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天亮的时候,北朝鲜人民军突进大田市区。人民军与美军“在这座燃烧的城市里展开了一场艰难而又血腥的巷战”。师长迪安仍然相信八十九毫米火箭筒的效果,他亲自带领一个火箭筒小分队去打人民军的坦克。效果是有,但绝不像说明书上说的那么神奇,火箭弹打在T-34坦克的正面当当作响,只要射中的角度稍微偏一点就根本不起作用。不过,还是有一辆北朝鲜的坦克被迪安带领的反坦克小分队击毁了。如今在南朝鲜的大田市,这辆坦克被当作展览品陈列着,说明牌上写道: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日,在W.F.迪安将军的监督下将其击毁。然而,在一九五〇年七月的这一天,迪安的悲剧很快就来临了。人民军已经把大田严密地包围,迪安指望的外围部队始终没有来解救。他甚至说不清大田周围的阵地是否还在美军手中。到下午十七时,迪安得到的报告是:“三十四团团长不知去向。”迪安疲惫到了极点,于是离开指挥所,躺在一间充满腐土和粪便味道的破屋里倒下就睡着了。天大亮的时候,迪安醒来,看见美国兵仍在到处乱窜。迪安在发出要求增援的密码电报后开始突围。他在大田的街头拉着一门七十五毫米无后坐力炮向北朝鲜的坦克射击,但是炮弹打光了也毫无所获,极端的冲动之下他甚至拔出他的手枪向坦克射击。到第二天早晨六时,掩护撤退的三十四团代理团长在市区内走错了路,进入一个死胡同。后续部队好容易到达由二十一团坚守的一个隧道,结果那个隧道早已被人民军占领,突围的美军落入了人民军布置好的圈套中。迪安一行人在弹雨中上了向南的公路,但他立即意识到他们把方向弄错了,因为前边出现了人民军的部队,密集的射击瞬间就把他们打散了。迪安逃离公路上了山。从这时直到朝鲜战争停战,美军始终没能得到有关这位美国将军的任何消息。
人民军从十九日夜晚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人民军采取的还是正面进攻和两翼渗透的战术,第二十四师的各个阵地一次次出现告急。下级军官们多次请求撤退,迪安没有答应。凌晨三时,人民军突破大田防御的前沿阵地,T-34坦克甚至从美军一个营的营部帐篷上碾压过去。这时,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在大田的美第二十四师部队装备了一种专门对付北朝鲜坦克的口径为八十九毫米的反坦克火箭筒,它们是在麦克阿瑟的命令下于七月八日在美国本土的加利福尼亚装上飞机的,十日新式武器到达大田,十二日下发到第二十四师。锦江战斗开始前,美军士兵把这种火箭筒部署在公路边,然而当北朝鲜的坦克出现时,经过训练的八十九毫米火箭筒手却人影全无了。结果不但北朝鲜的坦克没被阻止,前沿美军的一个营瞬间就被打散了。
大田一战,最早到达朝鲜的美军第二十四师损失了百分之四十五的人员和百分之六十的装备。
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日,对迪安来讲,是一个终生不堪回首的日子。
大田阻击战结束后,美军认定迪安已经死亡,立即为第二十四师任命了新任师长。
至此,美军第二十四师的三个主力团均受到严重损失。师长迪安意识到,阻止北朝鲜军队的进攻犹如“企图防止水从渔网中漏出来”。他被迫命令他的部队全线撤退。然而,就在这时,沃克将军却对他下达了一个几乎没有办法完成的任务:在大田坚守到二十日,等待美军骑兵第一师的接防。大田,扼守在通往朝鲜半岛最南端的咽喉要道上。“当然,如果您认为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在二十日前放弃大田。”沃克最后这么说。可是,迪安是职业军人,他知道这只是客气而已,他和他的第二十四师必须坚持到二十日那一天。
迪安没有死。他带领一行随从进入大山中,因为不顾副官的反对自己去找水喝,迪安掉下山涧,与随从人员分开了。这位美国将军独自一人开始了长达三十六天的野人般的逃亡生活。他得了痢疾,肩部和肋骨骨折,头部也有伤。他到处躲避北朝鲜军队的巡逻,吃了他认为可以充饥的一切东西。中间,还被南朝鲜老百姓发现过一次,尽管他给了老百姓一百美元,老百姓还是向人民军巡逻队报告了,但是他却奇迹般地得以逃脱。第三十六天,他又一次被老百姓发现,这次他没能逃脱。他被抓住时原来八十八公斤的体重已经降至五十八公斤。
由于三十四团的防线被突破,它与十九团之间的联系被撕开了缝隙。迪安师长急忙命令十九团坚决阻击。十九团组建于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迪安在当上尉的时候曾在这个团任职。十九团的团长是后来成为驻韩美军上将司令的梅尔上校。十五日夜,人民军士兵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渡江手段,冒着美军空中和地面的炮火强行渡过锦江,顽强地向十九团的阵地冲上来。战斗一直打到十六日早上,十九团的阵地多处被突破。美军发起了几次反冲击,但效果不大。到上午十时,人民军终于把十九团唯一的退路封锁了。白热化的交战持续了整整一天。黄昏的时候,在十九团大部分部队被歼灭、打散的情况下,一名参谋开着最后一辆坦克载着受了重伤的梅尔团长突围。在坦克中,梅尔得知,他负伤后任命的代理团长温斯泰德已经战死,副团长乘吉普车自行突围去了,部队现在已经没有了指挥官。透过坦克的观察窗口,梅尔团长看见公路上至少有一百多辆美军的车辆在燃烧,成群的美军士兵争相逃命。他命令作战参谋休斯塔马哈上尉把逃兵组织起来,谁知这个上尉没过一会儿就死在了乱枪中,美国兵开始大面积地四处逃散。十九团在这次战斗中的损失是:C连的一百七十一人中一百二十二人没有归队。团部、一营、迫击炮连的装备全部丢失。而团长梅尔在总结报告中说:错误是自己过早地使用了预备队。
美军第二十四师师长迪安在战俘营中度过了三个年头,于一九五三年九月四日在板门店交换战争俘虏后回国。当他回到美国自己的家时,看见家中悬挂着一枚美国政府于一九五一年二月十六日颁发给他的荣誉勋章,勋章颁发的理由是他为美国的利益“光荣战死”。
美国军队又一次尝到了共产党军队特殊的战术。美国兵说这是“类似西部电影中的印第安人的袭击行动”。
仁川登陆
七月十四日拂晓,北朝鲜人民军前锋部队前进至锦江北岸。在南岸防御的美军第二十四师三十四团的L连和一个炮兵营看见只有两只驳船在渡江,就没把人民军士兵的进攻当回事。但是,当大批的人民军渡江行动出奇的迅速起来时,他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路顷刻间就被切断了。惊慌的L连连长没打几枪就擅自命令撤退,把炮兵营和侧翼的连队完全暴露给了人民军。结果,一个小时内,六十三野战炮兵营营长和他的一百多名士兵,连同十门火炮、八十六台车辆全部被人民军歼灭或缴获。
美国军队在朝鲜战争初期溃不成军的情形,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那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勇善战的部队。二战中美军高级将领组织大规模战役的超凡能力和美军士兵在极端残酷的境遇中勇敢顽强的战斗意志,难道在朝鲜战场上丧失殆尽了吗?
对于美军一线指挥官第二十四师师长迪安来讲,在决心以锦江为天然屏障阻击北朝鲜人民军的时候,他的心情肯定是不安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史密斯特遣队已经遭受重创,连续的阻击失利也使部队减员严重。更重要的是,美军士兵自从踏上朝鲜的领土起,就没有看到过一丝“胜利的希望”,伤亡和失踪人数同时增加就说明了这一可怕的现实。在把锦江上所有的桥梁都炸掉、所有可以渡江的船只都烧毁之后,迪安师长对部下的暗示是:保持与友邻部队的联系,在情况危急的时候撤退,并尽可能争取时间等待骑兵第一师的增援——尽管沃克将军的书面命令是:第二十四师在任何时候都不准从锦江一线撤退。
一位美国记者和一名美国士兵有过如下的谈话:
从朝鲜战场双方的态势上看,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
士兵:他们说这是警察行动,只是警察行动!有警察?有强盗?这是什么警察行动?
七月十三日,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在大丘正式成立美军司令部。第二十四师在二十一团一营遭受失败后,师主力在迪安师长的率领下已经前进到大田。第二十五师于十日到达釜山,美军精锐的骑兵第一师也于十八日在浦项登陆。在麦克阿瑟的命令下,南朝鲜军队全部归美军指挥。
记者:军官们没有对你们解释吗?
麦克阿瑟的请求不是没有道理的。尽管美国在朝鲜前线使用了大批的空军,美国海军也直接游弋在朝鲜近海参战,但南朝鲜军队的节节溃败趋势却没有丝毫减缓。南朝鲜前线司令官甚至下达了“只要看见南朝鲜的散兵游勇,如果不立即上前线,就格杀勿论”的命令,但是美军和南朝鲜军建立的防线还是接二连三地垮了。为拯救败局,美军开始增兵。
士兵:没有。咱不和鲍比谈这个。
朝鲜战争爆发时,美国全国陆军总兵力约为五十九万一千人,共十个作战师。其中,三十六万在美国本土,二十三万一千人分布在海外。美国战略安全的重点在欧洲,其海外驻军分布为:西德八万人,奥地利九千五百人,意大利七千八百人;而在太平洋地区分散驻扎着七千人,与苏联仅隔一道海峡的阿拉斯加七千五百人,南美的加勒比地区一万二千二百人。另外,数千名担任武官、观察员、援助人员的军人也在现役内。虽然美国在远东的兵力多达十万一千人,但承担着南亚广大地区的占领任务。小小的朝鲜战场,美国究竟要提供多少兵力才够用?朝鲜战场是不是一个无底洞呢?
记者:鲍比是谁?
再向朝鲜战场增兵对美国来讲是一个极端困难和极端矛盾的事情。
士兵:鲍比,你不知道?我们的排长。
而此时,麦克阿瑟终于明白,他原来夸口说的“给我两个师就可以解决朝鲜问题”是多么的不切实际。麦克阿瑟是不会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的。在史密斯特遣队惨遭失败的当天,麦克阿瑟要求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增派四个师给他,以“供他在七月至八月间扭转战局使用”,因为“情况正在发展成为大规模作战”。在华盛顿的杜鲁门听到的还是那个傲慢的口吻:要么增兵,要么失败了我不负责。
记者:那么,鲍比没有对你们说吗?
面对有十几个国家声明参战的联合国军,金日成表示出的是极大的蔑视。金日成的法宝是时间。因为他知道,北朝鲜人民军不可能持续保持强大的攻势,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战斗到全朝鲜迅速统一,很可能会出现预想不到的问题。尤其是目前联合国军队还没有在朝鲜站住脚,这是人民军击敌制胜的最好时机。在第三战役发动前,金日成坚决地撤换了一些指挥部队前进不迅速的高级将领。并决心在一个叫大田的地方,给予美军一次毁灭性的歼灭。
士兵:没有。恐怕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就在这一天,联合国安理会召开正式会议,在苏联代表和中国合法代表缺席的情况下,通过了由英国和法国提出、由美国政府拟定的“关于设立联合司令部以统一指挥联合国各国参战部队”的提案:“建议所有按照前述决议提供军事部队和其他援助的国家将该项部队和其他援助交由美国指挥下的统一司令部使用”。同时“请求美国派该项部队的司令官”。第二天,杜鲁门总统任命麦克阿瑟为联合国军总司令。至此,自联合国成立以来,第一支打着“联合国军”旗号的部队诞生了。
大田战役后,北朝鲜人民军乘胜前进,于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一日发起第四战役。
就当时战争形势的进展而言,朝鲜统一目标的实现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人民军第四战役的主攻方向是金泉和大丘。其战役方针将金日成的最终理想阐述得十分明白,就是要彻底地消灭敌人并且创造总攻的条件:“击溃永同、咸昌、安东地区的敌军防御部队,解放洛东江以北和以西的广大地区,并且迅速抢渡洛东江,为最后消灭敌人创造有利的条件。”
北朝鲜人民军第三战役的方针是:不许敌人有占据新防线的时间,以迅速的行动猛烈打击敌人,突破锦江和小白山脉一线,在大田地区和小白山脉一线围歼敌人的基本主力,解放全州、论山、闻庆地区和蔚珍以南地区。北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把自己的指挥部前移至汉城,直接指挥第三战役。第三战役的目标很明确:打到釜山去,把联合国军队赶下海,把南朝鲜军队彻底歼灭,实现全朝鲜的统一。
金日成的指挥部再次前移,他亲自到达位于忠州南部的前线司令部坐镇指挥。他特别强调除加强主力部队沿公路前进以外的迂回和渗透战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必须进一步地加快速度,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金日成知道,北朝鲜人民军的时间已经极为宝贵了。因为“时间每过去一天,就会有更多的美国士兵、枪支、坦克和飞机”到达朝鲜战场。
七月七日,北朝鲜人民军打响了著名的第三战役。
二十九日,人民军突破秋风岭,摧毁了美军和南朝鲜军队的一道道防线,相继占领金泉、晋州、安东等重镇,长驱直入到达洛东江北岸。
就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大规模地调兵遣将时,美军第八集团军主力部队投入朝鲜战场后迅速建立起阻击防线。
洛东江防线,是指南北约一百六十公里、东西约八十公里的一条外围线,它的背后就是釜山,釜山是南朝鲜军队和联合国军队在朝鲜海岸边的最后一个立脚点。所以,洛东江防线在美军的眼里是“最后一道防线”,再后退就要退到大海里了。
四、常委会决定,一定要把生产任务向地方移交好。把所开垦之土地全部交地方,把所喂养之牲畜牛、马、羊、猪及家禽等,全部移交给地方。不准随便杀猪宰羊搞会餐,不允许损坏庄稼,破坏生产。对所借群众和地方的生产工具,一律要归还。损坏的要进行赔偿,搞好群众纪律。
二十九日,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亲自赶到撤退中的美第二十五师师部,向全师官兵发表了“誓死坚守阵地”的讲话。他说:“我们现在是为了争取时间而战斗,不允许以战场准备和其他任何理由再后退。我们的后方再也没有可退的防线了……向釜山撤退,将意味着历史上最大的杀戮。因此,我们必须战斗到底。”
三、军所属机关、部队,立即通知各单位外出执行任务的分散人员,赶到指定地点集合归队。
沃克所说的“为了争取时间而战斗”,是指争取联合国进一步增兵的时间。
二、将我军的生产任务移交给地方,抽调我军各师的解放战士组成一个留守团暂时管理,待地方派人来后,办理交接手续。
而北朝鲜人民军在完成第四战役的预定目标后,为把敌人彻底消灭在釜山前面的狭长地域内,于八月八日强渡洛东江,美军骑兵第一师、第二十五师和新参战的第二师再次溃败后退,人民军逼近了釜山的门户马山。
一、我四十二军军部移往通化;一二四师为第一梯队,集结于通化;一二六师集结于通化以东临江大理寺;一二五师集结于梅河口。要求各师必须在六天之内做好一切乘车准备,待命。
北朝鲜人民军的第四战役于八月二十日结束。这时,人民军已经把敌人压缩在了一个极有限的空间内。虽然由于美军和南朝鲜军的抵抗越来越顽强,人民军第四战役的预定目标没有完全实现,但是,在第四战役中,北朝鲜人民军共歼敌三万多,占领了南朝鲜百分之九十的土地。
当天晚上,第四十二军党委会作出决定:
八月十五日,是北朝鲜“祖国解放五周年”纪念日。北朝鲜首都平壤举行了大规模的群众集会,金日成发表长篇讲话,命令把八月变成“完全解放朝鲜的月份”。
第四十二军本来就在东北地区进行农业生产,但他们的位置在中国东北的西部,必须向东移动。据军长吴瑞林的回忆,他接到结束生产的命令时间更早一些,六月二十九日,他就登上一列专列从齐齐哈尔出发了。吴军长从来没有坐过如此豪华的列车,车上为他准备的饭菜中有他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而且这列专列还是一路绿灯,身经百战的吴军长由此知道不寻常的事情肯定发生了。列车到达沈阳后,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简明地向他传达了第四十二军七天之内集结于通化、梅河口一线的命令。
八月三十一日,北朝鲜人民军第五战役打响,它被称为“釜山战役”。
七月二十六日,第四十军抵达鸭绿江边的战略重镇安东(丹东)。
釜山战役是最后的战役。
七月二十五日,第三十九军抵达辽阳、海城一线。
决战来临了。
七月二十四日,第三十八军抵达凤城,后移驻开原、铁岭一带。
但是,战争的进程从来会受到各方面因素的制约。
自从解放战争以来,解放军的大兵团移动都是向南、向南,而这一次是向北,再向北。
美军布防的“釜山环形防御圈”位于朝鲜半岛的东南角,南面和东面背靠大海,西边是纵贯南北的洛东江,北面则是连绵的山脉。战役开始后,在这块易守难攻的狭窄区域内,增援的美军源源不断地抵达,其他参战国家的部队也陆续到来。而此时,北朝鲜人民军在两个月连续不断的强度进攻中已经消耗巨大,其兵力损失已达六万多人。到八月上旬,北朝鲜人民军与联合国军的兵力比例已经变为一比二。在空中力量上,联合国军也占据了绝对优势。随着战线的不断向南推移,人民军的后勤补给线越来越长,联合国军空军开始派出大量的飞机对长达几百公里的补给线连续不断地狂轰滥炸,而当初计划的海上运输也由于美国海军舰队的严密封锁无法实施。朝鲜国土的中间很窄,美军对卡在运输线上的汉江大桥地域进行反复轰炸,北朝鲜人民军的战争补给越来越困难,直至陷入了绝境。与此同时,美军开始动用先进的反坦克武器,它的一百三十毫米火箭弹对人民军坦克的击毁率很高。更大的威胁来自凝固汽油弹,装载着一百一十加仑凝固汽油的汽油弹,燃烧时间仅为二十秒,却足以使五十平方米的区域成为一片火海。T-34坦克的引导轮是橡胶制的,加上坦克自身装载的弹药和油料,使它被凝固汽油弹烧毁的数量是被火箭弹击毁的十倍以上,北朝鲜的坦克数量因此急剧减少。第五战役开始时,人民军的坦克数量只剩下战争爆发时的三分之一。美国空军还对北朝鲜军队的后方进行了大规模的战略轰炸。从平壤到元山、兴南等工业城市都遭到毁灭性破坏,北朝鲜的军工生产基本瘫痪。
解放军兵团级别的大规模兵员运输开始了。
这时,联合国军在狭窄的釜山防御圈内集中了五个师的兵力,再加上南朝鲜军的八个师,其兵力密集程度是人类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每一寸战壕里都布满了士兵。天空中,联合国军空军开始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轰炸”。尽管人民军先头部队在第五战役中曾经打到北纬三十五度线,但是,当九月十日联合国军强大的兵力开始发起反攻时,自战争爆发以来一直处于强势进攻状态的人民军被迫转入全线防御,整个洛东江战线进入了艰苦的胶着状态。
就在这时,第十三兵团接到了北上的命令。命令中还写明:将房子、庄稼、生产工具等一切与作战无关的生活设施向地方政府完整地移交。政治部主任杜平后来回忆道:“正是西瓜丰收的季节,我们坐上了北去的列车。临行前,我围着刚打起地基的营房默默地转了一圈,又驱车去郊外农场看了我们一锨一镐开出的土地,谷子正在抽穗,玉米正在吐缨,高粱正在灌浆……”力图使官兵们在丰收的土地面前摆脱缠绵的感情,确实需要费极大的口舌;但是,战争将使他们丢掉丰收的果实这个很伤感情的事实,同时又起到了对敌仇恨的效果。问题是,部队确实已“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不少兵器生了锈,甚至一门炮的炮筒里,麻雀在里面做了窝”。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中国领导人意识到: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和平永远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为此,有必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有一支纯军事意义上的高素质的军队。
金日成速战速决的战略开始经受严峻的考验。
更为浪漫的是,在长期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三四十岁但还没有顾得上寻找女人的军官们,当和平到来时,他们便急切地开始解决人生中这个特别重大的问题。当时,军队驻地附近的和家乡的姑娘是一种选择,而被分配到部队的由知识分子组成的南下工作团中漂亮的女同志成为最抢手的目标。对一些“老大难”的军官,组织上也出面搞点儿“包办”,“红娘”工作成为当时第十三兵团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内容。当兵团开始在郑州郊区大规模地建营房时,官兵们的和平思想里有了具体的内容:“该住上自己的房子,呼吸一下不带火药味的空气,让老婆孩子有个安身的地方了。”
金日成有限的宝贵时间在一天天的防守中消失。
当时,驻扎在河南的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军的中心任务已不是打仗而是生产。在部队从作战转到生产的过程中,政治部门反复向部队讲述人民解放军从事生产的光荣传统,毛泽东和朱德甚至还为部队开展生产题词鼓励。毛泽东的题词是:“团结人民,发展生产。”朱德的题词是:“拥政爱民,帮助生产。”正是开春季节,本来就是农民的官兵们被渴望已久的和平的到来和对土地本能的热爱鼓动着,喊出“毛主席、朱总司令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的口号,立即开始了大规模的农业生产运动。这支在其发展壮大的历史上举世无双的亦兵亦农的部队,把作战武器收藏起来,在成片荒凉的土地上播下种子。到了初夏的六月,官兵们脚下的大地上已经有了一望无际的好庄稼。部队为减轻国家的负担,承担起运输粮食的任务。在中原几百公里的运输线上,上至军、师、团的军官,下至士兵、卫生员,人人推着独轮车载着粮食上路。中国军队特有的走到哪里唱到哪里的歌声让百姓们纷纷跑到路旁热闹地欢呼。第三十八军的一个师甚至还开了榨油的作坊,并且自己发电,给驻地的县城也装上了当时中国百姓很稀罕的电灯——军队的举动给予百姓的是一个强烈而温暖的信息:天下果真太平了。
同时,金日成不知道,一个令北朝鲜军队遭受毁灭性打击的行动此刻正在策划之中。
首先,必须动员已经决定复员的士兵留下来。在朝鲜战争爆发前的六月六日,中央军委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为减轻国家的经济困难,加强建设力量,决定在解放军中开展复员工作。解放军中的一些士兵,特别是一些老兵,已经习惯以部队为家,让他们复员回老家的工作很难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老兵表示坚决不走,说是走也要等全中国解放以后。政治部门为此花费了极大的耐心和精力,才使部队的复员工作开展起来。当然,还有一部分士兵对复员是高兴的,因为终于可以回家过小日子了,“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农民出身的士兵的美好生活理想。现在,刚刚开展的工作必须立即停止,并且还要再做相反的工作,一遍遍地说明留队是多么的重要,而留队就意味着可能再次投入战争,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于是,第三十八军当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谁动员复员的,谁再负责动员不复员。
一九五〇年九月十五日,麦克阿瑟酝酿已久的一个震惊世界的军事行动开始了,这就是仁川登陆。
在中国军队接到向北开赴的命令时,拿政治部主任杜平的话说,“有一个转弯子的过程”。
仁川是朝鲜中部西海岸的一个港口,距离汉城仅四十公里,位于朝鲜国土东西最狭窄的“蜂腰部位”。美军如果在这里登陆成功并且展开部队,就等于在北朝鲜人民军的后方把朝鲜国土拦腰截断,从而使在南朝鲜土地上的北朝鲜军队陷入包围之中,北朝鲜军队将会在由釜山展开的扇形战场上两面受敌。那么,连最不具备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后果将是怎样的。
有关第十三兵团的领导班子配备,也让毛泽东颇费心思。当时,第十三兵团的司令员是黄永胜。毛泽东,包括林彪、罗荣桓和刘亚楼在内都认为,第十五兵团司令员邓华各方面的素质比黄永胜更强。于是,出现了一个似乎是“临阵换将”的不大符合军事常规的现象,即以第十五兵团指挥机关为基础,组成第十三兵团的统帅部。调第十三兵团原司令员黄永胜改任广东军区副司令员,调第十三兵团原参谋长曾国华改任广东军区参谋长。任命邓华为第十三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洪学智为第一副司令员,韩先楚为副司令员,解沛然(解方)为参谋长,杜平为政治部主任。
但是,如果美军从仁川登陆,在理论上又恰恰违反了基本的军事常识,因为仁川港有着由巨大的海潮落差而形成的宽达二十四公里的淤泥,是“世界上最不宜进行登陆作战的港口之一”。也许正是这一点,使金日成忽视了使他的军队不久以后遭到重创的仁川港。
东北边防军中的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军,隶属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三兵团,是在几个月前才明确作为国家军队战略预备队的,它们部署在中国腹部可随时四方调动的河南地区。其中第三十八军驻信阳,军长梁兴初,政治委员刘西元;第三十九军驻漯河,军长吴信泉,政治委员徐斌洲;第四十军正在参加解放海南岛的渡海作战,军长温玉成,政治委员袁升平,虽然当时尚未归建,但驻地已经选定,在洛阳。第四十二军正在东北齐齐哈尔地区从事农垦生产。这样,四个军,加上配属的炮兵第一、第二、第八师等部队,共二十五万余人。之所以选中第十三兵团,重要的原因是,在这支以原第四野战军为主力的兵团中,官兵东北人居多,能够适应寒冷地区的作战,且对东北地区的地形也很熟悉。
麦克阿瑟早就想到了仁川。当仁川登陆成功后,他说自己的这个想法产生于战争爆发后的第四天。六月二十九日,当麦克阿瑟到南朝鲜视察时,他曾登上汉城南边的一座小山,举起望远镜向北方眺望。他说:“在这座小山上,我脑子里描绘着能够对付现在绝望情况的唯一方法,就是投入美国陆军和转败为胜的唯一的战略机动——仁川登陆方案,并且分析了具体实施的可能性。”没有人知道这是否是事实。但是,仁川登陆的作战方案确实是这位美国将军晚年创造的一个能够永载世界军事史的作品。
从毛泽东为东北边防军配备的领导班子名单中,就可以看出新中国领导人对朝鲜战争的极大关注。中央军委任命粟裕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萧劲光为副司令员,萧华为副政治委员,李聚奎为后勤司令员。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比如粟裕身患重病,萧劲光正在组建新中国海军,萧华需要主持总政治部的日常工作,毛泽东最初任命的东北边防军的主要领导都没有到位。十天以后,经毛泽东批准,中央军委决定东北边防军归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指挥。
麦克阿瑟关于仁川登陆的作战设想,来自于二战中他在太平洋地区指挥作战的经验。美军曾在太平洋战区创造过“蛙跳战法”,即向日本军队防守薄弱甚至没有防守的后方要地实施机动作战,这是太平洋战争初期被掌握了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日本人逼出来的战法。麦克阿瑟曾指挥美军在太平洋诸岛屿登陆作战多次,战法几乎是一样的:迂回到敌人侧翼,从敌人背后登陆。美军就是利用这样的“蛙跳战法”艰苦却成功地开辟了通往吕宋岛的胜利之路。
七月十三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作出《关于保卫东北边防的决定》。同时,还作出一个日后看来极其重要、极有远见的部署:动用最精锐的战略预备队,即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军,即刻集结东北地区,组成东北边防军,布防在中朝边境以防不测。
尽管如此,当麦克阿瑟在东京宽敞的办公室里说出仁川登陆作战的计划时,所有在场的军事将领们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为这位七十岁的将军“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两天后,七月十日,由周恩来主持的保卫国防第二次会议召开。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东京第一大厦会议室。
参加保卫国防第一次会议的有中央军委负责人和在京的解放军各兵种负责人,包括总司令朱德、代总参谋长聂荣臻、第四野战军兼中南军区司令员林彪、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总后勤部部长杨立三、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军委铁道部部长滕代远、军委作战部部长李涛、海军司令员萧劲光、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摩托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炮兵副司令员苏进。而彭德怀,这个将在朝鲜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著名将领当时并没有参加会议。
这是朝鲜战争爆发以来美国军方召集的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到会的有从美国本土赶来的包括谢尔曼海军上将、柯林斯陆军参谋长和爱德华兹空军副参谋长在内的三军高级将领。他们讨论的是麦克阿瑟提出的仁川登陆作战计划。
对于中国领导人来讲,所谓“敌对的军队”就是美国军队。虽然参战的美军刚刚在朝鲜登陆,在初战中并没有显示出强大的战斗力,并且距离中朝边界还有一千多公里。但是,终究是世界上国力最强大的国家在远东真枪实弹地参战了,对此,新中国领导人不能不产生极大的警惕。应该说,从联合国宣布介入朝鲜战争之日起,毛泽东就预感到了未来战争进程的复杂趋势,尽管当时北朝鲜人民军正风扫残云般地胜利前进着。
海军方面首先发言,说的全是在那个叫仁川的地方进行大规模的登陆作战是多么的不切实际。那里有世界上最大落差的潮汐,落差达几十英尺,从而使几百上千万年淤积的烂泥形成了几十公里的滩涂——“烂泥恰如巧克力软糖,但味道却大相径庭。”步兵在这样的滩涂上登陆,无异于成为敌军的活靶子。仁川港可供船只进入的水道只有一条,而且非常狭窄,潮水在狭窄的水道中水流汹涌。因此,任何一艘船,哪怕只出一点儿事故,就会将整个水道完全堵塞,这时其余的舰船就连掉头的余地都没有了。一旦行动被耽误到落潮的时候,水道上的船只就会搁浅,要想重新浮起来就得等到下次涨潮。在这样的情景下,敌军的海岸炮火怎么会闲着呢?海军的结论是:“如果在这样的地方登陆成功,海军就不得不改写教科书。”
朝鲜战争结束四十年后出版的《美国海军史》对当年中国调动部队的行动有这样的评论:“中国是不能容忍敌对的军队靠近鸭绿江的,正如美国不会容忍在它与墨西哥边界的格兰德河上出现敌对军队一样。”
陆军方面的忧虑是:一旦在仁川登陆的美军上岸,要想达到作战的目的,就必须指望沃克部署在釜山防御圈里的第八集团军向北实施反击,与登陆的美军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可是,目前沃克没有把握能够率第八集团军冲出釜山防御圈,他“为堵住他的防线上的漏洞正忙得焦头烂额,无从考虑今后突围的事”。而如果沃克不能在登陆的同时向北进攻,对于仁川登陆的美军来讲“将是灾难性的”。
刚刚成立的新中国,当时面对的不仅有国内战后恢复的巨大的压力以及解放全境的复杂的军事形势,更为重要的是,新中国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得到大多数国家的承认,还面对着强大的敌对势力的拒绝甚至是仇视。国际形势的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新中国领导人的密切注视,何况战争就发生在与自己存在着上千公里边境线的邻国。对刚刚迎来新生的中国人民来讲,解放了的日子与和平建设的生活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因此,没有比“保卫国防”更能准确地体现那时中国人情感的词汇了。
是否登陆作战?
