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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鲍雪北的新生

这首诗似乎表明,在上学的时候,默尔索和奥黛特之间就已经擦出了爱的火花。听说这个消息后,沈彤彤和辛雨同都很高兴。

“天色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来不及再说一句话了吗?下午的恬静的时光已经过去了,那时,我在玩我的足球,你孤独地在教室里沉思冥想,而当我们在一起时,天色已经太晚了。”

下面这一首就不是那么妙了:

“你在等我吗?我看到你急匆匆地收拾好书本,装进红蓝相间的书包里,一言不发地走了,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鱼划过脖际的感觉,

“我的朋友说:你看,她在等你呢!”

阳光照在鳞片上,

“我回到教室取书本的时候,看到你静静地坐在前排,面前摊开了一本书。你偷偷地瞥我一眼,碰到我的目光,眼帘马上就垂下去了。”

发出炫目的光,

“我不知道时间正在悄悄地逝去。”

我的眼不能睁开。

“那一天,天色渐渐阴暗,我耽于玩乐,在学校的球场上来回奔跑,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的脸膛因劳累而变得赤红。”

这种时候你到来了,

还有这样一首:

神圣的启示从天际涌来,

看来,鲍雪北还是那个鲍雪北,即使移居云球,改名叫作默尔索,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能拿什么来感谢上帝,

“我妄想溶入这欢乐的海洋。我的小舟已破碎不堪,每一片木屑、每一根铁钉却都还在呻吟嚎叫,不肯最终化为海水。这无垠的海洋,因此变得污浊不堪,在澄碧的水波里,浮游着一丝痛苦的气息。海水为那气息动荡不安,而那气息自身,愈来愈细不可见但却愈来愈悠长得无边无际了。”

我的十指插在血淋淋的心脏中。

“你可曾为我所动吗?我看到人们欢乐如初,而我忧郁日甚。我意欲离去,可那欢乐像魔鬼攫住我的心。我的心茫然失措,不知那欢乐发自何处,最终又将归于何处。人群像泛滥的瘟疫,折磨着我身体的每一部分。”

我可以翘起拇指向世人问好,

“长堤上游人如潮,我像一个幽灵穿行于欢乐的人群之中,把阴郁撒遍河边的空气,我的灵魂的触须拂过每个人的面庞,把不祥的种子播在每个人的心底。”

鲜血淋漓,

“节日的午后,我去散步,太阳并不热烈,空气中弥漫着慵倦的沉香。”

什么是那仇恨目光的终结。

比如这样一首:

不要画一个句号,

就算是默尔索的悲催经历和真实学识让他研究宗教和神学有些尴尬,但至少可以写几首诗啊!默尔索从未公开发表过任何诗歌。只是这两天,乔羽晴曾经从奥黛特的邮箱中陆续看到过几首默尔索发送给奥黛特的诗。

如果我能告诉你什么,

任为不明白默尔索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能听到什么。”

默尔索却一直默默无闻。毕业以后这些年头,他没有任何著作问世,也几乎没参加过什么公开活动。按说,这都是他这样的学者常干的事情。看起来,默尔索显然是在贝克街教堂吃白饭的。

很明显,这首诗过于愤怒,让任为感到不安。

等到第三天过完,奥黛特已经成为蒂华纳国家航天中心的主任级核心技术人员。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奥黛特已经成为航天中心的信息系统总工程师。在整个希尔特克的计算机学界,也算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赢得了很高的声誉。

下面这首,似乎并不愤怒,但任为的不安却愈发加重了:

第二天过完了,地球这边一切如常,而云球上的默尔索应该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雨滴启程了,

可以说,奥戴特和默尔索青梅竹马,但无法知道他们二位的关系是否有所发展,或者说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一切都在观察盲区中。

在什么时候。

奥黛特很能干,年纪轻轻就进入了蒂华纳国家航天中心,成为了一颗科技新星。虽然阿尔贝蒂娜很欢迎奥黛特回来住,但奥黛特并不常住在贝克街教堂中,而是住在蒂华纳国家航天中心的员工宿舍。不过,她还是经常回到教堂看望阿尔贝蒂娜和默尔索。

