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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子弘抱恙

孟诜灵关一闪,道:“太子是虫牙疼痛才导致不爱吃东西的,又因为牙痛在晚间发作尤为厉害,所以太子殿下无法忍其痛才啼哭不已的。”

孟诜探过头去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太子弘的右边后槽牙黑乎乎的一片,几乎全烂掉了。

乳母道:“原来如此!难怪医官们想尽了法子也不见起效,原是没找到病源所在啊,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孟诜对乳母道:“请把太子殿下的嘴张开。”

孟诜道:“取花椒五钱,加适量的水煮约一刻钟,再加上白酒半斤,煮至沸腾。冷却后将花椒过滤掉,把白酒花椒水倒入洁净的壶中。太子牙痛发作时就用棉签蘸此水放入牙痛部位,很快就能止痛。三五日太子的牙痛就可痊愈了。”

孟诜注视着太子弘的脸,太子弘脸蠕动着,表情有些痛苦,像是磨牙。这一细微的动作引起了孟诜的注意。

乳母道:“想不到烧茶用的作料花椒还可以治疗牙痛,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乳母道:“嘴馋,尤爱吃甜食,最近却不吃了,见是要咀嚼的食物死活不张嘴。”

孟诜道:“花椒能坚齿,下气,明目,利五脏。”

孟诜道:“以往饮食如何?”

乳母频频点头,道:“我这就让人准备去。”

太子的乳母道:“老身也觉得蹊跷,太子除了不太爱吃东西外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尚药局藏书阁。

张翰道:“这就奇怪了,身体无恙为何每夜啼哭?”

韦桓慌慌张张地找到父亲韦义仁,满头大汗,虚脱一般。

孟诜纳闷道:“身体一切正常。”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张翰问:“如何?”

韦义仁支开藏书阁的值守人员,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孟诜一丝不苟、仔仔细细地把太子弘的身体彻底诊察了一番。

见四下无人,韦桓道:“父亲,孟诜……孟诜他没死!”

韦桓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韦桓之前已把孟诜的身世告知韦义仁,还沾沾自喜向父亲邀功,说亲手把孟诜推下悬崖替父亲除去了心腹大患。韦义仁喜不自禁,大赞韦桓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张翰狠狠地瞪了韦桓一眼,跟随孟诜进了崇仁殿。

毕竟久经沙场,身经百战,韦义仁面不改色道:“没死?没死就没死吧,有什么好怕的。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似乎他马上要把你吃了不成!”

孟诜道:“三弟,大局为重,为太子治病要紧。我们进去吧。”

事情已到了这个份上,韦桓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实话实说道:“先前孩儿对父亲有所隐瞒,孟诜的医术委实不可小觑,孩儿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父亲与他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赢他,他身边还有一个针术无人能及的张翰。张翰的针术是谁教的,父亲可曾知晓?”

张翰则心潮起伏,厉声道:“大哥福大命大,岂是你这种卑鄙小人能够陷害致死的?”

“谁?”韦义仁无动于衷。

孟诜见到韦桓只是怔了一下,便恢复常态,并不理会韦桓。

“针术天下第一的宋锋芒。父亲与他切磋针术败在了他的手下。”

这一眼把韦桓吓得不轻,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子也颤颤巍巍的,险些栽倒在地。韦桓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孟诜,用战战兢兢的口吻,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宋锋芒?”韦义仁惊了一下,当年的耻辱他怎能忘记?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报一箭之仇,可惜宋锋芒早已撒手人寰,他再怎么恨他入骨也不能如愿以偿了。

韦桓壮了壮胆子,又仔细看了一眼孟诜,没错就是孟诜!是他,就是他!还有他旁边的张翰!与张翰走在一起寸步不离的除了孟诜还会有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宋锋芒临终前把他的毕生心血写就的《九针之巅》传给了张翰。张翰资质禀赋虽不及孟诜,但他勤奋好学,且专门在针术上孜孜不倦。如不出所料他的针术也无人能与之匹敌了。一个是集大全,一个是术业有专攻,若二人强强联手,父亲在尚药局唯我独尊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

韦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明明把孟诜推下了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的他怎能复活?难不成是他的冤魂厉鬼向我寻仇来了!还是我看花了眼?

