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孙思邈回来,李氏又开始对陶德山撒泼:“你疯了不成?竟敢把我的宝贝儿子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允许!”
“如此陶某就恭送孙大夫。请。”
说着,李氏一把推开孟诜,扑在儿子身上,护着儿子。
孙思邈用一种微笑的目光看着陶德山,陶德山从孙思邈微笑的目光中获得了坚定的信心。
柳志远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夫人,虽然孟师弟还从来没有给病患治过病,但师父既然那么相信他,他一定有办法治好公子的。即使治不好还有师父善后呢。”
“若你信老夫,就请相信老夫的徒弟孟诜。他一定会治好令郎的病。”
李氏一听孟诜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看诊,又不免火冒三丈,腾地站起来,指着孟诜的鼻子说道:“你到底是不是大夫?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给我儿子看病?我不允许你动我儿子一根毫毛!作为徒弟年幼无知也就罢了,作为师父,妇孺皆知、人人敬仰的孙思邈竟然也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算什么神医?浪得虚名罢了!他把我儿子当什么了!当作他的实验品吗?真是岂有此理!你,你,还有你,全部给我滚!”
“孙神医医术天下无人能比,陶某万不敢怀疑丝毫。”
陶德山忍无可忍,叫道:“来人哪!把这个疯婆子拉出去。”
“陶大人,你相信老夫吗?”
几个壮实的家丁架着乱蹬乱踢的李氏走了。李氏歇斯底里大吼:“陶德山!要是我的儿子有什么差池,我要你偿命!”
陶德山颇显为难:“孙大夫,自古名师出高徒,陶某倒不是怀疑孟公子的医术。委实是犬子的病情复杂,还是请孙大夫留步赐药。”
韦桓替陶德山感到无限悲哀,有妻如此,人生还有什么乐趣。要是我早就把她休掉了,又想到了柳如莲。还是如莲好,那么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与李氏相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孟诜。陶大人公子的病就交给你了。为师有事,先走一步。”
陶德山表情略显尴尬,家丑不可外扬,而蛮妻却如此丢人现眼。
众人正等着孙思邈下最后的诊断,可孙思邈接下来所说的一番话让大家吃惊不已。
陶德山道:“诸位公子,见笑了。孟兄弟,请不要将拙荆的无礼之言放在心上。请尽快为犬子医治吧。”
不过,陶德山却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人没有说是伤寒了。陶德山第一眼见孟诜时,就毫无缘由地产生一种好感,这种好感来自直觉,尽管年纪相差很大,却像多年的故友。
与野蛮霸道的李氏相比,身为四品大员的陶德山则显得温良谦恭许多,孟诜料想,陶德山一定有什么苦衷吧。孟诜义不容辞道:“从令郎两颊发红、手足心热、盗汗、舌苔厚腻、脉息滑数这些症状来看,是得了小儿疳积。”
小儿疳积?这是什么病?韦桓与柳志远对这个病名闻所未闻。柳志远心想一定是孟诜诊断不出来,瞎编一个名字哄骗大家。
“小儿疳积?这是什么病?严重吗?”
孟诜道:“师父,徒儿认为是小儿疳积,不是伤寒。”
柳志远在一旁风言风语道:“孟师弟,你可瞧仔细了!别毁了师父的名声啊!”
孙思邈问孟诜道:“你呢,你觉得是什么?”
韦桓也道:“可是根据咳嗽、寒战、高烧这些来看,不是伤寒的表现吗?”
一听伤寒,陶德山头都大了,心里焦急道:“怎么又是伤寒?”
孟诜道:“那是表象,公子的病是真热假寒。”
韦桓、柳志远诊断后皆说是伤寒。
孟诜又对陶德山说:“大人,公子的大便可曾留意过?”
