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天哪，安德鲁，如果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知道，”安德鲁说，“相信我，我理解。”
安德鲁站起来：“听着，卡梅伦，我觉得你应该按照直觉行事，如果直觉告诉你要将我的事情汇报给上级领导，或是再碰到裁员的决定，这是一个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案，那么我理解你的决定。我不会怀恨在心的。”
“你明白我必须说些什么吧？”他总结道，“因为，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理由做了……那些事，这一切还是令人相当不安的。”
“但是——”
谈话漫无边际，没有结果。卡梅伦煞费苦心地表示他有多么支持安德鲁，如果换作是他，他会将晚餐派对的爆料既往不咎。但那之后，他便开始了长篇大论，通篇全是“有义务”和“遵循协议”等词句。
“说实话。对于我来说，把一切公之于众，能够重新开始生活，远比保住这份工作重要得多。如果这能帮你解决一个棘手的难题，那么我打心里愿意帮这个忙。”
要说什么呢？
天哪，能够这样自由地说话真是种解脱，打开了通往无限新可能的大门。他想起了佩姬的计划。他们聊得越多，他就越觉得精力充沛。
“安德鲁？”
“还有，”他对卡梅伦说，“我终于知道这辈子要做点什么了。”
安德鲁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空，看到远处一架飞机留下了淡淡的白汽痕迹。可以像这样伸展一下脖子，感觉很好。他应该经常这么做。
佩姬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回了现实：“没关系，我们现在不必谈论这个。”
“那个，你真的要告诉我跟卡梅伦谈得怎么样了吗？”佩姬说。
安德鲁摇了摇头：“不，我们可以。所以说，看上去我应该会被解雇了。”
他们慢慢走向一个长椅，安德鲁拂去了一些落叶后，他们坐了下来。
“噢，我的天哪。”佩姬说着，双手捂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觉得他今天能多二十个新顾客，”佩姬说，“他真行啊，这个无耻的家伙。”
“但是，”安德鲁说，“卡梅伦承诺会帮我在另外的部门找找职位。”
仪式结束后，牧师守在教堂门口，跟前来的每个人致谢。安德鲁甚至无意中听到他跟鲍勃说他之后肯定会来“喝一杯”，但说松饼就不吃了。“它们可大啦!”鲍勃反对说，“说实话，方圆几英里你肯定买不到更大的了。”
“你认为，你会去吗？”
“约瑟芬在去世时可能没有家人或是朋友陪伴左右，”牧师继续说，“而且今天可能会是个很孤单的场合。所以你们这么多人放弃了自己的宝贵时间来到这里，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在出生时，没人知道我们的生命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我们的人生旅程会是什么样子，但可以确认的是，如果我们知道，在人世间的最后时刻会有像你们这样善良的人陪伴左右，那么我们肯定会非常欣慰。所以，感谢大家。现在可以麻烦大家站起来，跟我一起默哀片刻吗？”
“会。”安德鲁说。
佩姬捏了捏安德鲁的手，他也紧紧地回握着。
“噢，那样……很好。”佩姬说，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失望。
“从料理约瑟芬后事的善良的人们那里，我看到了一些她的日记，从她的日记可以看出，她睿智、聪慧、充满活力。尽管她不时会发表言辞激烈的看法，特别是针对电视节目策划人或天气预报员，但我们不难发现她性格中温暖以及坚强的特质。”
“可能只是暂时的。”安德鲁说。
“碰巧，我跟约瑟芬有点共同之处，”他说，“我的奶奶也叫这个名字——她一直都是我的乔奶奶——而且她们都有写日记的习惯。现在，在奶奶过世之后，我们才有机会看到她的日记，当然了，对于我们，是很有趣的东西。我们最终看到日记时才发现，她经常是在两杯浓烈的杜松子酒下肚后，才会落笔写日记，所以有些地方很难读懂。”此时，众人发出一阵温暖的笑声，安德鲁感到佩姬握住了自己的手。
“真的吗？”佩姬飞快地说，盯着安德鲁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等所有人落座后，牧师走上了诵经台。等到进行完最初的流程，他决定——在安德鲁看来应该是即兴的——离开诵经台，上面还有他的草稿，这样他就能跟大家走得更近。
“我做了一些研究，关于慈善基金。萨莉给我的钱我还没用，而且我找不到更好的使用方式了，我知道如果她得知钱是这样花的，肯定会非常开心。”
佩姬走到他身边。“很抱歉，我们迟到了，”她低声说，“我们在脸书上收到了不错的反馈，但最后一刻又在街对面的鲍勃咖啡店征集了一些人。”她朝一个穿着蓝白格子围裙的男人点了点头，“包括鲍勃本人!”
佩姬看着他，既困惑又激动，安德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教堂门被推开了，佩姬出现了。起初她看上去有点慌张，但看到仪式还没开始，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放松了。她扶着门，让后面的人进来——那么说至少来了一个人——然后就从走廊走了过来。安德鲁看到一个人，两个人，接着三个人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又过了一小会儿，让安德鲁大为吃惊的是，一大堆人鱼贯而入，数到三十之后他就数不清了。
“我指的是你的那个计划，以防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而且我在想，或许你可以，你懂的，来帮帮我。看看我们能不能把事情做好。”
“别太担心了，”他说，“我就是不想耽搁而已。”
“这个……安德鲁，我不是特别……”
这就是问题所在。安德鲁压根儿不知道。全看佩姬进行得如何了。
“我并不是说这肯定能成功，”安德鲁说，“我们可能第一步就失利了。但我们可以全力以赴。”
“还会来多少人啊？”
佩姬朝他使劲点了点头。“我们可以的，我们肯定可以，”她说，“我们晚饭再细谈吧——如果提议还有效的话，行吗？”
“当然，我理解。”安德鲁说。
“当然有效了。”安德鲁说。那天早上，他找到了新公寓——从下载的四个令人困惑的应用之一碰巧搜到的——尽管这意味着他不得不下周就搬家，而且需要他马上就下决定。对于搬家，他有点悲伤，不过至少当晚佩姬过去，他能够体面地跟老地方正式告别了。
牧师走上前来。“我最多再等一两分钟，那时候恐怕就真的得开始了。”他说。
“一个小问题，”他说，“你喜欢吐司上放豆子吧，对吗？”
安德鲁转头向教堂后侧望去。佩姬，在哪里啊？
“显然是我的最爱啊，”佩姬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但我此刻能消灭一大块松饼!”
今天是约瑟芬·默里跟世界道别的日子，安德鲁是唯一参加告别仪式的人。他在吱吱作响的长凳上挪了挪身子，跟牧师对视笑了笑。早些时候，跟牧师问候时，安德鲁费了一会儿工夫才认出来，他原来就是自己参加过他主持的第一场葬礼的那个头发蓬松的年轻人。虽然只过去了大半年，但他看上去明显老成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更加整洁的发型——他梳了个保守的分头——更是因为他的言谈举止自信了许多。安德鲁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老父亲看到儿子成熟了的那种欣慰。他们之前在电话里简单聊了聊，而在跟佩姬商量后，安德鲁决定把约瑟芬日记的部分内容告诉牧师，这样他可以丰富悼词的内容，显得更加人性化。
“为什么不呢？”安德鲁说。
新的一天，新的葬礼。
他们彼此凝视了一会儿。安德鲁想到那天她和女孩们在国王十字车站的站台上朝他冲过去，他的心再次为未来新的可能性而震颤。他不准备再问佩姬那天在鲁珀特厨房是否听到自己谈及对她的感情的话题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并且对他的人生了若指掌。对他，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