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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这就是一个简略的大纲,”她说,抚平了一张纸,“真的很简略,但概括了帮助他人这个行动。主旨就是人们可以在志愿者的电话或是拜访中申请并且选择。而且,不管你是一个小老太太还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功人士,都可以申请。就是给了你一个可以拥有联系人的选择。”

她在包里翻来翻去,掏出几个空的水瓶、一个之前的苹果核、半包珀西小猪的糖果袋和一堆收据。在她如同一个愤怒的魔术师一边骂一边往外掏东西时,安德鲁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最终,她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安德鲁仔细看着那张纸。他注意到佩姬正焦急地注视着自己。

“可事实也不必如此,”她说,“其实,我想跟你聊聊这个。我是说,虽然我还没完全规划好,但……”

“怎么样?”她说,“疯狂吗?”

安德鲁想,如果自己到了那时候,有人主动提供陪伴,他会怎么做。可惜帮不上忙,他只能想象得出,出现在他门口的就是“耶和华见证人”组织[2]。但那证明,因为,说实话,他肯定会断然拒绝那样的帮助。他把这个跟佩姬说了。

“没有,一点儿也不。我喜欢这个创意。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着,自卫似的举起双手,“说实话,我不会花太多时间的。只是……这又是一个孤独终老的人,对,尽管她真的是一个很友好的、很正常的人。而且我敢打赌,如果我们真的能找到什么近亲,肯定又是另一个经典的案例——‘噢,天哪,真是可惜,我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我们不知怎么失去了联系。’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就真的太丢人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对这些人说‘抱歉,真是倒霉,我们根本不想花工夫试着帮你们这些孤独的可怜鬼’,甚至不给他们一个可以和其他人随意聊天或喝杯茶的机会,我们心里真的就过意得去吗?”

佩姬眯起了眼睛。

安德鲁用手挡住阳光,这样便可以直视佩姬了。

“怎么了?”安德鲁说。

“我还没找到。写了很多邻居的事,但没有指名道姓,所以我不确定他们关系好不好。我认为,其中一家人由于经常吵架,所以她可能不是很想跟他们交谈。然而,另外一家,那家烧烤的——如果回去我没有新发现,估计要找他们聊聊。我就是有点好奇,她最后到底有没有去喝个酒或是什么的。”

“噢,没什么,”佩姬说,“我只是想起上周在塞恩斯伯里超市,我差点想给你这张蠢脸来上一拳的事。”

“她确实是,”安德鲁说,“有没有提到过家庭?”

“好吧。”安德鲁说,准备就此打住,不再深究。

“她看上去真是个可爱的老姑娘,这个。”

“我还想给你看样东西。”佩姬说着,又在自己的塔迪斯包里摸了起来,拿出了手机,“显然,现在为可怜的老约瑟芬找个伴儿已经太迟了,祝福她,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她把手机递给安德鲁,后者在接过手机前,用纸巾擦了擦手指。是佩姬在脸书上起草的一篇推文。

佩姬又在包里翻来翻去,拿出了约瑟芬的日记本,快速地浏览着。

“你知道吗?”安德鲁一看完就说道。

“啊,我在好奇她想的是哪个安德鲁呀?”安德鲁说,装作很失望,但从佩姬脸上的笑容来看,他应该没能成功掩饰自己超级自豪的现实。

“什么?”

“她问我还能不能见到‘那个有趣的叫安德鲁的男人’。”

“你真是太有才了。”

“真的吗?她说什么了?”安德鲁说。

安德鲁认为佩姬不会不好意思的,但她的脸颊还是微微泛红了。

“噢,就那样,跟你预期的差不多。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这肯定是最好的决定。对了,苏茜前几天还问起你来了。”

“我可以发吗?”她说。

“姑娘们反应如何?”

“一定要发。”安德鲁说。他将手机还给她,看着她把推文发了出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嗯嗯。至少他现在每天只打两个电话了。我想他很快就会明白的。”

“嗯……不,我懂,谢谢,但我已经说了,恐怕那超出了我的预算。好,谢谢,再见。”

“我猜又是史蒂夫吧。”安德鲁说。

“‘恐怕那超出了我的预算’,”佩姬说,“你要买游艇还是什么吗?”

她掏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随后将手机丢进了包里,任凭它震动。

“显然,那得等到下一步再计划了。现在,我正在准备搬家。”

“我想是你的手机在震动。”他说,把佩姬的包递了过去。

“哇哦,真的吗?”

