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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违法监禁整体解决方案

“什么?空体置换?”孙斐瞪大了眼睛。

“我不确定。”克里斯蒂安·诺尔说,再次耸了耸肩,“要想这么做,取决于犯人自己的决定。”

“空体置换。”卢小雷也嘟囔了一声,“大家随便置换自己的身体吗?”他接着问。

“KillKiller是不是想为空体置换准备最初的……怎么说呢……第一批空体?”任为问,他想起了吕青说过的话。

“梦想总是要有的嘛!”王陆杰说。

“我想得怎么简单了?”孙斐又问了一遍。

“会有性别限制吗?”卢小雷接着问。

“呵呵。”王陆杰笑了两声,却没继续说话。他的表情有点尴尬,似乎没听出来孙斐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确实不太好分辨。但无论如何,他好像不想再回答孙斐的问题了。

“你想干嘛?”孙斐扭过头,很严厉的样子。

“你眼界可不小。”孙斐说,“你就是没有黑格尔·穆勒的实力而已。如果有足够的实力,我看你比他野心更大。”她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赶快接着问:“你说什么?我想得简单?怎么简单了?”

“我——没想干嘛,随便问问。”卢小雷一惊,有点结巴。

“不是的。”王陆杰摇摇头,笑了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保存空体?这才多大的生意?黑格尔·穆勒可不是我,眼界不像我这么小,就看见这点小生意。”

“这个,”王陆杰迟疑了一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都是些传说和猜测,人家KillKiller可从没公开说过。”

“原来生意在这里,怪不得在公布云球意识场的发现以后,他们表现得很兴奋。”孙斐说。

“这需要公投,现在的法律……至少没有明确允许。”克里斯蒂安·诺尔说,“当然,他们也许有能力让公投通过。”

“没关系,是KillKiller。”克里斯蒂安·诺尔说,看来他并不觉得这是秘密,“如果和你们合作,意识场去了云狱,空体总要有地方存放。黑格尔·穆勒找我聊过,他很乐意承担保存空体的责任。当然,他需要我们付钱。我们也很乐意付钱,这总比‘在押犯人贷款权利计划’要便宜。”

“KillKiller肯定有这个能力。”王陆杰说,“本来,我觉得云狱最大的阻力来自于那些监狱外包服务商,这可是抢饭碗的事情。谁知道黑格尔·穆勒居然愿意收购其中最大的几家。这么大的投入,没点把握的话,黑格尔·穆勒怎么敢干呢?”

王陆杰看了看克里斯蒂安·诺尔,没有说话。

“是啊——无论如何,只要他能搞定,这和我没有关系,和监狱管理局没关系。”克里斯蒂安·诺尔说,看来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了,“和我有关系的是,你们和KillKiller的结合,能让我省一大笔钱,还可以让我逃脱人权主义者谴责的目光。”他顿了一下,“谁知道呢,也许人权主义者仍旧不满意。不过,如果是犯人自己的选择,那些人应该就没话可说了。所以,虽然云狱已经很好了,但我希望云狱能够更好,确保对犯人的吸引力。”

“别的大佬?谁?”孙斐还是不明白。

“放心,诺尔先生,犯人们不会在意这些。对他们来说,不好才意味着机会,好就没有机会了。关键是自由,有自由才能把握机会。云狱有自由,彻头彻尾的自由。有自己的小别墅,却根本没有警察。”王陆杰说,“而且因为黑洞时钟差的存在,以地球视角来看,他们的寿命更长,自动获得减刑,返回地球时意识场虽然衰老了,却还能得到一具年轻的身体。好处太多了,多么诱人啊!放心,没有人能够拒绝,这将会变成一件很抢手的事。我看,您倒是可以制定一个名额限制的政策,让他们抢破头,您也许还会在选择过程中拥有合理的建议权甚至决定权。”

“因为有别的大佬赚了钱。”王陆杰说,“你必须让某些大佬赚钱,然后就会获得声誉,也就有能力抵御其他大佬。”

“合理的建议权……哈哈……”克里斯蒂安·诺尔大笑起来。

“对付这些银行家?”孙斐很奇怪。

“需要有名额限制的政策。”任为说,“不能一下子来很多人,我们处理不了。”他在想,那时候可能需要大幅增加意识场迁移设备和人手。这太诡异了,我们在干什么?