孙思邈仔细诊察了陶德山儿子的病情,所患之病,如何处方已了然于胸。只不过是小病而已,只是那些御医们或狂妄自大或粗心大意才误诊治至今。孙思邈并没有马上说出诊断结果,而是让孟诜三人分别诊断,然后再说出自己的看法。
陶德山道:“这正是我发愁的事,三日不来大便了。上次大便的时候干且硬,有便秘的迹象。”
来到陶府陶德山儿子的病榻前。韦桓与柳志远二人三心二意,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凭房间的摆设来推测陶家的富贵程度。只有孟诜一人在专心致志地观察孙思邈诊断。
孟诜若有所思:“这就对了。大人,无需忧虑,小儿疳积本不是什么大症,是由于饮食失节、脾胃失调、食停中焦而引起,用消食导滞,清热泻火的方法治疗即可。不出三日令郎的病就会好转,不出七日就可痊愈。”
于是叫上孟诜、韦桓二人,柳志远见结交名流的机会难得,也死皮赖脸跟着去了。
陶德山喜上眉梢:“果真?”
孙思邈想,孟诜、韦桓二人跟我学医多日,是时候该练练手了。
孟诜坚定地点了点头:“用陈皮、知母、黄连、鸡内金、淡竹叶、熟大黄煎服,一日二次。”
“陶大人稍等片刻,容老夫进去准备一下。”
陶德山略懂医理,见方子里有两味寒药,不免担忧道:“黄连倒也无妨,就是这大黄药性生猛,犬子可否吃得消?”
“那陶某就不客气了。不瞒您说,孙大夫,犬子患病多日,久治无效。劳烦孙大夫去敝府一趟。”
柳志远附和道:“小儿最忌用烈性药。大黄,啧啧,这不要人命吗!”
孙思邈道:“陶大人抬爱了,乡野郎中一个,快莫说什么神医了,实在愧不敢当!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是……”
孟诜毫不理会柳志远的胡言乱语,对陶德山正色道:“请大人严格按照在下开的方子抓药,切记不要随意更改药方,这样才能保证十足的疗效。至于大黄,在下也深知它是寒药,所以在这里用了熟大黄,削弱了它的偏性。大人,大可放心就是。”
陶德山没有官架子,见了孙思邈,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孙神医孙大夫了。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真容,三生有幸也!”
孟诜的话给陶德山吃了一颗定心丸:“陶某听孟兄弟的就是。”
不一会儿,柳志远领着孙思邈出来了。
“还要——”孟诜欲言又止。
柳志远一口一个陶大人,一副奴颜媚骨样。
“孟兄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陶大人,这边请。陶大人,您稍后。陶大人,我是孙思邈师父的大弟子柳志远,请您多多关照,陶大人,小的现在就去请师父过来。”
“贵夫人这边,请大人务必要留心,切不可让夫人因怜悯之心给令郎食用膏粱厚味和大补气血之药,比如人参、阿胶。”
听陶德山报出自己的官名,柳志远双腿发软,都快要趴下了。啧啧,来头不小啊,正四品的大官!比韦桓的父亲还要高一级。只是面前这名达官贵人怎么一个人来的?没有随从,连一顶官轿都没有!
“陶某谨遵医嘱。”
“门下坊中庶子陶德山,有要事找孙思邈孙大夫。”
三人准备告辞,陶德山盛意挽留:“有劳了,三位。不如留在舍下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陶某让下人备一点薄酒,与孟兄弟饮上三五杯,叙上一叙,如何?”
“这位大人是?”