韦义仁心里已掀起不少的波澜,表面上仍风平浪静,道:“两个虾兵蟹将,谅他们也无法兴风作浪!尚药局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仅凭医术就能待下去的。不过话说回来,斩草不除根,无异于养虎为患。桓儿,你在尚药局也有数年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冤家路窄,崇仁殿门口,韦桓与张翰、孟诜二人狭路相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孩儿思前想后,为今之计就是不让他们二人进入尚药局。”

听说太医署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医员去医治太子,刚好得空,韦桓也前去凑热闹,以看个究竟。

韦义仁合上医书,把医书放回书架,道:“我略施小计,他们就甭想跨入尚药局一步。”

众医官都点了点头,包志仁一锤定音道:“此事就这么决定,孟诜与张翰去医治太子!”

孟诜观察细致,体贴入微,治好了太子弘的牙痛,自然太子弘就不再每晚啼哭了。

包志仁征询其他医官的意见:“诸位大人有何异议?”

太医署上下自然一片欢喜,因为孟诜是代表太医署去为太子治病的,孟诜的风光也就是太医署的风光。太医署的医官们褒奖了孟诜、张翰二人。主药大人放下身段亲自找孟诜密谈,分析局势晓以利害,说孟诜只要依附于他就前途无量云云。孟诜牢记翁怀山的教导,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拉帮结伙这种事他是断然不会参与的。孟诜没有含含糊糊,拖泥带水,立场鲜明又言辞委婉地拒绝了主药大人的“示好”。

自始至终,张翰就与孟诜一条心,张翰站起来请命道:“大人,学生愿做孟诜的助手侍奉左右。”

太医署的医员们也都对孟诜刮目相看,像蜂蝶遇到花朵一样扑来,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说他深藏不露,该出手时就果断出手,为太医署增添光彩,以后要多多关照,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对此孟诜看得很淡,往往一笑而过。

包志仁道:“如果没有其他人愿意,就由孟诜代表太医署去医治太子殿下的疾病。”

武则天自然言而有信,大大犒赏了太医署,还亲自召见了孟诜,赞其治病严谨,明察秋毫,不像其他医官只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武则天还想破格提拔孟诜,想把他直接调入尚药局。孟诜想,如果应了皇后,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为自己惹来祸端,便推却了武则天的美意,称等自己学习期满后再做打算。武则天也不勉为其难,又赞他正直高洁。

一身浩然正气,不亢不卑的目光,清澈如水,没有任何污浊功利。包志仁心想,就是他了!

孟诜医好太子弘的消息被宫里御医们传得沸沸扬扬。韦桓与韦义仁只觉得声声刺耳,名誉扫地,堂堂尚药局奉御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太医署的医员,真是大失颜面。

一直想拉拢孟诜为自己所用的主药大人道:“孟医生果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我看行,不知太医署令大人意下如何?”

私下无人的时候,韦桓愤愤不平道:“孟诜瞎猫踩到死耗子,太子的惊风明明是父亲治好的,便宜反倒让他占了去。我们不但没捞到任何好处,还让皇后训斥了一顿,想想就来气。”

众医员骚动起来,有的认为孟诜大言不惭,有的认为孟诜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还有的认为孟诜只不过是在哗众取宠,引人注目而已。

韦义仁鼻子哼了一下道:“这回他确实是踩到了狗屎运了。不过他还算是有两把刷子,能从太子的嘴里看出名堂。我们也算大意失荆州了,病源就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曾去探一下,往后要更加仔细才对。”

一片哗然。

一年后,太医署的结业考试如火如荼地进行。

“大人,学生不才,但愿意一试。”

这次考试对太医署众学员至关重要,考试的成绩关系着他们一生的前途。名列三甲者可进入天下医者的梦想之地——负责皇上、皇后医疗的尚药局。其余人等依次分配在负责太子医疗的藏药局、太医署以及替百姓义诊的民医署。朝廷的医疗机构中,民医署的等级最低,可有可无,形同虚设。民医署的医官最不受待见,累死累活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连皇帝的影子都见不到。被分配到民医署,就如同皇帝的妃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太医署的医员们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他们千辛万苦打拼到太医署,就是为了能够侍奉皇上,获取皇上的垂爱与青睐,从而得到荣华富贵。如果被分到民医署还不如回老家开个医馆来得舒坦。

孟诜缓缓站了起来,不是自告奋勇,不是一马当先。翁怀山的谆谆教诲他时刻铭记在心。枪打出头鸟,锋芒太露必招人嫉恨。如果有很多人站起来,有很多人踊跃去医治太子的病,他会默默地退居其后。但此刻,医者的使命与良知告诉他,他必须要站起来,人人都争先恐后的事他不去做,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他全心全意去尝试。

医员们陆陆续续进入考场。

包志仁满脸失望道:“平日里个个自诩自大,紧要时刻都缩头乌龟了。是你们不敢还是医术不精?”