“所以银行家们一定会反对。”克里斯蒂安·诺尔说,又耸了耸肩,“可这没关系,银行家又不是犯人,如果犯人自己选择来云狱,又有什么办法呢?当然,银行家们会鼓动出不少舆论,不过会有人去对付这些银行家的。”

这还涉及沈彤彤那边复制云球人空体的工作量。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即使是个工作狂,沈彤彤也快要被搞疯了。张理祥被抓,本来她的工作量就翻番了,还多出这么个困难的事情。不过沈彤彤确实很厉害,从技术层面说,现在复制空体已经没问题了。但这个复制可不是在文本编辑器里的复制粘贴,而是有很大工作量和风险的。如果一下子涌来很多人,沈彤彤的团队就要瘫痪了。任何粗心大意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一个数据错误就可能让哪块肌肉坏死或者哪个器官失效,更不要说直接使整个躯体失去活性了。当然,沈彤彤也正在努力让整个过程变得简单可靠。

“但在云狱没人给犯人发放贷款。”孙斐说。

面对沈彤彤的时候,任为总是觉得很愧疚,同时又很感激。他觉得是沈彤彤把自己从双重的深井中捞了出来:失败者和杀人犯。看到她的时候,任为经常觉得自己脸都红了起来。

东部沙漠?任为想起了翼龙,想起了那天晚上璀璨的烟花,想起了英姿飒爽的任明明。明明还好吗?他在心里问,忽然有点难受,很想念自己的女儿。

不过,这些天他也经常想起沈彤彤的行为带来的那个新问题:被沈彤彤解救出来,现在还困在脑单元中的那些云球意识场,下一步该怎么办?空体是有了,但把他们放在哪里呢?

“最重要的是,”克里斯蒂安·诺尔接着说,“你们的想法呼应了人权主义者的思想:自由,给犯人自由。人权主义者支持将犯人和民众隔离,以防止犯罪行为伤害无辜的民众。但前提是必须给犯人自由,因为这是基本人权。”克里斯蒂安·诺尔耸了耸肩,“知道吗?我们本来已经开始准备,想要在东部沙漠地区建立一个保留地给犯人们了,隔离却有自由。不过,王陆杰先生出现了,给了我们另外一个选择,一个更安全、更便宜、犯人也更自由的选择。”

“对,这是个很好的策略——我是说对吸引犯人而言。难以得到的东西才会显得更好。”王陆杰说着,对任为伸出了大拇指,好像在夸奖任为。可这很奇怪,名额限制这主意明明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还好,这不在我们的预算之内。”克里斯蒂安·诺尔说,“这是‘在押犯人贷款权利计划’的单独拨款。不过你们说对了,虽然政府不至于破产,但这是一个负担,不是吗?监狱的正常预算很充足,可这笔还贷拨款就很紧张了,每年的增长率达到128%。所以,你们的云狱计划很有吸引力。”

“有一个年轻的身体——”孙斐又在嘟囔,“我都想去云狱了。”话虽这么说,可是她皱着眉,好像很困扰。

“赫尔维蒂亚的娱乐业很发达,不会破产的。”王陆杰说,“赫尔维蒂亚人太有想象力了,这你得服气。”

“一会儿想去赫尔维蒂亚坐牢,一会儿又想去云狱坐牢。”卢小雷低声说。

“政府不会破产吗?”张琦说。

“怎么啦,不行啊?”孙斐扭过头说。

“真好,我都想去坐牢了。”孙斐嘟囔了一句。

“名额限制——确实像是个好主意。”克里斯蒂安·诺尔停止了大笑,接着说,“好吧,总之我感觉不错,你们的工作棒极了。回去以后,我会和总统先生认真谈谈。”

“赫尔维蒂亚政府买单。”王陆杰补充说。

“记得跟总统先生说,”王陆杰说,“我们可不像你们原来的那些供应商,提供零碎的监狱用品或者监狱服务,我们提供的是高科技的违法监禁整体解决方案。”

“是五年前。”克里斯蒂安·诺尔说,“这五年,我们已经偿还了五十亿不良贷款。”

“是的,当然。”克里斯蒂安·诺尔说,“放心吧,我认为赫尔维蒂亚监狱管理局可以和你们合作。”

“银行会把贷款发放给监狱,然后再由监狱发放给犯人。”王陆杰说,“无论犯人是否有还款能力,监狱总是有的。银行算计得很精明,这可比他们自己贷款给犯人安全多了。正是他们推动了‘在押犯人贷款权利计划’,这个计划是四年前公投通过的。”