遥远的天国里,

那位小姑娘,奥黛特,也长大了,成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她也上了大学,读了博士,但专业和神学或者宗教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计算机科学。

是否有人在叹息,

贝克街教堂规模很大,之前就有一些神学、宗教学者常驻在这里进行钻研和著述,现在默尔索成为了最新的一位。

悲哀流出眼眸,

以默尔索这样的情况,几乎算是天使在人间了,不知道会如何学习神学、宗教史和哲学。这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情,任为这样想过好几次。但是看起来,默尔索的学习很顺利,他不仅从大学毕业,甚至继续深造,最终成为了一位博士,然后回到了贝克街教堂。

他是否在移动棋子,

尽管默尔索大了奥黛特两岁,但他来得比较晚,是同奥黛特一起开始上学的。所以,默尔索和奥黛特就成了同级生。

是否在清扫台阶,

默尔索就读的小学就在旁边的贝克街教会学校。中学稍微远一点。然后是大学,默尔索进入了蒂华纳国立大学,学习神学、宗教史和哲学。观察盲区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就主要位于蒂华纳国立大学的教学区、宿舍区以及附近的区域中。

是否在催促雨滴启程。

默尔索的落地位置在阿尔贝蒂娜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不出意料,默尔索的盲区很快移动到了贝克街教堂中,这表明他成功地打动了阿尔贝蒂娜。之后十年时间里,默尔索的观察盲区一直以贝克街教堂为中心,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活动。

他是否穿过窗户,

永远不呼叫鸡毛信,意味着观察盲区一直都在,地球所无法看到默尔索的影像,也无法听到默尔索的声音,只能从外围其他人以及网络上了解他的情况。

看着乌云,

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好,让鲍雪北如此厌弃?这甚至加重了任为自己的苦恼。后来辛雨同对他说,不能怪这个世界,只能怪鲍雪北自己。这些文艺青年经常会有莫名的愤恨,不足为怪。这让他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宽慰。

看着闪电,

默尔索虽然没有明着说,但任为觉得,他恐怕就是不会使用鸡毛信,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云球安静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任为甚至怀疑,即使面临死亡,默尔索也不会启动云球急救系统。

看着雷,

演化周期启动,一天时间过去,云球上已经过了十年。鲍雪北,不,默尔索,从未接通过鸡毛信。

他是否知道雨在下,

鲍雪北的人生的确是够悲催的,希望他在云球,在蒂华纳,能重新开始一个美好的人生,任为这样希望。

是否知道有人在雨里行走。

写了那么多悲伤的诗,人生过得自然不怎么样,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然后,年纪轻轻就被塞到了别人的脑袋里,醒来后处在一个自己既不了解也不喜欢的世界里。

仰起头,

“他想重新过一个完整的人生,看来他一定是个可怜的孩子。”在鲍雪北进入云球后,沈彤彤这么说,她也知道了鲍雪北的身世。

雨滴在空中跳跃,

这个过程是要吃些苦的,但鲍雪北已经准备好了。

你在雨中行走。”

不过可以想象出来,在最初的日子里,这个叫作默尔索的小男孩儿,穿着破烂的衣服,躲在某个肮脏的墙角,等着找到机会,神经兮兮地告诉阿尔贝蒂娜,自己叫作默尔索,父母不见了,已经在街头流浪了好久,其他事情就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了。

任为说不清楚,不安来自于哪里,也没有跟人去交流。但他无法欺骗自己,不安就是不安。

一旦踏上云球星,鲍雪北就笼罩在了自己的观察盲区中,除非他亲自取消观察盲区,不然地球人就无法知道他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要说默尔索和奥黛特有什么情感发展,任为肯定高兴。可问题是,一直到第四天晚上,默尔索和奥黛特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却仍旧没有结婚。在观察盲区内谈着恋爱,甚至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这种可能性当然不能排除,但为什么不结婚呢?而且,除了默尔索通过电子邮件发给奥黛特的诗歌以外,两人也没有什么其他暧昧的邮件。

