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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需要走很久,才能到达心中的地方

我什么也没说,忍着眼泪,转身走了。

临走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同行的耗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圣经》,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告诉小西上帝会保佑他的。

忽然,他叫住我:“龙哥,我一定会陪你看演唱会的。”又说:“我会跟你一起去鸟巢的,我记得。”接着继续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听了他十多分钟的絮叨,我知道他变了,梦想把他抬起,现实又把他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最终还是崩溃了。

这次我没有回头,因为,此时此刻,我泪如雨下。

我点点头,接着他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他告诉我他是太乙真人。我说:“什么太乙真人,你就是小西,我兄弟。”他说:“龙哥,你不懂我,我现在会法术,我能飞……”

6.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眯着眼睛从病房里出来,一旁的其他病人在玩命地喊叫。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我一下,说:“龙哥,来了啊!”

回到北京,我写了一个关于小西的故事,因为担心他的仕途,所以不敢用真名。我把这个故事收录在《你要么出众,要么出局》里,后来这本书火了,很多人给我来信,问我小西还好吗。

我被小西妈妈拖走,她不让我说话,好吧,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直到近几年,还有很多人问我,小西还好吗?

医生很生气,喊了出来:“你什么意思?”

我说,还好,放心。

我笑了笑,说:“也是啊,你毕竟也不知道什么叫最好的朋友。”

其实真实的答案是,我们快两年没有联系了。

我终于在第三天见到了他,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一开始医生不让我们跟他见面,我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医生冷冷地说:“犯起病来连他妈都不认识,还能认识你?”

自那之后,我和他身边的朋友联系过,知道他康复了,过得很好,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都有自己的生活。

也是,谁会管一个一米九的小伙儿的精神世界呢,谁会听到一个年轻人梦想破裂的声音呢。

这一晃,我们这一代人也都快到三十了,许多人也都迈入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谁还有时间和精力顾及朋友和兄弟呢。那位医生说的话,竟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了。

我陪她妈妈吃了个简餐,问了问相关情况,显然,阿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他身边的战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着,我们一直朝着前方,谁也没有回过头。大家看着远方,并列地走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更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我没有管那么多,我只是走在路上,过着喝着酒,哼着歌,洗着衣服,上着班的日子。

他妈妈一边哭一边抱怨着,说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成了这样。医生让他妈妈冷静,说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诞生两个精神病了。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小西的电话:

他的妈妈在一旁哭泣,我陪着他妈妈跟医生交流。

“龙哥,我在北京,我考上研究生了。”

我知道他已经失去了部分的记忆,医生说他现在很狂躁,脑子里产生大量的臆想。他说自己是太乙真人,会法术,看到什么都说跟自己有关。

“啥?”

我连夜赶到了长春市精神病院,小西被护士捆在床上,还在疯狂地摇摆着床架。他个子高、力气大,医院的门被踢坏了一个,床被拆掉了俩,连窗户也被他一拳打裂了。护士没办法,才给他打了昏迷针。他醒了之后,继续发着脾气,却没有那么大力气了。

“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5.

7.

接通电话的刹那,我有些头皮发麻,他妈妈告诉我,小西疯了。

那是一个深夜,我和几个好朋友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小西妈妈给我发的信息,她问我有没有空,通个电话。

北京的月亮很圆,几瓶夺命大乌苏透过了我们的血液,柔软了我们的灵魂,于是我们的话语开始坚硬了起来。我抬头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放松了警惕。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的声音都很大,我先和Allen吵了一架,子南又和小宋在抱怨着什么,生活好像没了希望。

分开的这段日子我们也经常联系,几个月后,五月天又要来鸟巢了,而我已经有足够的收入可以把票从看台买到内场了。小西这些日子很活跃,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动不动就发六十秒的语音。他说他已经摸清楚那边的套路了,那边人平时没事干,就整天搞人际关系,一天到晚就是人和人的事情。他还说他准备请两天病假直接来北京,看完演唱会回去。我听得云里雾里,说:“好,那我买两张演唱会的票,等你。”

接到这个电话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挂掉电话,安静了几秒,跟大家说:“小西回来了。”

有时候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所有人都安静了,大家讨论着这哥们儿是不是病又犯了,云云。

日子这玩意儿总是不禁过,过着过着,就容易看到绝望。平凡的背后,往往是无奈。

可小西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震惊了,震惊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震惊他到来的速度,第二是震惊他竟然胖成了这样。

4.

他终于把精神养好了,他说,每当烦躁的时候,他就开始吃东西,吃着吃着,体重就到了将近三百斤。那些天《哪吒之魔童降世》刚好上映,我笑着跟小西说:“之前以为你疯了,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才知道,你这体形的确是太乙真人,就差骑个猪了。”

我望着他一米九几的个儿,消瘦的身材,一转头,鼻子发酸,逼回眼泪,我说:“你赶紧滚蛋吧,过些日子我去看你。”

他也笑了。

说完,他背着一个小包——他全部的行李,说:“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听演唱会。”

8.

他说:“不了,早上六点的火车,我在火车上睡。”

他一直很聪明,在胖了几年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看着曾经一个个充满斗志的朋友忽然间都安稳了下来,他厚积薄发,开始利用病假在宿舍疯狂学习。

那天我们是凌晨四点多结束的,天微微亮,我跟小西说:“你要不回去睡会儿?”