为公正公平起见,尚药局奉御韦义仁、药藏局的药藏郎、太医署令包志仁三人同时监考。

鸦雀无声,无人响应,空气凝固了。

孟诜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考场。

包志仁又加重了语气问了一句。

一医员匆匆忙忙从后面跑来,故意撞了孟诜一下,趁其不备把一张小抄塞进了孟诜的怀中。

“一个都没有吗?”

孟诜只觉莫名其妙,但并没有在意。

窃窃私语的学员们都安静下来了,一个一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生怕包志仁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这委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治好了还好说,治不好后果不堪设想。连尚药局奉御韦义仁都无计可施的病,他们这些刚刚进入太医署不久的医员又有谁敢去蹚这潭浑水,铤而走险呢?

医员忙不迭地低头向孟诜致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怕迟到所以跑得急了撞到了你。”

包志仁扫视了一下坐在下面的众位学员,道:“有谁愿意去医治太子殿下?”

孟诜笑笑:“无妨,无妨。”

太医署上下齐聚一堂,群策群力,商议对策。

韦义仁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只管教学,少管医治的太医署也接到了武则天的凤令,务必要选出得力干将医术高明者全力以赴太子弘的疾患。

医员悉数到齐,韦义仁命人搜身查验,看医员们是否有舞弊行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孟诜脱颖而出。

没人敢在老虎口中拔牙,因为学员们都畏惧韦义仁的淫威,且对舞弊医员的处罚非常严重,一旦查出有舞弊行为便将被逐出太医署,永生永世不得再考。

“臣等恭送皇后娘娘。”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竟从孟诜身上搜出一张写有医理知识的字条!

又补充道:“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所有的御医无论官职大小统统都来诊治太子的病!谁若治好了太子的病,本宫重重有赏!摆驾回宫!”

医员们都大跌眼镜,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发生在孟诜身上。孟诜考进太医署就是状元,平时学习成绩也都名列前茅,而且医术、医品有目共睹,有口皆碑。他与人为善,助人为乐,温良谦恭,从不曾与任何人结下梁子。这样的考试对孟诜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犯得着做这样因小失大、作奸犯科之事吗?可眼前的事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法。

武则天下了最后通牒:“一群饭桶!若五日之内再治不好太子的病,仔细你们的脑袋!”

众学员都睁大了眼睛,预感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骤雨即将袭来。

“这——”韦义仁答不上来。

韦义仁怒不可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大胆狂徒,竟敢违纪舞弊,该当何罪?”

武则天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韦义仁:“到底是何原因致使太子每夜啼哭不已?”

孟诜起先也蒙了,这事来得太突然,但马上就冷静下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真是千古至理名言啊。他已经如此小心谨慎了,但还是防不胜防。孟诜想到适才进考场被撞倒的那一瞬间,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一定是那人将纸条塞进了自己的怀中。可是空口无凭,他也只是猜测。

韦义仁作为尚药局之首,首当其冲。韦义仁叩首道:“臣等有罪,皇后娘娘息怒。”

孟诜以轻避重,以柔克刚,没有像常人一样跪地求饶或者大喊冤枉,而是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学生并没有携带任何字条,有人蓄意陷害我。请大人明察。”

太子弘虽是小疾,无性命之忧,但迁延不愈,难免会让武则天心浮气躁,凤颜不爽。

孟诜的沉着让韦义仁感到害怕,以他几十年的经验判断,这种人城府极深,最不容易对付。从孟诜的目光中韦义仁预感到他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如孟诜进入尚药局,一场鱼死网破的争斗又无法避免。

武则天叱责韦义仁道:“太子玉体违和已有十来日了吧,偌大的一个尚药局,那么多的御医,连区区小疾都治不好!皇上养你们这些御医是干什么吃的?”

韦义仁明知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速速报来!”

然后,武则天就恢复了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面目。

“学生姓孟,名诜。”

只有看到太子弘的时候,武则天才表现出一点母性的慈爱,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太子弘,用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太子弘粉嫩的小脸。

“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你说你被人陷害,被谁陷害?”

嘹亮而又尖细的声音陡然在太子的寝宫崇仁殿响起。武则天凤冠霞帔,浓妆艳抹,气焰冲天而来。殿内各色人等悉数趴在了地上,不寒而栗,大气也不敢出。

孟诜看了一眼刚才撞他的人,又看了一眼韦义仁,不亢不卑道:“我虽然说不出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就在这考场中间。大人心明眼亮想必也会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依不饶,一定要追究下去,在下奉陪到底。”

“皇后娘娘驾到——”

韦义仁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狡猾的孟诜!明明自己犯了事却把矛头引向我!难道那人手脚不利索被他抓到了把柄?还是他在装腔作势,故弄玄虚?

