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因此，我们必须假设瑞克从来没到过这里，或者他到这里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我觉得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返回威尔逊镇。那样的话，你应该在路上遇见他才对……”
“我记得也没有，”艾奇回答，“这也是他们允许我把观测点设立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对待技能满级的高年级学生时，学校一向小心谨慎。”
“但我们没有遇到他，所以他并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他耽搁了。应该不是太空服的问题，那样的话我们肯定能在路上找到他。无论如何，他知道出发之前要检查氧气筒和温控包，否则蒙特就会发现他是个新人，不会让他出去了。”
“好吧，”吉姆回答中继站传来的声音，“他不在那里就不在吧。我记得GA区的情况，他肯定是躲在哪个别人看不见的小坑里了，我从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泡泡’。”
“我同意你的想法，艾奇。”吉姆思索了一会儿，“不管怎么说，在步行搜索的人抵达那里之前，你待在那里继续完成你的项目，你一个人应该就可以。后来下车的那两个人到了之后也可以帮助你。迪格和安娜他们俩，对吧？”
突然艾奇发来了报告。他已经到达了设备存放点。瑞克没有在那里。途中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
“对，不过他们离这里还挺远的。我把他们放在了离皮卡德G区几英里远的山谷里，我觉得等到了平原地带，我就可以从履带车上看到所有东西了。所以我当时决定最好留下一些人去搜索瑞克被好奇心而不是常识的驱使下前往的区域。”
时间慢慢流逝。气闸内的焦虑感开始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很好，你已经尽力了。现在还是去忙你自己的工作吧。我希望其他人能找到那个顽皮鬼，这样就不需要再麻烦你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威尔逊镇周围的山丘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全部都被勘探队调查过了。虽然“第一足迹”知道他们的大多数痕迹的特点，但是还有很多细节必须仔细检查。
“谢谢您。我会保持接收机打开，时刻与北下保持联系。”
艾奇让他的履带车保持在山谷正中间行驶，与气闸方面联系上之后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络。一些步行的搜寻者偶尔会收不到中继天线的信号。他们试图从山谷中间的路上尽可能向两边拓展搜索范围，想找到人类的脚印。所有来源不明的脚印都要进行调查，特别是那些离开主路但并没有返回痕迹的。
“好。通话完毕。”吉姆皱起了眉头，“迪格？科尔特？你们步行搜索的人中有在中继站覆盖范围内的吗？”
瑞克出发时，氧气筒中的氧气大概能撑三十六个小时。当然，他可能会跑到应急存储站那里进行补充。但想要计划周全，就必须假设他没有去补充氧气。十二个多小时的宝贵时间已经过去了。在剩下的二十四小时中，即便发动全部能参与的人进行彻底的搜索，也只能覆盖他可能所处的区域中极小的一部分。最大的希望仍然是艾奇他们能在前往皮卡德GA区的路上发现那个男孩。中继站已经开启，于是，吉姆守在气闸通信器那儿的时间比在地图边还多。
有三个人听到了呼叫。塔利斯让他们依次汇报，但是没有人找到瑞克。他让每个人都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他们搜索的区域。在其他成员的帮助下，他在地图上标出了这些地区。
只有吉姆·塔利斯不愿意接受这个想法，一方面因为他认为自己的侄子相当聪明，另一方面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得地毯式搜索威尔逊镇周围的整片区域。在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之前，瑞克的氧气就会耗尽。
结果令人沮丧，有两个原因。首先，很多瑞克极有可能出现的区域已经被搜索过了；其次，还有很多可能的区域没有搜索。这群人看着地图上的阴影区域忧郁地沉默着。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说话，通信器里传来的都是一声声“没找到”。每收到一份报告，就有人在地图上画出一小片阴影。最后，整座山谷都被铅笔涂满了。迪格和安娜已经抵达了皮卡德G区，并开始向艾奇所在的皮卡德GA区出发。科尔特和杰姆走到了山谷中部，另外两个人就是从这里开始进行搜索的。
