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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艺术家生活

“是啊,”洛基廷伯爵夫人说,“还要向雾河垒派兵!和那些克其克其人的战争可真不好打。”

“又被教宗训斥了?”欧宾塞侯爵夫人问。

“唉,”赫雷伯爵夫人说,“就没有好事。”

“活该他们倒霉,谁让大使者和国王陛下心情都不好呢。”洛基廷伯爵夫人说。

“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好事。”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等等,大家坐好,特里回来了,让他赶紧画完。”她伸手向静静站在一边的特里·根奇示意,让他开始画。

“这个尼古拉斯·康明斯,真是烦人。”特里刚刚推开门走进绘画室,就听到欧宾塞侯爵夫人说。

“什么事?”欧宾塞侯爵夫人一边调整着坐姿,一边问。

走回绘画室的时候,在走廊里,特里看到康明斯大人低着头走了出来,一个无精打采的随从跟着他。特里站到走廊一侧,面带微笑,恭谨地鞠了个躬,康明斯大人没理他,康明斯大人的随从倒是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但那双眼睛似乎被饥饿充满了,虽然想要凶恶一点,却显得有气无力。

“我知道你说的好事,又和我们萨波没关系。”洛基廷伯爵夫人说,“临海的布伦将军在希尔特克干得好,眼下在万望山,被教宗大大表扬呢!可是,大使者和纳斯卡国王陛下更没面子了。哼,我们堂堂萨波,还不如临海一个小国!”

那是他抄写的诗集,他抄了不少本。

“布伦将军?”欧宾塞伯爵夫人问,兴奋起来,“是那个很高很帅的小伙子吗?还清秀得很,不知道打仗这么厉害呢!”

对着天边火红的夕阳,特里伸了个懒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于是他慢慢地向马车走去,一边装着像是在随意散步。他一直走到了马车后面,看不到车夫的位置,再次仔细观察,确定车夫也看不到自己,而且楼上那几扇能看到这里的窗户后面并没有人,然后,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塞在了马车车厢下面的一道窄窄的缝隙里。

“清秀?那是以前。”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冷冷地说,“你还以为你十六岁呢?”

门外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特里知道那是康明斯大人的马车。车夫正在座位上打瞌睡。

“哦——”欧宾塞伯爵夫人似乎醒过味来,“天哪,二十年了。”

特里跑着步去了趟盥洗室,出来以后观察了一下,走廊里没人,他拐出了大门口。

“布伦将军只带了几百人就平定了希尔特克大陆。”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教宗能不高兴吗?”

“你们拜俄法人,不要总是沉溺在吃吃喝喝里,应该多学习艺术。”他听到欧宾塞侯爵夫人的声音,继续对康明斯大人说着话,“你看看特里·根奇先生,绘画好,写诗好,人缘就好,王后陛下也请他画画呢!国王陛下不许,王后陛下就偷偷找他,可把费切尔男爵和巴哈尔教授气得够呛。”

“那是些野人。”赫雷伯爵夫人说。

特里面带微笑,冲大家鞠了个躬,慢慢倒退着走出房间大门。

“野人?听说过得好着呢!”洛基廷伯爵夫人不以为然,“可也确实太野蛮了,他们的酋长给布伦将军送黄金,布伦将军送给他们《纳罕天书》,那个国王居然把《纳罕天书》这么一扔,就给扔到地上去了。”她伸出手一挥,做出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

“哈哈,”欧宾塞侯爵夫人轻轻地笑了两声,“你也该去放松一下了吧!”

“啊?”欧宾塞侯爵夫人睁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怎么可以这样?太亵渎了。”

“好。”洛基廷伯爵夫人说,“累死我了。”

“所以,布伦将军就开火了。”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那些野人没有火枪,只有些木棍什么的。没一会儿,大部分人就被干掉了,酋长也完蛋了。”

“几位夫人,”特里开口说,“几位夫人休息一下,喝口茶,吃几块点心。”

“布伦将军真是英勇啊!”欧宾塞侯爵夫人说,“我和他跳过舞,不过那时候,我真的只有十六岁。”

特里的画布上,几位夫人端坐着,每张脸上都有迷人的微笑。他盯着画面,似乎在想哪里有不足。他刚刚在欧宾塞侯爵夫人拿牛肉的小银盘里画了一只爱尔兰土豆,不过还是涂抹掉了,换成了牛肉,毕竟那里确实放着牛肉。

“后来布伦将军再也没理过你!”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冷冷地说,“不要再做春梦了。”

康明斯大人又沉默不语,不知应该说什么。

“不是他不理我!”欧宾塞侯爵夫人仿佛很气愤,“临海离我们这里太远了,再说,总有小人使坏。”

“你们的大使者呢?”洛基廷伯爵夫人说,“平常就知道吵架,现在软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布伦将军确实英勇,听说他过一段就要来萨波访问,向大使者和国王陛下报喜。”洛基廷伯爵夫人说。

“我看,”康明斯大人说,“只有大使者能救我们,还是要请洛基廷伯爵夫人再去说一说。”

“报喜?报什么喜?”赫雷伯爵夫人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来气大使者和国王陛下的吧?”

