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人文社科 > 爱的教育 > 第一卷 十月

第一卷 十月

过了一会儿,又说:“决不加罚,投掷者起立!”

这时,卡隆好像可怜了克洛西,忽然起立,用了很坚决的态度说“是我!”先生眼盯着卡隆,又转看正呆着的学生们,静静地说:“不是你。”

克洛西起立了,哭着说:“他们打我,欺侮我,我气昏了,不自觉就把墨水瓶投过去了。”

大家都逃到座位上,怕得不作一声,先生变了脸色,走到教桌旁边,用了严厉的声音问:“谁?”一个人都没有回答。先生又提高了声音说:“谁?”

“好的!那么,欺侮他的人起立!”先生说。四个学生起立了把头低着。

卡隆的为人,我看了今日的事情就明白了。今日我因为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来问我何时在家,到校稍迟,入了教室,先生还未来。一看,有三四个小孩聚在一处正在戏弄着那赤发的一手有残疾的卖野菜人家的孩子克洛西。有的用三角板打他,有的把栗子壳向他的头上投掷,说他是“残废者”,是“鬼怪”,还将手挂在脖子上来装他的样子给他看。克洛西一个人坐在位子上苍白了脸,用了好像要说“饶了我吧!”似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见克洛西这样,越加得了风头,越加戏弄他,克洛西终于怒了,涨红了脸,身子颤抖着。这时那个脸孔很讨厌的勿兰谛,忽然跳上椅子,装出克洛西的母亲挑菜担的样子来了。克洛西的母亲,因为接克洛西回去,平日时常到学校里来的,现在听说正病在床上。许多学生都曾见过克洛西的母亲,看了勿兰谛所装的样子,大家笑了起来。克洛西大怒,突然将摆在那里的墨水瓶对准了勿兰谛掷去。勿兰谛很敏捷地避过,墨水瓶恰巧打着了从门外进来的先生的胸部。

“你们欺侮了无辜的人!你们欺侮了不幸的小孩,欺侮了弱者!你们做了最无谓、最可耻的事了!卑怯的家伙!”

二十六日

先生说着,走到卡隆的旁边,将手放在他的腮下托起他低着的头,注视着他的眼说:“你的精神是高尚的!”

义侠行为

卡隆附拢了先生的耳,不知说些什么。先生突然向着四个闯祸者说:“我饶恕你们。”

送邮票给格拉勃利亚小孩的,就是我最喜欢的卡隆。他在同级中身材最高大,年十四岁,是个大头宽肩笑起来很可爱的小孩,却已有大人气。我已把同窗的友人认识了许多了,有一个名叫可莱谛的我也喜欢。他穿一条茶色的裤子,戴一顶猫皮帽,常说着有趣的话。父亲是开柴店的,一八六六年,曾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打过仗,据说还拿着三个勋章哩。有个名叫耐利的,可怜是个驼背,身体孱弱,脸色常是青青的。还有一个名叫华梯尼的,他时常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我的前面,有一个小孩绰号叫做“小石匠”的,那是石匠的儿子,脸圆圆的像苹果,鼻头像个小球,惯能装兔脸,时常装了引人笑。他虽戴着破絮样的褴褛的帽,却常常将帽像手帕似地卷叠了藏在袋里。坐在“小石匠”旁边的是一个叫做卡洛斐的瘦长、老鹰鼻、眼睛特别小的孩子。他常常把钢笔、火柴空盒等拿来买卖,把字写在手指甲上,做种种狡猾的事。还有一个名叫卡罗·诺琵斯的傲慢的少年绅士。这人的两旁,有两个小孩,我认为很好的。一个是铁匠的儿子,穿了齐膝的上衣,脸色苍白得好像病人,对于什么都胆怯,永远没有笑容。一个是赤发的小孩,一只手有了残疾,挂牢在项颈里。听说,他的父亲到亚美利加去了,母亲四处卖着野菜哩。靠我的左边,还有一个奇怪的小孩,他名叫斯带地,身材矮而肥,脖子好像没有一样。他是个暴躁的小孩,不和人讲话,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先生的话,他总目不转睛地蹙了眉头、紧闭了嘴听着。先生说话的时候,如果有人说话,第一二次他还忍耐着,一到第三次,他就要愤怒起来用脚来踹了。坐在他的旁边的,是一个毫不知顾忌的有着狡猾相的小孩,名叫勿兰谛,听说曾经在别校被除了名的。此外,还有一对很相像的兄弟,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帽子。这许多同学之中,相貌最好,最有才能的,不消说要算代洛西了。今年大概还是他要得第一名的。但是我却爱铁匠的儿子,那像病人的泼来可西。据说,他父亲是常要打他的,他非常老实,在和人说话的时候,或偶然触犯着别人的时候,他一定要说“对不住”,他常用了亲切而悲哀的眼神看人。至于个子最高大、品格最高尚的,却是卡隆。