“保卫国防”,对于一个新生的国家来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在什么地方进行登陆作战?
一九五〇年七月七日,在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周恩来的主持下,保卫国防第一次会议紧急召开。
海军和陆军一片悲观。
面对与中国毗邻的朝鲜发生的战争,特别是联合国军的武装干涉,中国领导人感到深深的关切。
麦克阿瑟最后发言。他的架势与其说是在发言,不如说是在演说。会议室中长时间的沉默使他的演说给人留下强烈的效果和深刻的印象。麦克阿瑟欣赏所有人的悲观调子,甚至欣赏他们在争论时焦灼的神色,因为所有这些都成了他演说前的铺垫。正如柯林斯后来的回忆:“即便排除明显的戏剧性效果,这也是一次为他决心在仁川登陆而孤注一掷论点的绝妙陈述。”麦克阿瑟坚定地认为,敌人对仁川还没有防御准备。他举了一七五九年英国人在加拿大魁北克突袭的例子,正是英国士兵爬上了别人认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的高岸,才使法国人的守卫猝不及防。仁川是一个可以出奇制胜的地方。他说他相信海军胜过海军相信自己,因为美国海军在二战的多次两栖作战中曾经克服了很多困难,海军肯定可以在仁川登陆中胜任。别的地方虽然登陆的危险性小,但价值也小。而仁川登陆可以把敌人的腰部斩断,敌人漫长的战线就会因此而瘫痪。至于第八集团军能否冲出釜山防御圈,麦克阿瑟更认为不是个问题,他认为美国士兵的顽强斗志会很快证明这一点。最后麦克阿瑟说:不登陆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在釜山继续进行消耗战。“你们愿意让我们的部队像牛羊一样在屠宰场似的那个环形防御圈里束手待毙吗?谁愿意为这样的悲剧负责?当然,我决不愿意!”“假如我的估计不准确,而且万一我陷入无力应付的防守局面,那我将亲自把我们的部队在惨遭挫败以前撤退下来。那时唯一的损失将只是我个人职业上的名誉而已。但仁川之战绝不会失败,并且必将取得胜利,它将挽救十万人的生命。”
这样,我军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战斗中,几乎全歼美军步兵和炮兵各一个营,使其陷入了瘫痪状态。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被他的演说打动了。
第一次与美军地面部队遭遇的我人民军官兵,内心燃烧着对美帝国主义侵略者愤怒和憎恶的火焰。尖兵不待主力到达,立即转入突击战。坦克部队在行进间即以纵队突入敌人阵地,一举摧毁敌人的防御阵地,压制并消灭了敌人的炮兵阵地。继坦克突进之后,转入突击的步兵在正面进攻的同时,迅速迂回到敌人的侧面打击敌人。
麦克阿瑟以他的坚强固执和他作为军事将领的威望,不但说服了参谋长联席会议中难以对付的三军部长们,而且经过反复的陈述、愤怒、要挟,最终杜鲁门总统也不得不同意仁川登陆作战的计划了。杜鲁门因为麦克阿瑟早有这一重大的计划却一直不向他请示,心里很不舒服,他曾在七月间多次问到麦克阿瑟是否存在这么一个作战企图,可傲慢的麦克阿瑟一直冲总统打哈哈,仿佛美国的事务是可以由一个远东司令随意支配的。但是,朝鲜战争目前的难堪僵局该怎么打开,杜鲁门除了同意他所任命的联合国军总司令的意见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但就是在此时,包括杜鲁门在内的所有的人,内心都对仁川登陆存在着巨大的忧虑。就像麦克阿瑟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与其说是一场登陆作战,不如说是一场赌博。
七月五日,我军尖兵在乌山以北同美第二十四师的先遣队遭遇。
赌场上的规律人人皆知:靠一个筹码就能发横财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
美国侵略者在李伪军的掩护下,在平泽、安城北方地区把地面部队展开,企图在车岭山脉一线阻止我军的进击。
朝鲜战争爆发的时候,中国在北朝鲜还没有建立大使馆,因此,中国领导人对朝鲜战争进程的了解并不是很及时。战争爆发后不久,中国驻北朝鲜大使馆匆匆建立起来。九月初,中国大使馆政务参赞柴成文从平壤回国汇报有关朝鲜战争的情况。时值釜山前线战局僵持的阶段,也正是美军秘密准备仁川登陆的时候,柴成文向聂荣臻汇报情况时,特别提出了一个观点,就是美军正在积极准备反攻,很可能会在北朝鲜人民军的侧后实施登陆作战,而地点很可能在仁川。柴成文这个判断的理由是:仁川是汉城的门户,占领仁川可以直捣汉城,一举切断人民军的后勤补给线。同时,又可以和釜山防御圈里的美军相互呼应。情报显示,美军最近在仁川沿海的活动十分频繁。
北朝鲜史料在记载这场战斗时写道:
这是一个事关全局成败的判断。聂荣臻当天就把柴成文的汇报提纲呈报给了毛泽东,毛泽东阅后当即批示:“周阅后,刘、朱、任阅,退聂。请周约柴成文一谈,指示任务和方法。第十三兵团同柴去的军事人员是否要来京与柴一道面授机宜,请周酌定。”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中树立起来的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远东一个叫乌山的角落被迅速地粉碎了。被打散的美军士兵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在陆续归队。有的士兵甚至步行到黄海或日本海岸,然后乘小船回到釜山。这些士兵的神情是真正的惊慌失措。
周恩来在与柴成文谈话时,明确地问道:“如果我们出兵,将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麦克阿瑟原以为,只要强大的美军象征性地一出现,北朝鲜人民军就会惊慌失措地逃回北方去。然而,从美军公布的保守的数字上看,史密斯特遣队在两个小时的战斗内至少损失了一半以上。被俘的人数是准确的。北朝鲜的有关公告说:共有七十二名美国人被俘。其中有一位没有负伤并且放弃逃跑机会自愿留下来照顾伤员的美军卫生员。
林彪问柴成文:“他们(指金日成)有无上山打游击的准备?”
这场战斗在后来的各种战史中一次次地被记载。二十五年后,一九七五年在日本出版的《时代》周刊曾对史密斯的乌山之役给予了这样的描述:“美军在撤退时,只带走了伤员,给战死者盖上星条旗就不管了。有不少伤残士兵,恐怖之余,扔掉钢盔和上衣,甚至脱掉了鞋子。关于史密斯支队的全军覆没,美军总部没有如实公布,仅说在近五百名士兵中有一百五十名战死、七十二名被俘,轻重伤员没有计算在内。”
应该说,有着丰富战争经验的中国领导人对美军将要采取的行动,是有充分预料的。因为目前战局的僵持对北朝鲜越来越不利。为了应对战局的逆转,在聂荣臻的建议下,中央军委决定,调在中国华东地区准备用于解放台湾的宋时轮的第九兵团(辖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军)和在西北地区刚刚结束剿匪作战的杨得志的第十九兵团(辖第六十三、第六十四、第六十五军),分别集结于津浦、陇海两条铁路线上,作为东北边防军的第二梯队。同时,在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加强对国民党军队可能发动袭击的戒备。八月二十六日,周恩来再次主持召开国防会议,决定加速中国军队炮兵、空军和装甲兵的建设,加紧向苏联订购必需的武器装备。
这是朝鲜战争中美国地面部队的第一场战斗。
对美军将在仁川登陆的事先预测,中国是否向北朝鲜方面打了招呼,至今没有确切的记载。
下午十三时,北朝鲜军队开始压缩包围圈。史密斯本能地意识到,如果再固守阵地,等待他的特遣队的只能是死亡。他后来回忆说:“当时已经毫无希望,伤亡惨重,联络中断,缺乏交通工具,弹药耗尽,北朝鲜人的坦克就在背后。在这种情况下,我面临的抉择是:与阵地共存亡?还是设法带领士兵突围?我们至多还能坚持一个小时,然后就会全军覆没。我选择了突围……”史密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并宣布了撤退的顺序。但是,一营的撤退根本没按顺序进行,完全是一场只管自己的逃命。北朝鲜的马克沁重机枪横扫溃散的美军,美军士兵成片地倒下。史密斯最后撤出阵地,他在路过炮兵阵地时,发现那些炮完好无损地排列在阵地上,像是在展览美军的装备,只是阵地上连炮兵的影子都没有了。
一九五〇年九月十五日。凌晨。
美国兵没想到北朝鲜士兵会在瞬间成片成片地向他们冲来。坦克的炮弹开始落在美军阵地上,有人在伤痛中尖叫着从阵地上滚下去。史密斯大声地命令:“向那个纵队射击!”但在胡乱的一阵射击后,他突然发现阵地左右两翼的山包上已经飘起北朝鲜的旗帜。C连和B连开始压缩,到十二时,史密斯原有的一千二百米的阵地已经被迫压缩到不足七百米了。史密斯呼喊自己的炮兵,但被报告说车载电台已被打坏。通讯的中断使炮兵无法射击了——美国式的炮兵指挥方式在朝鲜战争的第一场战斗中就受到了嘲弄。
麦克阿瑟坐在他的“麦金莱山”号旗舰上,嘴里叼着他的玉米芯烟斗,注视着波涛汹涌的海浪和在海浪中前进的登陆舰队。麦克阿瑟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这位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面对黑暗中的朝鲜海岸和已经不可中止的军事行动,感到了一些心神不定。麦克阿瑟知道,登陆作战的关键是奇袭,但是,美军登陆的时间和企图可以说不是什么秘密,秘密只是登陆的地点。为此,他下令所有的电台和报刊进行迷惑性的报道,大肆宣扬联合国军要在釜山进行反攻,希望混淆人们对仁川登陆作战的戒备。同时,在朝鲜东海岸的三陟附近,麦克阿瑟命令出动以接受日本投降签字而闻名的“密苏里”号战列舰,舰上口径巨大的舰炮对三陟海岸所有目标都进行了猛烈炮击,几乎摧毁了海岸上所有的炮台和海岸阵地。“特里姆盖”号航空母舰和“海伦娜”号巡洋舰也在平壤外港和南浦一带炮击。特别是在人们最容易预想实施登陆的群山港附近,美国空军对群山港五十公里范围内的公路、铁路等目标进行了酷似真正登陆作战前的猛烈轰炸,而且,美、英两国军队组成的联合袭击队还对群山海岸进行了战斗侦察。为隐蔽仁川登陆的一系列佯动,事后证明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仁川登陆点毕竟需要登陆前的侦察。于是,一个绰号“夜盗贼”的美军上尉克拉克多次潜入仁川地区,一一侦察潮汐、泥滩、海堤、防守等情况,因此产生的传奇故事在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战史上留下了文字记录:“克拉克在执行任务中也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他知道很多详细的情况,一旦被俘,对北朝鲜人来说将是无价之宝。所以,克拉克上尉行动时总是带着一枚手榴弹,他认为一枚手榴弹比用手枪自杀保险得多。”九月十四日,必要的火力准备开始了。美军的“海盗”式飞机在仁川港外的那个曾是美丽公园的月尾岛上扔下大量的凝固汽油弹,小岛立即成为一片废墟。
T-34坦克的火力十分猛烈。戴中尉手中的七十五毫米无后坐力炮被击毁,巨大的炸裂声震坏了他的耳膜,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一个小时之内,史密斯的部队已伤亡二十多人。北朝鲜的坦克开始冲下山口,有的坦克已经开到炮兵阵地的后面去了。一些年轻的士兵开始逃跑。炮兵军官亲自装填弹药,但仍然阻止不了人民军坦克的进攻。上午十一时,北朝鲜的坦克纵队冲过了美军的炮兵阵地。接着,北朝鲜的步兵蜂拥而至。
那么,麦克阿瑟还担心什么呢?
接近四百米的时候,美军的反坦克火箭开始射击。T-34苏制坦克依旧若无其事地前进,沿着坡度很陡的公路爬上来。美军的七十五毫米反坦克火箭对T-34坦克似乎不起什么作用。在发射了二十多枚火箭弹后,一辆T-34坦克终于停止了,堵塞了公路。坦克中跳出三个北朝鲜士兵,跳出来的时候是举着手的,但是一落地,手中的枪立即开了火。由于距离很近,美军阵地上的一个机枪手中弹死亡。这个没能在史料中留下姓名的美国青年,是美国地面部队在朝鲜战争中第一个阵亡的士兵。
根据情报显示,仁川港附近的北朝鲜防御兵力不超过一千人,火力仅仅是不超过十门的火炮和一些机枪。
但是,北朝鲜军队的坦克没有丝毫的犹豫,它既没有拐下公路,更没有迟缓下来的意思,仍在轰隆隆地向前推进。
也许在这个时候,麦克阿瑟才真正意识到,仁川登陆作战的成败将影响他一生军事生涯的声誉。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最后一战如果以失败告终,对于一名职业军人来讲,将是莫大的遗憾,甚至是耻辱。
炮弹在坦克群中爆炸,一辆坦克被击中。
麦克阿瑟在“麦金莱山”号上尽量地克制着自己。在他身边是他特意邀请来的记者们,麦克阿瑟在向他们发出的请柬上写道:请参观一次小小的战斗。记者们来到破浪前进的战舰上,不失时机地向麦克阿瑟问询“中国是否干涉”的问题,麦克阿瑟的回答是:“那样的话,我们的空军就会使鸭绿江史无前例地血流成河!”
八时十六分,美军第二十四师二十一团一营的一发榴弹炮弹出膛了,这是美国地面部队在朝鲜战争中发射的第一发炮弹。
凌晨二时,仁川登陆作战命令下达。
七月五日,史密斯的部队乘坐征用的南朝鲜卡车进入乌山阵地。一路上除了难民和败兵堵塞道路外,开车的南朝鲜人因为害怕而磨磨蹭蹭。凌晨,史密斯按照典型的阵地防御方式布置了他的兵力和火力:阵地右翼部署B连的一个排,公路东边是其他两个排,B连的三排置后,在一个小山上。在公路和铁路并行的两侧部署了反坦克炮,而迫击炮被部署在山脊的另一面。天气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看来无法指望空军的支援了。五时,太阳露头,步兵和炮兵开始试射。除了试射的声音外,四周似乎很安静。史密斯在反坦克障碍后面紧张地望着北边的公路,尽管天气阴沉,他还是可以看见水原城。试射后,官兵们蹲在挖好的散兵坑里开始吃定量的早餐。早上七时,史密斯的视野里出现了好像是车辆移动的黑点。半个小时后,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向南而来的坦克纵队。没容史密斯反应,坦克就到了只有两千米的距离了。
麦克阿瑟登上旗舰的舰桥。
美军第二十四师大部队开始陆续到达朝鲜。
这时,整个舰队已经进入仁川港狭窄的水道,所有舰船的舰炮都对准了黑暗中的仁川港。
不过,这一天,史密斯有幸看见了联合国军空军的轰炸表演:四架澳大利亚空军的“野马”式轰炸机用火箭和机枪向一列有九节车皮的列车猛烈开火,结果火车爆炸,把半个小镇都炸飞了。列车是南朝鲜军队向前线运送弹药的,正停在一个叫平泽的小站等着调度铁轨。其实,在这一天,整个联合国军空军“战果辉煌”:美国空军袭击了水原方向的南朝鲜军车队,气坏了的南朝鲜士兵居然用步枪把一架美军飞机打了下来,美军飞行员跳伞落地后,立即遭到南朝鲜军队的逮捕。下午,四架美军飞机空袭了乌山公路一带,炸毁三百辆南朝鲜军车,毙伤两百多名南朝鲜士兵。就连美军顾问团在这一天也五次遭到自己空军的袭击。一位顾问在给家人的信中自嘲地这样写道:“美国飞行员战果辉煌!他们袭击了弹药库、火车、汽车队和南朝鲜陆军司令部!”为了这混乱的一天,丘奇将军向远东空军指挥部提出“强烈抗议”,要求空中行动控制在汉江大桥以北的地区。
随着一团火光和一声巨响,登陆的火力准备开始了,其空前猛烈的规模让记者们目瞪口呆。四艘巡洋舰和八艘驱逐舰在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在不足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内,就把两千八百四十五发炮弹倾泻在月尾岛上,舰炮火力之巨大令空中的海军飞行员根本无法看清地面的任何目标。结果,“整个岛子好像从头到尾被犁了一遍”,“月尾岛上所有的生物荡然无存”。与此同时,空军开始向整个仁川倾泻炸弹,其数量“恰恰等于诺曼底登陆前倾泻在奥马哈海滩上的炮弹数量”。
于是,史密斯到预定战场去看地形。一路上,他们看见数以千计的南朝鲜士兵和难民一起往南跑。小菲利普·戴中尉回忆道:到处“挤满了人——士兵、军官、老人、妇女、儿童,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受了伤。上帝啊,我想,这里正在进行一场真正的战争。”在乌山附近的一个阻击阵地上,史密斯命令士兵修筑工事。这时,他的头顶上飞过一群战斗机,飞机飞得很低,上面的红五星清清楚楚。但这些北朝鲜的飞机并没有向他们开火就飞走了。直到这时,史密斯都没想到,几天后,当北朝鲜军队的坦克扑上来的时候,“掉头就跑”的不是北朝鲜的士兵,而是他自己的一营。
但令美国人惊讶的是,当美军登陆作战部队开始在仁川泥泞的海岸上爬行的时候,还是受到了北朝鲜军队的顽强阻击。有关战史资料记载:“李大勋上尉指挥的人民军海防炮兵连的指战员们,直到炮身烧热弯曲或被敌人的炮弹炸断为止,坚持进行火力战斗,击沉和击毁敌人四艘舰艇。炮打坏之后,炮兵指战员们和步兵一起,同开始登陆的敌人展开激烈的白刃战。九月十五日上午十时,月尾岛上响起英雄的月尾岛守卫者们最后一次冲锋的万岁声……”
用来运送史密斯特遣队的六架C-54运输机飞到了朝鲜上空,却因为大雾无法降落又飞回日本。直到七月一日上午十一时,他们才降落在釜山附近的一条飞机跑道上。被颠簸的飞行弄得脸色苍白的士兵在釜山受到夹道欢迎,南朝鲜人对于美军的到来感到欢欣鼓舞。从火车站上车的时候,甚至还有一支朝鲜乐队为他们奏乐。到达大田后,史密斯找到了丘奇将军。丘奇将军展开地图对他说:“我们要在这里展开一个小小的行动,你们上去给南朝鲜军队打打气。”
美军顺利占领月尾岛后,工兵开始作业。此时海水退潮了,舰队因此退到外海。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因为登陆的行动已经公开,如果北朝鲜军队这个时候大举反击,局面如何就很难说了。为此,美军所有的舰载飞机倾巢出动,对以仁川为半径的四十公里以内的目标,尤其是公路,进行了不间断的封锁轰炸。事后得知,北朝鲜人民军确实向仁川方向增援了部队,但是在公路上遭到美军空军的猛烈阻滞,整整一个白天都无法前进。
史密斯,这位来自著名的西点军校的军官心里更加茫然了,可他还是对他的士兵们说:“北朝鲜军队看见我们,会掉头就跑的。”
仁川港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尤其是港内的储油罐被击中,冲天的大火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燃烧。美国海军陆战队乘登陆艇开始向海滩冲击,“他们使用木制或铝制的梯子,从登陆舰艇上爬下来,再攀上围绕着仁川城的由混凝土构筑的海堤”。一名美国《时代》周刊记者跟随着陆战队员前进,他后来描述道:“一千英尺长的红海滩的海堤看上去像美国无线电公司的大楼一样高。”
无论从沃克给第二十四师命令的措辞上,还是从派遣一支阻击部队的规模上看,美军都不像是去参加一场战争。也许包括麦克阿瑟在内的美国军官们在最初的时候就是这样理解朝鲜战争的。而这一切给史密斯营长一个错觉:这是一个用不着费劲儿的任务。但他还是在板付机场认真地问迪安师长,他此刻特别想知道,他和他的士兵在漆黑的雨夜中急忙奔赴的那个叫朝鲜的地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迪安师长的回答是:到达釜山后,向大田方向前进。第二十四师要尽可能在离釜山远点儿的地方阻击北朝鲜军队。所以你的营要沿京釜公路尽可能往北,同丘奇将军取得联络。如果不知道他在哪里,就上大田去。很遗憾,我无法再提供更多的情报了。祝你一路平安,上帝会保佑你和你的士兵们。
下午十七时三十分,第一名美军陆战队员登上仁川的土地。
一九五〇年七月一日凌晨三时,大雨。史密斯带领他的四百四十名士兵从熊本乘卡车向板付机场出发。他所指挥的兵力和武器的清单是:两个缺额的步兵连(B连和C连),半个直属连,半个通信排,一个混编炮排,四门无后坐力炮和四门迫击炮。B连和C连各拥有六个反坦克火箭组和一个小口径六十毫米迫击炮组。士兵们每人配备一支步枪和一百二十发子弹,另外还有两日份额的干粮。在史密斯的这支队伍中,约有三分之一的官兵参加过太平洋战役,大多数则是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美国青年。
海军陆战队上尉B.洛佩斯登陆后突入仁川市区,在向北朝鲜人民军的一个阻击阵地发起进攻时,他的手臂中弹,“握在他手里的手榴弹掉到了地上”。为了身边同一个排的战友,洛佩斯上尉“扑倒在即将爆炸的手榴弹上”。
第二十四师的行动是美国地面部队介入朝鲜战争的第一步。在这个最初的军事行动中出现了两个美国将军:一个是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另一个是第二十四师师长迪安。他们两人在以后战争中的命运是:一个死于中国军队的进攻中;而另一个被俘虏,在中朝战俘营中待了三年。同时,最初的军事行动还涉及一个下级军官,他就是第二十四师二十一团一营营长史密斯。当迪安把带领特遣队的任务交给史密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他的营缺少军官。在师长答应从三营给他补充军官后,二十一团团长理查德·史蒂文森上校所能提供给他的关于朝鲜战场的情报仅仅是一句话:“去干吧,伙计,那里开锅了。”
美军很快占领了仁川城。
美军第二十四师,在二战太平洋战区曾由新几内亚转战到莱特、吕宋,因在莱特登陆时的英勇作战而闻名于世。战后,该师进驻日本九州山口县。全师满编一万二千一百九十七人,现缺额约五千人。
紧接着,整整一夜的时间,一万八千多名美军陆战队员和大量的补给、几十辆坦克,全部在仁川上岸。在随后的四天里,又有五万多名联合国军的士兵从仁川登陆。
六、师长到达朝鲜后,出任美国驻朝鲜陆军部队指挥官。
仁川登陆成功后,美军立即向汉城方向突进。
五、特遣队的任务是:在南朝鲜着陆后立即开始前进,与从汉城向水原南进的北朝鲜部队接触,并阻止其前进;
一九五〇年九月十六日,仁川登陆作战的第二天,麦克阿瑟登上仁川海岸。这位将军在记者们的照相机前得意洋洋。在布满烧毁的坦克和士兵尸体的阵地上,他自己又导演了一出小小的戏剧。麦克阿瑟的第一句台词是:我想寻找一个叫刘易斯·普勒的上校,他是陆战队的一名团长,我想亲自为这位团长授一枚勋章。正在进攻一个山头的刘易斯接到通知后,这位麦克阿瑟的崇拜者对前来请他去接受勋章的军官说:“我们正在战斗!如果他打算授勋,就让他来这里好了!”麦克阿瑟不但没有因为这个团长的傲慢发怒,相反对他如此配合自己的表演十分欣赏。麦克阿瑟立即乘吉普车向枪声不断的方向前进,不管部下如何劝阻他都不听。直到在一个四周炮声呼啸的草棚子里,麦克阿瑟见到了满身硝烟的刘易斯,“他们愉快地互相敬礼”。记者们高兴得发疯了,因为世上没有比这更能激起读者兴趣的英雄故事了。
四、尽快建立可以进行攻势的作战基地;
麦克阿瑟的赌博和表演都成功了。
三、师其余人员依靠海上运输航渡;
整个仁川登陆,美军伤亡两百零三人,北朝鲜人民军伤亡或被俘一千五百九十四人。
二、师司令部和一个步兵营立即空运到釜山;
接下来,更大的重创还在等着已经突进到朝鲜半岛南端的北朝鲜人民军。
一、由两个步兵连,配属两个迫击炮排和一个七十五毫米无后坐力炮排,组成特遣阻滞分队,由一名营长指挥,立即空运到釜山,向丘奇将军报到;
艰难的抉择
一九五〇年六月三十日,麦克阿瑟在东京指示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让他命令美军第二十四步兵师立即进入朝鲜。沃克向第二十四师师长威廉·F.迪安将军下达的命令是:
美军在仁川登陆后,腹背受敌的人民军立即调整部署:一方面,在洛东江防线上顽强地阻击向北突破的美第八集团军的进攻;另一方面,调动兵力向汉城增援,试图“把敌人消灭在京仁地区”。
美国将军的逃亡和中国的保卫国防会议
但是,除了在后勤补给上北朝鲜人民军已与联合国军相差悬殊外,在兵力上人民军也处于绝对的劣势。九月中旬,联合国军的兵力已经达到十五万一千人,坦克五百辆,各种火炮一千门以上,还有美国空军第五航空队的一千二百架飞机的支援。而人民军这时只有七万左右的兵力,其中约一半还是为补充战争损耗而征来的新兵,其装备也在战斗中损失严重,装备率仅仅是编制的一半。
杜鲁门和他的高级官员们没有想到,战争这只脚只要迈出去,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一直打下去。美国出兵参战的决定,使成千上万的美国青年陷入朝鲜战争达三年之久。三年后,躺在裹尸袋里回到美国的年轻士兵达数万人。同时,杜鲁门和他的高级官员们更没有想到,他们在朝鲜战场上的对手不是他们一直担心的苏联,也不仅仅是北朝鲜人民军,而是一个对于美国人来讲十分神秘的国家——中国。
人民军在北朝鲜前线指挥官金策大将的指挥下,在洛东江对峙线上顽强地坚持了整整六天。随着在洛东江各条防线阻击的不断受挫,人民军全线崩溃的征兆已经显露。十八日晚,人民军第一军右翼开始按秩序后退。二十二日,在釜山狭窄的防御圈内苦苦坚守两个月之久、差点被赶下大海的美军第八集团军终于突破人民军的防线,大举渡过了洛东江。在重新构成防线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形势下,二十三日,金日成下达了全线向三八线附近撤退的命令。
决定的作出是艰难的。派遣美国地面部队参战,意味着美国在战争的门槛上已经把脚迈了出去,而且一步迈到了遥远的远东。对于麦克阿瑟的傲慢口气,杜鲁门现在只能忍下去了。在回答共和党反对派的质问时,杜鲁门说:“我不想到处扬言是我要麦克阿瑟如何行事的,他现在不是美国将军了,他是在为联合国办事。”
金日成下达这个命令时的痛苦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因为仅仅在一个月前,全朝鲜统一的前景似乎已经很明朗。当时没有人相信丧失斗志的南朝鲜军队会死里逃生,即使有美军连续不断的支持。而那个狭窄的釜山防御圈在一个月前还犹如汪洋大海中一个仅供苟延残喘的小小的救生圈。
上午九时三十分,杜鲁门在白宫召开战争委员会会议。经过研究,会议否决了蒋介石参战的请求,但决定派两个美国师进入朝鲜战区。
根据战后披露的资料,八月,麦克阿瑟确实曾经制定过一份从朝鲜半岛撤退的详尽计划,为此美国海军已经做了大规模的准备。
凌晨四时五十七分,佩斯打电话向杜鲁门总统报告了麦克阿瑟的请求。
可是现在,北朝鲜人民军的撤退还是晚了。
柯林斯等了一会儿,不见麦克阿瑟回话,于是接着说:在你派遣一个团的行动完成时,总统会对是否派遣两个师的问题作出决定。然后是一句问话:“这样是否满足了你的要求?”电传过去之后,麦克阿瑟再也没有回答。柯林斯看着沉默的电传机既尴尬又难以忍受,他知道,这是麦克阿瑟惯用的一种傲慢的沉默。因为他已经要求派遣为避免局势最后崩溃而需要的部队,如果他遭到拒绝,那么五角大楼将为一切不可预料的后果承担责任。柯林斯只好说:“我们把这种沉默看成是麦克阿瑟将军要我们‘刻不容缓’地作出决定的强烈要求。”他离开会议室,打电话向国防部长佩斯说了麦克阿瑟的请求。
二十七日,沿着京釜公路向北突进的美军与从仁川登陆的海军陆战队会师,人民军的退路被全线封锁。被包围的人民军部队顽强突围,很多部队被打散,士兵们进入山区成为游击队员。
我出席了白宫六月二十九日下午的会议,当时总统作出决定,授权按照参谋长联席会议第84681号文件所确定的权限采取行动。我认为,决定的精神表明,总统希望与他的高级顾问们经过慎重考虑后再授权美国作战部队进入战区。
到了二十八日,美联社以《北朝鲜军队行踪之谜,南部战线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为题报道说:“北朝鲜军队如何摆脱了联合国军的追击,是战局中的一个谜。”当时的日本报纸也报道说:“北朝鲜军队烟消云散,一兵一卒也没抓到。”
陆军部二号
实际上,人民军遭受的损失是巨大而致命的。根据战后资料的统计,七万多人民军撤退回三八线以北的不到三万人。在损失的兵员中,一万人伤亡,一万两千多人被俘,成为游击队员的有近两万人。而且,人民军的重装备几乎全部丢失。
柯林斯认为麦克阿瑟不应该催促总统,因为事关重大:
北朝鲜公开资料记述的人民军的撤退如下:
现在你们的授权确立了可以在朝鲜使用地面作战部队的基本原则,但并未对在目前形势下采取有效的行动给予足够的自由。我的电报提出的起码要求仍未得到满足。时间紧迫,要求刻不容缓地作出一项明确的决定。
西部战线的人民军部队,在咸安地区和洛东江左岸,一面展开英勇的反击和果敢的袭击战,一面逐渐撤退到洛东江右岸有利的地点。于是,敌人在九月十八日至十九日付出莫大损失后渡过洛东江。九月十九日,敌人在我军各联合部队的接合部突破了我军的防线,攻入到我军的背后,使我军处于不利形势。
远东司令部一号
东部战线的人民军各联合部队在庆州、浦项地区不分昼夜地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九月二十一日,敌人在这个地区突破我军防线。当时敌人从北方威胁着汉城,洛东江战线地区又被敌人突破,因此整个战线的情况是紧张的。
麦克阿瑟的回电显得很不耐烦:
美第九军、第一军和李伪第二军、第一军部队在大批飞机的掩护下,二十二日突破我军防御……九月二十四日到三十日拂晓,历时六天,我军联合部队在咸昌、梨花岭坚守阵地……安东、竹岭地区展开顽强防御,把敌人的进攻推迟了好几天,有效地掩护了后方部队的撤退。
你的C56924电报提议的授权一事,将由总统作出决定,这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供他考虑。同时,根据参谋长联席会议当晚早些时候发给你的指示,授权你向釜山基地派遣一个团的战斗队。这一点将在上午八时举行的电传打字会议上详细阐述。