“我看这个克里斯蒂安·诺尔就是KillKiller的人。”孙斐说。这会儿,克里斯蒂安·诺尔已经离开了。

“我们的银行都是私人机构。”克里斯蒂安·诺尔说,“民众们当然认为,政府应该承担更多责任。”

“当然了。”王陆杰说,“否则他怎么会着急来考察呢?他们在切肉呢!切以前那些监狱利益集团的肉。这可不容易。”

“对不起,诺尔先生,”孙斐插嘴说,“您刚才说什么?因为你们的监禁,使犯人在贷款时受到了银行的不公平对待?那为什么不去找银行,而要求你们提供贷款?”

“又是银行,又是监狱外包服务商,干这么个事情,还得罪不少人。”张琦说。

“就像死刑无效论一样。”张琦说。

“有KillKiller撑腰,他不怕。”王陆杰说,“无非就是在台前站一站而已,无所谓。”

“帮助犯人冷静一下……”任为重复了一句。他也曾经想去云球冷静一下,而且确实去了,不过很难确定自己是否达到了目标。

“KillKiller要搞空体置换,这到底是谣言还是真的?”孙斐问。

“这可是两回事,你不能拿别人犯错作为你犯错的理由,就像你不能用杀人来对付杀人。”克里斯蒂安·诺尔说,“没听说过监禁无效论吗?作为一种惩罚,监禁无助于使人们改善自身的行为,反而只能使自身行为变本加厉。犯罪行为本来就是社会不公造成的,在监狱中这种不公更加严重,简直就是在促进犯罪了。同时,监禁也无助于阻吓其他潜在的犯罪者,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够感受到阻吓,那就说明这个人本来就不会犯罪。人类本性都是善良的,当一个人被社会逼到角落时,任何阻吓都将适得其反。所以,监禁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把犯人和民众隔离,帮助犯人冷静一下,在冷静下来之前不要去伤害别人。但如果是这样,犯人正需要冷静下来的时候,监狱需要给予犯人的显然应该是关爱而非惩罚。”

“你觉得呢?”王陆杰问。

“既然是犯人,难道不是因为先侵犯了别人的权利,所以才被监禁吗?”任为问。

“那不是说……太过分了吧?”孙斐说。

“但是,”克里斯蒂安·诺尔摇摇头,“人权主义者仍然不满意。他们认为,把人囚禁在一个地方限制了人的自由,而自由是最基本的人权,也就是说,我们侵犯了犯人的基本人权。”

“这挺好的。”卢小雷说。

“不是预算的问题,我们的预算很充足。”克里斯蒂安·诺尔又重复了一遍,“犯人们可以在监狱中娱乐,可以学习并获得学位,可以工作甚至可以开公司和全世界做生意。唯一限制就是不能离开监狱,除此以外几乎能做任何事情。正因为他们不能离开监狱,却又要做生意,所以监狱必须给他们提供贷款。能想象吗?贷款!因为人权主义者说,我们的监禁使犯人在贷款时受到了银行的不公平对待。”

“好什么呀?哪里好了?”孙斐大声说。

王陆杰的团队中有人和克里斯蒂安·诺尔认识,他们去了几次赫尔维蒂亚,然后克里斯蒂安·诺尔就亲自来考察了。显然,克里斯蒂安对考察结果很满意,正坐在地球所的会议室和大家随意地聊着。

“干嘛总那么凶?”卢小雷说,“我表达一下看法而已,又没惹你。”他忍孙斐好久了,终于对抗了一下。

把犯人流放到云狱,不是一件人人都会觉得很自然的事情,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起点。王陆杰选择了从赫尔维蒂亚开始,那里是一切多样性在地球上最合适的出发地之一。

“总有好处,也总有坏处。”张琦赶忙插话,“孙斐,你不要冲大家一惊一乍的。”

“这不是预算的问题。”克里斯蒂安·诺尔说。他是个高大魁梧的人,四方脸,很结实,可以说是一脸横肉,作为看管罪犯的人看着就能让人放心。不过,他已经很久不亲自看管罪犯了,早就是赫尔维蒂亚监狱管理局的局长,看管着那些看管罪犯的人。