于是,沈彤彤帮助他复制了空体,他成为了蒂华纳街头一个可怜的流浪儿。

默尔索很少离开贝克街教堂,奥黛特却开始带朋友们去教堂。

鲍雪北想要进入云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下了决心,规划好了一切。不过,他观察托尼先生、阿尔贝蒂娜和小奥黛特的事情,是没有别人知道的。尽管托尼先生和阿尔贝蒂娜看起来是一对疯子父女,但不知为何,却给鲍雪北带来了某种温暖。犹豫了很久之后,他决定走近阿尔贝蒂娜和她收养的小女儿奥黛特。

开始的时候,只是些很零散的朋友,后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这些朋友五花八门,各种背景都有,既有和奥黛特有着密切工作关系的科学家,也有奥黛特和朋友们在酒吧娱乐时认识的路人。经常是四五个人,甚至七八个人一起去。

当然,这个叫奥黛特的小姑娘不是穿越过去的地球人,而是一个实实在在被遗弃的当地孩子,根据影像系统的回溯,奥黛特的父母均死于过量吸毒,这种情况在蒂华纳一点都不稀奇。

看起来,默尔索很欢迎奥黛特带朋友去——肯定是去找默尔索,不是去找阿尔贝蒂娜,更不是去找赛纳尔。这些人都是晚上才去,半夜才回来,多数人第二天还要工作,为此牺牲了睡眠时间。而阿尔贝蒂娜从不熬夜,赛纳尔的塑像在那个时间里更是隐藏在黑灯瞎火之中。

鲍雪北早就想好了,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在蒂华纳落地的位置:贝克街。那里有一个贝克街教堂,供奉着赛纳尔。重要的是,贝克街教堂里有一个心肠善良的女士,名叫阿尔贝蒂娜,已经收养了一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名叫奥黛特。

默尔索——鲍雪北,那个悲伤的诗人,变成了一个社交达人?

一个孤零零的八岁孩子,有些事情还说不太清楚,甚至可以假装受到某种惊吓,进而精神上有些问题所以什么都说不出来,关键是讲着一口还算不错的本地语言,那么将有很大机会,不被认为是非法移民而被认为是一个走失的本地孩子。

任为检查了默尔索的意识波,也查看了默尔索的思维过程记录,虽然不明所以,但至少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常。

所以,鲍雪北没有选择青年人而是选择了一个孩子作为复制空体的来源。孩子并不能保证避免不好的命运,但机会总是大一些,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的运气和人们的善念。

任为始终觉得不踏实,他忍不住录制了视频,把默尔索的几首诗发给了吕青,也大概讲了一下默尔索这两天的情况,想听听吕青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当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火星太远,得到回复需要一点时间。

希尔特克一向有不少从其他国家偷渡过来的非法移民,特别是在蒂华纳。如果被抓住,他们通常会被遣返。如果身上根本没有护照,不知道来自哪里因此无法被遣返,替代方法就是长期待在暗无天日的难民营里。退一万步说,作为非法移民,即使没有被抓住,在蒂华纳的生活也将是悲惨而永无出头之日的。有无数实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显然这不会是鲍雪北打算过的生活。

任为开始在心里对吕青有了些怨气,觉得她不该这么长时间待在火星,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应该回来,把女儿也带回来。

但是,如果没有护照,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伙子无论身手多么矫健,估计在蒂华纳待不了几天就会倒霉。

比任为想象的还要糟糕。本来他想,吕青的回复应该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谁知道直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鲍雪北进入云球第五天的早上,他才收到了回复,而这个回复却又如此简单:“我觉得没什么吧,鲍雪北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想得太多了,好好休息,爱你!”

如果编造了这种谎言,万一被戳穿,鲍雪北将成为一个骗子,一个篡改了无数信息系统的神奇的骗子,那会是很糟糕的事情,不但蒂华纳容不下他,而且有无数难以了结的后患。

不能说这个回复有什么问题,但任为依稀感觉到,这不是吕青一向的风格。

云球已经处在网络时代,伪造身份这件事情,除了一个假的护照以外,还需要在网络中的无数个服务器上去添加相关的信息,这些信息涉及目标个体的家人、朋友、同学、履历等等。既然目标个体是假造的,这些人和这些事也要假造,就实在太困难了。人们总是会发现,一个谎言必然跟着两个、三个以致于更多的谎言,一直到无法自圆其说为止。不能说地球所的工程师们一定做不到,但显然不是随身携带一本假护照那么简单。

自己想得太多了?

