和小区守着她之外,她还联合了其他两个跟艾轩交往过的女人,开始在夜里骚扰赵力。

“秦嘉蓉,你追我干吗?”秦嘉蓉似笑非笑:“你跑什么呢?”赵力没好气道:“废话,就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谁突然间看到你不害怕?”秦嘉蓉打量了自己一下,“是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也会有我这么一天的,如果你被人戏弄,欺骗感情,被周围的人整天嘲笑,你会比我还惨。”赵力自信地说:“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的,一个男人而已,不值得。”秦嘉蓉看着她,“赵力,你既然已经开始跟艾轩交往了,就真的不想多了解他一点吗?”这也是赵力停下来的原因,她确实很想从秦嘉蓉嘴里得到更多艾轩的信息,哪怕明知秦嘉蓉有可能不客观。两人来到咖啡厅坐定。

先是半夜来敲她的门,等赵力出来之后,她们又跑开了。接着拿石头砸碎了她家的玻璃。赵力报过两次警,可是等警察来了之后,她们又消失了,警察也没有办法,要赵力处理好自己的个人感情问题。赵力焦头烂额,苦不堪言。这天晚上,赵力刚刚躺下,又听到门外窸窸窣窣有人说话的声音,赵力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猛地跳下床,拉开门一看,门外却没有人。难道自己被骚扰得已经精神失常,导致幻听、幻视了吗?她崩溃了,在走廊尖叫着:“秦嘉蓉,你滚出来,我不怕你。”隔壁屋有人大吼:“神经病啊,大半夜的想找死啊。”雪上加霜,这天房东来找赵力,严肃道:“赵小姐,我当初把房租给你,是觉得你有个正当的职业,人看着也挺老实本分的。可是最近有人跟我讲,你参与了一个什么相亲网站的骗婚集团,搞得有人来砸我的房屋玻璃,左邻右舍不得安生。对不起,我这房不能租给你了。”

怏怏地回到自己家小区。一进院,又看到了秦嘉蓉,赵力又惊又怕,转身就跑,秦嘉蓉在后面拼命地追她。两个人在大街上你追我逐,跑过一条街之后,赵力突然觉得非常可笑,她没有做错事,又有什么可心虚的呢?于是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嘉蓉。正在拼命追她的秦嘉蓉猝不及防,也慢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走到她面前。两个女人对峙,秦嘉蓉瘦得已经不成个人样,看她的眼神,连不懂医学常识的人也知道她此刻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赵力绝望道:“大爷,我们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我把窗户给您修好,行吗?”房东摇摇头:“对不起,我们租房图个省心,你再住下去,我怕还要惹出什么祸来。这样,给你一周时间,你换个房子吧,押金我一分不少地退给你。”

她柔声道:“妈,你等我一阵子,我一定会买一个房,把你接过来和我一起住,给你一个家,到时候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妈妈信任地看着赵力,老公和儿子只会无穷尽地向她索取,这个女儿是她人生唯一的慰藉了。“那你爸怎么办?不能把他一个人抛下呀。”赵力看着妈妈如老牛一般温驯无知的眼神,再度感到无力和茫然。

上班的时候,赵力在单位门口找到秦嘉蓉,问她:“我没有能力联系到艾轩,你究竟想怎么样?”秦嘉蓉喝着一杯酸奶,吸管发出“滋滋”的声音,一会儿喝完了,她长出了口气,道:“我要求你刊登一篇消费者投诉甜蜜蜜相亲网站假会员骗婚的新闻,把艾轩逼出来。”赵力断然拒绝:“这不可能,我不能无中生有栽赃抹黑一家合法经营的企业。”秦嘉蓉最讨厌赵力说甜蜜蜜网站没问题,因为这变相地在说她有问题。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把他老婆找回来吧,大着肚子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啊。再说一会儿赵子昂就该从幼儿园放学了,回家找不到妈妈怎么办?”妈妈唉声叹气:“她在她老乡开的小旅馆里,就是不回来。那人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她一吵架就跑到那里,再这么下去,我看她和你弟弟也够呛能过到头了。”赵力替妈妈感到可怜,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摊上这样的老公,这样不省心的儿子。她抱住妈妈,妈妈瘦得肩胛骨高高耸起,让她一阵心疼。

