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些天,我陪爸妈去欧洲度假。欧洲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到银行下午三点就关门了,爸妈起床的时间也晚了好多。安静时,我时常会想起自己最形单影只时是在教室里。
那是段看起来完全没有未来的日子,好在,我没有忘记逼迫着自己相信未来。
我曾把这些故事写进书里,也曾讲给身边人听,讲来讲去,也就不讲了,其实也没什么人愿意听那些失落。这些年,我有了很大的变化,当遇到一些陌生人,如果恰好,我说恰好,聊到那段岁月,我就喝上一杯酒,当段子讲,如果讲得快令我掉泪,我会简单说上一句:“好在都过去了。”
这次在欧洲,和几个小伙伴聊到文化差异,他们问了我好多问题,他们特别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北京这座城市有那么多人住在地下室,我又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还住过八平方米的浴室改造的单间。”
他们问为什么,我刚准备长篇大论,又习惯性地收了回来,开玩笑说:“我想感受一下浴室改造的房间,看晚上会不会突然漏水。”
却没想到,父亲接过话说:“你那段日子真的不容易。”父亲从来不喝酒,那天忽然决定点上一杯龙舌兰。
父亲的这句话之后,我终于第一次完整地讲完了我那时的故事。
希腊的朋友很感慨,但很快又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嘻嘻哈哈度过了一个夜晚。
再次想起那段时光,恍如隔世,也历历在目。父亲也没多说话,跟我击了个掌,回到房间,睡了。睡前,他跟我说:“你是爸爸的骄傲。”
我的眼泪瞬间就落下了。他睡后,我走出酒店,坐在马路边,看着来往的车辆,许多曾经遗忘的故事,忽然浮现在眼前。
那些自己最难忘的故事,好久都没有对人讲过了。
2.
前段时间,我很喜欢读石黑一雄的小说,并不是因为他写的故事好看,而是他一直在质疑一件事:记忆是否靠谱。许多人的苦痛记忆,总出于生存的原因,被削减或被遗忘了。美好的记忆也在荷尔蒙的刺激下,变得支离破碎。但相比起来,好的记忆,还是更容易被人接受,虽然我们都知道,一旦叙述,就会有加工的色彩。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劝告身边的朋友:请相信,没有人喜欢听你悲惨的故事,也很少会有人真正感同身受。
就算听完了那些悲惨的故事为你感叹一会儿,接下来,人们也都会进入自己的生活,过着自己的日子。许多关于自己惨痛的、悲凉的,那些你认为有血有肉、有伤有痛的故事,在一遍又一遍陈述后,总会让你变成祥林嫂,最后让故事一文不值。
懂你的人,自然明白你说的故事,自然会感同身受,你不需要多说;不懂你的,你所有的痛苦,都会成为他饭桌上的谈资和段子,何必呢?
不要觉得人性太恶,其实很多时候,只不过因为别人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么厚重的故事,不知道应该用哪句话接在这厚重故事的后面。
这些年,一些读者读了我的书后,都会在后台跟我长篇大论,讲述自己的故事。
有关于家庭破碎的,有关于离婚分财产的,有关于疾病死亡的,有关于生活绝望的……
一开始我经常回复,后来我逐渐不回复了,不是因为我高高在上,相反,我是因为太能感同身受,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回复那些悲不自胜的叙述。
我越来越愿意回复那些获得些成就的读者的评论,那些考上研究生的,那些找到好工作的,那些走入婚姻殿堂的,那些被知名大学录取的……因为我知道,一句恭喜,就可以分享他的喜悦,一句谢谢,就能亲如家人。
3.
所以,那些不如意的事,除非遇到真正懂自己的人,要不,就别再说了。说多了反而失去了故事的本色,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我们都很难把握讲述与抱怨的边界,就好比我们谁也不知道,把自己沉重的经历分享给别人,别人是会感同身受还是会一笑而过。
但慢慢地,我们都会明白,后者一定偏多。
于是我们也会慢慢懂得,成长意味着孤独,意味着承认世界上越来越少的人懂得自己,我们更需要学会把那些故事埋在心里,浇灌滋养,直到有一天,让这些东西生根发芽。
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懂自己。
我曾在最痛苦的时候,给许多人写过信,我很幸运,竟然有一位老师回复了我,至今我都很感谢,现在我把他写过的一段话分享给你:
成长,就意味着越来越少的人懂得自己。但同时也意味着,你开始越来越懂得自己,越来越明白如何和自己相处。
有些话不用一直说,有些故事不用一直讲,因为有些人一直懂,有些人一直在。
不懂的人,说得越多,越容易露怯;懂的人,不用说,他都明白。
另外,这位老师还曾分享过一个理论,如果不介意,我也一并分享给你:
让自己变强,懂你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4.
人越长大,越能发现除了家人,没有人应该懂你。有一天你也会明白,没有那种一句话就能懂你的人。之所以我们会期待“懂我的,有一个人就够了”,是因为找到那个人太难。如果你有,恭喜你;如果没有,也要自己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