问题在于，这里没人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会蠢到一个人跑到某个地方去。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了，也没法猜测他还会做什么，因为没人清楚他有哪些基本常识。他们都意识到，所谓“外界”，对地球人来说只是“室外”而已，他根本不会体会到月球居民对此感受到的恐惧。而且即便有差异，也不至于让一个人变得这么蠢啊。所有的一切都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有人这样评论：“如果他真是蠢到这么干了，那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科尔特完成最后一次报告后，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次没有人反对了，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里面。每一间气闸里都有大量的地图。塔利斯铺开了一张这片区域完整的影像地图。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讨论瑞克这样的人如果偏离了计划路线会出现在哪里。
“我们是应该继续前往GA区和其他人会合呢，还是重新搜索迪格和安娜搜索过的区域，或者回到镇里去？我开始担心那小子了。根据我的观察，在这条路上是不可能迷路的。如果他不在艾奇的观测点，那他发生了什么事呢？他给我的印象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所以我敢肯定他并不是想和我们开玩笑才藏起来的。地球人是不是有什么低重力恐惧症之类的？他会不会可能失去意识了？”
“我知道，但现在计划变了。等待艾奇报告的时候，我们最好不要浪费太空服上的电池。这段时间里，我们得计划一下，如果其他人都没有找到他，接下来要去哪个方向搜索。”
“我觉得不太可能。”吉姆回答，“地球人有时确实会因为太空服里的呼吸障碍感到惊慌，但瑞克会潜水，在潜水过程中，呼吸其实更加困难。所以太空服对他不是问题。此外，即使他感到慌乱，也不会一个人逃到一个洞里吧？他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可是老大，您刚才还命令我们穿好太空服啊！”诺曼提出异议。
“那是当然，老大。”科尔特有些拿不准。
“各位快点回到里面，”他命令道，“我们来研究一下地图，我得打开这里和皮卡德G区之间的中继站。这样我们不用等艾奇回来就能听到他的报告了。”
“我想你们最好还是回来吧，”吉姆告诉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平原，然后像之前一样分散开，再次检查主路两边的脚印。我会派人从这边进行同样的工作。似乎他不太可能在塔朗迪乌斯X区，但是……等一下，也许他想爬上一座小山获得更好的视野？你们两个都往东沿着塔朗迪乌斯X区的边缘前进，看看山脚下有没有向上攀登的痕迹。蒙特说他穿着IV型靴子。我记得他衣服的尺寸是16-C-A。看到符合这种尺寸和任何差不多尺寸的痕迹，不管是不是之前看到过的，都要向我报告。”
从东北中闸门过来的这段路对于吉姆·塔利斯来说早已轻车熟路，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思考，他已经想出了一个计划。艾奇他们已经离开了，他简单地问了一下其他人目前的情况，刻不容缓，立刻开始讨论行动。
“搜索中，”科尔特说，“我真希望之前你就告诉过我靴子的尺寸。”
3
“抱歉。皮埃尔·蒙特刚想起来，才视频电话通知我们的。继续吧，科尔特。迪格，安娜，你们听到了吗？如果你们离皮卡德G区不是很远，也一样开始搜索吧。瑞克走出山谷的时候可能有点分不清方向。他可能会爬上一座山，试图找到GA区。”
他没有再多想，径直朝东边低矮的山丘走了过去。
安娜又说话了：“我们在几英里之外，大约从山谷到艾奇的观测点的中间位置吧。不过你说的似乎有道理，值得再回去看看。你看，迪格，如果瑞克在皮卡德G区决定要那么做，倒是可能爬上那座山。我们去它靠近山谷的山脚看看吧。瑞克可能会在那里开始爬。”
毕竟，皮卡德G区就在东边几英里外的地方，比威尔逊镇近多了。挡在中间的那座山看起来不是很难爬，他记忆中的地图里也是这样的。如果他走直线前往原先的目的地，他会更快找到“第一足迹”的成员们，并且安然无事。此外，为了应急需要，他之前还花了很大力气记住了皮卡德G区里那些氧气储存站的位置。根据氧气筒上的气压计，他还能安全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但为了防止意外，最好还是待在储存站附近。
“不错，”吉姆鼓励道，“在山脚下进行调查，尽可能保持在最近的中继天线的视线范围之内，你知道那些天线的位置吧？”
那一瞬间，他想过先回到镇上。但是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