但是,当时窃取在西部战线地区我军部队负责地位的以金雄(北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中将军团长)为首的反革命反党宗派主义分子们,对最高司令部的作战方针蓄意采取了消极怠工的态度,这些恶徒们没有认真执行最高司令部鉴于敌人要在仁川登陆的企图越来越露骨、为加强仁川——汉城地区的防御而下达的关于把洛东江地区的部队转移到仁川——汉城地区的命令,又没有执行鉴于其后战线已经紧张的情况下而下达的关于把西线部队迅速转移到锦江以北的有利地区的命令。这些反革命反党宗派分子阻挠了最高司令部作战方针的实现,从而帮助了敌人,给我军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陆军部一号
这样,我军一部分主力部队还没有从南半部地区撤完,敌人就抢占了南半部的大部分地区。因此,前线处于严重状态……我军被切成两段,主力部队的大部分陷于敌人的包围之中。
华盛顿发出的电文如下:
人民军统帅金日成后来是这样总结失败原因的:
麦克阿瑟半夜发来的电报把美国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弄得焦灼不安,只有连夜召集五角大楼的高级会议。凌晨三时四十分,五角大楼与麦克阿瑟通过电传开始了辩论式的探讨。
一、美国动员陆、海、空的大兵力,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敌我兵力对比上敌人占优势。
二十八日深夜,麦克阿瑟向华盛顿发出一个长达两千字的电报,详细阐述了南朝鲜军的处境,说这支军队“完全丧失了反击的能力”,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在朝鲜作战区域投入美国地面部队”。他希望“从日本抽调两个师的兵力,供初期的反攻使用”。在电报的最后,麦克阿瑟又使用了那种“要么听我的,要么就拉倒”的狂妄口气:“除非明文规定在这一饱受战火蹂躏的地域充分使用陆海空战斗部队,否则我们的任务将是无谓地付出大量生命、金钱和荣誉的代价,最糟糕的甚至可能会在劫难逃。”
二、潜入到人民军内部的金雄等反革命反党宗派分子和部分指挥人员,没有及时贯彻党和最高司令部的正确的战略和作战方针。
六月二十七日这天,美国三军参谋长经过彻夜研究,终于得出结论:光靠美国空军的介入无法挽救南朝鲜的局势。可动用地面部队就意味着美国在朝鲜全面参战,这是一个有关国家利益的万分敏感的问题。在很长的时间里,美国的全球战略重点始终在欧洲。对于远东,美国没有大规模介入的计划。而且,美国人心理上的大患是苏联,朝鲜战争如果升级,一旦苏联介入,对美国来讲是绝对的麻烦。所以,没有人敢向总统提出这个建议。但是,到了二十八日,关于朝鲜战局的危急情况不断地报来,尤其震惊了华盛顿的是,汉城已经被北朝鲜军队占领。于是,三军参谋长坚定地认为,除了出动美国地面部队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办法了。上午,参谋委员会提出一个谨慎的战争升级计划。
三、美李匪帮的屠杀政策和朴宪永(当时北朝鲜的外交部长,生于南朝鲜)、李承烨(当时北朝鲜的司法部长,生于南朝鲜)间谍集团的破坏。
紧接着,麦克阿瑟在没有华盛顿授权的情况下,于三十日访问了台湾。“巴丹”号因故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可蒋介石还是兴奋地等待着。麦克阿瑟于朝鲜战争爆发后的此次台湾之行,到底与蒋介石达成了什么政治交易,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蒋介石坚决要求出动三万三千名士兵参战的事很快就见了报。麦克阿瑟擅自对台湾的访问引起杜鲁门极大的反感,而对此最敏感的莫过于中国共产党人。麦克阿瑟的台湾之行,彻底地把自己与新中国对立起来,这对日后朝鲜战争的发展和结局起到了微妙但却又是重要的作用。
除去政治上的说辞之外,金日成在他的总结中至少有两点是值得军事家们研究的:一、人民军向南前进的时候,其推进速度和兵力投入都不理想,没有达到当美军尚未在釜山形成坚固防御时一鼓作气地把敌人赶下海去的目标。而如果人民军一旦实现了这个目标,占领朝鲜全境,联合国的任何武装干涉都将失去政治和军事的依据。二、仁川登陆前的预测失误和登陆后釜山防线的被突破,以及没能对仁川方向组织有效的阻击,从而使南北美军顺利会合形成了强大的夹击攻势。
麦克阿瑟又犯了个惹是生非的错误。美军出动地面部队,必须经过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讨论,并且只有总统才有权发布命令。为了让自己和总统较劲儿的游戏更加明确,他对记者们说:“我会向总统建议出动几个美军师,但不知道总统是否会采纳我的建议。”
从美军的角度上看,仁川登陆的奇袭效果、空中力量和地面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这些都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对记者明确表示:“给我两个美军师,就能守住朝鲜。”
仁川登陆后的第二周,即九月二十八日,联合国军占领汉城。美军战史中记载:“在汉城抵抗宣告结束时,敌人向议政府方向退却了。北朝鲜军队想入侵南朝鲜是一场大赌博,并且边唱凯歌边进入汉城,至今恰恰是第九十天。”
现在的问题是,美国必须出动地面部队。否则只能“接受在朝鲜乃至整个亚洲大陆的失败”。
九月二十九日上午十时,麦克阿瑟飞抵金浦机场,然后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汉城街道上穿过欢迎的人流,到达南朝鲜中央政府大楼国会议事堂。麦克阿瑟和李承晚夫妇一起进入会场,沃克和美国海军军官们坐在主席台上,“还都仪式”开始了。这个仪式没有仪仗队,原来指望的是美军陆战一师的乐队,可他们的乐器留在了日本没带来,况且作为步兵参加战斗的陆战一师很多乐手都受了伤。此时,还能听到汉城市区内零星战斗的枪声。麦克阿瑟的祝词是事先准备好的:
回到水原机场边那所破烂的校舍,麦克阿瑟和李承晚又谈了一个小时。之后,他飞回东京。麦克阿瑟向李承晚许诺会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同时,据他后来在回忆录中的说法,当时,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包括建立美军的立足点和策划几个月之后震惊世界的仁川登陆。麦克阿瑟说:“这将是背水一战,却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总统阁下,以人类最伟大希望和寄托为象征而战斗的我们联合国军,在怜悯之神的保佑下,在此解放了朝鲜的这座古都。现在,我把汉城交给你。
在山上,麦克阿瑟待了一个小时。除了指着汉江上那座被炸的大桥残留的桥身说了句“炸掉它”之外,麦克阿瑟一直没有说话。
在麦克阿瑟说这番话的时候,大厅北边残破的玻璃在炮声的震荡中掉落下来,引起在场的所有人的一片惊慌,大家都以为是炸弹爆炸,只有麦克阿瑟一动未动,在他薄而固执的嘴唇上,玉米芯烟斗冒出的烟草味发出淡淡的香气。他在碎裂声和惊呼声中抬头看了看他的头顶,那里飘扬着一面美国的星条旗。
被击败的、溃散的军队形成一股可怕的逆流。南朝鲜军队完全是在狼狈溃逃……溃不成军……气喘吁吁的军队……被满身尘土、挤来挤去的逃难人群拥塞得不能举步。
尽管美国国内舆论说,那面星条旗在整个仪式中“位置太显眼”,会让人产生“美国占领了朝鲜”的联想,但麦克阿瑟在整个朝鲜战争中的个人威望在这一刻毫无疑问地到达了顶点——后来的历史说明朝鲜战争发展到现在,仅仅是序幕的序幕,但麦克阿瑟却在序幕中走到了顶点。
麦克阿瑟自己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顶点,意味着再往后走就是下坡路了。
天空中,回荡着跳弹的尖啸声,到处散发着恶臭,呈现着劫后战场的一片凄凉。所有的道路上挤满了一群群备受折磨、满身尘土的难民。这一场面足以使麦克阿瑟相信,南朝鲜的防卫潜力已经耗尽。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共产党的坦克纵队从汉城沿着少数几条完好的公路直取半岛南端的釜山了。那时,整个朝鲜就是他们的了。
接着是李承晚的感谢词。全世界的人都从那一天的报纸上看到了这个老头子“泣不成声”,他说:“我本人的永远感谢和南朝鲜国民的感谢心情,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才好……”应该说,李承晚当时确实是“百感交集”。战局的发展趋势以及他个人政治前途的转变竟然如此迅速,仿佛命运在故意折腾这个老头子一样,让他在短短的几个月中恍惚如梦。
随行的惠特尼将军后来回忆道:
当天,联合国军的先头部队到达三八线。
所有的人跟着这个七十岁的美国将军往山上爬。
一九五〇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周年国庆日。
参谋人员找来一辆几乎快散架的老式黑色道奇轿车让麦克阿瑟坐,记者们坐吉普车。这个小小的车队逆着溃逃士兵的洪流往北,来到汉江边。麦克阿瑟向汉城方向看去,他看到的是一座燃烧的城市。他从嘴上取下烟斗,说:“我们上那座山上去看看。”
这是新中国的第一个国庆日,全国各地都举行了庆祝活动。北京的大街小巷到处红旗招展。从清晨起,穿上节日服装的工人、市民和学生就相继聚集在天安门广场上。上午十时,毛泽东和新中国的其他领导人登上天安门城楼,与几十万群众一起观看了盛大的阅兵式,接着就是沸腾的群众游行。入夜,五彩的焰火腾空而起,广场上的人民载歌载舞,欢乐的场面延续到深夜。
丘奇将军马上反对,因为距离这里只有二十公里的前沿的战况谁也说不清楚。麦克阿瑟不容反驳,又说了一遍:“判断战局的唯一办法就是去看实战部队。”
但是,在这一天,欢乐的中国人还不知道,巨大的战争阴影正向他们笼罩而来。朝鲜战争的消息虽然已可以在报纸上看到,但大多是北朝鲜人民军胜利的消息。即使有一些不妙的迹象,普通的中国人也不会关心,百姓们认为战争离他们很遥远。
麦克阿瑟问起战局。李承晚描绘了险恶的局面。当问到蔡秉德时,这位看上去不怎么像军人的胖子参谋长回答说,他要招募一百万青年入伍。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信口胡诌。四十八小时后,蔡秉德参谋长就被解职了。麦克阿瑟站起来说:“到前沿去看看。”
只有中国的领导人面对欢乐的场面心中暗存忧虑。随着仁川登陆作战的成功和联合国军已经进至三八线,随之而来的令世界瞩目的问题产生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是否会越过三八线继续北进?
麦克阿瑟穿着一件咔叽布衬衫和一件皮夹克,软帽皱着,胸前挂着架望远镜,戴着在这个阴沉的天气中显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墨镜,走下了他的“巴丹”号。迎接他的是美国高级官员丘奇将军、穆乔大使,南朝鲜方面是陆军参谋长蔡秉德,还有李承晚。李承晚看上去失魂落魄,要不是穆乔的坚持,丘奇将军根本不会让任何一个南朝鲜方面的人到机场来。麦克阿瑟还是拥抱了李承晚,并在穆乔的带领下,走进机场边上的一所破烂的校舍,这是美军顾问团现在的所在地。
朝鲜战争爆发以来,如果把六月二十五日战争爆发当作一个焦点的话,那么,联合国军的介入是第二个焦点,九月十五日的仁川登陆是第三个焦点,第四个焦点就是“越线”问题。
麦克阿瑟的专机降落在水原机场,这是位于汉城以南的一个美军机场。在“巴丹”号还没有起飞的时候,水原机场就遭到北朝鲜人民军的攻击,跑道顶端的一架C-54型飞机着火了。跑道本来就很短,起火的飞机又使跑道缩短了二十米。更为严重的是,当“巴丹”号向水原机场的跑道下滑的时候,不知从哪儿钻出一架人民军的雅克式飞机,飞机直冲“巴丹”号而来。机舱内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只有麦克阿瑟兴奋地说:“看,我们会把它好好收拾一顿的!”靠着斯托里灵巧的规避动作,“巴丹”号安全地降落在水原机场。这时,跑道顶端的那架C-54飞机还冒着浓烟。
如果说联合国军介入朝鲜战争,是外来势力介入朝鲜内战,那么,如果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向北进攻,朝鲜战争的“内战”性质就不存在了,联合国军武装进入并且明确要征服的是北朝鲜这个国家,朝鲜战争将完全国际化。关于这一点,东西方两大阵营都十分明白。
当着记者的面,麦克阿瑟口述了一份给远东空军副司令帕特里奇的电报,内容是:立即除掉北朝鲜机场。不做宣传报道。麦克阿瑟批准。这个电报意味着:美军飞机可以越过三八线进行攻击。记者们知道,美军的攻击范围被严格控制在三八线以南,这是华盛顿从来特别强调的,原因是担心苏联介入朝鲜战事。公开违背华盛顿的命令,对麦克阿瑟来讲是个乐趣。这是朝鲜战争爆发以来,麦克阿瑟第一次在重大问题上越过总统权限自作主张。如此的狂妄是导致他日后悲剧命运的诸多因素之一。
在最能体现各国政治立场的联合国安理会上,反对“越线”和赞成“越线”的国家唇枪舌剑。
麦克阿瑟的座机叫“巴丹”号。巴丹是菲律宾吕宋岛中部一个省的名字。二战时,麦克阿瑟的部队在这里战败,七万名美军向日军投降,战俘中后来被日军虐待而死的达一万人。“巴丹”号在日本羽田机场即将起飞的时候,天气极其恶劣。斯托里中校得知的天气预报是风暴、有雨和低云。当他向麦克阿瑟主张推迟一天起程时,麦克阿瑟正在刮脸。斯托里中校听到的是一句阴沉的回答:“立即起飞!”在四架战斗机的护航下,“巴丹”号载着麦克阿瑟、他的五名参谋,还有四名记者向朝鲜半岛飞去。在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时,麦克阿瑟开始抽他的烟斗。美国《生活》杂志随行记者戴维·道格拉斯后来写道:“麦克阿瑟精神抖擞,两眼闪闪发光,就像我看见过的高烧病人的面孔。”
南朝鲜的立场不言而喻。李承晚在九月十九日就曾说过:“万一联合国军停下来,南朝鲜军队也要前进。”南朝鲜的外交部长到处散布他们“有进攻到鸭绿江的决心”。南朝鲜国会甚至在九月三十日通过了南朝鲜军队北进的“决议”。南朝鲜军方高级将领们的情绪更加激动,在两个多月的连续溃败中一直受到舆论抨击和感到屈辱的南朝鲜军队,在“复仇”时刻到来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不杀到鸭绿江边不罢休”的情绪,甚至令美国人都感到了不安。
当麦克阿瑟把要去朝鲜的命令告诉他的座机驾驶员安东尼·斯托里中校时,中校认为这个老头儿只是在开个玩笑。麦克阿瑟把四名记者叫到他的办公室宣布他的决定,并说可以带他们一同前往,只要他们不怕死。麦克阿瑟故意把这次行动说得恐怖而刺激:“这架飞机没有武装,同时没有战斗机护航,也没有把握说出它能在哪里降落。如果明天出发前见不到你们,我会认为你们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记者们被这几乎像冒险电影一样的气氛迷住了,表示他们都想去。其实,这是麦克阿瑟的又一次表演。别说这是飞往战场,就是麦克阿瑟乘机出去游玩,远东空军也不可能让最高司令官的专机单独飞行。
美国的态度是矛盾的。在朝鲜战争爆发后的联合国安理会上,美国曾解释他介入朝鲜战争的目的是“把北朝鲜军队从韩国赶出去”,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谁都知道,美国大规模介入朝鲜战争的真实目的并不在于一个遥远的南朝鲜,而是在于美国在整个远东的利益和与苏联冷战对峙的需要——美国不希望有北朝鲜这个政权存在。本着利益与时局这两种需要,在“越线”问题上,美国国内分成了“鹰派”和“鸽派”两种态度。“鹰派”坚决主张联合国军一举越过三八线,理由是:北朝鲜军队虽已溃败,但是具备卷土重来的条件,如果不彻底消灭北朝鲜军队,朝鲜问题将永远存在。而联合国军长期在朝鲜待下去是不可能的,不越过三八线,就意味着这条线将成为永久的国境线。既然联合国军介入朝鲜战争是“为了朝鲜的统一”,那么三八线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战争中联合国军的空军已经“越线”攻击,于是,没有地面部队不得“越线”的理由。因为有联合国六月二十七日安理会决议的限制,“鹰派”抓住菲律宾代表的一个观点,那就是在解释联合国决议中“那个地域”这个词时,将英文“THE AREA”中的“THE”解释为代表着“全韩国”的意思。在这样的解释下,如果联合国军突破三八线,继而占领整个朝鲜半岛,就成为联合国决议授权的了。美国“鸽派”在“消灭北朝鲜政权”这个根本问题上与“鹰派”没有分歧,分歧是对战争一旦进入北朝鲜领土苏联和中国是否干涉的后果存在异议。当时的舆论普遍认为,一旦苏联和中国干涉,第三次世界大战实际上就算是爆发了。杜鲁门政府的最大顾虑也正在于此。
从《联合国宪章》上讲,杜鲁门批准美国空军飞到朝鲜去轰炸,已经是一种违宪行为了,这一点杜鲁门很清楚。美国政府现在需要的是:联合国通过一个认可武装干涉朝鲜战争的提案。在美国的操纵下,同时也是在苏联代表缺席的情况下,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十五时,联合国安理会举行会议,激烈的辩论长达几个小时,中间宣布休会几个小时,直到半夜,一个以联合国名义公然干涉一个国家内战的提案通过了:“联合国成员国向大韩民国提供此类必要的援助,以制止武装进攻,恢复该地区的和平和安全。”现在,美国已经开始的军事行动不但合法了,而且还有了进一步升级的权力。
西欧各国本来是不赞成“越线”的,他们关心的是欧洲的安全,尤其是怕新的世界大战爆发,希望朝鲜战争赶快结束。但是,由于英国的“如果不越过三八线,就不可能在联合国的管理下在全朝鲜实行选举和统一”这个立场的影响,加上美国在二战中是欧洲的“救星”,现在欧洲的安全还指望着美国,因此西欧的立场最后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朝鲜战争爆发以来,麦克阿瑟就对美国政府甚至是联合国产生了强烈的不满。汉江大桥被炸毁的那个晚上,他给华盛顿打电报,用强硬的口气说:美国的行动太迟缓,南朝鲜已经危在旦夕。半夜,他又在给华盛顿的电传中说:除非给南朝鲜部队注入一针兴奋剂,否则用不了几个小时战争就结束了。麦克阿瑟让美国迅速行动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直接派出地面部队参战。
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泛太平洋国家站在美国“鹰派”的立场上。
麦克阿瑟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更改。
只有苏联的立场一直令人捉摸不定。苏联从朝鲜战争一爆发就始终处在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中。当六月二十七日联合国就出兵决议表决时,苏联代表出人意料地“缺席”了,这使批准联合国武装干涉朝鲜战争的决议顺利通过。当美国开始出兵进入朝鲜时,杜鲁门依旧担心苏联会反对,甚至是同样采取出兵的态度。但是,苏联外长的一个“外国势力不得干涉朝鲜”的表态式声明给了杜鲁门“苏联不打算介入朝鲜事务”的信号,杜鲁门这才放心地让麦克阿瑟指挥美国军队进入朝鲜半岛。那么,历史的真实又是什么呢?连杜鲁门都没有想到,在西方世界看来具有强大军事能力的苏联对美国竟存在着从不曾流露过的恐惧。这一点,在不久以后中国领导人艰难抉择的时刻里将显露出来。
当南朝鲜军队争先恐后地往南逃命的时候,在朝鲜半岛之外,却有一个人要佩戴一把手枪迎着北朝鲜军队的进攻北上,这个人就是七十岁的麦克阿瑟。
九月十九日,联合国大会开幕。苏联外长维辛斯基提出了以三八线停战为内容的“和平宣言”,但没有获得通过。安理会提出一个“八国提案”,但这次苏联使用了否决权。为躲开苏联的否决,二十九日,“八国提案”被直接交到联合国大会。
很明显,靠南朝鲜军队来挽救朝鲜战争的局势是绝对不可能了。
“八国提案”,是由英国、澳大利亚、菲律宾、荷兰、挪威、巴西、古巴、巴基斯坦八国联合署名提出的,主要内容是:
过早地炸毁汉江大桥,给南朝鲜军队带来了“灾难性后果”。往南溃败的南朝鲜士兵有的用木筏、有的干脆游泳向南逃命,不少士兵被江水吞没,所有的武器装备全部丢失。后来的事实证实,炸毁大桥十个小时后,北朝鲜人民军才进入汉城市区,十二个小时后才到达汉江。如果炸桥时间推迟几个小时,南朝鲜军的两个整师和大部分物资都可以过江。据史料统计,战争爆发时,南朝鲜陆军共有九万八千多人。二十八日汉江大桥被炸毁后,逃过汉江的南朝鲜军队仅剩下两万多人。虽然后来南朝鲜军事法庭以“炸桥方式不当”为罪名,枪毙了负责炸毁汉江大桥的工兵处长,但这次事件给南朝鲜军队心理上造成的影响却长时间难以消失。正如《美国陆军史》中所言:“韩国部队从此便以惊人的速度崩溃了。”
一、联合国为确保全朝鲜的稳定,采取一切的适当措施。
过早地炸毁汉江大桥,把美军顾问团也扔给了北朝鲜人民军。赖特参谋长好容易找来几条运送难民的木船,但难民根本不理会他们是什么美国人。结果,美国人开枪了,意思是要么给船,要么吃枪子儿。南朝鲜船工在美国人的枪口下把惊恐万状的美军顾问们送过了汉江。
二、为建立统一的民主政府,在联合国的管理下实施普选。
美国《时代》周刊记者弗兰克·吉布尼目睹了汉城的这个地狱般的夜晚。他后来记叙道:我和我的同事坐在一辆吉普车上,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被难民和车辆塞满的汉城街道上挣脱出来。然后在公路上和头上顶着包裹的难民艰难地往南走,最后我们的吉普车终于上了大桥。在大桥上,吉普车寸步难行,前边是一队由六轮卡车组成的车队。我下了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走不动,但我发现桥面上被难民挤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我下脚的地方。我回到车上等候。猛然间,天空被一大片病态似的橘黄色火团照得通亮,前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我们的吉普车被气浪掀起有十五英尺高。当时,吉布尼的眼镜被炸飞,他满脸都是血,什么也看不见。等他能看到周围的物体时,他看见在断裂的桥面上到处都是尸体。
三、实现韩国的迅速复兴。
这时,南朝鲜的陆军主力第二、第三、第五、第七师和首都师还在汉城的外围阻击,拥挤在汉江北岸等待过桥的军队车辆在公路上排成八列,士兵和难民拥挤在一起“连身体都无法转动”。这一切都随着汉江大桥的炸毁被留给了北朝鲜人民军。
四、除完成第二项工作外,联合国军不得在韩国驻扎。
汉江大桥被炸毁的时间是:二十八日凌晨二时十五分。
五、为了韩国的统一复兴,任命新的联合国韩国委员会。
但是,在南朝鲜国防部更高官员的命令下,南朝鲜军还是决定立即炸毁大桥。理由是,重要的不是成千上万的南朝鲜士兵和难民的生命,而是决不能让北朝鲜人民军的坦克渡过汉江。守卫汉城的南朝鲜第二师师长提出抗议,师长说他的部队还在市区,装备也还没有撤出,汉江大桥不能现在就炸毁。在参谋长蔡秉德已经过江的情况下,南朝鲜作战局副局长立即奔向大桥,企图命令暂缓引爆。但是他的军用吉普车在难民的人流中根本走不动,等他好容易到达距离大桥还有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时,他看见一个巨大的橙色火球从汉江大桥上冲天而起,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在骇人的火光中,南朝鲜作战局副局长眼见着汉江大桥上的车辆、难民、士兵,连同桥梁的碎片,一起飞向火红色的夜空……
显然,这是一个默许联合国军进入北朝鲜的文件。
按照周密制定的汉城防御应急计划,汉城以北的每个重要桥梁和公路都应在危急的时刻被炸毁。但是,在南朝鲜军队一泻千里的溃败中,计划上的任何一个字都没有被执行,防御应急计划等同了一张废纸。只是,有一座大桥的炸毁计划却被执行得异常坚决,这就是汉城以南汉江上唯一的大桥,即汉江大桥。这座大桥是汉城通往南方的唯一通路,在大量的难民和溃败的军队向南撤退时,这座大桥等同于生命线。因此,当得知南朝鲜军队要炸毁这座大桥时,美军顾问团参谋长赖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南朝鲜作战局长金白一说,在部队、补给、装备等没有撤过汉江大桥的时候,绝对不能炸毁大桥。金白一不听。赖特恼羞成怒地再次解释说,即使南朝鲜军队的撤退,也要完全指望这座大桥,何况还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正在通过这座大桥。最后,赖特找到南朝鲜陆军参谋长蔡秉德,才商定出一个原则:确认敌人的坦克接近桥畔时,再爆破。
整个联合国就此陷入前所未有的辩论漩涡中。中国人对联合国军一旦越过三八线将有的反应是辩论的焦点:也许中国会以公开的或“志愿者”的方式出兵朝鲜?也许中国只会最大限度地向联合国特别是亚洲国家施加压力以确保北朝鲜的“独立”或“使之成为缓冲地带”?也许中国会大规模地陈兵中朝边界但并不出兵?而英国的结论是:“中国目前内部尚未‘巩固’。正在全力进行‘恢复经济’,且‘军事实力不足以应付大战’的需要……所以出兵朝鲜的可能性很小。”尽管对中国是否武装干预的各种情报通过各种渠道不断传来,尽管与中国有着密切联系的印度不断把中国的警告明确地提到联合国大会上,历史的不幸却是:中国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一天,美国使馆里也乱成一团。穆乔大使本来抱着一线希望,认为“即使共产党占领汉城,也能宣布使馆人员有外交豁免权”,因此决心坚持到最后。但经过向国内请示,国务卿艾奇逊坚决反对,理由是“美国使馆人员很可能会成为共产党的人质”。于是,穆乔决定撤离。枪炮声越来越近,不时有南朝鲜士兵来报告说,北朝鲜军队随时可能冲进汉城市区。使馆人员慌忙把保险柜抬出来,开始在黑夜中烧掉他们认为所有不能落入共产党之手的文件。烧文件的火光看上去好像是整个使馆开始燃烧,这更增加了汉城市民们的恐惧。使馆的安全人员开始炸毁密码机。穆乔大使在与麦克阿瑟通电话,没说几句电话就断了,原来使馆人员用大铁锤把电话交换机给砸了。最后,使馆人员的家眷被送上一艘名为“伦霍尔特”号的临时征用船离开了南朝鲜海岸,而工作人员则登上飞机飞往东京。穆乔又回到大使馆,他开出吉普车,想去寻找现在已不知在何方的南朝鲜政府。当吉普车驶离大使馆时,穆乔回头看了一眼,美国的国徽还挂在使馆上。穆乔想到应该摘下美国国徽,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令他想不到的是,北朝鲜军队占领汉城后,竟然对美国的国徽没怎么在意。几个星期后,当穆乔随着美国军队的进攻再次回到汉城时,国徽居然还在那里完好无损地悬挂着。
九月二十七日,麦克阿瑟在汉城接到来自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训令:
惊慌失措的市民在广播中听见“政府和国会临时迁往水原”的消息后,终于知道大难临头了。汉城市民扛着行李拥向火车站,所有往南开的火车都挤满了逃难的人。挤不上去火车的,动用了自行车、牛车,有的干脆步行,百姓混杂在溃败的军队中间向南逃散。据史料记载,那一天从汉城逃离的难民有四十万之众。
……你的军事目的是摧毁北朝鲜的武装力量。为达此目的,授权你在朝鲜的三八线以北进行军事行动,包括两栖登陆和空降或地面行动……
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七日晚,对于居住在汉城的人们来说是个地狱之夜。
因为还是担心战争演变成世界大战,训令的最后提醒麦克阿瑟:
就在李承晚逃跑的那天夜里,北朝鲜人民军的一支先锋部队第三师九团已经连同坦克一起突入汉城的东北角。南朝鲜军依据城市边缘的一个个小山包还在抵抗。北朝鲜人民军的飞机向汉城撒下传单,要求南朝鲜方面立即投降。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的部队都不准越过满洲或苏联与朝鲜交界的地域。出于政策上的需要,在与苏联接壤的东北各道或在沿满洲边境地区,不得使用非朝鲜人的地面部队。对于你们在三八线南北作战的支持,不包括对满洲或对苏联领土的空军和海军行动。
第二天,侦察机飞行员布赖斯·波驾驶RF-80A侦察机首先起飞,他终于看见朝鲜半岛上空天晴了。于是,远东空军的大批飞机开始升空。这是B-26轰炸机最倒霉的一天。当它们向三八线附近的铁路和公路扔炸弹的时候,北朝鲜军队的地面防空火力出乎意料地猛烈,几乎每一架B-26都被打中。其中的一架迫降在汉城附近的水原机场上,另外一架受损严重的飞机虽然返回了日本基地,但已经彻底报废了。最悲惨的是,一架被打得千疮百孔的B-26在日本芦屋机场迫降时一头栽到地面上,机上所有人员全部丧命。F-80战斗机的损伤比轰炸机轻一些,但是由于从日本机场到朝鲜战场的距离几乎是这种飞机活动半径的极限,所以飞行员都在提心吊胆地作战,以免稍不留神就回不了家了。他们在汉城以北的公路上发现了长龙般的坦克和卡车队伍,他们真的“不管准确与否”就开始了攻击。“长达八十公里的公路上火光冲天”。遭到南朝鲜第一师师长白善烨咒骂的是B-29轰炸机。这种被称为“空中堡垒”的战略轰炸机本来在纯粹的战术支援行动中不该出动,但在麦克阿瑟的坚持下还是出动了四架。四架巨大的轰炸机上的机组人员采取的是一种极端的方式——只要发现地面上有目标,不管是一堆士兵还是一队坦克,也不管是敌方还是友方,拿他们的话讲:“只要看上去值得轰炸,就扔炸弹。”结果,沿着汉城北边的公路和与公路平行的铁路飞行的B-29轰炸机把携带的绝大部分炸弹扔在了向南撤退的南朝鲜士兵头上。连远东空军的参谋人员都觉得这样使用战略轰炸机“很奇怪”,但无奈“麦克阿瑟将军要求最大限度地显示美国空军的力量”。
在这种背景下,正在朝鲜半岛上作战的美军第八集团军声称,他们将要停止在三八线上以“等候追击撤退的北朝鲜军队的许可”。
麦克阿瑟对空军的表现怒火万丈。他在电话里对帕特里奇说,必须尽快使用空军,不然南朝鲜陆军就完了!麦克阿瑟的参谋长爱德华·阿尔蒙德少将对帕特里奇说得更明确: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美国的炸弹扔在朝鲜,不管准确与否。换句话说,不管炸弹是扔在北朝鲜士兵头上还是南朝鲜士兵头上,只要把炸弹扔下去!