我的女先生

二十五日

二十七日

同窗朋友

我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准了约期,今日来家访我了。先生已一年不到我家了,我们很高兴地招待她。先生的帽子旁仍旧罩着绿色的面纱,衣服极朴素,头发也不修饰,她原是没有工夫来打扮这些的。她比去年似乎脸上的红彩薄了好些,头发也白了些,时时咳嗽着。母亲问她:

格拉勃利亚小孩回到座位,和他邻席的学生们,有送他钢笔的,有送他画片的,又有送他瑞士邮票的。

“那么,你的身体怎样?先生!你如果不再顾着你的身体……”

“请你们好好记着我方才的话。格拉勃利亚的小孩到了丘林,要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丘林的小孩到了格拉勃利亚,也应该毫不觉得寂寞。实对你们说,我国为此,曾战争了五十年。有三万的同胞,为此战死。所以你们大家要互相敬爱,如果有因为他不是本地人,对于这新学友无礼的,那就是没有资格来见我们的三色旗的人!”

“一点儿都没什么。”先生带着又喜悦又像忧愁的笑容回答说。

代洛西听见先生这样说,就抱了那小孩的头颈,用了明亮的声音说:“来得很好!”格拉勃利亚小孩也热烈地吻代洛西的颊。我们都拍手喝彩了。先生虽然说“静些静些!在教室里拍手是不可以的!”而自己也很喜欢。格拉勃利亚小孩也喜欢。等到先生指定了座位,那小孩就归座了。先生又说:

“先生太高声讲话了,为了小孩们太操劳自己的身体了。”母亲又说。

“你是级长,请对这新学友致欢迎辞!请代表警特蒙脱的小孩,表示欢迎格拉勃利亚的小孩!”

真的,先生的声音,听不清楚的时候是没有的。我还记得,先生讲话,总是连续着一息不停,弄得我们学生连看旁边的工夫都没有。先生不会忘记自己教过的学生,无论在几年以前,只要是她教过的总还记得起姓名。听说,每逢月考,她都要到校长先生那里,去询问他们的成绩的。有时又站在学校门口,等学生来了就叫他拿出作文簿给她看,查看他进步得怎样了。已经入了中学的学生,也常常穿了长裤子,带了挂表,去拜访先生。今天,先生是领了本级的学生去看绘画展览,回去的时候,转到我们这里来的。我在先生那班的时候,每逢星期二,先生常领我们到博物馆去,说各种东西给我们听。先生比那时已衰弱了许多,可是,遇到学校的事情仍非常起劲,能很快活地讲话。两年前,我大病了在床上卧着,先生曾来看过我。先生今日还说要看看我那时所睡的床,这床其实已归我的姊姊睡了的。先生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先生因为还要去看一个生病的学生,不能久留。听说是个马鞍匠的儿子,发着麻疹卧床在家哩。她又挟着今晚非批改不可的作业本,据说,晚饭以前,某商店的女主人还要到她那里来学习算术的。

“到这里来!”先生说着,代洛西就离了座位走到格拉勃利亚小孩面前。

“啊!安利柯!”先生临走的时候,向着我说,“你到了能解难题、作长文章的时候,仍肯爱你以前的女先生吗?”说着,吻我。等到出了门,还在台阶下再扬了声说:“请你不要忘了我!安利柯啊!”