“知道。”通信器中传来了迪格的声音。
瑞克被深深震惊了，不是因为他回想起了这个故事，也不因为亲眼见证了历史，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块徘徊者的遗物根本不在皮卡德G区。虽然他小心谨慎，非常相信自己的记忆，但不知为何，他已经向西偏离了十几英里，甚至更多。
“如果你们需要走出中继线覆盖范围，你们自己要准备中继点：一个人沿路进行搜索，另一个人要确保天线和搜索者都在视线之内。”
八十年前，“徘徊者8号”，第一个在月球表面硬着陆的机器人，它以极高的速度一头扎进了宁静海南部。冲击之下，一个几乎没有损坏的透镜元件，包括镜筒和玻璃片，被以接近轨道速度抛到了五百英里以外。这块碎片在山顶划出了一道沟槽，消耗掉了它的大部分能量，接着又反弹了一次，落在了山下稍远的地方。墙包围着这些痕迹和文物，以免它们遭受环境中唯一可以妨碍它们永久存续的因素损害，当然是指人类。
“好的，老大。搜索中。”
在墙较高的一端附近，有一段很长的痕迹，周围还有几个脚印。在坡底下的另一端，有一台设备，他立刻认出了那是什么，都没有必要阅读摆在旁边的金属牌。他知道那个故事。
玛丽也和其他人一样，一直密切关注着无线电通话。
他好奇地走近那面墙。那明显不是一个应急氧气存储站，他知道那种存储站是什么样子，以及相关的标记。墙只有大约两英尺高、五英尺宽，从山顶往西侧的山脚延伸了一百多英尺。墙壁是由水泥和砂砾砌成的，后方的月壤覆盖着一个玻璃材质的拱顶。
“我们不多派几个人前往皮卡德G区帮助迪格和安娜吗？”她问道，“我记得南侧有好几英里长的丘陵。瑞克有可能爬上了其中的任何一座。”
瑞克所爬的南侧并没有脚印。但在接近顶部的位置，有一片被经常踩踏的区域。他惊讶地发现，在前方几米处，有一面很长很矮的人工墙壁。
“想法不错，玛丽。但是你们几个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两个可能已经完成了那片区域的搜索，对吧？”
这里不是环形山的边缘，而是一座低矮的山包，大约四十英尺高。从北到南大约一百五十米，东西方向则是七十多米的样子。
“要是有很多Ⅳ型，16-C-A大小的脚印就搜索不完。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让我们也出去呢？坐履带车不应该更快吗？”
这主意不错，他得去试试。首先，他需要在他的左边挑一个高度合适的地点，方向大致是北边，因为没有阴影，他看不见星星，所以只能猜个大概。他往北边走了过去，没费多大力气就爬上了山顶。
“你会开车吗？”
连绵起伏的平原上散布着大片的隆起区域，任何一部分都可能是GA区的边缘。他知道，有些确实是环形山边缘，但没有一个足够大。除了去检查视野中的每一块隆起，似乎就没有其他方法了。他突然想到，他可以回到南边的山丘上从高处进行观察。几百英尺的高度足以让他轻松地发现想找的地方。
“嗯……理论上讲，不会。”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他觉得自己肯定走错方向了。GA区不可能离山谷口有那么远。他又一次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开始怀疑自己。
“你们其他人呢？”吉姆环视了一圈聚在地图周围的人。
他坚定地前进着，但没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走了四英里。他的步幅跟在地球上不同，他很清楚这一点，但他无法猜测步幅会因为这里的低重力而增加还是因为太空服的笨重而缩短。他的疲惫感当然无法告诉他自己走了多远，甚至连花费了多少时间也无从判断，因为他搞不清楚自己的速度。
“艾奇把所有有徽章的人都带走了——安娜、科尔特、迪格和杰姆。”玛丽补充说，“这不够明智。但您可以开车带几个人出去。这处气闸有好几台履带车呢。”
他仔细看了看四周，将周围山丘的形状与记忆中的做对比，结果却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自己的记忆。为了以防万一需要后撤，他特别确定了回到塔朗迪乌斯X区和威尔逊镇的山谷谷口的位置。这样做很理智，但后来的事情证明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我当然可以带你们出去。不过要是我来开车，就很难和其他搜索者保持联系了，特别是在山谷里的时候。”
虽然如此，记忆中的地图告诉他，如果从现在的位置向东北方走三四英里，他应该能到达艾奇的观测点所在的地方。那地方那么大，不可能错过。
“您通过山谷时也不一定非得跟中继站失去联系的，只要绕一些路就可以了。”
不幸的是，在前方微微起伏的平原上，并没有这样的地貌特征，至少视线里看不出来。这可能并不能说明什么，在不熟悉的光线下判断距离是很困难的。如果GA区的边缘比较高，可能很难将它与背景里的山丘区分开来，那些小山的山脚在地平线以下，但顶部则和他身后不到一英里远的崖壁一般高。如果边缘较低或根本不存在，在这个距离上就很难看到了。