一时间,共和党的议员们纷纷指责杜鲁门政府是在“姑息共产主义分子”,是在让“共产党的卫星国”得以喘息,而一旦共产党军队卷土重来,那就等于是纵容战争“再度爆发”。
可是这一次,远东空军从一开始就遇上了麻烦。先是起飞的轰炸机因为天气的恶劣和夜色太黑,在汉城以北根本寻找不到北朝鲜人民军的坦克纵队,于是载着炸弹穿过日本海上空厚厚的云层又飞了回来。接着,当远东空军的飞机再次起飞飞抵朝鲜时,半岛上空浓云密布,轰炸机第二次无功而返。
九月二十九日,刚刚接任国防部长的马歇尔将军给麦克阿瑟发去一封仅供他个人阅读的密电:
美国远东空军只有六年的历史。这支部队的肩章十分特别:除有与美国其他空军部队一样的机翼外,上面还有一个据说是菲律宾的太阳,还有代表南十字星座的五颗星。南十字星座表示远东空军一九四四年诞生在地球的南半球——澳大利亚的布里斯本;而关于菲律宾的太阳,美国人的解释是——一九四一年美国空军被日本人赶出过菲律宾,远东空军将不忘耻辱。这支年轻的部队在太平洋战争中赢得了值得骄傲的荣耀。战后,远东空军司令部设在日本东京市中心的一幢大楼里,空军的参谋们可以透过窗户俯视裕仁天皇的皇家花园,那种感觉就像在俯视整个日本。
日前有报道根据第八集团军的声明推测,南朝鲜师将在三八线停止前进重新集结。我们希望你向三八线以北推进时,在战术上和战略上都感到不受限制。前面提到的声明,需要联合国就越过三八线一事投票同意,这很可能会使联合国限于进退维谷的境地,还不如由你选择是否在军事上有必要这样做。
六月二十七日,夜幕降临后,当南朝鲜总统李承晚打算逃离汉城时,十架满载炸弹的美军B-26轰炸机升空了。机群穿过笼罩在日本海上空厚厚的云层,向着朝鲜半岛飞去。
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真实想法是:在完成“打败北朝鲜军队的使命之前”,尽量避免让“三八线成为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黄昏到来之前,远东空军基地处在一片忙乱之中。侦察机出发去战场照相,机场上的地勤人员在给B-26装炸弹,加油车穿梭往返,飞行员聚集在一起研究朝鲜半岛狭长的地域上每一处应该攻击的目标。
麦克阿瑟立即提出了北进的具体计划:
从为杜勒斯送行的东京机场回来,麦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紧急电报,内容是华盛顿批准他使用海空军力量支援撤退中的南朝鲜军队。因为美国远东空军司令乔治·斯特梅莱耶中将正在美国本土开会,于是麦克阿瑟向美国远东空军副司令厄尔·帕特里奇下达了一连串的口头命令——帕特里奇的感觉是,麦克阿瑟在下命令的时候“眉飞色舞,得意洋洋”——他命令美国远东空军在三十六小时内出动,“运用一切可供支配的手段,狠狠揍北朝鲜人,让他们尝尝美国空军的厉害”。麦克阿瑟批准了帕特里奇要求从关岛美军基地抽调一个轰炸机大队到日本空军基地的请求。最后,麦克阿瑟提醒了帕特里奇一句,这句话表示出这场战争的微妙之处:“远东空军全面戒备,谨防苏联对日本的进攻。”
一、第八集团军以现在的编成北进,向平壤进攻。在攻占平壤时,第十军在元山登陆,同第八集团军一起实施夹击。
但是,二十七日凌晨,李承晚和他的家眷以及几个贴身幕僚在战争爆发不到五十个小时后,在黑色的夜幕中乘上专列从汉城逃跑了。临走他终于没敢通知穆乔大使。“他离开以后我才知道他已经逃跑了。”穆乔后来说,“他这么做使我在以后的几个月一直处于有利的地位,因为他先于我离开汉城。”
二、第三步兵师为总司令部的预备队,控制在日本。
总统要撤离的消息首先传到国民议会的议员们中间。议员们指责李承晚抛弃了朝鲜人民;但也有的议员认为,如果总统被俘虏,那么南朝鲜就不存在了。为此,国民议会在争论几个小时之后进行了表决,大多数议员主张总统留在汉城,“和人民在一起”。
三、在安州——宁远——兴南相连之线作战,只限于南朝鲜军队。
穆乔一离开,李承晚立即命令交通部长准备专列,点火待命。
四、第八集团军发起攻势的时间,最早不超过十月十五日,最迟不晚于三十日。
李承晚被穆乔的强硬态度震慑住了,可怜地表示他今天晚上可以不走。
美军的这个决定是在“八国提案”还没有在联合国通过的情况下作出的。尽管这样,麦克阿瑟还是非常不满意,原因是他的北进计划受到诸多限制。按照他的想法,即使苏联和中国参战,也要把战争打下去,以此“把亚洲处在萌芽状态的共产党政权通通消灭掉”。
穆乔为了让这位总统留下来,明知南朝鲜军队正在逃命的路上,有的甚至已经全军覆灭,但他还是信口开河地说,南朝鲜军队打得很好,没有哪支部队已经溃败。总统要是留在汉城,能够激励部队的斗志。如果总统逃跑,消息传开,“就不会有一个南朝鲜士兵去抵抗北朝鲜的进攻”了,“整个南朝鲜陆军就会不战而垮”。可是李承晚坚持要走。穆乔的厌恶到了极点,他说:“好吧,总统先生,要走你就走,你自己拿主意,反正我不走!”
第二天,也就是十月一日,麦克阿瑟在东京通过广播电台向北朝鲜军队的总指挥官金日成发出了要求人民军投降的敦促书。
穆乔在南朝鲜代理国防部长申善模的陪同下,会见了李承晚。这次会见,令穆乔终生难忘,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个国家的总统,在国家危难的时刻竟然表现得如此贪生怕死。李承晚见到穆乔后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我落入共产党之手,对于朝鲜的事业将是一场灾难。还是撤离汉城的好。
艰难的历史抉择终于摆在了十月一日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新中国领导人面前。
约翰·穆乔时年四十七岁,是个老资格的外交家,而且他外交生涯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拉美和远东度过的。美国职业军人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温文尔雅的外交官,军方称他们是一群“光屁股的甜饼贩子”。但是,穆乔和大多数甜饼贩子不同,他和军方的关系不错,这倒不在于他经常和一些下级军官们喝酒,而是他身上的确有一股一般外交官没有的“男子汉气质”。他一到南朝鲜任职,就与李承晚发生了矛盾,原因是穆乔坚决站在美国军方的立场上,企图掌握李承晚手中的一些权力,以便更有利于美军顾问团对南朝鲜军队的控制。穆乔对李承晚的评价是“吹毛求疵,喜怒无常”。
早在美军实施仁川登陆的第二天,金日成就派内务相朴一禹火速赶到中国境内的安东,向已经集结在那里的中国第十三兵团的军事领导们通报了人民军面临的严重形势。对于仁川登陆后人民军到底面临着什么局面、各部队的位置、战斗力和应变措施等等,朴一禹已经无法说清楚。他只知道现在部队正在北撤,公路和铁路都已被破坏,而敌人正在急速向北推进。
他找来了美国驻南朝鲜大使约翰·穆乔。
朴一禹向中国转达了金日成的请求:请求中国出兵援助。
当北朝鲜的飞机扫射到号称“蓝宫”的总统官邸时,惊慌失措的李承晚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
这是北朝鲜方面第一次正式提出这个请求。
此时,在汉城,只有一个人对战局状况十分清楚,他就是南朝鲜总统李承晚。
金日成在接到麦克阿瑟发出投降敦促书的当天,紧急召见中国驻北朝鲜大使,坚定地表示了北朝鲜人民军决不投降的态度。这个态度在金日成发表的回答麦克阿瑟通牒的讲话中阐述得更明确,他号召北朝鲜人民用鲜血“捍卫祖国的每一寸土地”,如果不得已必须后退的时候,要把一切物资和运输工具全部运走,哪怕是“一台机床、一节车皮、一粒粮食”,都不能留给敌人。
汉城到处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整座城市有了一种怪异的气氛。
十月三日,带着金日成的急信,朴一禹到达北京:
到底是南朝鲜军队离平壤不远了?还是北朝鲜军队离汉城不远了?
……
可是,军方的公告却这样写着:国军一部已经从三八线北进二十公里!
在美国侵略军上陆仁川以前,我们的战况不能说不利于我们,敌人在连战连败的情况下,被我们挤入于朝鲜南端狭小的地区里,我们有可能争取最后的决战的胜利,美帝军事威信极度地降低了。于是美帝国主义为挽回其威信,为实现其将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之目的,即调动了驻太平洋方面陆海空军的差不多全部兵力,遂于九月十六日以优势兵力,在仁川登陆后继续占领了京城。
六月二十六日拂晓,汉城市民听见了炮声,看见了从北边议政府方向逃来的大批难民。北朝鲜人民军的飞机再次飞临汉城,扫射了总统府。一位南朝鲜空军飞行员驾驶教练机升空,在全城市民的注视下,用没有武装的机体与北朝鲜的飞机撞在了一起。
目前战况是极端严重的了,我们人民军虽然对于上陆的敌人,进行了极顽强的抵抗,但对于前线的人民军已经造成了很不利的情况。
最可靠的消息来自那些从前方下来的伤兵,伤兵们说不清楚战局的全貌,但都异口同声地说:坦克!北方的坦克厉害!我们没有坦克!
战争以来,敌人利用约千架的各种航空机,每天不分昼夜任意地轰炸我们的前方与后方。在对敌空军毫无抵抗的我们的面前,敌人则充分发挥其空军威力了。各条战线上敌人在其空军掩护下,活动大量机械化部队,我们受到的兵力与物资方面的损失是非常严重的,后方的交通运输通信与其他设施大量的被破坏,同时,我们的机动力,则更加减弱了。
入夜,汉城市民彻夜未眠。
敌人登陆部队与南线的部队已经连接一起,切断了我们的南北部队,结果使我们在南部战线的人民军处于被敌切断分割的不利情况里,得不到武器弹药,失掉联系,甚至于有一部分部队,则已被敌人分散包围着。如果京城完全被占领,则我们估计敌人可能继续向三八线以北地区进攻。如果不能急速改善我们的各种不利条件,则敌人的企图是很可能会实现的。要保障我们的运输、供给以及部队之机动力,则必须具备必要的空军,但是我们又没有准备好的飞机师。
也是十一时,平壤广播电台这样广播:“无赖叛逆李承晚命令李伪军侵略北方,人民军开始自卫,并开始进攻南方。李承晚匪帮将被逮捕、被判刑……”
敬爱的毛泽东同志!我们一定要决心克服一切的困难,不让敌人把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我们一定要决心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争取朝鲜人民的独立解放民主而斗争到底!
到了十一时,汉城广播电台的广播词是:“瓮津地区,摧毁敌人坦克七辆,缴获冲锋枪七十二支、步枪一百三十二支、机枪七挺、火炮五门,全歼敌人一个营……一个共军团长同他的共产军一起投诚……”
我们正在集中全力编训新的师团,集结在南部的十余万部队于作战上有利的地区,动员全体人民,准备长期作战。
汉城市民开始向往北开进的军车和征用的运兵公共汽车欢呼。他们绝对相信政府平时反复说过的话:战争一旦爆发,立即占领平壤,在短时间内就能统一北方全境。但是,当市民们听见头顶上有飞机的声音时,他们抬头看见了机身上的北朝鲜人民军标志。飞机撒下的传单上写着:南朝鲜军队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向北方进攻,北方军队将给予坚决的反击。
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的严重危急,不予我们时间。如要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克服此危急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援助,即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急盼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六月二十五日早晨,汉城雨过天晴。星期日的街头,城市风景和昨天一样。十时,街上突然出现军队的吉普车,宪兵通过车上的喇叭喊:“国军官兵立即归队!”吉普车消失后,载着士兵的卡车和牵引火炮从街上疾驶而过。汉城的市民开始猜测:也许边境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汉城报纸的号外开始满街散发:北朝鲜军队今日拂晓从三八线开始南侵,我军立即与敌交战,现正在将敌击退中。
……
战争最后的受害者永远是平民百姓。
天安门夜空的焰火还没有熄灭,中南海颐年堂里的气氛严肃而紧张。毛泽东亲自主持了中央书记处会议,对朝鲜目前的局势和金日成的请求进行了认真的分析讨论。
麦克阿瑟得到的形势预测是:汉城很快就会失守。
中国政府一直密切关注着朝鲜战争的局势。至于“联合国军队如果‘越线’进攻北朝鲜,中国将不能不管”这样的警告,中国政府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国际社会作了明确的表态。美军在仁川登陆后不久,中国军队代总参谋长聂荣臻召见印度大使潘尼迦时,印度大使曾隐晦地用麦克阿瑟在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逼近南京时的那句“给我五百架飞机就可以摧毁他们”提醒中国领导人,如果介入朝鲜战争,“中国的工业将遭受破坏”,“中国的建设将拖后十年”。而聂荣臻的回答是:“一旦战争起来了,我们除了起而抵抗之外,是别无他途可寻的。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帝国主义有他自己的弱点,因此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争取和平,制止战争的发生和发展。”
六月二十五日晚上,麦克阿瑟在东京看电影的时候,溃败中的南朝鲜军队真的在汉城北部的弥阿里一带建立起一条阻击阵地,史称“弥阿里防线”。南朝鲜军队企图利用这一带环抱京元公路的丘陵地形,为守住汉城做最后的抵抗。这的确是最后的抵抗,战斗一直进行到二十七日中午,北朝鲜人民军终于突破了弥阿里防线前面的仓洞防线。天一黑,人民军士兵便大规模地渗透到整个防线的后方,弥阿里防线彻底垮了。
九月三十日,周恩来发表重要演说,这个在后来的岁月里被反复引用的演说,被称为中国方面发表的阐述中国原则立场的重要文件。周恩来总理说:
被美军顾问团团长威廉·罗伯特准将称为“亚洲之雄”的南朝鲜陆军在战争爆发时的表现,与其说是让顾问团失望,不如说是让美国人震惊。滂沱的大雨中,到处可见已经不成建制的南朝鲜军队向南溃逃。就在这个时候,美军顾问团又接到了令他们更为震惊的报告:人民军数架苏制雅克螺旋桨飞机飞临汉城和金浦机场上空,金浦机场的控制塔台和一架美制C-54运输机被击中,一个油罐起火;汉城附近的另一个小型机场也遭到攻击,机场上的十架教练机被击中七架。最为严重的是,这些机场上的飞机已开始沿着公路北飞,在惊恐万状的南朝鲜军的上空低空射击,使本来的溃败变成了绵延几十公里的恐怖。美军顾问团在发给麦克阿瑟的电报中说:“无论从军事形势上还是从心理上看,韩国陆军已经完全垮了。”
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是为了保卫和平,从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战争。中国人民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谁要是企图把中国近五万万人口排除在联合国之外,谁要是抹煞和破坏这四分之一人类的利益而妄想独断地解决与中国有直接关系的任何东方问题,那么,谁就一定要碰得头破血流。
只有春川方向的南朝鲜军队在北朝鲜人民军第二军的进攻面前进行了局部的反击,但由于议政府方向南朝鲜军队的溃败,春川已经成为孤立的突出部,如果不逃命就来不及了,于是唯一的抵抗也被放弃了。
决不能“置之不理”,这就是在明确地告诉联合国,中国不会任局势发展而没有动作。
议政府方向是军事上极为重要的地理走廊,坦克可以在此展开,这个方向是汉城最后的屏障。驻守在这里的南朝鲜第七师面对的是北朝鲜人民军最精锐的第三、第四师。人民军的两个师同时展开攻击,工兵在坦克和自行火炮的掩护下破坏了公路两边的碉堡,步兵登上公路边陡峭的山崖向敌后渗透,公路上正面进攻的坦克部队坚决地推进,南朝鲜军队的前沿阵地很快瓦解了。
但是,中国领导层一开始在是否出兵朝鲜的问题上也出现过分歧,虽然会议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初步提出了出兵的意向。鉴于当时林彪有病无法出任东北边防军总指挥,会议达成立即让彭德怀进京商议的决定。而最后是否出兵参战,会议决定于十月四日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再进行讨论。
临津江方向,南朝鲜第一师在美军顾问罗德维尔中校和白善烨师长的指挥下,在临津江南岸部署阵地,等待溃败下来的第十二团,然后重新组织抵抗。结果,第十二团溃败的士兵蜂拥而至,后面紧跟着北朝鲜人民军第一师的追兵。南朝鲜工兵飞快地按下电钮,想炸掉临津江大桥,但电缆已经被切断,人民军潮水般地涌上来,占领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大桥。
就在这天晚上,南朝鲜军队越过了三八线。
高浪浦方向,南朝鲜第十三团在第一波次的交战中死伤就达百分之九十,人民军的坦克很快突破了南朝鲜军的阵地。
十月三日凌晨一时,周恩来再次召见印度大使潘尼迦,通过正式的外交途径对美国政府明确表示:“美国军队正企图越过三八线,扩大战争。美国军队果真如此做的话,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们要管。”
北朝鲜人民军在苏联武器装备的援助下,当时已编有七个步兵师、一个坦克旅、一个边界保安旅和一个摩托化团,不仅兵力多于南朝鲜军一倍,而且军官素质和士气也是南朝鲜军队不能匹敌的。其士兵的来源大部分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战士,也有参加过中国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朝鲜族士兵,即使是新兵也大都是刚刚翻身解放的工人和农民,政治优势使北朝鲜军队在战争初期显示出惊人的力量。
应该说,中国在未来的朝鲜战争中出兵参战,事先是没有保密的。可惜对于中国方面的一再警告,美国方面竟然当作是一种“口头上的威胁”,是一种外交上的“姿态”。拿被称为“中国通”的麦克阿瑟的情报处长查尔斯·威洛比的话说:“最近中共领袖声称,如果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他们将进入北朝鲜,这不过是外交上的一种勒索。”
在铁原——议政府一线,北朝鲜人民军由苏制T-34坦克开道,在重炮、迫击炮和重机枪火力的支持下,两个师加一个团,共两万八千人,迅速突破南朝鲜军仅一个不满员师的战线,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沿着西海岸的公路向南,北朝鲜人民军和南朝鲜军的兵力对比与铁原——议政府一线一样。这两个方向一东一西,像一只张开的铁钳,将在南朝鲜的心脏汉城合口。
中国的出兵就在美国人以为的“姿态”中开始了。
战事已经沿着三八线全线展开,但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两条直指南朝鲜首都汉城的公路上。
一九五〇年十月四日,一位在未来的朝鲜战争中令世界瞩目的中国军队高级将领出现在北京,他是彭德怀。
六月二十五日中午,美军驻南朝鲜顾问团才真正意识到战争局势的严重性。
彭德怀,这个八岁时就失去母亲的贫寒农民的儿子,现在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他个人的历史几乎就是中国共产党从建立自己的武装直至取得全国政权的历史。红军初创时,他任红军第三军团军团长,在艰苦的反击蒋介石的“围剿”中战功卓著。红军长征时,他的军团血染湘江,突破乌江,攻下娄山关天堑,使几乎覆灭的中国红军得以转危为安。走出没有人烟的草地后,在红军的陕甘支队中,他和毛泽东一个是司令员,一个是政治委员。抗日战争时,他指挥的百团大战震惊世界。在与蒋介石军队的最后较量中,他率领的野战军所向披靡,收复了中国西北部的广大地域。毛泽东有专门为他写下的诗句:
然而,朝鲜半岛的情况确实不妙了。
谁能横刀立马
杜勒斯在日本充分领略了麦克阿瑟的神气活现。他回到美国向杜鲁门总统汇报远东局势时,其中的一条建议是:让那个狂妄的老家伙下台。
唯我彭大将军
参谋人员决定想个办法将固执的司令官骗回去。他们让机场广播室播出一条假消息,说飞机准备立刻起飞。麦克阿瑟把杜勒斯送上飞机,进行了亲切得夸张的话别,然后才离开机场。麦克阿瑟走了之后,杜勒斯立即被请下飞机,又在休息室待了好一段时间,飞机才真正起飞。
时任中国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的彭德怀正致力于发展西北地区经济的工作。虽然他的办公室里自朝鲜战争爆发后就挂上了朝鲜地图,但是,他更为关心的还是中国西北地区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他那通过血肉的拼杀建立新中国的理想已经实现,现在,他梦想的是让脚下的土地多产粮食,让人民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为此,他亲自主持制定了发展大西北的经济计划,包括石油开采、农业灌溉以及在交通不发达的地区建立起交通网。但是,他接到了立即去北京开会的通知,并且中央的专机此刻已经停在了他所在的城市西安。彭德怀上飞机的时候,还不知道中央会议要讨论的是什么,他嘱咐秘书,把他的大西北建设计划带上。他说,说不定中央要听他关于迅速恢复经济的汇报。至于朝鲜战争,还是在八月的时候,那时朝鲜人民军进攻顺利,彭德怀曾接到毛泽东的电报,电报说:“为了应付局势,现须集中十二个军以便机动(已经集中了四个军),但此事可于九月底再作决定,那时请你来京面商。”如果此次进京是为战争的事,彭德怀也没有料到会让他率领军队上前线。第十三兵团赶赴东北集结以及东北边防军的人事任命他是知道的,但即使真的因为战争需要,第十三兵团,这支由第四野战军部队组成的兵团一旦出动,统帅理所当然应该是林彪。
六月二十七日,杜勒斯从东京返回美国,麦克阿瑟坚持要到机场送他,结果飞机出现故障不能按时起飞。于是,麦克阿瑟就和杜勒斯聊天打发时间。参谋人员试图把最高司令官拉回到办公室去,因为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要求立即和麦克阿瑟举行电传打字会议,并告之华盛顿将有重大决定。但是,麦克阿瑟坚持留在机场不走。“告诉他们,我正忙着为杜勒斯先生送行,让我的参谋长跟他们说好了。”至于此刻人人都担心的朝鲜战场的局面,麦克阿瑟对神情紧张的杜勒斯说:“如果华盛顿对我不碍手碍脚的话”,“我可以把一只手绑在身后,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对付”。
彭德怀把没有的事都想到了,而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事是他没有想到的。
然而,麦克阿瑟终生被人攻击的正是他不断地说谎和不断地惹是生非。
彭德怀到达中南海时,讨论是否出兵朝鲜参战的会议正在进行,他立即感到了气氛的沉闷。中国领导层在是否出兵朝鲜的问题上分歧明显。反对出兵的理由是:新中国急切需要的是医治战争留下的创伤,恢复遭到严重破坏的国民经济,缓和严重的经济困难给这个新生政权带来的巨大压力。同时,中国的全境还没有完全解放,一些边远地区和岛屿上还残留着人数众多的国民党部队,一些地方的社会远没有安定,新政权正艰难地建立着。由于还有很多地区没有完成土地改革,建立起来的新政权还不巩固。更重要的是,如果出兵参战,对手是强大的美国,战争最终打的是国家的经济实力,特别是工业实力。目前,至少从工业力量和军队装备上讲,我们与对手相差很远。另外,中国军队中因为和平的到来对战争的厌倦思想不能不予以重视。赞成参战的意见主要认为:一旦联合国军队打到鸭绿江边,对新中国将形成巨大的威胁。这是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唇亡齿寒”这个中国妇孺皆知的古老故事,在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地成为一条维护自身安全的基本原理和处理国际事务的充满务实精神的安全准则。毛泽东在这次会议上的讲话证明了这一点:“你们说的都有理由。但是,别人处于国家危急的时刻,我们站在旁边看,不论怎么说,心里也难过。”
麦克阿瑟曾回忆最初影响了他军事生涯的父亲对他的教诲:“更为重要的是启发我的责任感,我懂得了,对于该做的正当之事,不管个人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要去实现它。我们的国家高于一切。有两件事必须终生为戒:永不说谎,永不惹是生非。”
彭德怀在会上没有发言。
麦克阿瑟一八八〇年一月十六日出生在美国阿肯色州小石城的一座军营里,是一位棉花商的女儿与一位美国陆军上尉的爱情结晶。他说:“在我会走路和说话之前,我就学会了打枪和骑马。”他十三岁进入西德克萨斯州军校,显露出打仗需要的才华。他是学校的网球冠军,是优秀的棒球游击手,他率领的足球队以坚固的防守名噪一时,“任何球队都没有攻破西德克萨斯军校球队的大门”。麦克阿瑟的理想是进入著名的西点军校。在经过第一次考试失败后,一八九九年,他终于成为西点军校公认的最英俊的学员,同时也是最优秀的学员之一。麦克阿瑟在西点军校四年的成绩中,有三年名列全班第一,而他毕业时的成绩是九十八点一四分,据说是西点军校建校以来的最高分数。一九一七年,麦克阿瑟渴望的作战机会来了,他被派往法国,任美国“霓虹第二十四师”参谋长,军衔上校。他很快在战争中出了名,“是战争中最勇敢无畏的军官之一”。他拒绝戴防毒面具,装束从来与众不同:发亮的高领毛衫,一顶俏皮的软帽,手里提着根马鞭。新闻界对他的称呼是:远征军中的花花公子。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麦克阿瑟当上西点军校校长,年仅三十岁的他以整顿军校的教程和纪律而闻名,他将西点军校带入了现代军事时代。一九三〇年,麦克阿瑟就任美国陆军参谋长,是美国历史上就任这一职务最年轻的人。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后,他成为盟军太平洋战区最高指挥官。在对日作战中,他指挥的诸多战役令他的军事才能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莱特湾大海战、吕宋登陆、收复巴丹、冲绳战役,麦克阿瑟的陆军软帽、深色墨镜、玉米芯烟斗以及走路时胳膊大幅度摆动的姿势,一时成为举世仰慕的英雄形象。经过大撤退和大反攻的戏剧性战争进程,他和他的参谋们在菲律宾海滩登陆时,为了让记者拍摄,麦克阿瑟在浑浊的海水中来回走了几次,然后他说:“我说过,我一定要回来!”这句“台词”立即登在世界各大报纸的显赫位置,让饱受日军蹂躏的亚洲百姓热泪盈眶。
会后,毛泽东给了这位性格耿直的将军一夜的考虑时间。
七十岁的美国远东军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已经到达了一个职业军人权力和荣耀的顶峰。这位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功赫赫的传奇名将,用自己杰出的军事才能和成千上万士兵的生命,换来了在远东至高无上的地位。麦克阿瑟身高一米八〇,腰杆儿永远笔直,军装永远笔挺,说话滔滔不绝,无论什么话题均能绘声绘色,诙谐而又条理分明。他非凡的记忆力和博览群书的吸纳力,令他的崇拜者对他五体投地。麦克阿瑟渴望别人对他的崇拜,渴望出人头地,于是和所有自我感觉极端良好的人物一样,他往往言过其实,不能容忍批评,有时甚至为掩饰自己的过错而大言不惭地撒谎。正是这一点,最让记者们高兴,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位将军善于制造新闻,“极具表演才能,像一名电影明星”。美国作家小布莱尔写道:“消瘦细长的手指举着烟斗,点了又点,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专心致志,神采飞扬,让很多来访问者为之感动,无不从内心深处油然升起对他的无限钦佩。”麦克阿瑟似乎永远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每时每刻都将被记入史册,于是,他的举手投足和言谈举止仿佛彩排一样具有舞台的夸张感。他说话时从不喜欢坐着,因为那样会妨碍他的表演。当他口若悬河之际,他会踱来踱去,不时地做出让摄影师满意的动作。麦克阿瑟的一个随从参谋估计,他每讲一席话,“至少需要踱步五英里”。
当夜,彭德怀未睡。
“一头让人捉摸不定的、狂妄的、难以驾驭的公牛。”杜勒斯和杜鲁门对麦克阿瑟的评价完全一致。由于解放菲律宾、接受日本投降等一系列战绩而获得最佳感觉的麦克阿瑟从没有意识到,军人在战争结束后终究会成为政客们的掌中之物。杜勒斯看出麦克阿瑟很有点儿欢迎朝鲜战争爆发的感觉。将军的人生是靠战争辉煌的。这不,战争又一次来了!