柳志远随即想入非非,这样的大户人家说不定有什么我见都没见过的珍馐佳肴、山珍海味。想到这,口水都要流了出来,抢先道:“大人美意岂能推却?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志远眼尖,见穿着官服很有气派的陶德山到来,忙点头哈腰迎了上去。
不料孟诜却道:“陶大人心意在下心领了。无功不受禄,何况大夫给病患治病天经地义,大人万不可如此客气。另家中已备有饭菜,实不敢停留。”
因今日病患格外的多,医馆上下忙得热火朝天,天都快黑了还没有闭馆。
陶德山对孟诜的大医风范颇为欣赏道:“孟兄弟执意要走,陶某不再挽留。孟兄弟走好。来日再叙。”
于是陶德山迈开大步,出了院门,风风火火向精诚医馆赶去。
“告辞。”
陶德山突然想到了孙思邈,作为民间最出名的大夫应该对儿子的病有办法。唉,我真是急昏头了,早就应该想到孙思邈。宫里的御医们早些年学到的医术早就荒废在争夺名利的钩心斗角之中。从民间随便找一个大夫医术估计都不比他们差,更不用说是百姓拥戴与称道的神医孙思邈呢?只是闻听孙思邈素爱云游,不知此时是否在府中。不管那么多了,先去找了再说。
一顿美味化为泡影,柳志远好不沮丧。出得陶府,他就忍不住向孟诜抱怨:“孟师弟真是顽固不化,陶大人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还不领情。有得吃不吃真是白痴。”孟诜听罢,笑而不语。
但此刻不容他多想,他还得为儿子的病发愁。
第二日,孟诜放心不过,亲自去药铺抓好药,拎着药一大早就赶到了陶府。
这日子过得糟透了,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为谁活着,有什么意义,从不曾有快乐和幸福。
“孟兄弟如此体恤病患,陶某实在敬佩。”
陶德山吼完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散心。
“大人过奖了,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李氏惊吓得后退了几步,这还是陶德山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气冲撞她。狗急了还会跳墙,陶德山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真的怕李氏,只是为了这个家不屑与她争吵罢了。真要是把陶德山惹毛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大不了一拍两散。
来到陶子的卧房,只见陶府的丫环端着青花瓷碗正往陶子口中喂着什么。
陶德山吼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赶紧给我闭嘴!”
孟诜快步前去,警觉地问道:“这是什么?你给公子喝的什么?”
“生气走了?”李氏又冲陶德山发作道,“一个御医都敢这样对你,你这官做得也太窝囊了!要不是我哥哥罩着,你这中庶子的帽子早就被人撸去了!御医都骑在你头上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丫环有些惊吓,赶紧道:“这是人参汤。”
“生气走了。”
孟诜闻此,忍不住有点火大,压低声音,义正言辞道:“你不知道这会加重公子的病情吗?”
李氏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问:“人呢?不是说请了韦奉御过来吗?”
一向对下人和善有加的陶德山人也忍不住动怒了:“昨日我不是再三吩咐不能再给孩子服用人参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说完,韦义仁竟然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面对陶德山的威言怒语,丫环花容失色,手一抖把参汤打翻在地上,惊动了李氏。李氏气势汹汹地走进来,颐指气使道:“再去给我端一碗参汤来!谁说不能服用参汤了?我可怜的孩子气虚体弱,喝点参汤有何不可?”
本来移驾陶府只不过是碍于面子,见陶德山竟然否认自己的诊断,脸上挂不住了,愤然道:“既如此,陶大人另请高明吧,告辞。”
孟诜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公子体内积聚着过多由食滞产生的热邪,而人参又是温补之物,现在服用人参不是火上浇油吗?公子现在不需要补,而需要泄。此时服用人参有百害而无一益,严重的话还会导致鼻窍出血!”
陶德山一听到伤寒就怕了,赶紧道:“大人莫不是把错脉了?前面好几位御医都说是伤寒,可无一人治愈啊。”
李氏道:“一派胡言!危言耸听!君不见普天之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对人参青睐有加,争相食之,哪来的什么危害!难道这些人都是傻子吗?你是吃不起人参,羡慕嫉妒恨吧?”
来到陶府,韦义仁给陶子随便摸了摸脉,并不怎么上心,慢悠悠道:“令郎得了伤寒。”
陶德山简直要崩溃,又是这个泼妇胡搅蛮缠!
韦义仁打着官腔道:“也罢!下官就陪大人走一趟吧。不过有言在先,能否治好令郎的病下官也不敢打包票。”
陶德山把桌子擂得砰砰响:“不要再强词夺理了,如果你要亲手杀死你的儿子,就多准备几碗人参汤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狠毒的母亲是如何亲手让你的儿子命丧黄泉的。”
陶德山道:“实不相瞒啊,本官无能,旗下御医治不好犬子的病,故而才来请您辛苦一趟。”
“你……竟敢诅咒我的儿子?”
韦义仁道:“陶大人手下不是有一批精兵良将吗?怎么还用得着老夫这把老骨头?”
这时,陶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陶德山与韦义仁这样的人打交道浑身不自在,不想多停留一刻,开门见山道:“犬子有疾,劳烦韦大人辛苦一趟。”
丫环惊慌失措,指着陶子道:“夫人,您看,公子他……”
韦义仁道:“哪里!哪里!大人屈身寒舍,真是令舍下蓬荜生辉啊。不知大人您有何吩咐?”