“合法经营?为什么艾轩不在登记的资料里明确说清自己的丁克主张?为什么要让这么多女人陷入他的爱情陷阱里之后才突然提这件事?这不是做局是什么?网站分明就是拿他这种人冒充优质会员,骗大家充值。”秦嘉蓉神经质地来回踱着步,滔滔不绝地说着,挥舞着手,杯里剩余的酸奶被她洒得到处都是。老吴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站在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听着她们的对话。

下了楼,听见妈妈在后面喊她,赵力站定,妈妈追了上来,满脸的歉意。母女两人无言相对,妈妈拉住赵力的手:“美丽啊,妈妈对不住你。”妈妈只会道歉、流泪、妥协。也许是这样的妈妈令她太反感了,她才会养成大逆不道的性格。可她是妈妈,赵力不可以讨厌她。如果连赵力都嫌弃她,妈妈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丁克属于个人隐私,在没有明确交往意愿之前,谁会满世界告诉别人自己不想生孩子?你自己没有完全了解艾轩就轻易投入感情,这能怪谁?秦嘉蓉,我已经被你逼得在那个小区住不下去,被房东赶出来了。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只能起诉你跟踪骚扰了。”秦嘉蓉幸灾乐祸:“你只是搬家而已,我被单位的人嘲笑得都待不下去了。他们说我高龄剩女犯花痴,总裁文看多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辞职了,现在是失业状态,我妈天天骂我眼瞎被人骗,家里我也待不下去了。你现在来试试这种滋味好了。”

赵力愤愤道:“别在这儿哭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爸妈的退休金卡都在你手里攥着呢。千万别觍着脸说你赡养父母,你啃老啃得欢着呢。我们全家上下都围着你这么一个皇太子转还不够吗?自己搞不定你家的事儿,是你自己无能,少打我的主意。”赵力一摔门,走了。

茶水间,老吴一边倒着水,一边问赵力:“你被房东赶出来了?”赵力无精打采地搅着黑咖啡,现在只有它能拯救她昏昏欲睡的神经了。

弟弟嘟囔着:“姐,不是我不让你住,你看看这屋子就这么点儿大,你住哪儿,对不对?而且这房每个月还在还月供,也不是全款呀,光这个就叫我喘不过气来了。”

老吴倒完水,却不走,“你搬去和小童一起住吧。”赵力吃惊,抬头看着他,“秦嘉蓉这样子随时可能走极端,你一个人住,我确实不放心。我那个房小区的治安非常好,我们跟物业的保安都很熟,打个招呼,他们不会让秦嘉蓉进小区的。”赵力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很委屈,眼睛酸胀,差点落泪了,像是小孩子摔倒了,看到母亲急切地向自己奔来时那种心情。这些年她找工作、找房、搬家,没有一个人会关切地问一句,钱是不是够?住的是不是安全?工作累不累?父母和弟弟只有跟她伸手的份儿,只有老吴一直在关心她。一瞬间她几乎是恨老吴了。如果爱她,为何不能爱到愿意无条件接纳她?如果不爱她,为何再来撩拨?