先生说着,在意大利地图上指着格拉勃利亚莱奇阿的位置给我们看,又用了大声喊道:“尔耐斯托·代洛西!”——他是每次都得一等奖的学生——代洛西起立了。

啊!亲爱的先生!我怎能忘记您呢?我虽成了大人,也一定还记得先生,到学校里来拜望您。无论到了何处,只要一听到女教师的声音,就如同听见了先生的声音一样,想起先生教我的两年间的事情来。啊啊!那两年里面,我由于先生的教导学会了多少的事!那时先生虽身体有病,可是无论何时,都热心地爱护我们,教导我们。我们书写上有了恶癖,她就很担心。考试委员质问我们的时候,她担心得几乎坐立不安。我们写得清楚的时候,她就真心欢喜。她一向像母亲那样地爱我。这样的好先生,叫我怎样能忘记啊!

“你们大家应该喜欢。今天有一个从五百英里以外的格拉勃利亚莱奇阿地方来的小孩进了这学校了。请你们要特别爱这远道来的同胞。他的故乡是名所,是意大利名人的出生地,又是产生强健的劳动者和勇敢的军人的地方,也是我国风景名胜之一。那里有森林,有山岳,居民都富于才能和勇气。请你们友善地对待他,使他忘记自己是离了故乡的,使他知道在意大利无论他到什么地方的学校里去,都是同胞。”

贫民窟

洛佩谛到底做了非拄了杖不能行走的人了。昨日午后,正当先生说这消息给我们听的时候,校长先生忽然领了一个陌生的小孩到教室里来。那是一个皮肤黝黑、浓发、大眼而眉毛浓黑的小孩。校长先生将这小孩交给先生,低声地说了一两句话就出去了。小孩用他黑而大的眼,看着室中的一切。先生携了他的手向我们说:

二十八日

二十二日

昨日午后,我和母亲、雪尔维姊姊三人,送布给新闻上所报道的穷妇人。我拿了布,姊姊拿了写着那妇人住址姓名的条子。我们到了一处很高的住宅的屋顶小阁楼里,那里有长的走廊,沿廊有许多室,母亲到最末了的一室敲了门。门开了,走出一个年纪还轻,肤色泛白而瘦小的妇人来。是一向时常看见的妇人,头上常常包着青布。

格拉勃利亚小孩

“你就是新闻上所说的那位吗?”母亲问。

这时候,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校门口。校长先生也就抱了洛佩谛出来。洛佩谛把头伏在校长先生肩上,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大家都静默了,洛佩谛母亲的哭声也听得出了。不一会儿,校长先生将抱在手里的受伤者给大家看。父兄们、学生们、先生们都齐声说:“洛佩谛!好勇敢!可怜的孩子!”靠近点的先生和学生们,更去吻洛佩谛的手。这时洛佩谛睁开了他的眼说:“我的书包呢?”被救的孩子的母亲拿书包给他看,流着泪说:“让我拿着吧,让我替你拿了去吧。”这许多人出了门,很小心地把洛佩谛抱上马车,马车就慢慢地开动,我们都默默地走进教室里去。

“呃,是的。”

好不容易,我们进了学校,人满了,大大的房子里挤满了儿童和家长。听见他们说:“可怜啊!洛佩谛!”从人山人海中,看见了警察的帽子,校长先生的光秃秃的头也看见了。接着又走进来一个戴着高冠的绅士,大家说:“医生来了!”父亲问一个先生:“究竟怎么了?”先生回答说:“被车子轧伤了!”“脚骨碎了!”又一个先生说。原来,一个名叫洛佩谛的二年级的学生,上学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忽然挣开了母亲的手,在街路上摔倒了。这时,马车正朝他倒下的地方驶来,洛佩谛眼见这小孩将为车子所轧,大胆地奔了过去,把他拖救出来。不料因为来不及拖出自己的脚,反被车子轧伤了。洛佩谛是个炮兵大尉的儿子。正在听他们叙述这些话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妇人狂也似的奔到,从人堆里挣扎着进来,这就是洛佩谛的母亲。同时另外一个妇人跑进去,抱了洛佩谛的母亲的头颈啜泣。这就是被救出的小孩的母亲。两个妇人奔向室内,我们在外边可以听到她们的哭叫声:“啊!叙利亚呀!我的孩子呀!”