正如孟诜所料,陶子流鼻血了。
“打扰了,韦大人。”
李氏惊叫一声,扑到儿子的身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韦义仁不过是在书房练习他的书法,并无要紧事,却故意让陶德山多等了一会儿,出来后,又装作很热情的样子,双手握住了陶德山的手。
孟诜道:“给公子喝了几碗参汤?”
“稀客啊,稀客!原来是中庶子大人!下官怠慢了,见谅,见谅!”
李氏道:“不多,才三碗。”
戚氏用势利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陶德山,问其来历,只不过比夫君大一级别的中庶子大人,对陶德山也就不那么恭敬了,叫他随便坐,自己去书房唤韦义仁去了。
陶德山来回急促地踱着步子,气得眼冒金星:“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我儿的不幸!还不快滚!”
韦府里灯火通明,气势排场远胜于陶府。韦义仁的妻子戚氏泼辣程度与陶德山的妻子李氏有得一拼,只是比李氏更善于耍心机。戚氏自从把袁雪母子扫地出门,就再也不曾让韦义仁外边的女人进入韦府。只是袁雪母子已经来到长安,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韦义仁的羽翼日渐丰满,戚氏也收敛了不少气焰,让她收敛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目前为止也不曾为韦家生下一男半女。
李氏自知理亏,不再与陶德山争辩,只在一旁哭叫。突然又起身,抓住孟诜的手道:“我知道你有法子!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救救他!”
因已下朝,陶德山直接去了韦府。
孟诜的脑子飞速旋转,急忙道:“府中可有萝卜?”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尚药局的奉御韦义仁了,他是整个宫里医术最好的御医,只是能不能请得动韦义仁还是个未知数。门下坊中庶子在官职品阶上比尚药局的奉御高一个级别,但尚药局直接为皇帝、皇后服务,与门下坊没有隶属关系。韦义仁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大可不必给陶德山面子,这是其一。其二,道不同不相为谋。陶德山为人耿直不阿,做官也两袖清风,自然看不惯韦义仁假借医药之名,谋飞黄腾达之事,与朝中一些奸佞沆瀣一气,同流合污,陶德山不屑与他为伍,故平日里与韦义仁素无往来,只是这一次为了宝贝儿子的事,陶德山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声下气一回了。
李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事,什么萝卜不萝卜的?”
陶德山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陶德山喝道:“你给我住嘴!”
“不可理喻。”
又对孟诜道:“孟兄弟继续说。”
李氏指着陶德山的鼻子道:“陶德山!要是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孟诜道:“把新鲜的萝卜榨成汁给公子服用。萝卜与人参相克,人参补气,萝卜消气。好在公子服用人参汤没有多久,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还来得及。不过要快些才行。”
陶德山劝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人都走了,喊破嗓子也没用,只会吓着孩子。”
李氏对旁边的丫环命令道:“还不快去!”
御医走后,李氏又开始拿丈夫出气。
在等待萝卜汁期间,孟诜给陶子施了针,止住了他的鼻血。丫环心急火燎地端来了萝卜汁,三碗下肚后,陶子的病情稳定下来。
“看看你手下这些御医,都是些什么东西!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顶用!小小的咳嗽有那么难治吗?还不是因为他们平日里不学无术!”
陶德山松了一口气,叹道:“不曾想这不起眼的萝卜还有这等功效。”
陶德山的妻子李氏之所以敢对御医如此嚣张,是因为她是武则天身边的宠臣李义府的妹妹,狗仗人势,对自己的丈夫陶德山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丈夫手下的御医了。陶德山的下属私下里称陶德山的妻子李氏为“母夜叉”,惹不起。惹不起就躲,见母夜叉发火了,来给陶子看诊的御医夹着尾巴溜了。一方面对爱子的病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又见妻子如此,陶德山心烦意乱,苦不堪言。
孟诜道:“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这萝卜不但能理气化滞,还能够消食化痰。常吃萝卜还能使皮肤白净细嫩,胜似小人参啊。”
陶德山骄横火爆的妻子怒道:“都是酒囊饭袋!皇上养你们这些御医干什么吃的!”