赵力热血往头上涌,真想抄起随便一个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反正三十万,够她砸一气的了。可是一抬头,看到妈妈用流泪的眼睛无声地向她哀求,她又泄气了。她出一口气的结果,就是爸爸回头会加倍地折磨妈妈。

见赵力沉默着搅动咖啡,老吴以为她有顾虑,“小童那里你可以放心。第一我是房东,我愿意把房租给谁就租给谁;第二,你和小童本来关系就好,你现在遇到困难了,她搭把手也是应该的;第三,我听说小童的经济不是很宽裕,本来租我的房就有点吃力。你住进来也正好分摊房租,估计她还巴不得呢。”两人对视,老吴的眼中有太多内容,终究化为一声轻叹。赵力突然说:“老吴,我们结婚吧。”老吴大吃一惊,杯子里的水险些溢了出来。“外地人单身不能买房,你帮帮我,领了证之后再离婚。我可以和你签个协议,财产各不相犯。我只想买个房。”

“你就是该他的,你该我们赵家的。女儿就是赔钱货,养大了跟人跑了,你不给你弟弟做点贡献,怎么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

老吴啐道:“说什么胡话呢?”赵力愁眉苦脸地说:“我要买房,我必须买房,我不想流浪了。”

“那他的家为什么叫我出钱?我该他的?”

“少废话。要结婚就是真结婚,不然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平白无故地多了个离异身份,我凭什么呀?”赵力自言自语:“我打听了下,找人假结婚要花三十万左右,我没有那么多钱,不然我给你二十万好了。当然,你也不缺这个钱……”老吴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别玩火。”

赵力大声道:“少废话,欠我的三十万什么时候还?我三十五岁了,到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谁替我想过?这屋里有我一张床位吗?”说到这里,赵力不由眼圈红了。“你三十五岁了,你不自己成个家那能怪谁?这屋里给你一张床位?这是你弟弟家,你好意思说这话?”爸爸脖子又粗了。

赵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艾轩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他看上去挺有钱的,会不会担心我和他结婚是图他的钱——”老吴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赵美丽!”赵力这才住了嘴,愁苦地一笑:“我逗你呢,结婚是大事儿,怎么可能假结婚?”老吴心里七上八下,赵力这个人真有可能干出为了买房假结婚的事。这个女人,放着他这好好的阳光道不走,非得去走阴沟独木桥,实在让他无可奈何。

爸爸听到了这句话,心疼儿子:“赵美丽,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呢?”

五年来,老吴反复问过自己,能接受丁克吗?有时他看着赵力,开会时那一低头的温柔,茶水间相遇时的嫣然一笑,工位上写稿时专注的侧颜,报选题阐述想法时思路敏捷犀利,手势干练,他一再地心折,就觉得能。人这一辈子,找到自己爱的人不容易,而她也恰好爱你,更是难上加难。只要同意丁克,他爱的女人分分钟就可以到怀抱里来,为什么不?

赵力瞠目结舌,冷笑道:“你买房的时候把咱爸咱妈的存款都花了,家里的房也卖了钱,你拿走,还从我这拿了三十万。我倒想问问你,你这钱什么时候还呢?”弟弟见她翻脸了,支吾着低下了头。赵力连珠炮地说,“我们所有人都被你掏空了,给你安了个窝,你现在不让他们住,让我把他们接走?对你有利的时候,你就谈手足情深,对你不利的时候,你就来跟我谈法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可是回到家,看到父母的白发,看着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他又犹豫了起来。不只是三代单传,延续香火的重任全在他肩上,还因为,他实在太喜欢孩子了。如果以后他反悔了,和赵力也只能离婚。而以他对赵力的了解,也断不可能在婚后循循诱哄她生孩子,届时这段美满的爱情就会充满愤怒、悔恨和指责。既然如此,不如不要开始。

“你租个大一点的房不行吗?”赵力心想钱呢?一居就已经四五千元钱了,租两居七八千,叫我住到郊区我是不干的。见她不说话,弟弟低声叨咕了一句:“再说了,现在男女平等,这赡养父母也不天生就是做儿子的责任。”

这些年,老吴看着赵力在婚恋的道路上一路艰辛,心里非常宽慰。她迟早会意识到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丁克,现实会狠狠教训她的。只要她得到教训,她就会改变。只要她改变,一扭头,就能看到他张得大大的双臂。可是五年了,赵力毫不妥协,竟真有“注孤生”的打算了。他又心疼又生气,也想过不去管她,自己结个婚,生几个孩子,美满给她看,用事实证明她是错的。可是每到结婚关头,一想到和赵力真的从此陌路,他又踌躇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是艾轩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要抓紧了,这是最后的时间,两人不能再拖下去了。

弟弟继续说:“我老婆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天天在屋里抽烟,一个看不住就喝酒,一喝完就打咱妈,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这已经是她第四次离家出走了,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爹呢?”赵力心里有点不高兴:“我现在是租房,把爸妈接过去,住哪儿啊?”