“那么,有点布在这里,请你收了。”

“有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了!学年才开始,真不凑巧!”

那妇人非常欢喜,好像说不出答谢的话来。这时我瞥见有一个小孩。在那没有家具的暗腾腾的小室里,背朝外,靠着椅子好像在写字。仔细一看,确是在那里写字,椅子上摊着纸,墨水瓶摆在地板上。我想,这样黑暗的屋子里,如何能写字呢?忽然看见那小孩长着赤发,穿着破的上衣,才恍然悟到,原来这就是那卖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就是那一只手有残疾的克洛西。趁他母亲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轻轻地将这告诉了母亲。

本学年开始就发生了意外的事情。今天早晨到学校去,我和父亲正谈着先生所说的话。忽然见路上人满了,都朝校门奔去。父亲就说:

“不要作声!”母亲说,“如果他觉到自己的母亲受朋友的布施,多少难为情哩。不要作声!”

二十一日

可是,恰巧这时克洛西回过头来了。我不知要怎样才好,克洛西对着我微笑。母亲背地里向我背后一推,我就进去抱住克洛西,克洛西立起来握我的手。

灾难

克洛西的母亲对我母亲说:

这时校役来通知放学,我们都静静地离开座位。那个跳上椅子的学生,走到先生的身旁,颤抖抖地说:“先生!饶恕我这次!”先生用嘴去亲着他的额,说:“快回去!好孩子!”

“我只是娘儿两个。丈夫这七年来一直在亚美利加,我又生了病,不能再挑了菜去卖。什么桌子等类的东西都已卖尽,弄得这孩子读书都为难,要点盏小小的灯也不能够,眼睛也要有病了。幸而教科书、笔记簿有市公所送给,总算勉强地进了学校。可怜!他到学校去是很欢喜的,但是……像我这样不幸的人。是再没有的了!”

“大家听着!我们从此要同处一年,让我们好好地过这一年吧!大家要用功,要规矩。我没有一个亲人,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去年以前,我还有母亲,母亲死了以后,我只有一个人了!你们以外,我没有别的亲人在世界上,除了你们,我没有可爱的人!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我爱你们,请你们也喜欢我!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愿责罚,请将你们的真心给我看看!请你们全班成为一个大家庭,给我做慰藉,给我做荣耀!我现在并不要你们用口来答应我,但我确已知道你们在心里答应我‘愿意’了。我感谢你们。”

母亲把包中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了她,吻了克洛西,出来几乎哭了。于是对我说:

默写完了以后,先生又沉默地看着我们,好一会,用了洪亮亲切的声音这样说:

“安利柯啊!你看那个可爱的孩子!他不是很刻苦地用着功吗?像你,是什么都自由的,还说用功苦呢!啊!真的!那孩子一日的勤勉,比你一年的勤勉,价值不知要大多少哩!像那小孩,总是应该受一等奖的哩!”

从今天起,现在的先生也可爱起来了。我们进教室去的时候,先生已在位置上坐着。先生前学年教过的学生们,都从门口探进头来和先生招呼:“先生早安!”“配巴尼先生早安!”大家这样说着。其中也有走进教室来和先生匆忙地握了手就出去的。这可知大家都爱慕这先生,今年也想仍请他教的了。先生也说着“早安!”去拉学生伸着的手,却是不去看学生的脸孔。和他们招呼的时候,虽也现出笑容,额上直纹一蹙,脸孔就板起来,并且把脸对着窗外,注视着对面的屋顶,好像他和学生们招呼是很苦的。完了以后,先生又一一地注视我们,叫我们默写,自己下了讲台在桌位间巡回。看见有一个脸上生着红粒的学生,就把默写中止,两手托了他的头查看,又用手去摸他的额,问他有没有发热。这时先生后面有一个学生趁先生看不见,跳上椅子玩起洋娃娃来,恰好先生回过头去,那学生就急忙坐下,低了头预备受责,先生把手按在他的头上,只是说:“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另外没有一点责备。