陶德山道:“受教了。孟兄弟真是博学多才、年轻有为啊。”
“如此,大人,下官也无能为力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在孟诜的亲自监督下,陶府的丫环丝毫不敢马虎,小心谨慎地将孟诜抓来的药煎好,端给陶公子喝。陶子将药全部喝下后,孟诜又替他把了把脉,知无大碍才放心离去。陶德山目送孟诜离去,望着他英姿飒爽的背影,心生感慨。如此体贴入微的大夫世间少有啊,孙思邈不愧为神医,医术了得,连识人的眼力也如此厉辣。
陶德山道:“前面几位御医也是这么说,但就是治不好。”
果如孟诜所言,三日后,陶子的病渐有起色,大便通了,开始思饮食了。孟诜让陶府丫环熬清淡的白粥给他喝。李氏爱子心切又想炖鸡汤喂之,被孟诜好言劝止。因有了上一次误食人参导致流鼻血一事,李氏不敢造次,收敛气焰暂且一切听从孟诜的安排。七日后陶子痊愈,陶府上下一片欢喜,纷纷赞扬孟诜的医术与人品。
御医无奈地摇摇头:“从症状看,是伤寒没错啊。怎么治不好呢?”
陶德山煞是高兴,果然没有看错人,小儿的病被孟诜一剂而愈。在请教孟诜医理的时候,陶德山颇为纳闷地问道;“御医们都说是伤寒导致的咳嗽,唯独孟兄弟认为是小儿疳积引起的咳嗽,孟兄弟是从何得知的呢?”
“如何?”陶德山迫不及待地问。
孟诜笑了笑,释疑道:“在下看令郎形体消瘦,肚大筋青就明白了三分,一定是令郎的脾胃受伤了。伤从何来?来自大人与夫人的过于溺爱。”
御医经过一番仔细诊察,站起来,心情沉重,充满疑惑。
陶德山不解:“父母疼爱孩子有什么不妥吗?”
陶德山几近天命之年,一直没有子嗣,已不抱希望的他突然晚年得子,这可把他乐坏了,对幼子百般疼爱,视若掌上明珠。什么好吃的只要他能想到的都千方百计地买回来,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是补药,一律弄回来再说。怕他冻着被风吹着,里三层外三层,把儿子裹得严严实实。
“没什么不妥,但大人过了头。大人晚年得子必将视之为珍宝,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美味都送入他的嘴里。殊不知,这大大伤害了他的脾胃。脾胃为后天之本,生化之源,小儿的脾胃相对娇弱,吃进太多的膏粱厚味,有碍脾胃运化,时间一久便导致食积,积食久存则必会化热。小儿是纯阳之体,本身并不怎么畏冷,大人怕公子冻着,给他捂得严严实实,实在不利于体内淤热散出。肺居脾胃之上,脾胃有热便容易上扰于肺,从而导致肺热咳嗽。所以令郎的咳嗽委实不是伤寒所致,而是来自体内的郁火啊。”
这已经是陶德山从药藏局请来的第五位御医了,可是依然对陶德山年仅四岁的儿子所患的病束手无策。陶子七日前突然咳嗽,因天气已经深秋,陶德山以为儿子着凉了,便给他多添了几件衣服,没多大在意。不料咳嗽越来越频繁剧烈,已经影响到饮食与睡眠了。陶德山这才请来御医为儿子诊治。可这群养在深宫里的御医医术实在不敢恭维,都以为陶子感染了伤寒,开了解表驱寒的温药,不但没有疗效,病情反而越发严重,陶子咳嗽没治好,大便也不通了。
陶德山恍然大悟:“难怪我给他吃了那么多珍贵的补品就是不见他长壮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门下坊主管药藏局,药藏局是朝廷专门设置的为太子服务的医疗机构。
孟诜道:“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大人宠爱孩子无罪,但还是得有个度,过了反而就害了他。”
门下坊中庶子陶德山在房间里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
陶德山忍不住前去握住孟诜的手,发自肺腑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次多亏了孟兄弟,犬子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陶某感激不尽,如孟兄弟日后有需要陶某之处,定竭尽全力!”
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