小童果然非常愿意赵力搬进次卧,每月省下来两千五百块钱,干啥不行呢?而且又是和赵力这么好的同事加大姐合租。老吴帮赵力搬家,布置着,就像自己搬家一样尽心尽力。只是他的母亲看上去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而赵力也有点讪讪的。“阿姨,我最近遇到了点儿麻烦,一个人住有点危险。您放心,我找到安全的房子就立刻搬。”老太太不接话,给了她一把房门钥匙就走了。赵力不安地看着老吴,老吴道:“淡定,这房是我的,我愿意租给谁就租给谁。”

赵力暗自叹气,替弟媳可怜。谁家有爸爸这样一个人,谁家过不安生。人家一般都是婆媳之间起矛盾,这个家倒好,是公公和儿媳妇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赵力和妈妈把屋里收拾好,弟弟一直站在阳台沉默。赵力想着要回去上班,跟他告别,弟弟哀求道:“姐,你把咱爸接走行吗?”赵力愣住了。

安顿了下来,赵力下厨做了顿饭犒劳老吴。老吴坐在客厅,看着她在厨房炸鱼的身影,一脸的傻笑。看着老吴的表情,小童突然悟到了。

爸爸冷笑道:“什么好不好的?我抽了一辈子烟了,你们姐弟两个不也健健康康地长这么大吗?吓唬谁呢?打今天起,老子想在哪里抽烟就在哪里抽烟,你老婆就想用离家出走吓唬我,赶我走,办不到。”

老吴一回头,看到小童一脸了然于心的笑容,有点不好意思。“主任,您这是……您喜欢赵力姐吧?”老吴没有否认。“您和她真的挺般配的,喜欢她就去跟她表白啊,玩什么‘情深深雨蒙蒙’呢?”老吴苦笑了一下。

爸爸拍了一下桌子,一脚踹了过去,妈妈躲了一下,“我后来不是去阳台抽了吗?”弟弟更加大声地吼:“你在阳台抽烟,孩子平时在阳台那块儿搭积木,他能吸不到二手烟吗?你在卫生间抽烟,把所有的东西都熏得一股子烟味儿,你觉得这对孩子好吗?为什么就不能到楼下抽呢?”

三人吃着饭,小童不忘扒出点菜给朱文俊留着。赵力道:“贤妻啊。”

爸爸本来情绪稍稍平静了下,这会儿又瞪上眼睛了:“怪我什么?老子活这么大岁数了,在你家活得像个孙子似的。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规矩满天飞。她不就是一个农村人吗?跟我这儿装什么上等人!”妈妈在旁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可是你确实不应该当着她的面抽烟。”

赵力一边说着,一边把炸小鲫鱼的脑袋摘下来,示意老吴。见小童惊奇,她解释道:“咱们领导爱吃炸鱼脑袋,吃脑袋长脑袋,要不怎么他一脑袋心眼儿呢。”老吴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把炸得酥脆的鱼脑袋一口一个全吃了。“这是你第四次给我炸小鲫鱼。后来我让我妈学着你的方法做了,怎么也炸不出来这味道。”

赵力讪讪地让小童和热线记者先回去,自己跟着弟弟上了楼,发现屋里一片狼藉,弟媳妇没在家,问弟弟他干吗去了,弟弟没好气地说离家出走了。赵力吃惊,一个孕妇,大着肚子能上哪儿去呢?“她离家出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能怪谁?还不是因为爸?”

