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此之后,牟其中的救世情结极度膨胀,他提出要改造一万家国有企业,要打造北方香港,要劈开喜马拉雅山脉引入印度洋暖流,他领导的南德集团常常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经济理论和政策建议。
如果不是后来经商,牟其中可能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知识分子。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满怀一腔忧国之情的牟其中因写万言书《中国往何处去》而蒙冤坐牢。(值得对照的是,也是在那个年代,一位叫杨小凯的吉林青年因写作同样题目的长文而入狱10年,他后来潜心经济学,现被认为是最优秀的华人经济学家。)改革开放以后,牟其中跃身商海,让他赚到第一桶金的事颇有点传奇。1990年前后,苏联解体,有一批飞机要出售,牟其中动员刚刚组建的四川航空公司买下了这批飞机,然后用四川的罐头、皮衣等商品交给俄方以货易货。牟其中的空手道在当时为人津津乐道,也很是启迪了一代渴望财富的人们,几番倒腾,他一度成为“大陆首富”。
牟其中还十分热衷于推销他的“九十九度加一度”的“智慧资本理论”。他还专门成立过一个“儒商学院”,自任校长,号称要造就一代儒商,把南德学院建成现阶段培养特殊人才的“黄埔军校”,建成世界上最好的帅才学校。他不时承诺要向某某方面捐赠巨资,建立若干“百万基金”、“三百万资金”,组成“智慧基金”,造就中国一批智慧型百万富翁人才,这些远离了企业家经营追求的构想最终让他陷入了财务和人文的双重危机。
这位至今身陷牢笼的前南德集团总裁仍然是迷雾缠身。
《南风窗》总编辑秦朔曾经描述过他采访牟其中的感受:
牟其中:被济世的幻想淹没
“有一年,我去访问牟其中,当时关于他的江湖传闻很多,如生活腐化、恃才傲物等等,可是见到的却是一个略显疲态、喜欢自言自语、梳着一款毛式大背头、有着一副仓库管理员体格的中年人,他请我到南德公司街对面的小店吃廉价的火锅,涮羊肉的时候满桌数他声音最响。
在已经尘埃落定的企业家成长史中,我们至少发现了五则很有典型性,也很值得人们引以为鉴的“儒商标本”:
“牟其中不停地说他的理想,说自己坎坷的经历,坐牢,流浪,孤独,不被理解,他说自己听到国歌就会流泪。讲到这里,我分明看到他眼中似乎闪出湿润。
对这些情结的扬弃,是中国企业家走向职业化的必经台阶。
“在某一瞬间,我竟有点着迷。几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到那次经历的时候,仍会有一种莫名的怅然。”
正如很多人士早已观察到的,当今中国企业家有三个很独特而耐人寻味的人文情结,一个是“毛泽东情结”,一个是“红顶商人情结”,一个便是“儒商情结”。这些情结的弥漫,一方面诱发了公众对企业家群体不切实际的期望,另一方面也让企业家自身陷入了自恋式的道德迷宫之中,而尤其值得警惕的是,这个不无光环的名词还成为很多智商极高而道德感淡薄的人士别有用心的商业道具。
牟其中是一个被充满济世情结的理想主义扭曲的典范,他与我们在本书中专章论述的索罗斯颇为相似,后者无非比他稍稍幸运一点而已。1999年1月,牟其中涉嫌信用诈骗被捕,第二年,59岁的他在武汉被判无期徒刑。据说在正式宣判前,牟其中对媒体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历史正因为要将南德推向高峰,所以要先将其打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