美国无疑是世界第一强国。国力不支怎么打仗?但是,不打结果又会怎样?
朝鲜战争是麦克阿瑟一生中遇到的第三次战争。
十月五日上午,毛泽东派邓小平把彭德怀接到中南海,毛泽东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彭德怀在这个问题上的见解。
杜勒斯对麦克阿瑟的冷静感到巨大的惊讶,尤其是他看见麦克阿瑟靠在柔软的皮椅上,叼着那个世界上至少有一半儿人都熟悉的玉米芯烟斗的神情,心里掠过一种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杜勒斯知道,这个玉米芯烟斗即使在二战战况最残酷的时候,也没有离开过这位美国将军的嘴唇。二战结束后,美国的报刊舆论曾猛烈地攻击过这个烟斗,说那简直就是战争和死亡的标志,再叼着它会引起战后余生的人们的反感。于是,极力想在日本装扮成和平领袖的麦克阿瑟就很少在公开场合叼着那个烟斗了。今天,这只象征着“战争和死亡”的烟斗又开始当众冒烟了。
彭德怀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经过一夜深思的意见:立即出兵到朝鲜作战。
东京第一大厦,一座位于日本天皇皇宫护城河边的高大建筑物,二战前是日本一家保险公司的总部,现在是美军驻远东部队司令部。一位在日本和东南亚几乎拥有太上皇地位的美国军人,此刻正陪着杜勒斯看电影。这是一部老式的好莱坞影片,讲的是美国西部牛仔快速从斜在腰间的枪套中拔枪杀人的故事。当然,故事中一定少不了英雄救美人的情节,美人也是美国式的,美艳并有野性,可以和一个杀了人或者被杀之前的牛仔在铺着麦草的牛车木轮下抱在一起疯狂地滚来滚去。麦克阿瑟很喜欢这类美国电影,他身边的杜勒斯却有些心神不定,因为十二个小时前,朝鲜战争爆发了。
在下午继续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争论仍然很激烈。高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中共东北局书记、东北军政委员会主席,还是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他的态度极为重要。高岗认为:中国刚刚打完战争,再打仗经济上负担不起。军队的装备也落后,与美国人打仗,一旦顶不住退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在东北地区防守为好。周恩来对高岗的“防守”立即算了一笔账:鸭绿江一千多公里的边防线,如果防守,得需要多少部队?年复一年地防守将是多么被动的事?彭德怀接着陈述了自己主张出兵的理由。彭德怀后来在含冤时写的“交待材料”中记述道:第二天下午,又在颐年堂开会,在其他同志发言后,我讲了几句:“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烂了,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如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他要发动侵略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老虎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不行的。它既要来侵略,我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见过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
“美帝国主义及其南朝鲜走狗精心策划了朝鲜战争。”这是朝鲜战争中北朝鲜一方至今坚持的战争结论,并作为图片说明文字配在了杜勒斯视察三八线这张著名的照片下方,使之成为经典的历史记录。
毛泽东对彭德怀的观点极其赞赏。毛泽东认为中国当前存在着一些困难,这是事实。但是现在美国在逼着中国打这一仗。中国只有一条路,就是在敌人进占平壤之前,不管有多大的困难,立即出兵朝鲜。毛泽东提议由彭德怀同志率领部队入朝,协助人民军抗击敌人。
在朝鲜战争留下的史料中,有一张照片声名显赫,照片上是一个头戴礼帽的美国人在一群美国军人和南朝鲜军人的簇拥下,举着望远镜向朝鲜北方窥望。地点是三八线前沿南朝鲜一方的战壕中。照片上的美国人叫杜勒斯,是当时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特使。这位美国共和党著名的外交事务发言人,自从被国务卿艾奇逊邀请为幕僚后,便成为记者追逐的政界人物之一。尽管美国方面,包括杜勒斯本人,对这张照片的背景多次加以解释,声明美国总统特使的南朝鲜之行和对三八线的视察,与几天后爆发的朝鲜战争是“纯属偶然巧合,没有任何内在的联系”。但是,历史本身却使任何解释都无法消除世界舆论对美国大员朝鲜半岛之行的强烈质疑。更何况杜勒斯在南朝鲜议会的演说中又有这样一番含糊不清的话:“在精神上,联合国把你们当作他们的成员之一,美国欢迎你们成为这个缔造自由世界的大家庭中一个平等的成员。因此,我要对你们说,只要你们继续有效地在创造人类自由的伟大事业中发挥作用,你们永远不是孤立的。”
与会的人相继走到彭德怀面前与他握手。
汉城大逃难
彭德怀出兵朝鲜的使命就这样确定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号召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正义和自由的人类,尤其是东方各被压迫民族和人民,一致奋起,制止美国帝国主义在东方的新侵略。只要我们不受恫吓,坚决地动员广大人民参加反对战争制造者的斗争,这种侵略是完全可以击败的。中国人民对于同受美国侵略并同样进行反抗斗争的朝鲜、越南、菲律宾和日本人民表示同情和敬意,并坚信全东方被压迫民族和人民,必能把穷凶极恶的美国帝国主义的战争制造者,最后埋葬在伟大的民族独立斗争的怒火中。
彭德怀时年五十二岁,长期的战争生涯令他的身体已经患上不少疾病,更重要的是,他将面临的战争是一场极其艰难甚至是极其危险的战争。将军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面对非难时写道:“主席决定我去朝鲜,我也没有推诿。”
我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宣布:不管美国帝国主义者采取任何阻挠行动,台湾属于中国的事实,永远不能改变;这不仅是历史的事实,且已为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及日本投降后的现状所肯定。我国全体人民,必将万众一心,为从美国侵略者手中解放台湾而奋斗到底。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和美国帝国主义走狗蒋介石的中国人民,必能胜利地驱逐美国侵略者,收复台湾和一切属于中国的领土。
中国出兵朝鲜已成定局。
我现在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声明:杜鲁门二十七日的声明和美国海军的行动,乃是对中国领土的武装侵略,对于联合国宪章的彻底破坏。美国政府这种暴力掠夺的行为,并未出乎中国人民的意料,只更增加了中国人民的愤慨,因为中国人民许久以来即不断地揭穿美国帝国主义侵略中国、霸占亚洲的全部阴谋计划,而杜鲁门这次声明不过将其预定计划公开暴露并付诸实施而已。事实上,美国政府指使南朝鲜李承晚傀儡军队对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进攻,乃是美国的一个预定步骤,其目的是为美国侵略台湾、朝鲜、越南和菲律宾制造借口,也正是美帝国主义干涉亚洲事务的进一步行动。
联合国对此完全不知。
朝鲜战争爆发的第三天,中国总理周恩来发表了一份措辞强烈的政府声明。这个声明立即在全世界传播,想必蒋介石也可以见到,只是不知他见到后是否还能依然异常兴奋。周恩来的声明如下:
十月七日,联合国大会以四十七票同意、五票反对和七票弃权的表决结果通过了“八国提案”。麦克阿瑟立即向金日成发出了敦促投降的最后通牒:“为了以最少的生命和财产的损失贯彻联合国决议,我作为联合国军总司令最后一次要求你们及你们指挥的军队,不管位于朝鲜的什么地方,都放下武器,停止敌对行动。”同时,由美军骑兵第一师和第二十四师、英军第二十七旅、南朝鲜第一师所组成的部队越过三八线,开始向北朝鲜进攻。
蒋介石向麦克阿瑟发了封电报,内容是:愿意出兵三万三千人,参加朝鲜的战争!
显然,中国希望在三八线停火并和平解决战争的设想已经不可能实现。
在台湾岛上整天担心解放军进攻的蒋介石在听到杜鲁门声称“台湾地位未定”这句话时,心里也不舒服了一下。在指示“外交部”发表了一个“保证中国主权完整”的声明后,他终究还是掩饰不住对朝鲜爆发战争的欣喜若狂。而当美国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时,蒋介石更感到了他将绝处逢生。因为不但台湾岛暂时安全了,而且,朝鲜战争很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如果真是这样,他借助美国的力量“反攻大陆”不是没有可能的。当时台湾驻汉城“大使”邵毓麟把蒋介石的这种兴奋说得十分露骨:“朝鲜对于台湾,更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弊。我们面临的中共军事威胁、友邦美国抛弃以及承认匪伪的外交危机,已因韩战爆发而局势大变,露出一线转机。中韩休戚与共,今后韩战发展如果有利南韩,也必有利于我国。如果韩战演成美、苏世界大战,不仅南北韩必成统一,我们还可能会由鸭绿江而东北而重返中国大陆。韩战进展不幸而不利南韩,也势必因此而提高美国及自由国家的警觉,加紧援韩必不致任国际共党渡海进攻台湾了。”
“八国提案”在联合国通过的第二天,也就是联合国军正式越过三八线的第二天,十月八日,毛泽东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名义发布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令:
作为影响了世界的伟人,毛泽东此时的目光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台湾岛上移开,他从一开始就没把美国干涉台湾当成单纯的干涉中国内政来考虑,他在言论中提出“帝国主义本质”这一概念,指出了美国在亚洲乃至全球的侵略野心。毛泽东说:“中国人民早已声明,全世界各国的事务应由各国人民自己来管,亚洲的事务应由亚洲人民自己来管,而不应由美国来管。美国对亚洲的侵略,只能引起亚洲人民广泛的和坚决的反抗。杜鲁门在今年一月五日还声明说美国不干涉台湾,现在他自己证明了那是假的,并且同时撕毁了美国关于不干涉中国内政的一切国际协议。美国这样地暴露了自己的帝国主义面目,这对于中国和亚洲人民很有利益。美国对朝鲜、菲律宾、越南等国内政的干涉,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全中国人民的同情和全世界广大人民的同情都将站在被侵略者方面,而决不会站在美帝国主义方面。他们将既不受帝国主义的利诱,也不怕帝国主义的威胁。帝国主义是外强中干的,因为他没有人民的支持。全国和全世界的人民团结起来,进行充分的准备,打败美帝国主义的任何挑衅。”
彭高贺、邓洪解及中国人民志愿军各级领导同志们:
美国的行动引起北京的强烈反应。武装封锁台湾海峡不但使中国人民解放军进攻台湾的计划受挫,而且在政治上产生了一个不是问题的新问题,这就是:“台湾地位未定”。也就是说,台湾是不是中国的领土,要等以后才能再讨论。
(一)为了援助朝鲜人民解放战争,反对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们的进攻,借以保卫朝鲜人民、中国人民及东方各国人民的利益,着将东北边防军改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迅即向朝鲜境内出动,协同朝鲜同志向侵略者作战并争取光荣的胜利。
于是,由国务卿艾奇逊提出的一项武装干涉台湾的建议被杜鲁门接受了。当天晚上,杜鲁门要求国防部长约翰逊就美国第七舰队向台湾海峡调动一事向麦克阿瑟发出指示。杜鲁门迅速改变美国对台湾问题政策的理由是,他认为共产党在朝鲜的举动是有计划的全球扩张行动,对台湾的封锁能够让朝鲜问题局部化,并且显示美国的力量,迫使共产党退出南朝鲜。特别是,美国安全委员会警告说,由于一九四九年中国国民党政权的垮台,以及苏联爆炸了原子弹,从而导致美国对原子弹垄断地位的结束,美国在世界事务中的威信已经受到严重威胁。自此在世界任何角落的退让都是不可容忍的,“因为现在对自由制度的进攻已经遍布全世界……”
(二)中国人民志愿军辖十三兵团及所属之三十八军、三十九军、四十军、四十二军,及边防炮兵司令部与所属之炮兵一师、二师、八师。上述各部须立即准备完毕,待令出动。
美国为什么在朝鲜战争爆发后对台湾问题如此敏感?杜鲁门为什么从他《关于台湾问题的声明》中如此迅速地转变立场?这一直是历史学家想彻底弄清楚的问题。战后解密的档案资料显示,在战争爆发前十一天,美国国防部长约翰逊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从远东地区视察回来,带回了一份美国驻远东部队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将军的备忘录。这份备忘录在朝鲜战争爆发的那天,由杜鲁门在布莱尔大厦紧急会议上作了宣读。备忘录详细阐述了台湾目前的危机,引用外交人士的说法是:台湾将在七月十五日前被共产党中国占领。麦克阿瑟以远东最高司令官的名义阐明了不让共产党中国占领台湾对美国具有重大的战略利益:如果台湾落入共产党手里并能为苏联所用,那就等于给了我们的对手相当于数十艘航空母舰组成的舰队,也就能给美国在冲绳和菲律宾的基地“将上一军”。无法确定麦克阿瑟的备忘录在布莱尔大厦的会议上对美国的决策者们产生了多大影响,但可以肯定的是,麦克阿瑟的一句话在杜鲁门心中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分量,麦克阿瑟说:台湾是美国在远东地区的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三)任命彭德怀同志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不出毛泽东所料,朝鲜战争爆发的第二天,美国的第一个反应是:武装封锁台湾海峡。
(四)中国人民志愿军以东北行政区为总后方基地,所有一切后方工作供应事宜,以及有关援助朝鲜同志的事务,统由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同志调度指挥并负责保证之。
关于南、北朝鲜到底是“谁打的第一枪”这个问题,至今还在不同国家的战史学家那里争论不休。但是,最终在“谁打的第一枪”的问题上纠缠是没有本质意义的。因为,朝鲜战争爆发的性质是解决民族内部统一问题的内战,而朝鲜战争爆发的根源是美、苏两个大国在日本战败后对朝鲜的分割占领。没有那个叫迪安的上校在朝鲜版图上随意画出的三八线,就不会有后来发生在远东的这场战争。
(五)我中国人民志愿军进入朝鲜境内,必须对朝鲜人民、朝鲜人民军、朝鲜民主政府、朝鲜劳动党(即共产党)、其他民主党派及朝鲜人民的领袖金日成同志表示友爱和尊重,严格地遵守军事纪律和政治纪律,这是保证完成军事任务的一个极重要的政治基础。
十九日,距离战争爆发还剩六天,金日成再次建议,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议会和南朝鲜的国会联合起来,建立单一的全朝鲜的立法机关以便统一祖国。遭南朝鲜方面再次拒绝。
(六)必须深刻地估计到各种可能遇到和必然会遇到的困难情况,并准备用高度的热情、勇气、细心和刻苦耐劳的精神去克服这些困难。目前总的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于我们有利,于侵略者不利,只要同志们坚决勇敢,善于团结当地人民,善于和侵略者作战,最后胜利就是我们的。
十七日,距离战争爆发还剩八天,美国总统杜鲁门的顾问杜勒斯来到三八线上的战壕里,他举起望远镜眺望朝鲜北方,然后对南朝鲜军说:“没有任何敌人能够挡得住你们,无论他多么强大。可是我希望你们做进一步的努力,因为显示你们巨大力量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 毛泽东
十一日,距离战争爆发还剩十四天,南朝鲜拒绝了金日成和平统一的呼吁。
一九五〇年十月八日于北京
一九五〇年六月七日,朝鲜战争爆发前十八天,金日成再次以祖国统一民主主义战线中央委员会的名义发表《关于促进和平统一祖国的方针的呼吁书》,建议召开南、北朝鲜各政党、社会团体代表的协商会议,商谈统一的条件、大选的程序等问题,并建议八月举行全朝鲜的民主大选。
一九五〇年十月八日,一个在新中国历史中极其特殊的军事名词——“中国人民志愿军”诞生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它将被全世界所关注,并最终成为坚强、不屈、勇敢的代名词,永远铭刻在世界战争史中。
而这时,中国军队解放台湾的许多技术问题正在解决,军事准备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即使在朝鲜战争爆发的情况下,最迟到一九五一年,解放台湾的条件也应该基本具备了。但是,毛泽东还是有一个担心,那就是朝鲜战争一旦爆发,美国政府很可能改变对台湾的政策。如果真是这样,后果就很难设想了。
威克岛——美国式的政治游戏
毛泽东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然后,他向金日成转达了中共中央关于同意北朝鲜作战准备计划的意见。
就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成立的那一天,在地球的另一边,杜鲁门正派人到市场上寻找一种名叫“布隆”的糖果。为了这种小小的糖果,他甚至征求了过去在麦克阿瑟将军身边工作过的人的意见,得知这种糖果确实是麦克阿瑟和夫人最喜欢吃的,并且这种糖果在东京街头根本买不到的时候,杜鲁门才放下心来。这包重达一磅的糖果成了包括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莱德雷、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助理国务卿菲利普·杰塞普和迪安·里斯克、巡回大使艾夫里尔·哈里曼等高级官员以及三十多名记者在内的总统随行清单中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已商定,问题最终必须由中国同志和朝鲜同志共同解决,在中国同志不同意的情况下问题必须留待下一次讨论解决。会谈详情可由朝鲜同志向您讲述。
在朝鲜战争进入最微妙阶段的时刻,杜鲁门与麦克阿瑟在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上见面了。
在与朝鲜同志会谈中,菲利波夫(斯大林的化名)提出,鉴于国际形势已经变化,他们同意朝鲜人关于实现统一的建议。
威克岛,这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岛,隶属于波利尼西亚群岛,由三个海堤相连的珊瑚小岛组成,地势平坦,海拔仅六米,岛上居民只有几百人。在碧蓝浩瀚的大洋中,威克岛和其他太平洋中的岛屿一样,除了出产椰子、香蕉和热带水果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它于一八九九年被美国占领,遥远地距华盛顿四千七百英里,而距东京却只有一千九百英里。威克岛在二战中出了名,因为它作为美国在东太平洋上的军事基地,在日军袭击珍珠港的时候,它被连带着一起遭到日军的轰炸,并且在日军的强行登陆下,该岛美国守军司令德弗罗少校投降。三年后,威克岛才被美军重新夺回。岛上最重要的建筑物是机场楼,还有作为机场办事处的一幢木板房。
毛泽东同志:
随着联合国军进入北朝鲜,朝鲜战争开始进入一个不可捉摸的危险阶段,这是当时美国朝野的普遍看法。杜鲁门的政敌们强烈地攻击他正把美国带入一个极大的风险中,因为他们固执地认为苏联和中国绝不会看着麦克阿瑟的军队如此顺利地向北推进而不管,这些自称把共产党“看透了”的美国政客对一场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即将爆发深信不疑。如果战争真的向这个方向发展,那么“任何虔诚的行为都不能让装在棺材里运回美国的小伙子们起死回生”。而政敌们所指责的,恰恰是一个让杜鲁门最没有把握的问题,即:苏联和中国对这场战争的真实态度以及究竟是否会介入这场战争。对于这个问题,即使像艾奇逊这样的老谋深算的总统心腹都无法说清楚。中央情报局所提供的关于苏联和中国是否介入的情报更是五花八门,彼此矛盾。在与麦克阿瑟相互往来的电报中,麦克阿瑟在战争是否会扩大这一敏感问题上总是含糊其辞。这让杜鲁门强烈地感觉到,麦克阿瑟是希望战争扩大的。而杜鲁门自己对朝鲜战争的本能判断是:局势有可能恶化。所以,彻底消除疑惑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面与麦克阿瑟会谈。
第二天,斯大林回电。电文如下:
按照一般的常规,国家总统要召见其下属军官,不管这个军官的职务多高,也不管这个军官此刻驻扎在何地,这个军官都要分秒不差地来到总统办公室向总统敬礼。但是,麦克阿瑟不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军官,他是不会回美国见总统的,他已经六年没有回美国了,杜鲁门知道他会以“战争正在进行当中”为借口拒绝回来。拿艾奇逊咬牙切齿的话来讲,“此时此刻麦克阿瑟实际上就是一个国家元首,他是日本的天皇和朝鲜的天皇”。当把麦克阿瑟召回华盛顿的建议被否定后,又决定麦克阿瑟和杜鲁门同时起飞,在夏威夷会见,因为这样两个人的飞行距离几乎相等。对于这个建议,麦克阿瑟没有应答。最后,让总统飞行四千七百英里、而麦克阿瑟仅仅飞行一千九百英里的威克岛被作为会见地点提出了,这回麦克阿瑟的回答十分简单:“我将十分愉快地于十五日上午在威克岛与总统会面。”这个决定让包括艾奇逊在内的很多官员们大为不满,因为总统作出的让步太大了,这将给麦克阿瑟“以心理上的更大优势”。艾奇逊极其愤怒地说:“这简直就是谋杀!就是对一条狗也不能这样!”