“我知道。但要是不集中注意力，我开不过去的。”
他知道，GA区直径大约三英里。现在他离那里最多只有三四英里的样子。他觉得所有人应该都在环形山边缘下方，因为通信器里依然没人回应他的呼叫。
“我可以开车，奥姆也行。只要你在驾驶室里，这样就没问题。”
他安慰自己，他现在在外面，如果其他人赶上来了就能看到他。但显然，他们绕着山前进的假设是错误的。他们一直都在他的前面。现在他们肯定已经抵达了艾奇在皮卡德GA区的观测点。
“你真是一个倔强的小丫头，玛丽。”吉姆叹了口气，“关于皮卡德G区南侧的情况，你说的确实不错。”
他本来打算最多等两个小时。但是，之前几天里都躲着他的睡意现在向瑞克铺天盖地地袭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为手表戴在太空服里面，看不到，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氧气消耗率，所以他也无法通过氧气筒上的气压计来计算时间。
更衣室里一阵骚动，大家都在穿戴太空服和头盔。一群人前往停靠履带车的地方。吉姆·塔利斯去办开车前往外界的手续。之后，吉姆、玛丽以及两个其他成员进入了驾驶室，其余人坐在拖车里。他若有所思地凝视了玛丽一会儿，然后示意她坐到驾驶席上。
如果他们选择了东边的路线，电台里没有声音也就正常了，因为他们可能在另一座山谷里，山将他们隔开了。这也意味着，他现在领先他们，因为他走的是直线。考虑到这一点，他停下来开始等待。他目前的位置离山谷东北端很近。
在她的操控下，燃料电池达到了额定电压，分立式四轮马达也各自进行了测试，履带车慢慢地驶向最近的车用闸门。玛丽和后面的乘客联系了一下，确认他们已经全部完成了太空服检查，然后她跟驾驶室里的人也确认了一次，并再次检查了自己的太空服。最后，她示意开启外闸门。
然后，他突然想起他们可能会沿着塔朗迪乌斯X区东侧的山丘边缘前进，而没有走这条直接穿过底部的路。一些打算在途中进行徽章考试的远足者可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履带车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时速开始平稳地向北方行驶，这速度略高于燃料电池可以维持的速度。玛丽从储备能源那里也抽取了能量。吉姆虽然不赞成这个决定，但什么都没说。当这群人开始在皮卡德附近徒步寻找瑞克的时候，可以让履带车的电池单元进行充电。
然而，即使别人有他不会的本事，毕竟也是靠两条腿，所以很难想象他们能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领先他十英里。
吉姆把注意力转回通信器，调整履带车的无线电，连上中继系统，确认了艾奇、四位搜索者和北下的调度员都能够听到他说话。
瑞克本人则发现，他行走的速度不比地球上快，倒是没那么累。这里他的体重只有不到二十五磅。但是想快点儿？不行。他协调性不足，无法让自己双脚同时离地向前进。他试了一下，要么左脚先着地，要么右脚，完全凭运气。以接近零的角动量跳起来模仿走路，他都做不到。落地时没有踩稳很危险，头盔很坚固，但也有极限，月亮岩石也不比地球上的软。要想学会“月球跑”的技能，也就是月球人非常娴熟的那种轻盈步伐，估计要花上很久。
但在收到步行搜索者的消息之前，玛丽就停下了履带车，这让他很惊讶。他困惑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指向了右边。他盯着那个方向，做了个理解的手势。
没错，在他走进塔朗迪乌斯X区前，他们可能就已经进入了山谷。这样的话，他们的速度肯定比他想象中快很多。
北下以北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座直径两英里的陨石坑。这并不是塔朗迪乌斯X区底部唯一的低地，但这是从北下到皮卡德G区之间唯一一处这种大规模的低地。玛丽知道，艾奇在抵达山谷之后才让第一组人下车搜索，所以她很确定没人搜索过这个陨石坑。她也认为这个地方可能会吸引一个刚到月球的新人的好奇心。吉姆·塔利斯微笑着表示了肯定。
但是他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头盔中的通信器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知道，在月球上电波只能在视线内传播，威尔逊镇山顶的中继站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开启。如果他离其他人不够近，中间还有月岩阻隔的话，听不到任何声音是很正常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附近没有其他人。
直径两英里的圆圈能覆盖超过三平方英里的区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搜索，不过只要沿着圆周转一圈就足够了。没有迹象表明瑞克穿的那种靴子越过了环形山边缘，除了两只脚印，但研究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发现这两只脚印已经被后来的脚印盖住了。
