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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考

现在看来,李斯人生轨迹的第一个拐点源于他的深度思考。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想过,但李斯不是想,而是深度思考。李斯的思考源于两只老鼠,他曾看到一只是在厕所里吃人粪的老鼠,另一只是在仓库里吃粮食的老鼠。前者惊慌失措,骨瘦如柴;后者怡然自得,心宽体胖。同样是鼠,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李斯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是“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一句“在所自处耳”昭示了李斯的命运将是不断变化的。唯有行动才能最终改变命运。此时的李斯只是上蔡县城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吏,仰人鼻息,没什么前途好言。在他心里,自己或许与在厕所里吃人粪的老鼠没多大区别,人前人后都谈不上光鲜亮丽。于是改变就从那一刻开始,李斯改变的初衷有逻辑基础、性格基础和欲望基础。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心动之后就立马行动的。李斯后来的人生之所以丰满而立体,在于他从不将人生的起点当作终点,即便许多年之后,从终点再回到起点,但此起点已非彼起点,一切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李斯恰恰就是这种“我来了,我看见了,我经历了,而结局无所谓”的人。

李斯的人生张力很足,跌宕起伏一个轮回下来,势大力沉,非常人可以比拟。

荀子作为李斯的老师,也是一个一生漂泊的人。荀子的漂泊不仅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后人的评价当中,荀子的人生要宏大和深刻的多。但至少在李斯拜他为师前,这个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曾经奔走于秦、赵、齐等国家,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但乱世中仁术式微。在秦国,荀子建议秦昭王重用儒士,“力术止、义术行”,未果;在赵国,荀子向赵孝成王提出“善用兵者”“在乎善附民”的主张,未遂;在齐国,荀子对“女主乱之宫,诈臣乱之朝,贪吏乱之官”的国之乱相提出批评,碰壁。虽然他一度被春申君任命为兰陵令,但对时政的影响实在有限。所以当他五十岁才游学于齐国并出任稷下学宫的祭酒时,其从政之路可以说是坎坷的。这样的坎坷化作人生经验,便是荀子告诫他的学生李斯在毕业找工作时需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

本文的主人公李斯可以说是在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出生的。这个楚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人的出生地草长莺飞,有成群的野兔出没,另外,李斯家乡的东门外水草丛生,空气湿润,让人流连忘返。事实上,它是一种矛盾的存在。在风姿绰约的水草里险象环生,如同此时的楚国及各邻国。这位出生于乱世的男人若干年后走在刑场的路上时,曾百感交集地对其儿子感叹:“我多想再和你到上蔡东门外牵黄犬逐狡兔,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这些充满意蕴的话,似乎参透了人生的得与失。

《史记·李斯列传》记载,李斯从荀子学帝王之术,有所成就后对恩师如是说:“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荀子彼时的心情想必是百感交集的,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当年西去秦国碰壁而归,如今学生李斯却要重蹈覆辙。荀子建议他在楚国首都的政府机关里当一名小公务员。而李斯的回答却是“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向西的心态不可动摇,在设定目标的道路上,李斯不玩曲线救国,更不肯降低目标,苟且一生。“做一只什么样的老鼠”关系着他的人生质量。他人的经验虽然可以参考,毕竟时移世易,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李斯和荀子此时此刻心态的不同预示着人生道路的不同。荀子授之以道——儒家之道,李斯学之以术——法家之术,这就像一个硬币的正反面,所谓各取所需。

战国末年,秦将白起率军攻赵,夺取光狼城(今山西省高平县西),斩杀赵人三万。随后白起顺汉水南下,攻克郢都,生擒楚怀王。楚国被迫割上庸(今湖北省竹溪东南)及汉水以北部分地区给秦国。战国诸雄的多年厮杀似乎在这一年要见分晓了,秦国很有统一天下的霸气,但其实不然。历史向来讲究的是欲擒故纵——从这一年算起直到公元前221年,秦国真正统一天下,差不多还需要六十年的时间。六十年一轮甲子,时光荏苒,历史在起承转合。一位重要的人物,李斯,刚刚出世,与此同时出世的还有另外三位重要人物,分别是范增、吕不韦和韩非。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这些不同凡响的人相生相克,注定要掀起波澜。

从此,李斯的人生从心动开始行动,凡是和既定目标偏离的干扰因素,都要剔除。公元前238年,荀子逝世。同年,嬴政亲政。这位13岁就被拥立为秦王的人物是当时最大的传说。李斯的机遇隐约可见,可是,他能抓住吗?走近一个人与走进一个人的心里是有本质区别的,初出茅庐的青年李斯能否跨越其中的沟壑?无人知晓。

公元前280年前后,这个世界还好吗?如果用关键词来指代,除了阴谋、杀戮与死亡,是否还有其他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