毛泽东给斯大林发出一封电报。
但是,杜鲁门这样决定了。不是因为他软弱,而是他太需要这次会见了。杜鲁门后来回忆道:“我想会见麦克阿瑟将军的主要原因很简单,我们始终没有过任何个人的接触,而我认为他应该认识他的统帅,而我也应该认识在远东战区的高级指挥官……从北平传来的中国共产党扬言要在朝鲜进行干涉的报告,是我要和麦克阿瑟将军会面的另一个原因。我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第一手的情报和判断……经过一段短时间的考虑,我放弃了在华盛顿会晤的念头。我理解到麦克阿瑟一定会认为,在这些危险的日子里他不应该远离他的部队,他一定会为远涉重洋仅仅是为几个钟头的谈话而感到踌躇。因此我提议我们在太平洋的什么地方会见,结果认为在威克岛最为合适。”杜鲁门接下来的话对麦克阿瑟后来命运的影响甚是关键:“从六月以来的多次事件可以看出,麦克阿瑟在他出国的多年中,他和国家、人民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联系。”
一九五〇年五月十三日,在距金日成和毛泽东同在莫斯科会见斯大林近半年后,在距朝鲜战争爆发只有一个月零十二天的时候,金日成到达北京。那时,北朝鲜人民军的数量已经超过南朝鲜军一倍。毛泽东没想到金日成的作战准备计划已经如此完备。当时,新中国在北朝鲜还没有派驻大使,也没有军事观察人员,毛泽东对金日成所做的一切了解甚少。此刻,毛泽东得知,苏联将给予金日成一定的军事援助。
自朝鲜战争爆发以来,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在许多问题上的不愉快甚至是矛盾让杜鲁门十分恼火。然而,最让杜鲁门难堪的还不是麦克阿瑟与他的钩心斗角,而是绝对敏感的台湾问题。联合国在朝鲜战争爆发后作出的“台湾问题中立化”决议和美国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武装封锁海峡,借口是防止共产党利用朝鲜战争的时机在亚洲进行扩张行动,但却使台湾问题成为中美关系中的一根连接着炸药的导火索。随着朝鲜战争的推进和局势的突变,台湾问题必定成为中美冲突的内在焦点。麦克阿瑟擅自访问台湾,和蒋介石的国民党当局进行了“会谈”,并达成“协议”:由麦克阿瑟统一指挥台湾军队,“共同防守台湾”。此后,蒋介石的讲话令杜鲁门忐忑不安:“吾人与麦帅举行历次会议中,对于各项问题,已获得一致之意见。其间,关于共同保卫台湾与中美军事合作之基础,已告奠定。”
然而,就在这时,艾奇逊国务卿把那个将朝鲜和台湾都划在之外的美国远东防线摆在了全世界的面前。金日成立即再次向苏联方面提出自己的统一计划。这一次,斯大林不能不考虑了。应该说,在朝鲜和台湾这两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中,更让斯大林忧心的是朝鲜。与和苏联的安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台湾相比,朝鲜的地理位置一直是苏联在远东与日本抗衡的重要战略点。况且,金日成要的仅仅是武器装备,而不是苏联士兵。至于美国可能的干涉,既然艾奇逊说得那么明白,担心也许是不必要的。一九五〇年一月八日,斯大林向苏联驻北朝鲜大使发了一封电报,表示他同意向金日成提供援助,并准备随时就此事接见金日成。三月三十日,金日成再次秘密访问莫斯科。苏联对北朝鲜的援助是以有偿方式进行的:北朝鲜以九吨黄金、四十吨白银和一万五千吨其他矿石,换取苏联价值一亿三千八百万卢布的武器装备。这些装备可以武装起三个步兵师。斯大林在听取了北朝鲜完整的作战准备计划后,表示很满意。最后,斯大林告诉金日成:应该把计划通报给毛泽东。斯大林坚持让金日成征求毛泽东的意见。
麦克阿瑟访问台湾之后,美军第十三航空队连同一批F-20战机进入台湾。拿麦克阿瑟的话来讲,用武力控制台湾是他的“责任与坚决的义务”。身为政治家的杜鲁门懂得,在朝鲜战争开始的时候,这无异于向中国发出出兵参战的邀请信。为此,杜鲁门向麦克阿瑟提出严重警告:“只有作为统帅的总统,才有权命令或批准采取预防措施抗御大陆的军事集结行动。国家利益至关重要,要求我们不要做出任何导致全面战争爆发的行动,或是给别人发动全面战争以口实。”就在杜鲁门的警告发出后不久,麦克阿瑟寄给“芝加哥第五十一届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大会”一封信,信中说:“台湾落在这样一个敌对国家的手中,就好比成了一艘位置理想、可以实施进攻战略的不沉的航空母舰和潜艇支援舰……”杜鲁门见报后立即命令麦克阿瑟撤回这封措辞露骨的信。他说:“麦克阿瑟在热衷于一个更冒风险的政策。”
与不甚熟悉、甚至一开始就存在隔阂的毛泽东相比,斯大林对包括金日成在内的北朝鲜领导人更加信任,这也许和金日成在苏联远东军中作过战有一定关系。面对南朝鲜的大规模军事准备态势,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的金日成更加强烈地意识到:朝鲜共产党人统一祖国,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社会主义国家,是自己当然的责任。但是,斯大林依旧对朝鲜半岛一旦爆发战争的后果感到担忧,理由是“美国在中国失败后,可能会更加直接地干预朝鲜事务”。那么一旦北朝鲜置身于战争,不但军力上不占优势,还会在政治上让“美国有了武装干涉朝鲜的借口”。
应该说,在对待共产党国家和台湾的问题上,杜鲁门与麦克阿瑟没有根本的原则冲突。问题在于,麦克阿瑟如此无视美国总统的权威,这简直是在向美国的政体进行挑战。况且,一旦中国军队参战,美国面临的肯定是一个无法自拔的泥坑——对于战争扩大后果的估计,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存在着巨大差异。
毛泽东所说的“统一中国的任务”,就是指台湾岛的解放。
杜鲁门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了他越洋跨海的长途飞行。
一九四九年五月,金日成的秘密特使在当时北平西山的双清别墅里见到了毛泽东。特使向毛泽东介绍了朝鲜半岛一触即发的战争局势之后,毛泽东表示他同意金日成在信中的看法:朝鲜半岛的冲突在所难免。“对你们来说,持久战是不利的,因为即使美国不干涉,也会唆使日本向南朝鲜提供战争的援助。”毛泽东这样分析,“你们没有必要担心,中国和苏联站在你们一边。一旦情况需要,中国会派军队与你们一起并肩作战。”这是毛泽东第一次向金日成表示,如果朝鲜战争爆发,中国可以出兵参战。为了帮助北朝鲜加强防御,毛泽东甚至把人民解放军中的两个朝鲜师移交给了金日成。但关于目前的朝鲜局势,毛泽东明确表示,不希望看见战争立即爆发。原因一是国际形势不允许;二是中国共产党还不能有效地支持北朝鲜。而“一旦完成了统一中国的任务,情况就不同了”。
麦克阿瑟对于威克岛会面一开始就持不感兴趣的态度。他对杜鲁门插手“他的战争”极其反感。自朝鲜战争爆发以后,麦克阿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华盛顿方面千方百计地“束缚他的手脚”。用他的话说,“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们在闲极无聊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发号施令”。尽管此次总统不远万里前来会见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但这根本不足以使这位亚洲的“太上皇”受宠若惊;相反,他对杜鲁门将要和他谈的一切方面的问题均感到“毫无意义”,他甚至认为杜鲁门此行是要在仁川登陆的胜利成果上捞取政治资本。更让这位将军不满的是,在华盛顿发来的一封电报中,特别强调有关这次会见的一切新闻报道都由白宫新闻秘书查尔斯·罗斯掌握。换句话说,关于麦克阿瑟在威克岛会见中的新闻必须经过白宫的审查。杜鲁门亲自带了一个记者团,但这些记者在麦克阿瑟看来都靠不住,他们绝对不会发布对自己有利的新闻,他要求带常年跟随采访他的几乎“是麦克阿瑟家族正式成员”的“自己的记者”,但是,白宫拒绝了。这使麦克阿瑟对杜鲁门的这次会见更增添了一种怀疑——对杜鲁门政治投机目的的怀疑。因此,在东京飞往威克岛的八个小时的飞行中,麦克阿瑟心绪不佳地在这架杜鲁门送给他的新专机“盟军最高司令”号的过道上来回踱步。旅程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感到整个旅程“令人厌恶”。麦克阿瑟的参谋长惠特尼将军明白,这是六年来麦克阿瑟第一次必须面对一个是自己上司的人。
对于南朝鲜的军事准备,金日成始终处在高度的警觉中。同时他也忧心忡忡,因为这个时候,金日成手上能够作战的部队只有武器装备不足的三个师,而在李承晚的身后是拥有美式枪支的八个师。出于安全考虑,金日成两次向斯大林提出缔结《朝苏友好互助条约》的请求,并要求苏联给予北朝鲜军事援助。斯大林答应给予北朝鲜必要的军事援助,但没有明确具体的答复。
麦克阿瑟早杜鲁门一天到达威克岛,并在机场的木板房里度过了失眠的几个小时。而杜鲁门把整个行程分成了三段,安排得很有节奏:先飞到他的家乡密苏里州的独立城过夜。然后,再飞往夏威夷,在那里,“海军为总统安排了轻松的活动”。最后,再从夏威夷起飞,飞往威克岛。
在远东,战争的机器已经开始运转。
总统的随行人员和记者足足装了三架飞机,随行的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罗伯特·谢罗德当时的感觉是: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好比是“两个不同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带着全副武装的随从前往一块中立地区,进行会谈和察言观色”。
李承晚毫不掩饰他“北进统一”整个朝鲜半岛的企图。他一次次拒绝北朝鲜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建议,扬言“南北分裂是必须用战争来解决的”。为了解决战争一旦爆发后的“后院”安全问题,李承晚对南朝鲜人民游击队和爱国人士进行了大规模的讨伐。一九四九年,李承晚认为他的军事准备已大致成熟。四月,他在给南朝鲜驻联合国特使赵炳玉的信中说:“我认为,就这种形势,你应该极其秘密地与联合国以及美国高级官员开怀畅谈。为了统一,除了缺乏武器和弹药外,我们在其他方面都已经准备就绪。”七月,李承晚向记者发表谈话,表示“占领北韩就可以实现统一”。十月,他在记者招待会上又说:“要不流血,统一独立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实现了也不会长久。”一九五〇年初,李承晚在新年祝辞中称:“我们应该记住,在新的一年中,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必须统一南韩和北韩。”二月,他率领军界高级官员前往东京,当面向麦克阿瑟汇报他的军事准备计划。四月,集结在三八线附近的南朝鲜部队得到了直属炮兵和其他技术兵种的加强。同时,为配合南朝鲜的“北进统一”,美国的高级军事官员,包括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海军作战部长谢尔曼、空军参谋长博格等人先后到达日本,以加紧美军在远东地区的军事部署。其中,美军第七舰队增加了两艘航空母舰、两艘巡洋舰和六艘驱逐舰;美军空军的三个B-26和B-29轰炸机联队、六个歼击机联队、两个运输机联队都集中在了日本的军事基地。
十五日拂晓,麦克阿瑟在威克岛上那间潮湿的木板房中刮胡子的时候,杜鲁门的“独立”号专机飞临威克岛上空。“独立”号没有马上降落,而是在威克岛上空盘旋足有三圈。后来人们说,这是总统在证实一个问题:麦克阿瑟是否已经在这个小岛上等候他了——如果总统早于麦克阿瑟在这个机场降落,其结果不是让总统迎接一个下属吗?还好,杜鲁门透过飞机舷窗除了看见当年日本人强攻该岛时在海滩上留下的几辆破烂坦克之外,还看见了机场上已经准备好的欢迎仪式。“独立”号降落了,麦克阿瑟迎上去,杜鲁门看见这位老将军的那顶陆军软帽“脏兮兮的”。
美军在撤离之前向李承晚政权提供了价值一亿九千万美元的武器装备,其中美制和日制步枪十五万多支,各种火炮两千多门。美军还动用八十五万人,扩宽了仁川到汉城、汉城到釜山以及经过金浦机场和横断三八线的战备公路,扩大了以金浦机场为中心的飞行基地,并花费巨资改造了仁川、浦项、丽水等港口,在木浦、墨湖等地修建了海军基地。在所有重要地区修筑半永久性军事设施的同时,美军还帮助南朝鲜沿着三八线构筑起几百公里的战壕和交通壕。南朝鲜的扩军计划更是随之达到高潮,李承晚声称要在两年内建立一支十五万人的国防军。他颁布的《兵役法》规定,凡是十七岁到六十岁有劳动能力的南朝鲜男人,都在服兵役的范围之内。为此他向美国既要钱又要物,胃口之大令杜鲁门总统感到了“过分”。
“好久没看见你了。”这是杜鲁门握住麦克阿瑟的手时说的第一句话。
苏军撤出后,朝鲜半岛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记者们敏感地注意到,麦克阿瑟将军没有向总统敬礼。
一九四八年底,为了迫使美国从南朝鲜撤军,苏联首先从北朝鲜撤军。
威克岛上唯一体面的汽车是一辆破烂不堪的“雪佛莱”,后门打不开,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只好从前门进去,再从前座爬到后座上。在一辆上面有四名士兵的吉普车的带领下,他们来到跑道尽头的一间活动房子里。记者们除了在杜鲁门和麦克阿瑟闲谈的时候在场,正式会议开始后均被挡在门外。天气酷热,总统和将军都脱了外套。麦克阿瑟拿出他的烟斗说:“总统先生,您不介意我吸烟吧?”杜鲁门说:“将军请便,我是世界上被烟雾喷在脸上最多的人。”会议就这样开始了。
一九四七年九月,美国陆军副参谋长魏德迈中将曾受杜鲁门总统委托到南朝鲜视察,他回国后提出的报告是:一、美军立即撤出;二、美军无限期地留下去;三、美军与苏军同时撤出。面对魏德迈的报告,参谋长联席会议从全球战略的角度出发认为:“美国所可能希望在亚洲大陆进行的任何进攻,多半会绕过朝鲜半岛。”一旦朝鲜被苏联控制从而对美国在远东的军事行动构成威胁,美国也可以依靠空中打击消除这种威胁。况且空中打击比地面作战要更容易。于是,杜鲁门总统决定,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从南朝鲜逐次撤军,但同时扩大对南朝鲜的军事援助,以维持李承晚政府的存在。
由于参加会议的人禁止记录,因此威克岛会谈的具体内容至今没有详细的文字记载。参加过会议的人对会谈的回忆出入很大。而且,麦克阿瑟在他日后的回忆录中几乎没有提到这次会见,因为他认为这次会面“相对来说不很重要”。杜鲁门在其回忆录中对这次会见的记述也不多。所幸的是,维尔尼斯·安德逊小姐,一位随军的临时速记员,在门外仅仅隔着一条门缝把会谈的内容速记了下来。她说她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职业上的习惯”。撇开她的记录在今后引起的麻烦不说,从她对麦克阿瑟发言的较为完整的记录中,可以令人想象到当时麦克阿瑟的固执、倔强和坚定不移。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的对立而导致分裂的国家有两个:一个是德国,一个是朝鲜。德国是二战中侵略国的核心,是美、苏盟军的敌人,它的分裂始发于战争胜利各方对战败国的占领。而朝鲜作为一个德、意、日法西斯统治的受害国,为什么也落得与德国一样被分裂的结局?没有人,包括苏联人和美国人,会认为这样的一个朝鲜半岛将平安无事。“战争是早晚的事。”美国驻南朝鲜大使约翰·穆乔说,“说不定就在哪天早上。”
杜鲁门和麦克阿瑟除了谈到对日缔结和约、亚洲防御联盟等问题之外,朝鲜问题是谈话的重要内容。麦克阿瑟对朝鲜战争前景的乐观估计令杜鲁门感到吃惊。麦克阿瑟用他特有的演说才能振振有词地侃侃而谈,令在场的军官们几分钟之后就认为“他确实是位军事天才”。麦克阿瑟认为,目前发生在朝鲜的战争,“所剩下的仅仅是一些必须加以钳制的游散目标而已”,战争实际上已经取得胜利。“在整个南北朝鲜,正规的抵抗都会在感恩节以前结束”。“枪声一停,军人就要离开朝鲜,要由文职人员取而代之”。此刻,麦克阿瑟想到的并不是战争怎么打的问题,而是胜利后美军部队的调度和战后朝鲜的体制问题。“希望能够在圣诞节把第八集团军撤回日本”。然后“尽力在明年年初在全朝鲜进行选举”。
至此,在远东的朝鲜半岛上,同一个国家和民族,出现了两个意识形态截然对立的政权。
当然,面对总统,麦克阿瑟还是对自己给华盛顿惹下的麻烦作出了象征性的解释,对此杜鲁门在回忆录中记载道:“我们泛泛地谈论了台湾。将军提起他向‘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大会’的致信……将军说对给政府造成的任何为难感到抱歉。他当时不是在搞政治,他在一九四八年上了政客们的一次当,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他对总统保证,他毫无政治野心。”
大韩民国成立一个月后,北朝鲜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成立,金日成当选为首相。
会议的铺垫全部完成以后,杜鲁门问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您认为苏联和中国干涉的可能性如何?”
一九四八年,李承晚七十三岁。
麦克阿瑟不容置疑的态度让在场的人于事后多年里依然印象深刻:“可能性很小。如果他们在头一两个月进行干涉的话,那将是决定性的。我们已不再担心他们参战。我们已不再卑躬屈膝。中国人在满洲有三十万部队,其中部署在鸭绿江沿岸的大概不会超过十至十二万人,只有五至六万人可以越过鸭绿江。他们没有空军。现在我们的空军在朝鲜有基地,如果中国南下到平壤,那一定会遭受极为惨重的伤亡。”对于中国军队战斗力的评价,麦克阿瑟用带着一点血腥味的话说:“面对联合国军的强大攻势,他们会血流成河,如果他们干涉的话。”
但是随着美军在朝鲜半岛登陆,麦克阿瑟急于寻找一个朝鲜人作为美国利益的代言人。他到处打听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最后打听到了蒋介石的头上。蒋介石并不认识李承晚,但是,一个名叫金久的朝鲜人是蒋介石的朋友。金久曾长时间地居住在中国,成为蒋介石的座上客,深得蒋介石的友情。金久知道李承晚是“流亡临时政府”的总统,消息经过他的传播,许多在中国的富裕的朝鲜商人特别推荐了李承晚。于是,麦克阿瑟请金久和李承晚来到汉城。当着金久的面,麦克阿瑟这位“亚洲的太上皇”表示,让李承晚担任南朝鲜的统治者。为了把戏演得更真切,麦克阿瑟专门举行了一个“欢迎李承晚回到汉城”的仪式,以便让“全朝鲜人民看看自己的领袖”。两年以后,当朝鲜战争爆发时,麦克阿瑟饱尝了他精心选来的李总统的刁钻古怪。
关于苏联出动空军支援中国地面部队的可能性,麦克阿瑟的语气中则充满了对苏联军事力量的蔑视:“他们之间的配合会十分差劲儿。我相信苏联空军轰炸中国人的机会不会少于轰炸我们的机会。”
李承晚,一八七五年四月二十六日生于朝鲜黄海道平山郡一个富有家庭,从小受外国教会的教育。二十三岁时因参与革新政治的活动被关押八年。出狱后到了美国,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国际法博士学位后回到朝鲜,当上了中学校长,并参加了民族独立运动。一九一九年当上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总统。但是,由于他向当时的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美国“托管”朝鲜的建议,加上他有贪污旅美侨胞捐献的“独立基金”的嫌疑,不久便被赶下台。日本占领朝鲜后,他流亡美国。三十年后,当麦克阿瑟进入南朝鲜时,他还不知道世界上有李承晚这么个人。麦克阿瑟的亚洲问题专家对李承晚的评价是:“一个爱挑剔的老头。”美国《芝加哥太阳报》记者马克·盖恩的说法则更为尖刻:“这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危险人物,他不合潮流,迷迷瞪瞪地撞进这个时代,运用陈腐观点和民主机制达到荒谬绝伦的专制目的。”李承晚离开朝鲜后自封的各种头衔,让美国人听起来都将信将疑,后来的杜鲁门总统曾明确拒绝承认李承晚的“流亡临时政府”,因为他知道承认李承晚就会“背离由朝鲜人民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政体和政府的原则”。
杜鲁门在将信将疑中脸上有了点笑容。
美国人很清楚,如果按照金日成的建议去做,统一朝鲜的只能是强大的、组织严密的、受到绝大多数人拥护的共产党政权,而这是美国人绝对不愿意看见的局面。于是,一九四八年五月,在美国人的操纵下,南朝鲜的选举终于举行。之后,国民议会通过了《大韩民国宪法》。八月十五日,大韩民国政府在汉城成立。麦克阿瑟将军参加了大韩民国总统的就职仪式,这个总统名叫李承晚。
麦克阿瑟对中国军队参战的可能性的判断,并不完全是凭空的傲慢。作为一个具有长期作战经验的高级指挥官,他的结论是建立在对大量情报分析的基础上的。可惜的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别是美国远东情报局,在中国是否会参战这件事上犯了历史性的错误。
当其他国家决定朝鲜命运的时候,北朝鲜领袖金日成建议召开一个由“南、北朝鲜所有民主政党、社会团体代表参加的联席会议,作为实现祖国统一的当前措施之一”。一九四八年,会议召开了,南、北朝鲜五十六个政党共五百四十五人参加了会议,其中的二百四十人来自南朝鲜。会议反对南朝鲜单独举行选举,致电美、苏两国撤走军队,让朝鲜人民在没有任何外部势力干涉的情况下决定自己的命运。会议的联合声明称:“绝不承认南朝鲜单独选举的结果,也绝不承认和支持这一选举所产生的单独政府。”
开始,情报部门的注意力全部对准苏联,因为作为冷战的对手,苏联参战的可能性最大。情报部门吸取了二战期间日本向美国宣战前烧毁其驻美使馆文件的教训,对苏联驻西方国家的使馆给予了密切的关注,也确实发现过不少“异常动态”,比如苏联驻美大使馆里某天冒出烟雾等等,甚至连罗马尼亚宣布延长士兵的服役期、苏联在捷克军队中开始教授俄语、阿尔巴尼亚游击队正在返回希腊等,都被他们认为是“苏联的战争准备”情报。但是,随着战争局势的发展和苏联在联合国的表现,苏联直接参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于是,中国在其东北地区大规模集结兵力令美国人紧张了起来,风声鹤唳的情报对象迅速转移到中国方面。“中国部队的大规模的铁路运输开始了”、“中国正在向中立国家大量购买麻醉品和药品”、“美国空军在满洲边境发现大量战斗机”、“中国人在鸭绿江上修渡口”等等。但是,来自情报部门关于中国动向的情报常常互相矛盾,很可能在一份声称“中国的介入迫在眉睫”的情报之后,立即会有另一份“中国介入的迹象不明显”的情报送到麦克阿瑟的案头。
实际上,美国的真实想法是尽快从南朝鲜脱手。原因不仅仅是南朝鲜已经成为美军的政治泥潭,同时还因为美国国内的反战呼声日益高涨。美国国会秋季会议开始的时候,议员们收到了成百上千双鞋,大多数是美军家属送来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让小伙子们回家吧!”日本投降的那一天,美国尚有一千二百万青年男女仍在军队服役。到了一九四七年,美国国会两院拨款委员会规定,所有军种加在一起,美国军队的总人数不得超过一百六十万。同年,国防开支也从八百二十亿美元锐减至一百三十亿美元。理由很简单:世界大战打完了,美国纳税人没有必要养活那么多穿军装不干活的人。基于这一点,十一月十四日,美国利用它在联合国的特殊地位,强行通过了关于朝鲜问题的决议。决议决定由澳大利亚、加拿大、中国(国民党政府)、萨尔瓦多、法国、印度、菲律宾、叙利亚和乌克兰九国的代表组成“联合国朝鲜临时委员会”,派驻朝鲜“监督进行议会选举”,“成立朝鲜全国政府和建立武装力量”。表决时,苏联、白俄罗斯、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的代表拒绝投票,乌克兰则宣布它不参加这个“委员会”。
就在威克岛会见的前几天,麦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得到美国中央情报局赞赏的结论性报告:
一九四七年十月十七日,苏联在第二届联合国大会上提交了两项议案:一是邀请南、北朝鲜的代表参加联合国讨论朝鲜问题的会议;二是提议苏、美两国于一九四八年初同时自北、南朝鲜撤出军队,让朝鲜人民建立朝鲜的全国政府。结果,两项议案均遭美国否决。
虽然应该认为中国共产党仍然有可能在朝鲜进行大规模干涉,但考虑到所有的已知因素,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除非苏联决定发动全球战争,中国大概不可能在一九五〇年进行干预。在这一时期,干预行动大概会局限于继续对北朝鲜人进行秘密支援。
麦克阿瑟的继任者李奇微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承认:“美军的军事占领政策和措施不得人心,失去了朝鲜人民的信任与合作。”
虽然这份报告中使用了情报文件绝对应该禁止的“可能”、“大概”这类词汇,但类似报告无疑会对麦克阿瑟产生严重的判断误导。
美国人把美国式的民主带给了南朝鲜,南朝鲜一下子冒出各色各样的政党,最多的时候达到一百一十三个。这些政党大多是政治上的老冤家,谁也不愿意与谁有一丝合作,拿麦克阿瑟自己的话讲,“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麦克阿瑟一生的经历表明,他既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战将,又是国际政治中典型的低能儿。他把美军占领日本的那一套用在了南朝鲜,他甚至从来没有想到,朝鲜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二战后都与战败国日本的政治地位完全不同。在战败的结局中惊魂未定、让原子弹炸得惊恐万状的日本人可以把麦克阿瑟视为社会法制的统治象征,但朝鲜对这个美国军官没有任何可以屈从的理由,朝鲜人民渴望的是结束外国的统治建立自己的国家。于是,仅一九四六年间,大规模的示威、抗议、罢工、罢课等活动从年初到年尾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席卷了南朝鲜的七十三个郡。美军出动骑兵和坦克镇压,结果使矛盾更加激化,以致到了十月,大丘爆发武装起义并持续两个月之久,成为南朝鲜历史上著名的“十月抗争”。
而美国中央情报局在为杜鲁门的威克岛会见准备的分析材料中有这样的结论:
美军在朝鲜登陆的第一天,即一九四五年九月八日,麦克阿瑟颁布的第一条通告是:“对朝鲜北纬三十八度以南地区及该地区居民的一切政府权力,目前暂由本人行使。”接着,他制定了一系列让南朝鲜人民愤怒的条款,其中一条是:原日本殖民政府人员继续留职履行公务。可是日本在朝鲜的残酷统治不是结束了吗?还有一条是:在军事管制期间,英语为官方通用的语言。难道解放了的朝鲜连自己的语言都不能通用吗?美军奉麦克阿瑟之命,解散了南朝鲜已经建立起来的人民委员会,恢复了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的所有机构,军政各级官员一律由美国军官担任,宣布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的一切法律有效,日本殖民统治者的财产全部归美军所有。据当时有关的统计数字披露,美军把南朝鲜工农业总资产的百分之八十都在“托管”时期装入了自己的腰包。
尽管周恩来讲过那样的话,中国军队在向满洲运动,宣传上措辞激烈以及发生边境侵犯事件,但没有令人信服的迹象表明中国共产党的确打算全面干涉朝鲜……中国共产党人毫无疑问害怕与美国交战的后果。他们的国内计划规模如此之大,以致该政权的整个计划和经济将由于战争的巨大消耗而受到危害。
在南朝鲜,从美军“托管”的第一天起,它的经济和政治便陷入混乱之中,其程度远远超出远东美军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的预料。
当然,美国情报局内部并不是人人都这么乐观。他们确实收到过有相当可信度的情报。比如,一个在中国大陆解放后潜伏下来的原国民党军官,在他向美国提供的情报中,不但把中国军队在中国东北地区的详尽部署在地图上标出,还明确地指出:中国军队即将跨过鸭绿江。这个原国民党军官有不少同事在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中服役,这使他得以知道哪支部队现在位于哪里。另外,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收到过中国领导层九月在北京的会议上关于参战问题“激烈辩论”的情报。但这份情报却被中央情报局判定为C-3级。美国情报部门根据情报的来源和可靠性将情报分为A、B、C、D不同的等级,每一个等级内又有四个级别,表示情报的准确程度。那么,C-3级别的情报基本上就等于一张废纸了。
一九四六年三月五日,北朝鲜的土地改革开始。日本占领期间的日本企业、日朝合资企业、寺院和教堂的财产、地主占有的面积在五町步(一町步等于一公顷)以上的土地,全部被没收。有七十万以上的农民无偿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土地。殖民地和封建制的经济基础被摧毁,农村的生产力得到空前的解放。这是贫苦者的节日,是剥削者的末日。金日成收到的农民的感谢信就有三万多封,其中有几十封信是用血写的。同时,重要的企业全部被国有化,从而保证了社会主义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主导地位,为恢复战争创伤和民族经济起到巨大的作用。人民委员会还颁布了一系列社会改革法令,使人民感受到国家的天空阳光空前明媚。
美国方面对中国参战问题判断的失误,有极其复杂的原因,但是基本的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美国人“世界无敌”的感觉。敢于和美军打仗,特别是经济落后的中国人敢于和美军打仗,在绝大多数美国人看来,是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联军队进入北朝鲜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苏联红军宣告:“朝鲜已经成为一个自由的国家。苏军将在和朝鲜的一切反日的民主政党广泛合作的基础上,帮助朝鲜人民建立自己的民主政府。”显然,苏军的这个承诺得到了渴望独立与自主的朝鲜人民的拥护。一九四五年十月,朝鲜共产党北方组织委员会成立。第二年,北朝鲜共产党和朝鲜新民党合并,成立了朝鲜劳动党。一九四六年初,北朝鲜临时人民委员会成立,它是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治机关。人民委员会公布了其政治纲领:肃清一切日本帝国主义统治的残余,镇压反动势力的活动,保证人民的民主和自由权利,对交通、银行、矿山等大企业实行国有化,没收日本人、卖国者、地主的土地无偿分配给农民,发展民族经济和民族文化,为彻底完成民主革命、巩固和加强朝鲜北部民主基地而斗争。这是一个彻底的共产党所领导的、社会主义体系的政权,它的领导者是人民委员会委员长金日成。
到了十月,就朝鲜战争的局势看,联合国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三十三万人,如果加上美国在远东的空军和海军,兵力可达四十万人以上。这确实是一支庞大的军队,而他们的对手是已经溃散的只剩区区三万人的北朝鲜人民军。单从这一点上看,麦克阿瑟认为战争已经取得“胜利”似乎不是没有道理。
苏、美两国在朝鲜实施“托管”之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苏、美、英三国外长在莫斯科举行专门讨论朝鲜问题的会议。会后发表的公报十分清楚地阐述了朝鲜的前途:“为使朝鲜成为独立国家,苏美两国政府协商组成临时朝鲜民主政府,并协同这个政府,帮助朝鲜人民在政治、经济、社会上进步,尽快建成统一的独立国家。”至少从理论上看,朝鲜的前途是光明的。根据这份公报的精神,一九四六年三月,由驻扎在朝鲜南部的美军司令部和驻扎在朝鲜北部的苏军司令部代表组成的联合委员会成立。但是,随之而来的东西方两大阵营的对立在朝鲜问题上不可掩饰地暴露出来。于是,一个“统一的独立国家”仅仅成了文件中的一句话,朝鲜实际上仍被一条戒备森严的铁丝网分成南北两个部分。
杜鲁门和麦克阿瑟的威克岛会谈在上午九时十二分结束。会谈的全部时间一共是九十六分钟。麦克阿瑟不想在这个让他厌恶的小岛上多停一秒钟,他表示不能与总统“共进午餐”了——“我需要尽快赶回去。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在午餐前离开。”杜鲁门表示遗憾,但没有表示反对。他们临分手的时候,出乎记者们预料的是,杜鲁门拿出特意从美国带来的一枚“优异服务勋章”,亲自授给了麦克阿瑟。这种勋章麦克阿瑟已经有五枚了。
曾在中国东北寒冷的丛林里、在苏联远东部队的军营里饱受战争磨难的金日成英俊而高大,他的游击队曾让朝鲜国土上的日本人胆战心惊,他虽年轻但已位居朝鲜军队的将军,在远东多年的转战让他自信而果敢。
在目送总统的“独立”号升空之后,麦克阿瑟迫不及待地登上他的“盟军最高司令”号,急匆匆地起飞了。
金日成来到苏联,是向斯大林表达他渴望朝鲜统一的焦灼心情。
威克岛会面,杜鲁门在暂短的时间内收到了他想要的政治效果,即,他对朝鲜问题的慎重形象和由麦克阿瑟传达给他的“很快就要结束战争”的令美国人民高兴的好消息。在从威克岛回来后的外交政策演说中,杜鲁门用这样的语言称赞了麦克阿瑟:
与毛泽东同在莫斯科的人是金日成。
麦克阿瑟将军告诉我朝鲜战斗的情况。他描述了在他指挥下的联合国部队的光辉成就。和大韩民国的部队一起,他们打退了侵略的浪潮。越来越多的战斗人员正从全世界的自由国家里赶来,我坚信这些部队不久将恢复全朝鲜的和平。
就在毛泽东在莫斯科的时候,还有一个异国的年轻人也在莫斯科,他对斯大林提出的问题和毛泽东的问题几乎是同一个性质。斯大林没有告知毛泽东关于这个人提出的问题,仅仅是在一次会谈中,当谈到把现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朝鲜籍干部战士全部移交给北朝鲜时,才算是快要接触到那个年轻人的事了,然而斯大林只与毛泽东谈论着中国的问题。当毛泽东谈到中国的邻国朝鲜时,他强调朝鲜北方应该对南朝鲜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保持高度的警惕,并采取积极防御的态势。但此刻在毛泽东的心中,新中国最迫切和最重要的问题是解放台湾。
我们在美国国内的人们,自然对我们的陆海空和陆战队员的卓越成就感到自豪。他们在军事史上写下了光辉的新的一页。我们所有的人为他们感到骄傲。
解放台湾的军事准备在乐观的气氛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联合国要求我国为联合国军提供第一位司令官,也是我们莫大的光荣。我们有这么一个适合的人选来完成这个使命真是世界的幸运。这个人就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一位非常伟大的战士。
当毛泽东还在莫斯科的时候,杜鲁门一月五日的《关于台湾问题的声明》发表了。后来的史学家认为,这是一份让斯大林“解放思想”的声明。因为既然美国人主动放弃了在雅尔塔会议上划定的势力范围,公开声明美国不管那么多“闲事”,那么苏联还有什么可需要小心翼翼的?再说,当初国民党政权在大陆即将崩溃的时候,美国都没有武力干涉,那么现在他们还会在乎那个小小的台湾吗?斯大林的态度立刻有了转变。于是,原来不想签订的条约签订了,名为《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援助中国解放台湾的事情也有了着落:斯大林同意“在适当的时候为解放台湾做必要的准备”,“给予中国三亿美元的贷款”,其中的一半用来购买解放台湾用的海军装备。不过,直到最后,斯大林也没有同意苏军的飞机和军舰参加解放台湾的战斗。
仅仅六个月之后,当杜鲁门撤掉麦克阿瑟的职务,同时大骂麦克阿瑟是个“混蛋”的时候,美国有人曾用“非常伟大的战士”这句话来提醒杜鲁门,并问他对于撤掉麦克阿瑟的职务有什么遗憾,杜鲁门说:“我唯一感到后悔的是没有在几个月前解除他的职务!”