安德鲁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我觉得这样最好。是时候改变了。”

一个穿着铁青色西装的男人从他们身边大踏步走过,对着电话吼着一些听不懂的商业术语,活像个通过艾伦·休格[1]的自传自学英语的炫耀狂。他大步冲到街上,与一个飞驰的自行车邮差擦身而过,后者骂了声“蠢货”。

“所以,你现在正在享受跟所有可爱的租赁中介交谈的乐趣。”

“经典。”

“对啊。我从来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碰到这么多跟我说瞎话的人。”

“差不多吧,捏一捏,喝点伏特加,总归没错的。”

“朋友,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那是你以前的调情技巧吗?”

安德鲁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我就想住在一座山上改造的火车站里,可以看到海,有无线网络,还可以很方便地到伦敦市区,这样要求太过分了吗?”

“再过个十年吧,”佩姬说,“我敢打赌,卢卡斯肯定很期待被那样捏。”

“再好好谈谈。”佩姬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天气挺暖和,坐在外面也不冷。他们吃着三明治,看着一队穿着反光围嘴的小学生在一位年轻老师的带领下走了过来,那个老师勉强能够应付过来,还不停地跟黛西说,卢卡斯不喜欢被这样捏。

他们马上就到办公室了——尽管他们差点就作了决定,准备一下午都待在酒吧玩拼字游戏。

他们停在了办公室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这家怎么样?”安德鲁说,“我上千次路过这里,但从来没进去过。”

安德鲁又一次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准备问佩姬在鲁珀特厨房里是否不小心听到了自己的话,这是过去的几天里感觉最合适不过的时机了。

“三明治。”佩姬同意道。

“那个,那天晚上……”

“好。”安德鲁说,他看了看表,“三明治?”

但还没等他说完,佩姬就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看。”她嘟囔道。

佩姬把日记放进包里:“到了办公室我再好好看一遍。”

卡梅伦比他们早一步抵达办公室,正在轻快地跳着上楼梯。他停下来找自己的大楼通行证,直到安德鲁和佩姬赶上来后才找到。

“今晚有点心慌意乱。给外面的鸟儿喂了点食后,有点头晕。本来想给那个庸医打电话,但我不想麻烦任何人。我知道,这很傻,但我觉得自己身体可能没事还占用他人的时间,就会非常过意不去。右边的邻居在烧烤。味道很香。有种强烈的冲动——鬼知道是多久以来的第一次——想要开瓶酒,再吃点干干脆脆的东西,微醺的状态。看了一眼冰箱,什么也没有。最后,我觉得头晕再加上微醺可能不会很好。对了,之前那个不是心慌意乱,我在努力睡着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我的生日。这就是我写这篇日记的原因,希望它能帮我在明年记起来。当然,如果明年我还没死的话。”

“嗨,卡梅伦,”佩姬说,“我们都以为你下周才回来呢。”

不过,她偶尔也会写些发人深省的东西:

卡梅伦一边说一边忙着弄手机。

日记大多写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对电视节目简短刻薄的评论或是对邻居的评价。她经常二者合一:“看了四十五分钟的芬达斯脆煎饼广告,中间穿插着关于渡槽的纪录片。左边邻居的吵闹声让我几乎听不见电视声。我真希望他们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话后闭嘴。”

“不得不早点回来,”他说,“课程最后一天被取消了,好像是因为沙门氏菌。我是唯一一个幸免的人。”他说道。

约瑟芬·默里在一本旧的史密斯笔记本里写了许多日记,她就是拿我腿上的切菜板当作临时桌子用的,跟我想象中的塞缪尔·佩皮斯差不多。

他们三个默默地沿着走廊进去。等到办公室时,卡梅伦扶着门让佩姬进去,接着转向安德鲁说:“你有空的时候,能到我办公室简单聊聊吗?”

“只在她唱《赞美诗》的时候有。”

“当然可以了,”安德鲁说,“我能问问是什——”

“或许她是这么做的。她在日记里有提到教会吗?”

“那一会儿见了。”卡梅伦说,在安德鲁再开口之前走开了。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他能推断出来,肯定不是被授予骑士头衔这等好事。

“约瑟芬。天哪,我真差劲。这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啊。听上去就像是那种经常会带一大堆食物去参加收获节的女人。”

放在几周前,他肯定会惊慌失措。但现在完全不同了。他做好了准备。他把自己的东西往桌子边一放,便朝卡梅伦的办公室走去。

“约瑟芬。”

“安德鲁!”佩姬从房间另一端低声喊道,关切地睁大了眼睛。

“嗯,那确实不错。可怜的老……”

他朝她笑了笑。

“应该够了。”安德鲁数着钞票说。

“别担心,”他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很好,”佩姬说,“足够支付葬礼费用了,你觉得呢?”

[1] 英国商业巨头,媒体公众人物,政治家。

安德鲁把一条紧身裤翻过来,里面抖出的一叠钞票掉到了床上。

[2] 耶和华见证会,基督教新教边缘教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