他猜测，自己已经穿过了塔朗迪乌斯X区这片相对平坦的区域，抵达了他在气闸处锁定的那座山谷，很幸运，他沿途并没有迷路。他沿着路线前进，先是上坡，接着下坡，走到了一片开阔的水平区域。这显然是一条很多人走过的路，和他预计的一样。实际上，这里的土地被踩得相当结实，根本留不下脚印或是任何踩过的痕迹，虽然经常有人从左右两端经过。这里符合瑞克从姨父的地图上记住的内容，也符合他听到的或参与的对话中的信息，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正处于皮卡德G区的南侧边缘。
即便是研究这样小的线索，他们也用掉了半个小时。
沿着低轨道测量，从北下到GA区有三十英里，瑞克·苏斯比也对当时情况做了类似的分析，虽然这大概是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他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搞错了时间。不过很明显，他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吉姆和另外三人在外面调查的时候，玛丽一直开着通信器。等他们回来，玛丽启动了履带车。
“别担心，”玛丽说，“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吉姆·塔利斯看着她。“也许吧。”他回答。
“迪格和安娜发来报告。他们的那处山脚下什么都没发现。”玛丽说，“他们已经向西移动了一段距离，仍在寻找。但是……但是所有合理的可能性似乎都错了！也许我们应该尝试一下那些不合理的。”
“是的，但我有二十二年没有回去了。我还在这里活蹦乱跳的，说明我已经完全忘记地球上的习惯了。不过，我会尽我所能。不要因为你们觉得我是唯一一个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就限制自己的想象力。”
“或者更合理的。”吉姆·塔利斯说。
“您应该能想出什么来。您是在地球上长大的。”彼得·威利特说。
到达山谷之前，履带车再也没有经过其他可能让人停住脚步的地点了。沿途有一些“泡泡”——那些岩浆硬化后形成的鼓包，很容易塌陷。但已知的那些都被搜索者们检查过了，他们也没有发现新的坑洞。
“说的有道理，唐。”塔利斯说，“弄清楚他会怎么做、怎么想非常困难。几天之前他告诉我，他参观的那所学校跟地球上有多么不同——他指的是那些人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也受制于同样的想法，因为我们不知道对他来说什么是常识。我们知道，至少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可能还不确定，那就是他虽然搞了这么一出戏，但他绝不是傻瓜。所以，如果艾奇没有在安放设备的地方找到他，我们就得去猜测一个来自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中的聪明人会如何采取明智的行为。”
离开北下之后已经过了一小时二十分钟，玛丽把履带车停在了两个穿着太空服的人旁边。迪格和安娜正等在皮卡德G区南部边缘的一处山丘脚下。这处地形很不规则，但比不上塔朗迪乌斯X区，南侧的这段环形山内壁远没有月球上其他环形山的那么陡峭。瑞克不太可能在这里迷路。向上爬没有什么危险，甚至都算不上爬山，而且几乎所有位置都能收到无线电信号。
“但他不知道我们能走多快，”有人提出反对，“他从来没有去过外界，他可能会发现自己比预计的走得要慢。于是，他可能很快就会觉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赶上来。也许他仍然会认为自己是迟到，而不是来早了。”
玛丽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开始没那么确信瑞克就在威尔逊镇到皮卡德G区的这段路上了。她之前敦促吉姆开车出来的热情消失了，她不想继续沿着既定的路线寻找脚印了。她想尝试不合理，或者像吉姆·塔利斯所说的，更合理的路径。这两者不一定是矛盾的。因为对地球人的最合理，对月球居民来说可能就是最不合理。
“当然这将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没有迟到，而是来早了。”她缓缓地说，“发现真相之前，他肯定已经走了很远，也许他已经开始往回走了。当时他以为我们出发了不到一个小时，所以觉得我们走得还不远。他会认为如果快点儿，肯定能很快赶上来……”
不知怎的，玛丽开始明白瑞克·苏斯比在离开北下气闸之后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她希望能安静地思考一会儿。
沉默。这群年轻人互相看着对方和月球上的景象。最后还是玛丽率先开口了：