毛泽东率领的代表团是庞大的,名义上是来参加斯大林七十寿辰庆典。但是,毛泽东到达莫斯科后,苏联方面没有马上安排毛泽东与斯大林会面,以至后来见到斯大林的时候,毛泽东说:“我是个长期靠边站的人。”在与斯大林的会谈中,毛泽东主张搞一个中苏“友好条约”,拿他的话讲,就是搞出一个“既好吃又好看的东西”,但斯大林认为签订这样一个条约会违背《雅尔塔协议》。毛泽东坚持要签订这个条约,表示这件事不做好他就不离开苏联。毛泽东之所以能耐下心来身居异国他乡长达几个月,台湾问题是一个重要原因。毛泽东第一次会见斯大林的时候,便把希望苏联援助解放台湾的事提了出来,但得到的却是斯大林十分含糊的回答:“这样的援助不是没有可能的,本来是应该考虑这样做的,问题是不能给美国一个干涉的借口。如果是指挥和军事人员,我们随时都可以派给你们,但其他的形式还需要考虑。”斯大林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是否可以先向台湾空投伞兵,组织起暴动,然后再进攻呢?”斯大林不想也不能破坏苏、美、英三国在雅尔塔会议上对战后远东政治格局划分的共同承诺。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毛泽东对苏联的对立和对美国的蔑视同时产生了,而正是这两点,对未来爆发的朝鲜战争的规模、发展和结局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如今,威克岛会面已经成为朝鲜战争中一个历史性的玩笑。
不大了解中国的斯大林,怎么可能了解毛泽东?
就在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在威克岛上展望美军士兵怎样在他们从没有见过的一条叫做鸭绿江的江边庆祝胜利的时候,几十万中国士兵连同他们的统帅在内,已经在鸭绿江的江边卷起厚厚的棉裤裤腿,准备涉过冰冷的江水向朝鲜开进了。
在刘少奇访问苏联的时候,斯大林已经知道不可轻视中国共产党人。他曾这样问刘少奇:“我们是否妨碍了你们?”刘少奇回答:“没有。”斯大林还是说:“妨碍了,妨碍了,我们不大了解中国。”
打败美帝野心狼
中国共产党从她成立的那天起,就决心以苏联共产党为榜样,通过浴血奋战建立起像苏联一样的社会主义国家。但是,在苏联看来,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国民党控制着绝大部分地区,是中国的合法政府,而共产党还很弱小,居于中国偏僻地区的一些角落。因此,在抗日战争期间,苏联把对中国的援助绝大部分给予了国民党。直到一九四八年,共产党的军队奇迹般地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消灭了国民党正规军一百四十四个师,加上非正规军二十九个师,总人数在一百五十四万以上时,苏联人才不禁大吃一惊。苏共中央派米高扬到当时中共中央的驻地西柏坡,来探究中国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米高扬回到苏联后的结论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阶层是由一群精通马列主义的极其有能力的精英所组成,国民党的失败是一种必然。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苏联还是提出共产党与国民党“划江而治”。苏联的担心是:一旦解放军渡江解放全中国,美国就会参战,从而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把苏联也拖进去。结果却是,解放军一直打到了国民党的总统府,美国人没管也没救。
一九五〇年十月七日,彭德怀与毛泽东研究完志愿军出国后第一步的作战部署、志愿军的后勤供应以及一旦出兵朝鲜新闻媒体的报道分寸等问题后,回到下榻的饭店。他交代秘书,把从西安带来的所有文件都上交给中央办公厅,然后去行政处领出发用的东西。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莫斯科最寒冷的季节,出生于中国温暖的南方的毛泽东乘坐火车横穿西伯利亚覆盖着茫茫冰雪的荒原,来到苏联的克里姆林宫。这是毛泽东一生中第一次离开自己的祖国。
秘书按照彭德怀的指示把事办完,然后把孩子们接来。将军把为孩子们准备的糖果拿出来,然后把他们一一揽在怀里,询问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这是这位多年来南征北战的将军从没有过的温情时刻。幼小的孩子问将军:“明天你到哪里去?”将军回答:“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中国军队准备出兵朝鲜参战此时还是绝对机密。这天晚上见到彭德怀的一个孩子后来回忆说:“我们看见伯伯那两天一直很忙,情绪也不怎么稳定。他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除询问了我们的学习和生活外,他一再反复问我们谁要买衣服、日用品和学习书本等。他还特意让警卫员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几件衣服、鞋袜和日用品。那时我们年龄小,不懂得伯伯为什么这样慷慨地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留着用。后来才知道他是奉命去朝鲜指挥志愿军与美国军队作战。以后又听说朝鲜战场打得十分激烈,大批的美国飞机天天轰炸扫射,曾经两次把伯伯的住房炸得稀烂,伯伯两次险些遇难。回忆起当时伯伯对我们那种难以控制的感情,他在思想上是已充分做了牺牲准备的。”
毛泽东理解斯大林的顾虑。这个农民出身的伟大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在长期的战争中树立了一个影响了他一生的信念,那就是“自力更生”。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办自己的事情。毛泽东并没把苏联的援助视为解决台湾问题的关键。但是,当他接到福建沿海前线的战斗报告时,这个从来没有出过海的伟人开始有了忧虑。解放金门岛的战斗,由于渡海工具的简陋和渡海作战的难度,解放军伤亡巨大。沿海作战尚且如此,打到台湾去的难度就更可想而知了。毛泽东决定亲自到苏联去。
彭德怀不让秘书为孩子们安排房间,说是不能给饭店增添麻烦。于是,这天晚上,将军的一家老小六七个人一起睡在将军房内的地毯上。
在建国前夕的一九四九年七月,当解放军各主力部队正向这个国家的边缘地域发展战果的时候,一个以刘少奇为首的代表团出发到苏联去了。这个代表团携带着中共中央给斯大林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请求苏联出动空海军协助中国人民解放军进攻台湾。在苏联,刘少奇向斯大林说明了中国准备一九五〇年解放台湾的设想,要求苏联提供两百架战斗机并代训飞行员。对于刘少奇的具体要求,斯大林很痛快地答应了;但是,对于中共中央在信中的请求,斯大林却没有首肯。苏联不愿意在解放军攻打台湾的时候派出空海军参战,是担心美国一旦无法坐视而介入将可能诱发苏美之间的战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四年之后,斯大林说:“苏联人民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战争磨难,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这样做。”
夜深的时候,秘书来报告,从西安带来的文件已经上交,片纸未留。
解放军缺少空海军力量。
彭德怀说:“把东西准备好,明晨出发。”
但是,六月,当他特地来到台湾海峡的海边时,他看到的是蓝得像一块大玻璃似的平静辽阔的海面。此时,蒋介石的目光死死地向他出逃的那块大陆望去,他根本没有想到,就在这块大陆的北边,有一个叫朝鲜的国家,用不了多久,这个国家将与海峡那边的大陆命运攸关。此刻,缠绕蒋介石的问题只有一个:解放军什么时候打过来?
秘书在他的日记里这样记述道:“十月七日,根据彭总吩咐,晚上收拾行李,准备明晨出发。去向不明。”
蒋介石盼望海上的台风早点来到,越早越好,最好是整年不停地刮。
毛泽东为了彭德怀的安全曾主张把志愿军指挥部设在中国边境一边,但彭德怀表示他要过境和金日成一起指挥作战。
一九五〇年,解放军渡海解放台湾最适宜的时间是在六、七、八这三个月内。因为,到了九月,台湾海峡就会进入台风频发的季节。而在六、七、八这三个月中,战役最有可能打响的时间是六月。
十月八日晨,北京细雨。
台湾,面积三万五千七百六十平方公里,人口六百万。日本占领期间留下一些工业基础,而大部分岛民世代以耕作农田为生。一九四九年,从大陆突然拥入的国民党军队使这个封闭的岛屿骤然紧张起来。物价飞涨,物资奇缺,而解放军马上就要进攻的消息和美国坚决的“弃台”政策使本已经混乱的岛屿更加惶惶不安。从大陆掠夺了不少金条的国民党显贵们开始设法再次出逃。台湾政权在“保密防谍”口号的伪装下禁止任何人出岛,大有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的架势,但却更加剧了全岛人心崩溃的进程。国民党撤退到台湾的号称六十万人的军队,其大半已是毫无斗志的散兵,飞机没有零件,汽油的库存仅够使用两个月,破旧的军舰有一半儿根本不能参加战斗。最后,连粮食都成了问题。一九四九年,台湾的粮食产量比十年前少了十四万吨。分散在沿海各个小岛屿上的国民党士兵衣衫破旧,饥肠辘辘,在他们拟定的作战方案中,最详细的内容就是当解放大军到来的时候如何逃命。况且,绝大部分出逃士兵的家属亲人还在大陆,对父母妻儿的思念在风雨飘摇的时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与解放军打过仗的老兵们都知道,到时候把手举起来是最好的出路,那样解放军会发给几块大洋当回家的路费,这是早点儿离开这个岛屿的最好的办法。
中央军委代总参谋长聂荣臻亲自把彭德怀送上了飞机。飞机在气象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强行起飞,向北。飞机上同行的有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彭德怀的作战参谋成普以及秘书人员。同时,这架飞机上还有个身份特殊的年轻人,他是彭德怀的俄文翻译。
但是,在毛泽东舒畅的心情中还是有一块小小的阴影。作为富有远见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多少预感到,在远东北部与中国相邻的朝鲜半岛上,战争的态势也许不可避免。毛泽东对此倍感不安,而这种不安被美国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加强了。美国国会反对放弃台湾的议员写出了分析一九五〇年初远东政治局势的文章,文章巨大的黑色标题字让美国人都心惊肉跳:杜鲁门邀请共产党进攻!
彭德怀到达沈阳,召开了高级干部会议,并且接见了金日成派来的特使北朝鲜内务相朴一禹,以了解当前朝鲜战局的形势。
横渡台湾海峡的作战计划在毛泽东的脑海中已经成熟,现在需要关注的仅仅是军事上的准备和气象资料。全中国即将彻底解放的前景令毛泽东的那段时光显得特别美好,他神采飞扬地穿行于建国初期的各种会议间,一次次地操着风趣幽默的湖南乡音向人民描绘中国的蓝图,他说:“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十月九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次军以上干部会议在沈阳召开。这次重要的会议第一次明确中国军队将要出兵朝鲜作战。
尽管后来毛泽东针对杜鲁门一月五日的声明谴责美国说话不算话,但是当时杜鲁门的声明对北京来说无疑是一个安全的信号。
彭德怀在会议上说:
对于远东来讲,这是一个微妙的时刻。
根据朝鲜战场的形势和金日成首相的要求,中央已经决定出兵援朝,这不是我们好战,完全是美帝国主义逼我们走这条路的。当美军和南朝鲜军队到达三八线时,周总理曾一再对美军发出警告,倘若越过三八线北犯,中国将出兵援朝。但美、英军和南朝鲜军打着联合国军的旗号,无视我国政府的警告,已开始越过三八线北犯,现正逼近平壤。其目的是向中朝两国边境鸭绿江边进攻,企图完全占领北朝鲜。我们的敌人不是“宋襄公”,他不会愚蠢到等我们摆好阵势才来。敌人是机械化部队,有空军和海军的援助,进攻速度很快,我们要和敌人抢时间。中央派我到这里来,也是三天前才决定的。
杜鲁门的声明和艾奇逊的演讲时间都是在一九五〇年初。
这次出兵援朝,我们要决心打赢,但也要有不怕打烂的精神准备,万一美国人打进我国来,那我们就打烂了再建。
为了向全世界表明美国“弃台”的决心,国务卿艾奇逊干脆公开了美国在远东的战略防线。在美国全国新闻俱乐部的演讲中,他面对记者展开一幅远东地图,然后用讲解棒比划着说: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军事防线确定为北起阿留申群岛,经过日本群岛,延伸到琉球群岛,再向南延至菲律宾群岛,台湾和朝鲜均在美国的防卫圈之外。换句话说,凡是在美国防卫圈之外的事情,美国不会去管。美国远东军事防线的公开,在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以至于在朝鲜战争爆发的三年中,艾奇逊不断地受到美国激进派的攻击,他们用艾奇逊证明麦卡锡议员曾经说过的一句惊人的话:美国国务院一大半的人是共产主义分子。
各军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教育干部、战士树立必胜观念,要坚信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一定能够打败美帝国主义者。各军要日夜加紧准备,在十天之内克服困难,连夜突击,努力完成出国作战的准备工作。
杜鲁门决心看着蒋介石自生自灭了。昔日的“盟友”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毫不含糊地一刀两断,对此,杜鲁门和蒋介石两个人心里都有各自的隐衷。一九四八年,与民主党候选人杜鲁门竞争美国总统的是纽约州共和党州长杜威。杜威对社会主义充满仇恨,强调要增加对中国国民党军队的援助,主张派美国军事顾问到中国去帮助国民党改善军队素质,不带任何附加条件地给国民党政府十亿美元以支撑其灭亡在即的政权。大洋那一端的叫嚣让蒋介石感到格外兴奋,他除了捐助现金帮助杜威竞选之外,还特地批准定居在美国的孔祥熙以他私人的名义在竞选中为杜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并且委托国民党驻美大使顾维钧向杜威颁授了一枚吉星勋章。对此,杜鲁门知道得一清二楚。杜鲁门说:“他们使许多众议员和参议员听他们的吩咐,他们有几十亿美元可花。我不是说他们收买了什么人,而是说有许多钱在流动,有许多人按照院外援华集团的旨意行事。”可是,竞选的结果还是杜鲁门当选为美国总统。
这次入朝与美军作战,和国内战争不一样。美国在朝鲜有一千多架各型飞机,这将严重影响我军行动。现在干部战士对美机的威胁和恐惧心理是有道理的,因我军装备太差,只有极少防空火器。因此,今天周总理已飞往莫斯科,和斯大林商谈空军掩护和武器装备问题。
一九五〇年一月五日,杜鲁门代表美国政府发表《关于台湾问题的声明》,再次确认《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协定》中关于台湾归还中国的条款,宣布美国无条件地认为台湾是中国的领土,美国对台湾没有掠夺的野心。杜鲁门说:“美国亦不拟使用武装部队干预其现在的局势,美国政府不拟遵循任何足以把美国卷入中国内战中的途径,美国政府也不拟对台湾的中国军队供给军事援助和提供意见。”基于这个声明,美国宣布从台湾撤走侨民,只在台湾留有一个领事级的代表,最高武官仅仅是一名中校。
在即将与美军作战的时候,中国官兵的心理是复杂的。这在彭德怀和高岗联名向中央打的一封电报中就可以看出来。电报问中央一个问题:当我军出国作战时,军委能派出多少轰炸机和战斗机掩护?何时能出动并由何人指挥?陆空联络信号如何确定?而当时,新中国军队还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空军。面对即将走上的战场,中国军队官兵的思想情绪大约分为三种类型。据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的估计,第一种是义愤填膺,要求上前线与美军作战,这部分人占绝大多数,他们大多是解放军老兵,经过中国国内战争的考验,阶级基础好,政治觉悟高,作战勇敢,不怕牺牲,是部队战斗力的中坚;第二种是叫打就打,不打也行,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部分人比第一部分的人少;第三种人则怕苦怕战,特别是害怕美军,害怕原子弹,认为到朝鲜去打仗是“多管闲事”,是“引火烧身”,这部分人大多数是新兵,或是原国民党军队的俘虏人员。于是,“该不该打”和“能不能打”成为志愿军入朝作战前必须向官兵们解释清楚的问题。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美国国务院发出第二十八号密令:《关于台湾的政策宣传指示》。文件确定了美国官方关于台湾问题的统一对外宣传口径;同时,文件确定了任何支持台湾的做法都是对美国利益不利的,都会使美国卷入一场危险的战争,都会使美国成为中国人民的对立面。文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它强调了一个至今依旧十分敏感的重要观点,即:台湾无论从历史上还是从地理上,都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是不能够分割的一个整体的国家。
对于普通的解放军官兵来讲,最令他们关切的问题是:新中国建立后,特别是经过土地改革获得土地之后,和平的日子能不能真正到来?“家”的概念是中国士兵生命中最牢固的根基。历史上帝国主义对中国肆意侵略的事实是最好的教材。美帝国主义占领朝鲜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国本土。对占中国军队成分绝大多数的翻身农民来讲,没有比在外国的统治下更为痛苦的生活了。准备参战的第十三兵团中,东北人居多,东北地区在日本统治时期百姓的悲惨生活曾在士兵们心头留下巨大的创伤,在创伤已经平复的时候,“再受二茬罪”成为不能够容忍的事。关于援助朝鲜的问题,官兵们接触到一个崭新的概念:国际主义义务。对于这个问题,官兵们最容易领会的方式是想想中国千百年流传的古语:唇亡齿寒。至于能不能打的问题,“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这个由毛泽东提出的论断,对中国军队不怕一切困难敢于胜利的精神起到过巨大的作用。中国文化的精髓从根本上讲是对精神力量的崇拜,精神力量永远在物质力量之上的观点在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同时,在承认美军的装备比中国军队强之外,还必须认真分析与美军相比中国军队的优势:
当毛泽东在北京的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美国国务院也紧急召开了一个远东问题圆桌会议。会议确定了一个事实:蒋介石已经被永远地赶出了中国大陆,共产党军队很快就会占领台湾,时间最迟在一九五〇年的下半年。美国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要尽快从中国脱身,结束与蒋介石政权的关系。国务卿艾奇逊甚至还主张,至少暂时不向国民党政权提供军事援助,而且也不应该试图把台湾和中国大陆分离开。美国政府的态度十分明确:在不承认新中国的同时,也不再支持已经没有希望的蒋介石。但美国国会一部分参议员却主张继续支持台湾,他们不断地向杜鲁门总统施加压力。为此,艾奇逊出面对美国军方解释:美国必须承认,共产党人控制了全中国,国民党政权已经崩溃。即使按照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意见继续援助台湾,其效果最多是把台湾陷落的时间延迟一年,这对美国来讲太不合算了。为了说明如何“不合算”,艾奇逊十分耐心地列举了五点理由:一、会使美国再次卷入一场有世界影响的失败中,影响美国的威信;二、会把全中国人民一致的仇恨集中在美国身上;三、会给苏联提供在安理会上攻击美国的借口;四、会使美国在亚洲人民心目中成为那个腐败并且威信扫地的国民党政府的支持者;五、没有人认为台湾一旦落入共产党之手,会打破美国的远东防线。而这第五条理由,正是美国政府改变对台湾政策的最根本的原因。美国人意识到,台湾不值得他们付出这么高的代价,在台湾问题上,作为世界强国的美国眼光应该放远一点。
一、中国军队在政治上占优势。因为是为反侵略而战,师出有名,得到国内人民和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支持。美军是为侵略而打仗,是非正义的,遭到包括美国人民在内的世界人民的反对。
惊魂未定的蒋介石在被海水包围着的台湾岛上反复强调“台湾一定能守得住”。但是,蒋介石心里非常清楚一个军事上的简单事实:一百五十海里的台湾海峡在三百年前尚且阻挡不了郑成功的木船船队和手持冷兵器的兵勇,现在又如何能抵挡得住排山倒海的人民解放军?在福建沿海,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的几十万精锐部队、各种型号的船只皆在备战之中。最令人吃惊的是,装备很差的解放军竟然有了飞机!送到蒋介石手上的情报是这样描述的:“彼等所准备的空军,到民国三十九年(一九五〇年)已有飞机四百架”;“上海的龙华机场一度为我政府炸毁者,现已借助俄人之助,修复至可以使用”;“长江以南各地约有三十个空军基地,包括对日作战时英军修筑的若干基地,亦已恢复可供使用之程度”。此刻,在蒋介石看来,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是美国一如既往的援助,甚至是军事干预。但是,美国人的做法对在台湾岛上惶惶不可终日的蒋介石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二、中国军队有用劣势装备打败优势装备的传统,而且善于近战、夜战、山地战和白刃战,这是美军不擅长的。
目前的问题仅仅是人民解放军渡过台湾海峡的时间表。
三、美军打法死板,而中国军队善于隐蔽接敌和迂回包围作战。
中国共产党人要赢得解放全中国的胜利,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军自然在“追穷寇”的范围之内。台湾不可能成为国民党残兵败将的苟且之地,解放军大规模的渡海作战和对台湾的最终解放,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军事上都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对此,毛泽东胸有成竹,蒋介石则心有余悸,而远在地球另一端却硬要涉足远东事务的美国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必然结局。
四、美军不能吃苦,作战主要依靠火力。而中国军队吃苦耐劳,不怕牺牲。在近战中美军的火力发挥不出作用。
国民党在中国大陆的失败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抗日战争的胜利给这个国民党领袖带来的声誉,加之八百万重兵和美国先进武器的援助,曾经使他在三年前雄心勃勃地宣称“三个月到半年之内消灭共产党”。这时,他的军事幕僚以及他的美国盟友都以为,无论作战兵力还是武器质量都决定了蒋介石赢得战争胜利是势在必得。可是,他们完全忽视了一个似乎是纯军事学以外的因素,那就是发生战争的这块土地上人心的向背。战争终究是人的行为。在国民党政权统治末期,政治黑暗、官吏腐败、物价飞涨使整个中国民不聊生,国民党政权在中国百姓的心目中已经是灾难的代名词,加上割据各地的军阀由来已久的帮派角斗,在手持步枪的解放军以及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上百万民众的呐喊声中,蒋介石的百万精锐之师在一个又一个的战役中纷纷解甲。蒋介石曾经对横贯中国大陆中部的一条大江抱有近乎天真的幻想——五百里坚固防线,岸炮军舰如林以待。但是,大江岸边的穷苦百姓自愿划着木船在炮火中运送解放军横渡大江,结果是“长江天堑,一苇可渡”。当穿着布鞋的解放军战士冲进南京总统府中蒋介石豪华的办公室时,桌上的电话依旧可以使用。一位解放军将领坐在蒋总统的椅子上给北平西山上苍松环绕的双清别墅打了一个电话,毛泽东接完电话后,写下了一首至今依然令人荡气回肠的诗篇,其中的一句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五、中国军队距离后方近,而美军后勤供应路线漫长。他们的坦克飞机多,消耗的油料、弹药也多。相反,中国军队消耗少。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里一个阴霾的日子,蒋介石悄然登上美制“江静”号军舰,向中国东南方向大海中的一个岛屿——台湾——逃亡而去。
政治上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军事上以己之长,制敌之短。中国军队的战斗热情被调动起来了,有的官兵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釜山”,意为要把联合国军打到釜山赶下海去。中国人民志愿军在作战前夕和北朝鲜人民军在战争初期的乐观情绪惊人的相似。
台湾: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第四十军的一名战士写了一首“诗”,很能说明士兵们对战争实质的认识程度和广泛政治教育的成果:
对于邻国发生战争,毛泽东并不感到意外。但是,由此带来的一个他曾经意料过的问题此刻还是让这位伟人陷入了深思,这就是:台湾。
美帝好比一把火
电话的内容是:朝鲜战争。
烧了朝鲜烧中国
毛泽东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散步。初夏的北京,天色湛蓝,草色新鲜。丰泽园内苍翠的松柏树龄都在百年以上。毛泽东没走几步,就听卫士在身后轻声地说:“毛主席,总理的电话。”
中国邻居快救火
毛泽东面前的桌子上放的是这个新生的国家马上就要颁布的一部重要法令:《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在三亿一千万人口的解放地区进行土地改革,是新中国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这一法令明确规定了土地改革的指导思想和实施方法。另一份文件是八天前以政务院名义发布的《关于救济失业工人的指示和暂行办法》。多年的战争给中国经济带来毁灭性的破坏,人民的温饱问题亟待解决,首先需要的是粮食。政务院决定拿出二十亿斤粮食来缓解燃眉之急,不知是不是杯水车薪。桌子上还有一份关于英国人查理逊和美国人托马斯伙同西藏摄政大札秘密组成“亲善代表团”打算去美、英等国请求外国势力支持“西藏独立”的调查报告。新中国成立以后,西藏反动势力企图“独立”的活动日益加剧,“这是一个严重的斗争任务”。当毛泽东接着看到西南军区一份关于匪患严重的报告时,他的心情开始沉闷了。建国已经几个月了,而分散在这个国家偏僻地区的原国民党散兵和土匪大约仍有四十万之众。西南军区的报告说,四川地区于二月,贵州地区于三月,云南地区于四月,土匪们开始骚动。这些土匪传播谣言,说蒋委员长马上就要打回来了,新政权长不了了。他们威胁群众、破坏交通、抢劫物资,杀害的政府和军队工作人员已达两千多人。经过半年的剿匪战斗,虽然歼匪大半,但还有不少漏网分子隐藏起来,这是新中国的心腹大患。
救朝鲜就是救中国
毛泽东不高兴地自语道:“那把还是很好用的……”
十月十日晚,彭德怀一行乘火车前往中朝边境重镇安东。在火车上,彭德怀成立了自己的指挥机构。
卫士说:“那把坏了,扔了。”
此时,朝鲜战场的局势已令人焦灼。从威克岛回到东京的麦克阿瑟命令越过三八线的联合国军队全面向北推进,并命令美第十军在朝鲜东海岸的元山实施登陆。联合国军北进的部队有:美第八集团军第一军(辖步兵第二十四师),第九军(辖步兵第二、第二十五师,骑兵第一师),第十军(辖陆战一师,步兵第三、第七师)和空降兵一八七团;另有英军第二十七、第二十九旅,加拿大旅,土耳其旅;南朝鲜军有第一军团(辖步兵第三师、首都师),第二军团(辖步兵第六、第七、第八师),第三军团(辖步兵第二、第五、第九师),而南朝鲜军第一师配属美军第一军,第十一师配属美军第九军。同时,支持作战的还有美国第五航空队,拥有各种作战飞机七百余架;第二十战略轰炸航空队,拥有各种轰炸机三百余架。联合国军的总人数已经达到四十多万人,各种飞机一千多架,各种军舰三百多艘。其中第一线的兵力就有四个军、十个师、一个旅、一个空降团,共十多万人。
毛泽东说:“去年的那把不是很好嘛。”
面对敌方压倒一切的阵势,十一日,彭德怀到鸭绿江边察看可供部队渡江的地点,同时,向毛泽东发出一封电报。事后证明,彭德怀的这封电报是正确和及时的,从兵力运用上讲,它被军事研究者称为在中美军队首战中中国军队胜利的关键。电报内容是:向朝鲜境内出动兵力的数量。电报说:“……原拟先出两个军两个炮兵师,恐鸭绿江桥被炸时不易集中优势兵力,失去战机,故决全部(四个军三个炮兵师)集结江南,改变原定计划……”
那天屋子里有点热,毛泽东让卫士把他夏天用的大蒲扇找出来,卫士给他的是一把新的蒲扇。中国的蒲扇是用一种名叫蒲葵的植物叶片做成的,卫士拿来的扇子还带着植物的清香。
就在彭德怀准备进入朝鲜境内的十一日凌晨一时,他接到了聂荣臻的电话,电话要求他和高岗明天迅速回京。
中国的毛泽东没有星期天的概念。北京城中松柏掩映下的古代皇家园林里一个叫丰泽园的地方是他的家,同时也是他的办公室。他在那里读书、吃饭、散步,接见需要见他的人。除了出席必要的会议和外出视察,他很少走出那个中国式的幽静的院落。前几天,中国共产党七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发表了他的一个十分有名的讲话,叫做《不要四面出击》,讲的是处理好各阶级、政党、民族各方面的关系,以孤立和打击当前的主要敌人,树敌太多对全局不利。毛泽东讲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仅仅几个月后,他所领导的中国不但要出击了,而且要出击到国境线以外了。
当晚,彭德怀回到沈阳。
二十六日晚上七点十五分,应总统的邀请,白宫和国防部的高级官员们与总统一起在布莱尔大厦共进了一顿白宫人员匆忙准备的晚宴。撤去餐具后,餐桌直接成了会议桌。会议通过了艾奇逊提出的三点建议:第一,授权美国驻远东军队总司令麦克阿瑟将军对南朝鲜提供必要的援助;第二,命令美国空军在美国使馆人员、侨民和滞留在朝鲜的美国公民撤离时,轰炸北朝鲜人民军地面部队;第三,命令美国第七舰队立刻开往台湾海峡,阻止中国大陆的共产党军队进攻台湾。——注意这个第三,这是一个至今仍让历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建议,它针对的是战争之外的一个刚刚成立的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场发生在朝鲜的战争,与中国的台湾有什么联系?包括杜鲁门在内的美国高级官员们当时并没有想到,正是这第三条建议,使世界上从来没有交战过的两个大国卷入了一场死伤惨烈的空前残酷的战争。
十二日,毛泽东急电:
第二天,像狩猎般蹲守在总统农场周围的记者们发现,总统上飞机时衣冠不整,神色慌乱,两个随行人员仅仅晚到了几分钟,总统便把他们扔在跑道上不管了。
(一)十月九日命令暂不实行,十三兵团各部仍就原地进行训练,不要出动。
杜鲁门怀着复杂的心情度过了一个多梦的夜晚。
(二)请高岗德怀二同志明日或后日来京一谈。
杜鲁门在电话里同意艾奇逊的安排,但艾奇逊不同意总统连夜赶回华盛顿。“这样会引起全国的恐慌,”国务卿说,“况且,情况还没有搞清楚呢。”
苏联在朝鲜战争爆发后的一系列所作所为,至今还有诸多令人迷惑不解的疑点。从联合国安理会第一次辩论朝鲜战争问题的关键时刻,苏联方面以中国有台湾问题为由缺席,从而导致联合国授权武装干涉朝鲜内战的那一刻起,这个西方国家的主要冷战对手在朝鲜问题上的态度,一直令包括中国领导人在内的整个世界有颇多的猜测。因为美国有一千个理由认为,朝鲜战争实际上是东西方冷战双方在二战后的第一次真枪实弹的较量。既然是较量,较量的另一方却始终没有明确的态度,这实在是令人费解的事。事后看来,这完全是两个军事大国互相恐惧的结果。犹如猎人面对猛兽,无论人与兽谁都无法完全不害怕。
电话是国务卿艾奇逊打来的。艾奇逊也在周末躲到了他在马里兰州哈伍德农场的家中,那个害了共产主义恐惧症的麦卡锡议员对他的指责令他焦头烂额,他想回到家乡来好好睡个觉。晚上二十二点,他桌子上的白色电话铃响了。这是个越洋电话,对方是美国驻汉城大使约翰·穆乔,电话的内容是:朝鲜战争。艾奇逊的第一个反应是,派人去和联合国秘书长赖伊联系;第二个反应是,向正在度周末的总统通报。
就在彭德怀从北京飞往沈阳的十月八日那天,美军飞行员干了一件惊人的事情:美军两架喷气式飞机攻击了苏联境内苏哈亚市附近的一个机场。事件发生后,美国方面十分紧张,因为这一事件必将成为苏联干涉朝鲜战争的最好借口,尤其是这一事件与美军越过三八线发生在同一天,这很可能让苏联人认为联合国军的“越线”是针对苏联的。
杜鲁门回到家乡,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图书室里谈天说地。这时,电话铃响了。
美国人怀着巨大的恐惧立即就此事件向苏联方面表示歉意,并一再说明这是领航的错误,对此负有责任的飞行大队长已经被解职,两个肇事的飞行员也已经受到惩戒,而且美国方面愿意赔偿苏联方面的一切损失。美国提心吊胆地等着苏联的反应,结果却是苏联方面根本没有反应,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似的。美国人于是认为,这是苏联人的藏而不露,恐惧感随之更加强烈。其实他们不知道,扔在苏联境内的那几枚炸弹,已经把苏联人吓出了一身冷汗。斯大林在意识深处强烈地认为,不到万不得已,苏联绝对不能与美国交战。
巴尔的摩机场落成典礼用了大约一个小时。杜鲁门在讲话中虽谈到发展航空事业的重要性,但讲话的大部分内容还是不失时机地在奚落他政治上的对手——那些与他处处为难的共和党人:“假如我们听信了那些老顽固的话,那么我们现在肯定还在使用公共马车;对不起,一些主张公共马车的家伙仍然待在国会里……”后来的所有回忆录都注意到,杜鲁门总统在他讲话的结尾部分使用了一连串的“和平的未来”、“和平的目的”、“和平的世界”等字眼儿。而历史的真实是,再过几个小时,一场战争将来到美国面前。
在中国决定出兵朝鲜的时候,毛泽东亲自起草了给斯大林的电报,时间是十月二日:
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在朝鲜是星期天,而在美国是星期六。杜鲁门总统决定在这个周末离开华盛顿。他最近的心情很糟糕,原因是国会的共和党人始终与他作对,几乎到了让他忍无可忍的地步,连华盛顿潮湿的天气都令他讨厌。他决定到密苏里老家过几天身边没有国会议员吵嚷声的日子。当然,作为总统,即使休假也要寻找一点儿事情来打扮勤勤恳恳为美国公众服务的形象,他接受了巴尔的摩附近一个机场落成典礼的邀请。实际上,他确实有一点儿很“私人”的事情要做,他想去格兰特维尤农场看看他的弟弟,他自己的农场也有点儿农活需要安排。“我打算为农场的住房造一道围栅——此举绝对没有政治目的。”杜鲁门临上专机时对国务院礼宾司司长伍德沃德说,“让那些政客们见鬼去吧!”