“瓦尔公爵不放心你们啊!”洛基廷伯爵夫人说,“纳斯卡国王陛下也不放心。”

“可不能这么说。”洛基廷伯爵夫人说,“布伦将军是要来督促我们为教宗多尽一些力,往雾河垒多派些兵,最近,克其克其人的攻势很猛呢!”

“那时候是山地盟,是瑟芣塔人。”康明斯大人说,“再说,已经过去两千年了。”

“听说,希尔特克的胜利不仅是因为布伦将军的英勇,也不仅是因为火枪的威力,希尔特克人得了一种传染病,蔓延得很快,死人也很快,可布伦将军的士兵们却没事。”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

“唉,他也不容易。”洛基廷伯爵夫人说,“你们拜俄法,没少给我们萨波惹麻烦,当年的克雷丁大帝就是死在你们手里,大家有点意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就是赛纳尔的力量。”洛基廷伯爵夫人说。

“他不见我。”康明斯大人说。

“是啊,赛纳尔的力量。”费斯尔斯伯爵夫人重复了一遍,轻轻地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是啊,”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所以你要找他呀!”

又画了一个多钟头,特里终于可以结束了。他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学生都是贵族子弟,包括小费斯尔斯和小洛基廷。

“瓦尔公爵反对救援。”康明斯大人说。

和孩子们在一起,特里放松多了。

“看你可怜,我真是想帮你。”洛基廷伯爵夫人说,“可是这件事情,也许只有瓦尔公爵还能跟国王唠叨唠叨,你还是去找他吧。”

虽然跟着特里学画没有多长时间,孩子们却很崇拜特里。其实,这些孩子跟着特里学绘画是有不少阻力的,特别是来自于费切尔男爵和巴哈尔教授的阻力,但是孩子就是孩子,孩子不好管。

康明斯大人沉默不语。

其实,孩子们是不是学到了什么绘画技巧也很难说,他们更喜欢特里教给他们的那些诗。也许并没搞清楚到底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却不错,总比《纳罕天书》听起来要顺耳。

“什么时候禁止救援了?”欧宾塞侯爵夫人说,“刚才还说,纳斯卡国王给了一千两白银呢,你不要这么说,如果我们举报你,你会被砍头的。”

特里走进房间的时候,小费斯尔斯正在大声背诵着:

“什么?您说什么?”康明斯大人似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接着说,“自从萨波封锁了边境,大平原也过不去了。这件事上,大家都追随纳斯卡国王,就像几位夫人所说,拜俄法毕竟归萨波管。如果纳斯卡国王封锁边境、禁止救援,其他人当然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光环散落在地,花朵也都枯萎了,就像我起初满怀热望,可不久我就发现,我还要独自上路。”

“对啊,这不还活着呢吗?”赫雷伯爵夫人说,“趁还活着逃到大平原去,我都说了,那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的声音笼罩我的周身,像阳光洒满大地,我仰着头到处寻觅,可你却不见踪影。”

“可是,我们的人都饿死了。”康明斯大人说,“想想看,夫人们,我亲自看见的。我走进一间农家小屋,那里的场景让我瞠目结舌。六个因饥饿而骨瘦如柴、形同鬼魅的人躺在小屋角落的一堆脏稻草上。我以为他们已经死了,但当我靠近他们时,耳畔却传来了一声声低吟。这些人还活着……”

“你的影子让我如痴如醉,可你的身体却充满了人世间的污垢。”

“教宗对肖纳斯也不满,”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我听大使者说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都芮的使者们也都不虔诚,早晚会被教宗收拾的。康明斯大人,听我劝,你们还是离都芮人远一点。”

“我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的你模糊不清;记得昨夜我看到过清楚的你,可一夜睡眠,那记忆早已无影无踪了。”

“那当然不行了,”赫雷伯爵夫人说,“再怎么说,拜俄法也是归萨波管的。他一个都芮的肖纳斯,八竿子打不着,纳斯卡国王陛下拿出了一千两,他却要拿出四万两,这不是摆明了要纳斯卡国王难看吗?要不是大使者找了教宗,真就被他得逞了。这个肖纳斯啊,就是不安好心,故意恶心纳斯卡国王陛下。”

“小点儿声。”特里说,“别被大人听见。”

“哦——”康明斯大人愣了一下,“可是,您知道的,都芮的肖纳斯国王陛下愿意拿出四万两白银救助拜俄法,却被纳斯卡国王陛下拦住了。”

小费斯尔斯笑了笑,放低了声音,继续背诵:

“不,你怎么能这么说?”洛基廷伯爵夫人叫了起来,“纳斯卡国王陛下已经救助你们了,他拿出了一千两白银。”