这日,韦义仁与韦桓正在东宫殿为太子弘复诊,权欲颇重、事事亲历亲为的武则天百忙中抽空突然驾临东宫殿。

张翰这时站起来为孟诜打抱不平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孟诜绝不会干这种事。”

姜还是老的辣,韦义仁确实治好了太子弘的惊风。太子弘的高热退去,手脚也不抽搐了。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太子弘的夜啼依然如故。老马识途,却失了前蹄,韦义仁也无可奈何了。

张翰又发动众学员道:“各位同窗,孟诜平日为人到底如何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诸位扪心自问一下,孟诜是这样的人吗?”

韦义仁用清热解表、熄风定惊的治法为太子弘开了石膏知母汤。

张翰的话引来一阵喧哗。太医署的医员都有独立的判断,不比精诚医馆的杂工、病患只注重眼前的事实,容易被蒙骗,于是念着孟诜往昔对自己的好,纷纷站起来仗义执言,为孟诜辩护。

药藏郎白了韦桓一眼,恭维韦义仁道:“还是奉御大人技高一筹,我等佩服。”

形势陡然生变,且大不利于韦义仁。原本是孟诜作弊却搞得像是韦义仁在污蔑他。韦义仁不曾想到孟诜的人缘这般好,如果事情弄大了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韦桓不解道:“惊风?怎么又变成惊风了?”

韦义仁转向包志仁道:“包大人,素闻你公正无私,孟诜是你的学员,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

韦义仁缓缓道:“看来太子弘的夜啼是由小儿惊风引起的?”

包志仁是绝不相信孟诜会舞弊的,话中有话道:“韦大人,你觉得下官是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好呢,还是禀报给大理寺好呢?”

韦桓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如何?”

韦义仁老谋深算,想息事宁人,道:“家丑不可外扬,尚药局、太医署、药藏局也算是一家人,这种事情捅出了出去对我们总是不好的。何况皇上日理万机,我们又怎能拿芝麻大点的琐事去扰乱皇上的清净呢?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内部解决一下就算了。念在孟诜是初犯,医术了得,就对他小惩大诫一下吧。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韦义仁的诊断有了新的发现,太子弘高热无汗,面赤气粗,惊惕抽搐、苔黄、脉滑数。

韦桓的死对头药藏郎道:“依韦大人之见该如何处置孟诜呢?下官听闻韦大人平日可是最爱惜人才的。”

无奈,韦义仁只好亲自出马。

韦义仁知道药藏郎在揶揄他,不跟他计较,道:“不如取消孟诜的考试资格,直接把他派到民医署吧。民医署最需要孟诜这种妙手仁心的大夫了。”

不料却被药藏郎一语中的,三日后太子弘依然啼哭不已,彻夜不休。

包志仁对孟诜道:“虽本官不相信你会舞弊,但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所以对你做适当的惩处还是有必要的。韦大人的意见如何?”

药藏郎被韦桓质问得哑口无言。

孟诜道:“有大人的这样一句话学生甚感欣慰,学生任凭大人的惩处。”

药藏局负责太子的医事,药藏局怎能与尚药局相提并论?韦桓进入尚药局之后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已经成为仅次于父亲的侍御了。韦桓与药藏郎的品阶相同,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韦桓不屑一顾道:“不劳药藏郎大人费心,三日后自会见分晓,何况刚才诊断时不提醒下官,现在已经处方你却来提醒,你安的是什么心?”

包志仁道:“那你就去民医署吧。”

从东宫殿出来,药藏局的药藏郎好心提醒道:“左侍御你可要当心啊,下官亦曾以为太子患了夜啼,辨证施治后不见好转。”

包志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孟诜。

韦桓道:“温中散寒,缓急止痛。乌药、高良姜、炮姜、白芍、木香、砂仁、甘草、香附。”

张翰道:“学生不服,如果让孟诜去民医署,也把学生派去民医署吧。”

韦义仁道:“如何治?用何处方?”