(一)我们决定用志愿军名义派一部分军队至朝鲜境内和美国及其走狗李承晚的军队作战,援助朝鲜同志。我们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因为如果让整个朝鲜被美国人占去了,朝鲜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败,则美国侵略者将更为猖獗,于整个东方都是不利的。
四年零十个月后,已经是助理国务卿的迪安·里斯克作为尊贵的客人被邀请参加美国新闻俱乐部举办的一个晚宴。“夜色很美,星空下,凉台上,人们谈兴很浓。”《纽约先驱论坛报》专栏作家约瑟夫·艾尔索普回忆道,“一个仆人打断谈话,让里斯克去接电话。几分钟后,里斯克返回凉台,脸色煞白如纸。但是,他还是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借口匆匆地走了。我们议论说,肯定出什么大事了,那家伙是负责远东地区事务的。远东是什么鬼地方?”
(二)我们认为既然决定出动中国军队到朝鲜和美国人作战,第一,就要能解决问题,即要准备在朝鲜境内歼灭和驱逐美国及其他国家的侵略军;第二,既然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和美国军队打起来(虽然我们用的是志愿军名义),就要准备美国宣布和中国进入战争状态,就要准备美国至少可能使用其空军轰炸中国许多大城市及工业基地,使用其海军攻击沿海地带。
北纬三十八度线斜穿朝鲜国土的长度约为二百五十多公里。它是完全忽视了政治、军事、经济等诸多因素而臆造出来的一条分界线。它从不同角度分割了这个国家数座高高的山脉,截断了十二条河流、二百多条乡村道路、八条等级公路和六条铁路,当然,还有正巧横跨在这条线上的无数绿色的村庄。从它再次产生的那一刻起,世界上的强国都意识到,远东这个被分割为两半的国家,必定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依旧需要士兵生命的地方。尽管这个国家山脉奇多而险峻,“把那些巨大褶皱展开的面积可以覆盖整个地球”,是“世界上最不适宜大兵团作战的少有的地区之一”。
(三)这两个问题中,首先的问题是中国的军队能否在朝鲜境内歼灭美国军队,有效地解决朝鲜问题。只要我军能在朝鲜境内歼灭美国军队,主要是歼灭其第八军(美国的一个有战斗力的老军),则第二个问题(美国和中国宣战)的严重性虽然依然存在,但是,那时的形势就变为于革命阵线和中国都是有利的了。这就是说,朝鲜问题既以战胜美军的结果而在事实上结束了(在形式上可能还未结束,美国可能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不承认朝鲜的胜利),那么,即使美国已和中国公开作战,这个战争也就可能规模不会很大,时间不会很长了。我们认为最不利的情况是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不能大量歼灭美国军队,两军相持成为僵局,而美国又已和中国公开进入战争状态,使中国现在已经开始的经济建设计划归于破坏,并引起民族资产阶级及其他一部分人民对我们不满(他们很怕战争)。
美国人是在事后才后悔的,早知道斯大林不反对,还不如把分界线往北移动一下,划在北纬三十九度线上,这样,中国的军港旅顺就在美国的势力范围内了。可是,北纬三十八度分界线已经存在了。
……
在时间上占据优势的苏联军队停止在三八线上,他们等来的是最高司令官名叫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美国军队。美苏两国的士兵在三八线上举行了一个联欢会,美军跳的是踢踏舞,苏军跳的是马刀舞。美国兵对粗壮的哥萨克人能用脚尖疯狂地旋转身体惊讶不已。
在不长的时间内,毛泽东和斯大林来往电报多达几十封。对于中国决定出兵,斯大林是赞赏的,因为苏联在其中得到的好处十分明显:苏联既不冒与美国直接冲突的风险,又在远东地区遏制了美国的野心。对于中国方面提出的苏联出动空军给予志愿军支援的请求,斯大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是,十月八日,美国飞机袭击苏联机场事件发生后,斯大林在紧张之余领悟到一个现实:就美国的军事力量而言,苏联的任何地方都在美国可能攻击的范围之内。于是,毛泽东接到了斯大林“苏联空军没有准备好,不能出动”的电报。没有空军的掩护,志愿军在美国空军的直接威胁之下,仗是没法打的。这令毛泽东陷入巨大的矛盾中,并作出了志愿军暂时不要出动的决定。同时,他让周恩来立即到苏联去,拿毛泽东的话说,“还是恩来同志辛苦一趟”。
从仁川登陆的美军不停顿地行军,最终到达了北纬三十八度线。
周恩来抵达莫斯科,然后转机飞往位于黑海海滨的克里米亚。当他走向正在休养的斯大林的官邸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位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人物——林彪。林彪是搭乘周恩来的飞机来苏联养病的,但当斯大林接见周恩来的时候,周恩来还是把林彪一起叫上了。和斯大林的会见极其重要,身边有证明的人是必要的。此刻的周恩来所承担的是一个艰巨的外交任务。如果将中国方面暂缓出兵的决定告诉斯大林,很难预料斯大林是什么态度;而说服苏联方面出动空军援助,恐怕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苏联红军占领平壤二十天后,美军第六、第七、第四十步兵师在朝鲜南部的仁川、釜山港登陆。尽管美国人知道这次军事行动只是去接受投降,无异于坐收苏联红军的胜利成果,但他们还是为这次登陆行动取了个诡秘的代号:“黑名单”。
对于苏联空军之所以不能出动,斯大林干脆把“没有准备好”的借口免去了,他对周恩来直接说了他的担心:“目前苏联空军尚不能出动。飞机到了空中,很难划定出个界限。”斯大林差点儿就要举出美国飞机飞到苏联境内轰炸的例子。“如果和美国全面冲突起来,仗打大了,也会影响中国的和平建设,特别是你们还处于战后恢复阶段……如果飞行员被对方捉了俘虏,就是穿志愿军服装又有什么用?”
在进攻朝鲜半岛的苏联红军中有一支朝鲜部队,这支朝鲜部队的司令官名叫金日成。
周恩来说,如果苏联空军不出动,中国将暂缓出兵。
让美国人意外的是,斯大林没有对这条线表示反对。苏联第一远东方面军南翼部队在太平洋舰队的配合下,迅速切断了日本关东军与日本本土的联系,自十日起相继占领了朝鲜北部的雄基、罗津、清津、元山等港口,十九日攻占平壤。然后,打击占领朝鲜半岛的日军的苏联红军停止在了三八线上。
斯大林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中国既然困难,不出兵也可以。北朝鲜丢掉,我们还是社会主义,中国还在。
再一次分割朝鲜的迪安·里斯克后来在朝鲜战争中任职亚洲远东事务助理国务卿,再后来他在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中登上了美国国务卿的高位。
斯大林的态度十分明确,苏联空军的问题是不容讨论了。但是,斯大林对中国出兵参战还是抱有希望,他指示有关部门加紧对中国空军的训练和装备援助;同时,对中国军队常规武器装备的支援也答应尽快运到。
一个完整的主权国家,就这样被一个从来没有到过朝鲜的年轻的美国参谋在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分割成了两半。
联合国军队正极其迅速地向中朝边境方向推进。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晚上,美国国务院、陆军部、海军部协调委员会在五角大楼召开紧急会议,磋商如何不让苏联在远东占到便宜以及如何保护美国在远东的利益。美国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将军的参谋人员中,有一位叫迪安·里斯克的年轻上校,他指出既然没有可以立即投入使用的部队,加上时间和空间上的因素,抢在苏联军队前面进入朝鲜是不可能的。国防部长助理让迪安和另一位上校参谋到隔壁的第三休息室尽快搞出一个“既能满足美国的政治意愿,又符合军事现状的折中方案”,并且“要在三十分钟之内搞出来”。两位年轻的职业军官在休息室里面对着朝鲜地图发呆,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从没有关注过这个遥远的国家。此时,迪安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的一生将从此和朝鲜打交道,而且因为朝鲜的战事他将从此官运亨通。迪安的目光在朝鲜半岛狭长的版图上尽可能中间的部位搜索着——“如果我们提出的受降建议大大地超过了我们的军事实力,那么苏联就很难接受。”于是,他设想按朝鲜的行政区域划分出一条界线,提供给美苏首脑们去辩论,但此刻迪安面前的朝鲜地图上没有行政区的划分,而三十分钟的时间是有限的。迪安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干脆利索地在面前的朝鲜地图上画出了一条直线,这条线和四十九年前日俄分割这个国家的那条线完全一致:北纬三十八度线。
中国军队一切准备就绪已陈兵鸭绿江边。
“应当在朝鲜整个地区就美国和苏联的空军和海军的作战范围划一条界线。”美国总统杜鲁门说,“至于地面上的作战和占领区域,没有进行任何讨论,因为当时没有人想到,不管是美国的或者是苏联的地面部队,会在短期内进入朝鲜。”
与出兵不出兵的抉择一样,毛泽东再次面临抉择的艰难。
一九四五年八月八日,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召见日本驻苏联大使佐藤尚武,交给他一份苏联对日宣战通告。九日零时,百万苏联红军从各个方向突入中国东北,对日本关东军发起进攻。与此同时,苏联的几个红军师越过中国东北边境,向朝鲜半岛急速推进。到了这个时候,世界上也就没人知道这些红军战士会在朝鲜的什么地方停下来了。波茨坦会议并没有明确在朝鲜的国土上哪里是美苏双方都认可的占领分界线。当美国人听说苏联军队已经进入朝鲜半岛时,他们开始有了最隐秘的担忧。因为在这一天,距离朝鲜半岛最近的美军还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冲绳岛上。
经过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彭德怀、高岗等人的反复讨论,中国领导人最终作出决定:即使没有空军的掩护,也要立即出动,抢在美军的前面,至少在朝鲜境内占领一片可以部署部队的地盘。抗美援朝不是空话,战机一失就不复再来。其理由在毛泽东发给还在苏联的周恩来的电报中阐述得很明白:
这条三十八度线,是这个国家最不幸的象征。一八九六年,俄国和日本为争夺对这个国家的统治权而交战,战争的结果是双方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从而将朝鲜半岛分割为两半,分割线便是北纬三十八度线。后来日本人赶走了俄国人,把整个朝鲜半岛吞并为自己的殖民地。一九四二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又将朝鲜变成了日本领土的一部分,归自治省管辖。一九四三年,在德黑兰会议上,美国总统罗斯福告诉苏联元帅斯大林,朝鲜“还不具备行使和维持一个独立政府的能力,而且……他们至少应该经过四十年的监护”。于是罗斯福与英国首相丘吉尔以及中国的蒋介石在共同签署的一份公报中,对这个国家的前途表示出强权的怜悯:“轸念朝鲜人民所受之奴役待遇,决定在相当的时期,使朝鲜自由独立。”到了一九四五年雅尔塔会议时,美国总统罗斯福虽身缠重病,但他依然清醒地意识到,随着日军的覆灭,长期被日本占领的朝鲜半岛将出现政治上的真空。对于美国人来讲,他们不认为凹凸不平的朝鲜半岛对美国在战略上有多大的意义,在整个远东,他们占领日本本土已经足够了。但是,美国却无时无刻不在关心苏联的势力划分到了哪里。为了促使苏联对日本宣战,罗斯福和丘吉尔向斯大林作出的让步包括同意由美国、英国、苏联、中国四大国“共同托管”朝鲜。朝鲜再一次成为强国政治的一件抵押品。美国虽然并不觊觎朝鲜,但它坚持在朝鲜插手的理由却值得注意,因为它既是苏美两个超级大国冷战开始的信号,也是未来美国涉足朝鲜战争的最根本的原因,即“美国在朝鲜没有长远的利益,他所希望的是朝鲜成为阻止苏联进攻日本的缓冲地带”。朝鲜战争爆发时的美国总统杜鲁门在回忆录中写道:“国务院极力主张在整个朝鲜的日本军队应由美国受降。但是,我们要是以必要的速度把军队运送到朝鲜北部,那就无法保证我们在日本抢先登陆。”美国人当时的真正想法是:全朝鲜有那么多日本兵,要是去占领“可能遭到重大伤亡”,还是让苏联人去承担吧,美国等着坐收渔利就可以了。
(一) 与政治局同志商量结果,一致认为我军还是出动到朝鲜为有利。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我军对付伪军是有把握的,可以在元山、平壤线以北大块山区打开朝鲜的根据地,可以振奋朝鲜人民。在第一时期,只要能歼灭几个伪军的师团,朝鲜局势即可起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变化。
北纬三十八度线,横穿朝鲜半岛中部。
(二) 我们采取上述积极政策,对中国,对朝鲜,对东方,对世界都极为有利;而我们不出兵,让敌人压至鸭绿江边,国内国际反动气焰增高,则对各方都不利,首先是对东北更不利,整个东北边防军将被吸住,南满电力将被控制。
朝鲜是半岛国家,南北直线长约八百多公里,东西最宽处约三百多公里,面积约二十二万多平方公里。半岛的南部气候宜人,是丰产的农业区;半岛的北部山林茂盛,矿产丰富。朝鲜地扼东亚交通咽喉,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具有不可忽视的战略意义,它犹如一块伸向日本海的跳板,既是强国入侵远东的最便捷的必然途径,又是抵制入侵的天然桥头堡垒。
总之,我们认为应当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
素有“晨谧之邦”美称的朝鲜在公元前不久就有了文字记录的历史,但是战争却是这一历史始终的主题。由于居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朝鲜不断受到强国的占领和践踏。这个国家最奢侈的愿望仅仅是能够安静地独处世界一角,以享受苍天赐予它的优美的情歌和优质的稻米。为了这个愿望,在十七世纪一段没有强国侵入的短暂时光里,朝鲜国王甚至下过一道禁止百姓开采白银和黄金的旨令,为的是减少强国对这个国家的兴趣。然而,这个“隐士般的国度”始终没能实现它和平的愿望。一八六六年七月,一艘叫做“舍门将军”号的美国船闯入朝鲜大同江,向这个国家索要财物,扬言不给就炮轰平壤。美国人没有想到这个和善的民族竟能如此激愤,在平安道观察使朴圭寿的率领下,朝鲜军民烧毁了美国人的“舍门将军”号。五年后的一天,五艘美国船再次进入朝鲜海域,与所有强盗的逻辑一样,要求赔偿“舍门将军”号的损失,并且要求“缔结条约”、“开放口岸”,否则就动武。结果,在朝鲜人民的奋起抗击下,美国人落荒而逃。如今,在朝鲜的历史博物馆里,陈列着一块“斥和碑”,上刻“洋夷侵犯非战则和主和卖国”十二个大字,下面的一行小字是“戒我万年子孙”,另一行是“丙寅作辛未立”。
这封电报,不仅仅是提供给周恩来向斯大林表态的,也是对中国为什么出兵朝鲜的最实际也是最明确的阐述。
战争发生在一个叫朝鲜的国家,但战事必须从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和一个普通的美国人开始叙述,这就是历史。
据后来的西方史料记载,当周恩来向斯大林表示,即使没有苏联空军的支援中国也决定出兵时,“斯大林流出了眼泪”,连说“还是中国同志好,还是中国同志好”。不管这种传言是否可信,中国人的举动出乎苏联人的预料之外是可以肯定的。毛泽东说斯大林根本不了解中国,言外之意是:斯大林根本不了解中国共产党人。
曹玉海和查尔斯·布雷德·史密斯,一个黑眼睛和一个蓝眼睛的军阶很低的年轻军官,他们在朝鲜战争中都有值得叙述的故事,尽管今天很少有人记得他们。
彭德怀的一席话很能说明什么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安东,他对他的部下说:“我这个人命苦。从参加革命那会儿就在苦地方,长征的苦不用说了,抗日战争在太行山,解放战争在大西北,这次又要去朝鲜,到的都是苦地方,这不是命苦吗?我说的是实情。我们共产党人注定要和‘苦’字、‘穷’字打交道。没有苦和穷,还要我们共产党人干什么?”
查尔斯·布雷德·史密斯以在朝鲜战争中第一支参战的美军部队指挥官的名义在战史中留下了他的名字。然而他的部队在第一仗中就在北朝鲜军队的攻击下立即溃不成军,以至于他不顾美军的军事条令,把伤员和阵亡士兵的尸体遗弃在阵地上落荒而逃。查尔斯·布雷德·史密斯还是美军在朝鲜半岛西线打仗打得最远的指挥官,他说他“几乎看见了中国的土地”。确实也就是“几乎”,当他看见一位澳洲营长的大腿在爆炸声中飞上了天空的时候,他和他的士兵立即从“几乎看见了中国的土地”的地方掉头就往回跑。朝鲜战争的史料中没有查尔斯·布雷德·史密斯阵亡的记录。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应该是八十七岁的老人了。不知道他后来是否看见过真正的“中国的土地”。
十月十六日,回到沈阳的彭德怀再次召开志愿军高级干部会议,他在会上传达了毛泽东出兵参战的指示,并确定了先组织防御、再配合人民军反攻的基本作战方针。在这次会上,彭德怀还特别说明了出国作战部队的纪律问题:“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博得了全中国人民的赞扬和拥护。到朝鲜后,更要切实遵守纪律,不能侵犯群众利益。对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必须认真注意。只有搞好群众关系,取得群众的帮助,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一般说来,在下面三种情况下,容易犯纪律:一、打了胜仗的时候;二、打了败仗的时候;三、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在这三个时候要特别注意。我们要胜利时不骄傲,挫折时不气馁,遇到困难不埋怨。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虚心谨慎,亲密团结,克服困难,坚持向前看,就能战胜一切敌人。”
一营营长查尔斯·布雷德·史密斯感到非常疲劳。二十五日是他所在的美军第二十四步兵师的创建纪念日。师司令部在这天晚上举行了盛大的化装舞会,全师官兵都很兴奋,不少士兵把自己化装成白鹤——这是他们长期驻扎在日本的缘故——白鹤长长的红嘴到处乱戳着这个嘈杂而喧闹的不眠之夜。此时,他们没有一个人听得见隔着日本海传来的炮声,甚至连师长迪安在接到电话后的惊慌神色也没有人注意到。一营所在的二十一团,驻扎在日本九州熊本附近的伍德兵营,史密斯自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头痛。几年前,这个年轻军官应该说前途是光明的,当他从西点军校毕业后,他就指挥着一个连。日本人袭击珍珠港时,他奉命在巴伯斯角紧急构筑阵地,当时他的指挥官柯林斯将军认为他是个“很不错的军官”。作为一名步兵军官,他一直作战到南太平洋战争结束。而现在,长期驻扎在日本的百无聊赖的日子让他烦透了。史密斯知道远东又一次爆发了战争,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的团长理查德·斯蒂文森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急促:情况不妙,快穿上衣服,到指挥所报到。史密斯的任务是立即率领他的部队乘飞机进入朝鲜。当史密斯吻别妻子的时候,窗外风雨交加,漆黑一团,拿他的话讲是“上帝在为我们的爱情哭泣”。军用卡车在雨夜里向机场驶去,史密斯对他要去朝鲜参战迷惑不解。美国作家约瑟夫·格登后来写道:“史密斯并不知道——但肯定怀疑——他被派去执行一项等于自取灭亡的使命。”美军第二十四师二十一团一营的士兵是第一批到达朝鲜战场的美军士兵。
十月十八日,彭德怀再次应毛泽东之召回京。根据目前朝鲜战局的发展,毛泽东感到原准备以防御为主的打法可能在迅速推进的敌人面前无法实施,于是,与彭德怀面谈了改变战略战术以打运动战为主的作战方案,并决定第十三兵团于十九日起开始渡过中朝边境上的鸭绿江。
距离曹玉海在武汉阳光灿烂的街头寻找老部队八个月后,经过一场漫天风雪中空前残酷的肉搏战,一营营部被美军士兵包围。曹玉海在电话中只对团长孙洪道喊了句“永别了”,便带领战士强行突围。数粒美制M1步枪子弹穿透了他的胸部和腹部。曹玉海倒下的地点是朝鲜中部汉江南岸一个地图标高为二百五十点三米的荒凉高地。他挣扎了一下便一动不动了,喷涌而出的热血很快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低温中与厚厚的积雪冻结在一起。
在彭德怀最初离开北京的时候,毛泽东曾设家宴招待即将上前线的彭德怀。在这个家宴上,毛泽东把自己的儿子毛岸英介绍给彭德怀,且就毛岸英想跟随彭德怀去朝鲜的想法征求彭德怀的意见。彭德怀犹豫了,因为他知道,刚刚结婚的毛岸英对毛泽东的个人感情来讲是多么重要,他是毛泽东的长子,是杨开慧留下的儿子,而上前线不可避免会面临生命的危险。在毛岸英的恳求下和毛泽东的支持下,彭德怀答应了。
在部队继续向北走去的时候,曹玉海拿出女护士的照片给他的战友姚玉荣看。姑娘的美丽令姚玉荣羡慕不已。他问:为什么不结了婚再走?曹玉海答:万一死了多对不住人家。姚玉荣狡猾地试探:是不是不太喜欢她?曹玉海的脸一下严肃了,他说:死了我也恋着她!
十月八日早晨,在那架向北飞去的飞机上,彭德怀身边的那位俄文翻译就是毛岸英。
曹玉海真的在武汉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老部队,这支不久后即将走向战场的部队让曹玉海再次成为一营营长。
正当中国领导人对是否出兵朝鲜进行艰难抉择的时候,麦克阿瑟下达了“联合国军第四号作战命令”,改变原定的美第八集团军和美第十军在平壤——元山腰部会合的计划,命令这两支部队继续全速前进直到鸭绿江边。
那对枕头是白色的,上面绣着四个字:永不变心。
就在毛泽东举杯为彭德怀送行的那天,联合国军从三面包围了平壤,开始对北朝鲜首都实施强攻。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相见,但我要等待,等待,等你胜利归来。我为你绣了一对枕头,请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我想总会有点儿时间的,亲爱的,千万写信来,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
一九五〇年十月十九日,平壤陷落。
自从见到你,我才晓得一个人应该怎样生活。但,我毕竟还有些过于注意个人幸福,你的批评是正确的。你说得对:“我不是不需要幸福,我不是天生愿意打仗,可是为了和平,为了世界劳动人民的幸福,我就要去打仗了。”
就在这一天,中国人民志愿军开始渡过中朝边境的界河——鸭绿江。
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
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誓词是:
玉海,我亲爱的: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援助朝鲜兄弟民族的解放斗争,保卫中国人民、朝鲜人民和全亚洲人民的利益,我们志愿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为消灭共同的敌人,争取共同的胜利而奋斗。为了完成这一光荣、伟大的战斗任务,我们誓以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上级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决不畏惧,决不动摇,发扬刻苦耐劳的坚诚精神,克服一切艰苦困难,发扬革命的英雄主义,在战斗中创建奇功。我们要尊重朝鲜人民领袖金日成将军的领导,学习朝鲜人民军英勇善战的战斗作风,尊重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和朝鲜人民、朝鲜军队团结一致,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军队,全部、干净、彻底消灭。上述誓言,如有违反,愿受同志们的指斥和革命纪律的制裁。谨此宣誓。
曹玉海的口袋里此刻还揣着那个女护士写给他的信:
中美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六月二十五日,当曹玉海在武汉大街上奔走的时候,听说自己的老部队第三十八军正从南向北开进路过这里。他虽不知道邻国的战争与自己的国家有何种关系,但是部队向着战争的方向开进还是使他产生出一种冲动,他能够意识到的是:国家的边境此刻也许需要守一守,那么部队也许又需要他这个勇敢的老兵了。
就历史而言,这场冲突的发生是一种必然。共产党中国外交政策中强烈的意识形态因素以及中国共产党人对伟大理想目标的追求,使得这个东方民族在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屈辱和失败之后,当这种追求所面临的考验被置于民族力量与尊严的至高无上的位置时,谁也不能说这种冲突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八军一一四师三四二团一营原营长曹玉海,这一天的上午正走在武汉市阳光灿烂的大街上。他复员后在武汉市的一所监狱任监狱长。这个农民出身的青年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参加过无数次残酷的战斗,三次荣立大功,获得“勇敢奖章”五枚。他在从军生涯中最后一次负伤,是在湖北宜昌率领士兵抢渡风大浪急的长江的时候。这次中弹令他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更加虚弱。在风景秀丽的东湖疗养院休养时,他接到了复员的命令。曹玉海不想离开部队,疗养院一位女护士的爱情平复了他的伤感,爱情在刚刚来临的和平生活中显得格外温馨。当爱恋曹玉海的姑娘向他提出结婚要求的那天,他在广播里听到了一个消息:与中国接壤的朝鲜发生了战争。
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漆黑的夜色中开始渡过鸭绿江,黑压压的人流遮盖了冰冷江面上的月色。在这一天渡江的部队中,有一个名叫麻扶摇的年轻人,是志愿军炮兵第一师二十六团五连的政治指导员,他怀着誓要战胜美帝国主义的决心写下了一首“诗”:
对于朝鲜半岛以外的世界,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如同这个动荡的世界中经常发生的事情一样,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在朝鲜半岛突发的是一场局部地区的局部战事。无论从政治上还是从军事上讲,至少在六月二十五日那一天,没有人会认为在亚洲东北部潮湿的梅雨季节里发生的事情,会对这个半岛以外的人们产生什么影响久远的后果。
保和平,保祖国,就是保家乡;
紧接着,从三八线最西端开始,连续升起的信号弹像燃烧的导火索沿着南北朝鲜三百多公里的分界线向东飞速蔓延,一个小时后便抵达东部海岸。五时,三八线上数千门火炮开始射击。在炮火的映照下,稻田里翠绿的稻苗被裹在泥水里在夜空中腾飞,而上千辆坦克冒出的尾烟蜿蜒在朝鲜半岛的中部,犹如扑上整个半岛的惊涛骇浪。
中华好儿郎,齐心团结紧,
炮火!坦克!湿淋淋的士兵!
打败美国野心狼!
突然,一道比霓虹灯还明亮的橘红色的光线穿透雨夜升起来了。
麻扶摇的这首“诗”后来经过作曲家周巍峙的修改和配曲,成为那个时代全中国的男女老幼人人都会引吭高歌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夜色漆黑,大雨滂沱。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星期日,凌晨四时。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三八线的最西端位于朝鲜半岛海州湾的最深处,这是一块盛产粮食的湿润洼地。从这里一直向北,在三八线两侧对峙的是北朝鲜的第七警备旅和南朝鲜的陆军第十七团。
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
六月二十五日
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