学校

十八日

二十八日

我们的先生

爱儿安利柯啊!像你母亲所说的那样,你用功怕难起来了。我还未曾看到过你有高高兴兴勇敢地到学校里去的样子。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到学校里去,你每日要怎样地乏味,怎样地疲倦啊!只要这样过了一星期,你必定要合了手来恳求把你再送入学校里去吧!因为游戏虽好,每日游戏就要厌倦的。

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可是因为那位亲爱快活的先生已不在,学校也不如以前的有趣味了。

现在的世界上,无论何人,没有一个不学习的。你想!工人们劳动了一日,夜里不是还要到学校里去吗?街上店里的妇人们、姑娘们劳动了一星期,星期日不是还要到学校里去吗?兵士们在白天做了一天的勤务,回到营里不是还要读书吗?就是瞎子和哑巴,也在那里学习种种的事情。监狱里的囚犯,不是也同样地在那里学习读书写字的吗?

“安利柯啊!要用心啰!我也和你们一起用功哩!”

每天早晨上学去的时候,你要这样想想:此刻,这个市内,有和我同样的三万个小孩都正在上学去。同在这时候,世界各国有几千万的小孩也正在上学去。有的正三五成群地经过清静的田野,有的正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也有的沿了河或湖在那里走着吧。在猛烈的太阳下走着的也有,在寒雾茫茫的河上驶着短艇的也有。从雪上乘了橇走的,渡溪的,爬山的,穿过了森林,渡过了急流,踯躅在冷清的山路的,骑了马在莽莽的原野跑着的也有吧。也有一个人走着的,也有两个人并肩走的,也有成了群排了队走着的。穿着各种的服装,说着各样的语言,从被冰雪锁住的俄罗斯以至椰林深深的阿拉伯,不是有几千万数都数不清楚的小孩,都挟了书,学着同样的事情,同样地在学校里上学吗?你想想这无数小孩所组成的团体!又想想这大团体怎样在那里做大运动!你再试想:如果这运动一终止,人类就会退回到野蛮的状态了吧。这运动才是世界的进步,才是希望,才是光荣。要奋发啊!你就是这大军队的兵士,你的书本是武器,你的一级是一分队,全世界是战场,胜利就是人类的文明,安利柯啊!不要做卑怯的兵士啊!

一出教室,我恨不得就看见母亲,飞跑到母亲面前去吻她的手。母亲说:

——父亲

“唉!一天总算过去了,还有九个月哩!什么用功,什么月试,多么讨厌啊!”

少年爱国者(每月例话)

我的弟弟被编在名叫代尔卡谛的女先生所教的一组里。午前十时,大家进了教室,我们一级共五十五人。从三年级一同升上来的只不过十五六人。经常得一等奖的代洛西也在里面。一想起暑假中跑来跑去游过的山林,觉得学校里闷得讨厌。又忆起三年级时候的先生来:那是常常对我们笑的好先生,个头和我们差不多。那先生红而缩拢的头发,已不能看见了,一想到此,就有点难过。这次的先生,身材高长,没有胡须,留着长长的花白的头发,额上皱着直纹,说话大声,他瞪着我们一个一个地看的时候,眼光竟像要透到我们心里似的。而且还是一位没有笑容的先生。我想:

二十九日

说着,恋恋地看我。校长先生被妇人们围绕着,头发好像比以前白了。学生们也比夏天的时候长大强壮了许多。才来入一年级的小孩们,不愿到教室里去,像驴马似地倔犟着,勉强拉了进去,有的仍旧逃出,有的因为找不着父母,哭了起来,做父母的又进去,有的诱骗,有的叱骂,先生们也被弄得没有办法了。

做卑怯的兵士吗?决不做!可是,先生如果每日把像今日那种有趣的话讲给我们听,我还要更加喜欢这学校哩。先生说,以后每月要讲一次像今天这样的高尚的少年故事给我们听,并且叫我们用笔记下来。下面就是今天所讲的《少年爱国者》的故事。

“安利柯!你现在要到楼上去了!不再走过我的教室了!”