“还总是很刻薄。”王陆杰说,同时又冲孙斐笑了笑。

任为和张琦都懒得说话,关于如何对待犯人,这可不是他们的专业特长。看着大家逐渐疲倦涣散的眼神,王陆杰放弃了。没办法,他想,慢慢再说吧。

“是啊,总有好处,也总有坏处。”任为附和了一句,“孙斐,你别总是着急。刚才客户在,你也那么多话,这样不好。”

他还试图将讨论继续下去,服装啊、食品啊等等的问题,但被孙斐坚决地怼了回去——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是老祖宗的教训!何况已经有那么好的自然环境,还有房子住,想冻死饿死都不容易,这还不行吗?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家都批评自己,孙斐有点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房子的样式和大小应该由监狱方决定,可以从云球中挑选。这体现了监狱管理者以至国家和社会对于犯人的人道主义态度。我们去限制和干涉可不好,而且没什么意义。”王陆杰说。

“对,王总,”卢小雷说,“您刚才说什么违法监禁整体解决方案?什么意思啊?”

但是,房子的维修就不管了,真有木材腐烂了或者金属生锈了将不会有人理睬。这些事情如果都要管,那可实在太琐碎了,谁能受得了?地球所又不是物业公司。这还是交给居住者自己吧,反正复制出的云球房子也不会用到什么高级的建筑材料。况且云狱人获得的已经太多了,也应该自己承担点责任,很多人都这样想。

“云狱啊!还能是什么意思?”王陆杰说。

大家无奈地同意,云狱开张以后,在将犯人的意识场迁移到沈彤彤复制好的云球人空体中的时候,将为这个犯人在云狱中复制一所云球上的房子,好让他有地方住,无须睡在旷野中,也无须自己去建房子。从技术角度说这并不困难,特别是和复制空体相比的话。房子可没有什么量子效应,也没有人工智能。如果非要说有些化学反应的话,那一定是出了问题,木材腐烂了或者金属生锈了。

“干嘛起这么个名字?不就是监狱吗?”卢小雷问。

不能干预自然,这是地球所的一贯原则。就算这个原则经常被突破,但也仍旧算是原则。可这个原则在云狱也同样适用吗?将来那里应该是以地球人为主体的世界——不管是罪犯还是其他什么人,总归是地球人,那么干预自然还算是个问题吗?

“那多难听啊!”王陆杰说,“跟一个国家政府谈判,难道说要卖一个监狱给他们吗?”

的确很可笑。

“违法监禁整体解决方案——服了你们了。”孙斐终于又说了一句话。

当然,最高兴的人非王陆杰莫属,这是天大的好消息。而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脑子飞快地转到了一个新的着力点上。他迅速地提醒大家,另一件事同样很可笑——虽说不像忘记云狱空体来源那么可笑,但也足够可笑:既然能在云狱星上复制云球人的空体,那为什么不能在云狱星上复制云球上的房子呢?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门本来就没有关,大家扭头,看到辛雨同站在门口。

大家随便抱怨了几句,但和孙斐一样,其实每个人都很高兴。在很多人心里一直有着某种看不见的阴霾,现在算是雨后初晴了。不过还不能说是拨云见日,毕竟在沈彤彤动手之前,已经有些云球人死在他们手里,更不要说那些云球动物了。

“任所长,我有点事跟你聊聊。”辛雨同说。

“领导不让我说,我也没办法。”她说。

“好,好。”任为站了起来,“已经没事了,大家散了吧。”他说,“陆杰,赫尔维蒂亚监狱管理局的事先不要着急。诺尔先生过来得有点突然了,云狱的进度没有那么快。”

任为和张琦只能默然不语,显得高深莫测,似乎有比表面看起来更神秘的原因。沈彤彤则尴尬地笑着,把所有问题都导向任为和张琦。

确实没有那么快,从理论角度看好像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但实验还没做呢!任为想,还有那二十一个人,肯定要在所谓的客户入住之前解决好,这应该问一下欧阳院长的意见。

“你们怎么能这样?”孙斐又发脾气了,不过她很高兴,非常高兴,“那些人明明活着,你们却瞒着所有人!为什么?难道故意让大家难过吗?”

“好,好,放心,我明白。”王陆杰说,“是诺尔先生着急,不是我着急。你看,你的生意都是上门生意,了不起!”他满脸笑容,也站了起来,又伸出拇指冲着任为晃了一下,表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