鲍雪北说的是对的,地球所从来没有为穿越者制造过假的身份证明,因为并不需要,所有人都是占据了某个云球人的空体,自然而然就拥有一个身份,重要的是别露馅儿。这一次,一来鲍雪北并不想让地球所为他破例,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即使地球所愿意为他破例,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实上,如果不去冒充别人的身份而要制造一个假身份,几乎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没错,自己是想得太多,但吕青应该想得更多,她一向想得更多。只不过,自己是摇摇摆摆地想,而吕青是立场坚定地想。自己进行思考的地基不像吕青那么稳定,所以地基上的大厦也就摇摇摆摆。

鲍雪北这样选择自然有他的理由。他说,既然选择复制空体的方法,就必须确保空体本人和他选择要待的城市距离很远,终此一生不会和他相遇。在这个前提下,选择一个身体棒棒的小伙子当然是最好的,看上去比较容易照顾自己。不过,他花费过一些时间去研究,结果却恰恰相反。他发现,在蒂华纳,一个没有身份的小伙子是很难生存的,而地球所却又很难为他制造一个假的身份证明。

可是现在,吕青就这样简单地回复“你想得太多了”?

一个八岁的没有身份的孩子,浪迹在蒂华纳这个大都市的街头,还是有很大风险的。当然,鲍雪北事先已经学习了蒂华纳的语言,并不会像真正的默尔索那样不识字,甚至应该说学识很丰富,还需要进行伪装才行。而且据他自己说,他很了解蒂华纳这个城市,但无论如何,他的体力依旧是默尔索的体力,一个八岁孩子的体力,难免会在面对危险时显得弱小。

好吧,任为也没什么办法。

起初,大家并不是很理解鲍雪北的选择。

一大早,任为的心情就不太好。但是他没有料到,当他到了地球所去上班的时候,有真正让他郁闷的事情等着他。

鲍雪北在云球星选择的落地位置,希尔特克联邦的首都蒂华纳,是希尔特克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也是目前整个云球星世界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超越了古老的克雷丁领、都芮或者乌辛瑞玛。但鲍雪北选择的复制空体的原体却来自于艾瑞坦,是个叫默尔索的男孩子,刚刚八岁,来自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父母靠放牧骆驼为生,完全不识字,看起来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离开贫穷的家乡,倒是不用担心真假默尔索在蒂华纳碰上面。

他到了办公室,发现张琦、罗思浩和乔羽晴在等着他,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张琦脸上浮现的是疑虑,乔羽晴看着有点紧张,而罗思浩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踱着步,虽然不像柳杨踱步踱得那么快,但还是能够看出某种不安。

这种情况下,鲍雪北不想占据任何一个云球人的空体,即使对方的意识场可以进入云狱而不会死亡。他选择了复制空体。制造空体仍旧无法实现,但复制空体早已经在云狱习以为常,重复了无数次,甚至有了自动化复制的流程。不过,在云球星和伊甸园星还是头一次。

罗思浩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太强。任为和他共事了这么久,却还说不上和他有多么熟悉,总是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特别是在云狱的工作完成以后,他又得了偏头痛的毛病,沟通就更少了。也许唯一的例外就是罗思浩和傅江涌的那次争吵,在争吵之后,傅江涌被杀了。

鲍雪北进入云球,和之前任为、张琦进入云球或者孙斐进入伊甸园星都不同,他没有任务,只想在云球做个普通人终此一生,因此不需要一个特别的身份。

现在,罗思浩看起来很焦虑,不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像是担负着重要责任却眼看任务就要出问题的样子。

鲍雪北终于如愿进入了云球,李斯年没有反对。客观上,对李斯年的意识场研究而言,鲍雪北留在地球确实更好,但李斯年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是放弃了,他觉得这对鲍雪北不公平。既然李斯年没什么意见,欧阳院长也就没有反对。

任为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三个人都舒了一口气,似乎一直急不可耐,终于等到了他。他看了看表,又迟到了二十分钟,但他不明白,不就二十分钟嘛,为什么这么着急。

新一轮的演化周期如期启动了。

张琦开口说话的时候,任为才知道,问题有多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