一艘法兰西轮船从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开到意大利的热那亚来。船里乘客有法兰西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还有瑞士人。其中有个十一岁的少年,服装褴褛,远离了人们,只像野兽似地用白眼看着人家。他所以用这种眼色看人,也不是无因。原来他是于两年前被他在乡间种田的父母,卖给戏法班了的,戏法班里的人打他,踢他,叫他受饿,强迫他学会耍把戏,带了他到法兰西、西班牙一带跑,一味虐待,连食物都不充足地供给他。这戏法班到了巴塞罗那的时候,他因为受不住虐待与饥饿,终于逃出,到意大利领事馆去请求保护。领事很可怜他,叫他乘入这艘船里,并且给他一封到热那亚的出纳官那里去的介绍信,意思是要送他回到残忍的父母那里去。少年遍体鳞伤,非常衰弱,因为住着二等舱,人们都以为奇怪,大家盯着他看。有人和他讲话,他也不回答,好像是憎恶一切的人似的。他的心已变歪到这地步了。

这原是我早已知道的事,今被先生这么一说,不觉重新难过起来了。我们好容易地到了里面,许多夫人、绅士、普通妇人、职工、官吏、男佣人、女佣人,都一手拉了小儿,一手抱了成绩簿,挤满在待息所楼梯旁,嘈杂得如同戏馆里一样。我重新看这大大的待息所的房子,非常欢喜,因为我这三年来,每日到教室去,都穿过这室的。我的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见了我:

有三个乘客想尽办法探问他,他才开了口。他用了在意大利语中夹杂法兰西语和西班牙语的乱杂的言语,大略地把自己的经历讲了。这三个乘客虽不是意大利人,却也听懂了他的话,于是就一半因为怜悯,一半因为吃酒以后的高兴,给他少许的金钱,一面仍继续着和他谈话。这时有大批的妇人,也正从舱室走出,来到这里,她们听了少年的话,也就故意要人看见似地拿出若干的钱掷在桌上,说:“这给了你!这也拿了去!”

“我们不再在一处了!安利柯!”

少年低声答谢了,把钱收入袋里,苦郁的脸上到这时才现出欢喜的笑容。他回到自己的床位里,拉拢了床幕,卧了静静地沉思:有了这些钱,可以在船上买点好吃的东西,饱一饱两年来饥饿的肚子;到了热那亚,可以买件上衣换上,又拿了钱回家,多少总比空手回去好见父母,多少可以得着像人的待遇。在他,这金钱竟是一注财产。他在床上正想得高兴,这时那三个旅客围坐在二等舱的餐桌边,在那里谈论着。他们一面饮酒,一面谈着旅行中所经过的地方的情形。谈到意大利的时候,一个说意大利的旅馆不好,一个攻击火车。酒渐渐喝多了,他们的谈论也就渐渐地露骨了。一个说,与其到意大利,还是到北极去好。意大利住着的都是骗子、土匪。后来又说意大利的官吏是不识字的。

今天开学了,乡间的三个月,梦也似地过去,又回到这丘林的学校里来了。早晨母亲送我到学校里去的时候,心还一味只想着在乡间的情形哩。不论哪一条街道,都充满着学校的学生;书店的门口哩,学生的父兄们都拥挤着在那里购买笔记簿、书袋等类的东西;校役和警察都拼命似地想把路排开。到了校门口,觉得有人触动我的肩膀,原来是我三年级时候的先生,是一位头发赤而卷缩、面貌快活的先生。先生看着我的脸孔说:

“愚笨的国民!”一个说。“下等的国民!”另一个说。“强盗……”

十七日

当一个正说出“强盗”的时候,忽然银币、铜币像雹子一般落到他们的头上和肩上,同时在桌上地板上滚着,发出可怕的声音来。三个旅客愤怒地举头看时,一把铜币又被飞掷到脸上来了。

始业日

“拿回去!”少年从床幕里探出头来怒叫,“我不要那说我国坏话的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