韦义仁正求之不得呢,道:“甚好,甚好。民医署人才紧缺,你们去会有大的用武之地。”

韦桓自信满满道:“下官确定是夜啼。”

韦义仁就这样施了一雕虫小技将孟诜与张翰一网打尽,把孟诜、张翰赶到了永无出头之日的民医署。虽不能赶尽杀绝,但韦义仁在尚药局待了快一辈子,还从没有见到哪个医官去了民医署还能够回到尚药局的。

韦义仁郑重其事道:“你确定吗?如有个差池,你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孟诜的同窗好友无不为之感到惋惜,掏肺腑之言,说孟诜是栋梁之才,去民医署是大材小用。对真心前来慰问的同窗,孟诜深表谢意。也有极少数人暗地里拍手称快,跑到孟诜面前假惺惺地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说孟诜天生我才必有用,是金子总会闪光云云。对于这些人,孟诜一笑了之。

韦桓给太子弘切了脉,仔细查看他的脸色和舌苔,然后小声给韦义仁汇报:“奉御大人,依下官看太子殿下中焦虚寒,脾阳不运,寒凝气滞,患了夜啼。”

离开太医署那日,包志仁特地前来为孟诜、张翰送行。

“安然无恙。”

遗憾之情挂在包志仁的脸上,包志仁语重心长地说道:“‘天降大任于你们,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路漫漫其修远兮,汝将上下而求索。’你二人来日方长,万不可气馁,自暴自弃,本官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们二人调回来。”

“白天如何?”

孟诜拱手道:“在太医署学习的这段日子,承蒙包大人的关照与抬爱,学生不胜感激。包大人保重,后会有期!”

“已有七日了。”

三人边走边谈论着,包志仁一直把孟诜二人送到宫门口。

“持续多久了?”

有一个医官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三人后面,见包志仁离去,冲了过来。一看,原来是太医署的主药大人。

“是的。”

主药大人一跑来就抱怨道:“包大人也真是的,对你二人喋喋不休,害本官跟在后面搭话的机会都没!”

“每天晚上都如此吗?”

张翰道:“主药大人还有何指教?”

乳母神色慌张道:“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每天晚上入睡前哭叫不已。哭声很大,声音很刺耳。”

主药大人一副夸张做作的表情,道:“哎哟!还谈什么指教,你二人的医术本官都望尘莫及了!孟诜,本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是否能答应?”

韦桓先询问太子弘的乳母。

孟诜笑道:“大人请说。如力所能及之事学生愿意效劳。”

小儿病难治,难就难在小儿自己不能陈述病情,全靠御医们自身的诊断,这最能检验御医们是真才实学还是滥竽充数。而面对太子弘这样娇贵荣宠之躯,御医们为了明哲保身,宁愿被说医术不精,也不敢贸然行事,往往一些小病小恙也治不好。不是医术不到家,而是他们根本没有用心去治。

“就是那个什么九九归一益元糕。本官无意中听到你与包大人谈话,说这个糕是翁怀山翁大人给你的。翁大人在尚药局做奉御时,我与他曾有数面之缘,对他的食治方法很是佩服。本官平日也颇喜好调制一些药丸糕点之类的,故对这九九归一益元糕很是好奇呢。不知你能否把益元糕的制作方法告诉本官呢?唉,本官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风烛残年,油尽灯枯,还有什么盼头呢,不过是捣鼓一些丸药聊以自慰罢了。望孟兄弟成全。”

韦义仁想把这个大展拳脚、出人头地的机会让给儿子韦桓。韦桓当仁不让,跃跃欲试。

主药大人的花言巧语说得颇为情真意切,孟诜都快感动了。但孟诜很快想起包大人的话,主药大人心怀不轨,绝非善类,于是说道:“大人所说也在理,只是包大人也知道这益元糕,为何你不去向他要呢?”

焦虑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本官与包大人朝夕相处共事多年,但我二人貌合神离,素来不和,就算本官拉下这张老脸,他也未必肯啊。”

舒适宽大的床榻已经围了不少人,宫女阉寺、太子弘的乳母,还有药藏局的几名主事御医。

孟诜佯装无奈的表情,叹曰:“可惜学生不能食言,学生答应翁前辈不把此糕传给任何人,除非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主药大人通情达理,定不会让学生陷入对前辈不义之境地吧。不如这样吧,哪天你得空之时劳烦你去终南山一趟,亲口过问一下翁前辈,如果他老人家点头了,学生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武则天宠冠六宫,势不可当,作为武则天的嫡长子李弘日后承继大统是大概率事件。素来善于攀龙附凤的韦义仁哪敢怠慢,领着韦桓脚步匆匆地赶往东宫殿。

“你——”

六宫新贵,被武则天与高宗李治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两岁太子弘突患疾病,每日晚间啼哭不已。负责东宫医事的药藏局御医们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好将太子弘的千金之躯交给尚药局处理。

主药大人被孟诜噎得无话可说,脸色大变,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一月后,东宫崇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