“我该怎样把我的鄙弃埋在我的倾慕之下,既不使你不快,也不使我痛苦?还是我该把我的鄙弃摆在我的倾慕之上,那样你会离我而去吗?那时,我所倾慕的也将离我而去。”

“可是,”康明斯大人显然不太满意,却不敢大声,“就算国王陛下不能救助拜俄法——”

“黑暗中有一丝闪烁不定的火焰,发出智慧的光芒,我刚刚为之欢呼,却忽然瞥见你眼中溢出的全部轻蔑,我的心沉了下去,面孔也黯然失色,原来你是如此地鄙弃这火光。”

“回去跟你们公爵说,”另一位赫雷伯爵夫人说,“萨波也不容易,拜俄法不能说因为挂名在萨波名下,就总是依靠萨波。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国王陛下说的。我听说,你们那里有不少人逃到大平原去了,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我给你编了一个花环,戴在你的头上,可一阵风吹来,花朵纷纷跌落,在尘土上发出悲伤的尖叫。而你的头上,只剩下花枝了。”

康明斯大人很瘦,脸色也黑黑的,倒真像是从灾区来的人。

“我溯流而上,两岸景色绚丽,千奇百怪,令人目不暇接,他们还在笑着告诉我:前面有更好的!我激动的心欢跳不已,双臂奋力划桨,可不久我就累了,才猛然想起,天黑之前我还要回家的。”

“已经饿死了一百万人了,而且,我们那里只长高粱。”那个叫康明斯的人站在那里,一脸无奈,“我找了很多大人,但是大家都不理我,我只能依靠诸位夫人了。”

“我来。”小洛基廷说。

“哎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欧宾塞侯爵夫人说,“康明斯大人,你总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我们都是些女人,我们又不吃高粱。”她坐得很舒服,身体很放松,顺手从旁边小桌子上的银盘里拿起了一块小牛肉塞到了嘴里,“再说,高粱这种东西不仅邪恶,据说营养也不好,要吃更有营养的东西才对,不然对身体不好。拜俄法人早就应该结束这种对高粱的变态的喜好了,这次绝收,正好是个机会摆脱它,我看你应该高兴。”

“清晨,我来到花园散步,露珠在花瓣上滚动,它的身体晶莹透亮,却仿佛携带着另一个世界的信息,我的心为之充满美好的感情,鸟儿也为它歌唱。中午,我再来到花园的时候,那些露珠已经无影无踪了,而鸟儿们,也因中午的阳光而昏昏欲睡了。”

坐在她旁边的洛基廷伯爵夫人,显然身体更加劳累一点,因为她没有靠在哪里,而是坐得笔直。她接话说:“我真的已经尽力了。高粱的事情毕竟不归大使者管,你还是要去做国王的工作。高粱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当年是一个叫什么风入松的家伙弄出来的,那可是个邪恶的人,高粱自然也是邪恶的食物,史书上都有记载的,最好不要吃那东西了。”

“那花儿什么时候凋谢了?我还来不及闻你的芳香,我只知道你的颜色如此绚丽,使我着迷。当我走向你的时候,遍地都是蒺藜,我并不怕扎痛我的脚,让它们刺穿我的脚掌,让我的鲜血流满花园,让我欢欣的叫声变成痛苦的呻吟。当我靠近你时,我心中的喜悦没有丝毫减少。但是让我能够吧,痛苦使我的脚麻木,它不再听从我的命令,它使我靠近你的脚步如此缓慢,而你不再等我,凄然地凋谢了。”

她说着话,斜靠在贵妃椅上,不太敢动,虽然特里说了,稍微动一动并不要紧,但应该还是不动会更好一些,也许画出来更漂亮。

“清晨,我站在你家门口,有个年轻人问我,是否和他一样从远方来,我的家乡是否和他的家乡一样花团锦簇,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能告诉他,我在这里站了许久许久,连家乡的模样都忘记了吗?”

“康明斯大人,不是我们不帮你。”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拜俄法高粱绝收这件事情,洛基廷伯爵夫人已经对大使者说过好几次,纳斯卡国王陛下也已经跟朝臣们讨论过多次。但是,你看到了,大家都认为这是赛纳尔对拜俄法人的惩罚,不是有很多拜俄法人一直都不虔诚吗?那结果就是这样了,对赛纳尔不虔诚一定会带来惩罚,我们无能为力,我看你还是回去教育一下拜俄法人吧。”

“灰尘在阳光里跳动,布满整个房间,而你的悲伤,是否也这样漫无边际。你想要抓住它,而你的双手是那样无助。你的心也破碎了,飘起来在空中,在阳光里,像灰尘一样,痛苦地翻滚,又让人厌恶。”

他一边绘画,一边听着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话。

“为什么不能让大人听见?”一个新来的小姑娘说。

特里在专心地绘画——只是看起来很专心。

“还没到时候。”特里微笑着回答,“等你们真的背熟了,就可以让大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