小童惊奇道:“你们这就是老夫老妻的做派呀,难道你们以前……我看赵力姐你也别等着艾轩了,这不就现成地有一个男朋友吗?”赵力道:“你问他,四年前他为什么跟我分手?”小童隐约猜出来:“丁克?”老吴道:“小童,你觉得丁克有道理吗?”小童歪着脑袋想了想:“各有各的道理,不过我是不会接受的。”老吴胜利地看着赵力。

他胡言乱语着,人群一时间议论纷纷。赵力气得想掉头就走,这时弟弟穿着西点屋的工作服急匆匆地挤进人群中,难堪地环视了一眼:“你想干吗?嫌在家丢人丢的还不够,跑到大广场上来了。你是不想过了吗?”老头吼道:“我是不想过了,小兔崽子,我把棺材本都拿出来给你买房了,把你儿子带到这么大了,现在你想让我们走?没门儿。告诉你,这房子虽然登记在你名下,但是这钱是我们掏的,要走也是你们走。”赵力抬头,只见妈妈在远远的地方,躲着不敢过来,像是嫌这一幕太过羞耻一样,流着泪。赵力知道爸爸是一个又混又轴的暴脾气,只能用软的来,连说带哄,又紧着给弟弟使眼色,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劝回家。

赵力笑道:“你爱我,只是因为我能生孩子,所以我觉得这不是真爱。”老吴崩溃:“天地良心,赵美丽!论到生育能力,你会比我交往过的那些二十多岁的女朋友更有优势吗?”赵力不甘示弱:“天地良心,吴若寒!假如我和你结了婚,生了孩子,而孩子半道不幸夭折了,你一定会跟我离婚的。因为你爱的就是孩子,不是我。”老吴气急败坏:“我呸,你少乌鸦嘴!我爱你,爱到想生下各带有一半我们俩基因的孩子,这才是爱的最高境界。”

“你们评评理,有这样的吗?儿媳妇和儿子这房,我们老两口给买的。这么多年我们在他们家当牛做马,照料他的家庭,给他看孩子。结果呢?三天两头地就给我们脸色看,这是卸磨杀驴啊,是看孩子都带大了,准备撵我们老两口走哇。”爸爸手持酒瓶,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脸红脖子粗,直眉瞪眼地吼道。赵力赶紧挤进人群,恼火地压低声音道:“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呀?”爸爸一看赵力,更加火大,指着她道:“我告诉你们,这就是生儿育女的下场。儿子不中用,女儿是外人……”

赵力毫不认同,“爱的最高境界是因为这个人而爱,而不是容貌、学历、性情或者孩子等外部条件,爱不作他想。”老吴反驳:“‘这个人’是什么?没有容貌、学历、性情或者孩子等外部条件,这个人还存在吗?爱应该有所附着,可以附着在一些什么东西上面,而不是空对空。”

车开着开着,赵力发现要去的地方很熟悉。等到地儿的时候,她认出来了,这就是弟弟家所在的小区。下了车,两人飞快地奔向了爆料人所说的楼栋,一走到附近,就看到很多人围在小广场上,中间有个老人正在大声地控诉,赵力挤进人群中一看,惊呆了,居然是自己的爸爸。他没有发现赵力。

赵力不以为意,“所以你是个实用主义者,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所以你当了领导,我当不了领导。所以我比你纯粹。”老吴有力地回道:“所以你碰得头破血流。”赵力释然道:“我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赵力回到办公室。这时小童过来说热线接到电话,有一家因为婆媳纠纷发生冲突,老人非常激动,在小区里寻死觅活,众人正在劝。赵力、小童正在做关于两代人同住引发纠纷的调查专题,于是两人打了一个车,和热线的记者一起火速赶往现场。

两人唇枪舌剑,火药味十足,小童听呆了。赵力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仍飘在空中,余音袅袅。空气有点凝固了,小童干咳一声,讪笑道:“菜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