他捡起了放下许久的英语,买了专业课和政治课的教材,经过一年的努力,竟然过了线,最终来了北京,读了研究生。

年轻时听《倔强》,年老时爱《知足》,虽然充满挫折,但好在,我们因为年轻,所以无畏艰险。

他说,直到见到我们,才意识到,自己终于回家了。

说完,手机里又响起了那些旋律:“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几天后,五月天又来鸟巢了。这一次,他们连续开了三场演唱会。

他说:“龙哥,我豁出去了也要来啊!”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机里的歌曲逐渐没有了五月天,可能是年纪到了,不愿意再让自己热泪盈眶,更不愿让自己动不动就热血沸腾。如果可以,希望自己的血压和荷尔蒙都能够维持在一个正常体面的状态下,好好生活,慢点儿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一个路边的大排档,谁也没说太多话,就是一杯接着一杯,一瓶接着一瓶,喝完了谁也没哭,只是把手机里五月天的歌音量调到最大,听着《倔强》和《知足》,我说:“明年他们要来开演唱会,你来不来?”

但这一回,我还是没忍住。

他跟领导请了一天假,说:“我能不能晚一天去,我在北京有个好兄弟,我想跟他喝顿酒。”

我从双井骑车到鸟巢,12公里的路,不到一个小时就骑到了。这该死的空气,让我鼻炎又犯了,我眼睛通红,吸溜着鼻子,挤进了鸟巢,我坐在位置上,等待着小西的到来。

毕业第二天,他就要背着包,远赴一个偏远的山区,那里天寒地冻,人烟稀少。

音乐声响起,显然,他要迟到了,可是,并不是,我一转头,他已经坐在我身边了。

很快他毕业了,但并没有都好。

我和他一直在旋律里摇摆着,没有太多的动情,听着旋律一直飘到鸟巢外,飘到天黑,飘到过去……“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3.

我站了起来,摇摆着手,我转身看到小西,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凑到我耳边说:“龙哥,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他回我的话很简单:“龙哥,很快很快!等我毕业了,就都好了。”

我蹲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不停地抽泣着。

演唱会现场人多,手机后来没了信号,我在结束的时候,给小西发了条信息:“鸟巢欠你一场演唱会,看你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我说:“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我的鼻炎又犯了。”

我接过纸,挤出一丝微笑,心想,神经病。

9.

一旁的情侣拥抱着,同情地看着我,女孩子拍拍男生,指了指我,男生微笑地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递过来一张纸,给了我一个坚定而同情的眼神,好像在说,失恋了没关系,加油啊。

我承认我在演唱会的现场泪奔了,这是我这两年第一次哭成这个傻样。年纪越大,越怕眼泪流下时被人说成矫情,越怕拿出真心被人说你这是为了利益,越怕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变得脆弱难过,所以开始不停地微笑。因为怕冷场,所以段子越来越多,离心越来越远。

我的眼泪一下子奔了出来,我捂着嘴巴直到这首歌结束,挂了电话,我想他也会很感动,更会受到鼓舞。

这次,去他的,我才不管呢。

我拨通了小西的电话,他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打开免提,让旋律从电话里钻进世界的那一头。我一句话也没有,就举着电话,小西很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也没有多说话,安静地听着。

谁说到了三十,就不能流泪了;谁说到了中年,就不能有些梦想;谁说到了什么年纪,就不能飞驰人生呢。

阿信说:“如果你想那个人,就给他打电话吧。”一时间,周围的单身狗们一个个都拿出了手机,哭喊着什么“我爱你”“我对不起你”“我后悔放开了你的手”……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想起一句特别火的鸡汤: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我记得那天阿信唱了首《忽然好想你》,歌迷们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漫天的星星从天而降,把鸟巢点得好亮。

是啊,万一实现了呢?

这十年,他们不容易,可谁的岁月容易过呢?我也是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来到了鸟巢。

10.

我退学后的第一年,五月天来到了鸟巢,我买了张看台的票,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五月天从无名高地到鸟巢的十年,一路铺满汗水泪水。

网上有一段话:有些人花了七年,来到了星巴克;有些人,出生时楼下就有星巴克。

我说:“那就这么定了,以后要去一次!”他说:“定了!”

我们都花了不同的时间,走进了星巴克,同理,我们都花了一些时间获得了自由,都花了一些时间获得了成长,只是有些人有优势,能少走一些路,有些人却需要走很久,才能到达心中的地方。

他说:“一定有机会。”

但我说过,人有两次出生,一次是从母体出生,还有一次,是你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谁的时候。

2008年,北京奥运会,刚好我和小西来到北京读大学。当时师兄们都在鸟巢和水立方安检站岗,我和小西说:“我也想去鸟巢。”

既然掌控不了第一次出生,至少可以试着去掌控自己的第二次出生。

2.

这些年,正能量的意义一直在被质疑,甚至有人说,这世界只有能量,没有正负。

我说:“是啊,生活哪儿有什么容易的事。”

真的吗?我不同意。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都不容易啊。”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人,曾在黑暗不堪的世界里逆风前行。但正是因为那些歌曲、那些话语以及那些正面的力量,让我们忽然明白,再坚持走走,就能看到曙光。

我对身边二百多斤的胖子小西说:“你也用了很多年,才回到了鸟巢。”

小西和我都三十岁了,我在小西身上,感受到了那来自远方的旋律,看到了独一无二的光。

他们说,他们唱了许多年,终于回到了鸟巢。

那是只有在路上的人,才听得懂的旋律,才能懂得的明亮。

在我快三十岁这年,五月天又来到了鸟巢。

这旋律和这亮光,还会伴随我们更远,直到世界的尽头。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