但没时间让她去思考，吉姆已经分配好了搜索区域。
“先这样吧，”吉姆说，“现在，我想你们都同意，瑞克在向北往皮卡德G区走。那么他还会做些什么？或者他正在做什么？谁有想法？”
“好，”他说，“我们跟以前一样两人一组。迪格和安娜，留在履带车这里。你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而且还要去帮助艾奇。我把他们放下后，就把你们送到GA区。”
过了一会儿，从上方气闸驶来的一辆车停在了他们旁边。吉姆·塔利斯穿着太空服出现了。迪格和杰姆爬进履带车的驾驶室，后面的拖车暂时是空的。艾奇向塔利斯汇报情况之后也加入了他们。几秒钟之后，这辆车就开始横穿塔朗迪乌斯X区了。吉姆他们目送着离开的车子，然后很快转过头来。
“应该把所有能执行搜索的人都留下。”安娜反对道。
“好吧。迪格和杰姆，你们跟我上履带车。我们半路接上安娜和科尔特。其余的人在这里等着吉姆老大的安排。”
“你们两个已经这么累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耽误时间。至于艾奇那边，我不想让他错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说不好，只是觉得我可以。我依然打赌他在GA区附近，就在你的设备周围。但假如情况并非如此，我得做好准备。”
吉姆转身走了。
“为什么？”
“我们每组两英里，”他继续说，“诺姆和彼得，从这里开始。在山坡低处找脚印。如果看到可疑的，通知我们，检查之后再去更远的地方。丹和唐，搜索下一块区域，我们把你们放下之后执行同样的操作。珍妮和卡斯，第三块区域；奥姆和玛丽，最后一块区域。我到达GA区以后，会先绕它一圈。你们搜索完各自的区域后，我就回来接你们，除非我发现了什么情况。有问题吗？”
“在确定瑞克是否抵达你的观测点之前，我会留在这儿。如果他没在那儿，我们就必须进行大范围搜索。我想，也许那时我能帮到更多忙。”
4
女孩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还是不用了。
十五分钟后，玛丽望着履带车向西北方向离开了。身边的奥姆·霍夫曼叫了她两次，她才听见。
“好吧，我只希望他走得不快，这样我们才能在他穿过山谷之前赶上他。嘿！来了一辆履带车，肯定是吉姆。谁愿意跟我一起上车？走吗，玛丽？”
“我们开始吧，玛丽。我认为最好我们先这样：你沿着这条等高线走，我平行于这条线在上方几百英尺的地方前进。要是有人找到了可疑的东西，另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地点协助调查，这样就可以看出脚印是上行还是下行的了。”
“有一天晚上在吉姆老大的家里提到过这件事，”玛丽说，“不过我不知道瑞克是否都听明白了。”
“听起来可以。”即便在无线电中，也能听出玛丽缺乏热情。奥姆·霍夫曼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有些奇怪。吉姆在履带车里也听见了，想起了玛丽之前所说的“不合理”。但无论是奥姆还是吉姆都没有说话。
艾奇用左手做了个手势，表示否定——这是因为在遮光罩下，摇头的动作很不容易看到。“根据吉姆的指示，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会跟你打赌。”他的声音响起，“即使他抵达山谷，甚至穿过它，我都不担心他。那条路经常有人走。一旦到达G区，每个方向都有脚印。自从麦克迪在山上发现第一条矿脉以来，每一对脚印都留在那里。如果这还不足以让我们混淆瑞克的脚印，那里还有通往各个方向的履带痕迹。我想他也许会走到GA区，因为它就在三英里外，往后呢？除了我的东西，那边还有很多物资和小道。有没有人告诉他‘泡泡’的事情？”
玛丽知道，虽然她觉得这完全是徒劳，但依旧必须努力搜索这块区域。依照奥姆的建议，两人开始向东前进。他们走得很慢，男孩仔细观察着地面，女孩一边看着地面，一边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思考着。
“如果他离开超过十一个小时，”玛丽在通信器里说，“他应该已经走了大半截去皮卡德G区的路程了。要是他真的很熟悉地图，他肯定不会迷路。我敢打赌，你肯定能在你的观测点附近找到他。”
她在回忆那天晚上在塔利斯家里聊天时的细节，瑞克问的问题，回答的答案，还有在她的小心引导下自愿说出的想法。她越来越感觉到，她可以站在瑞克·苏斯比的角度进行思考了。
戴好头盔，检查完毕，艾奇他们几个人进入了气闸。玛丽赶紧穿上了太空服。她和诺曼·德尔维奇奥会在徽章资格允许的时间内待在外界，艾奇已经派出第一批两个人去搜索瑞克了。现在他们在半英里之外，速度很快，已经从右边冲向了山坡。不过他们仍然在气闸附近经常有人活动的范围之内，所以不可能追踪到瑞克的痕迹。
可是她越这么想，就越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失踪。这不是他的风格。搞错时间其实是很正常的，经常有人犯这样的错误。追赶一群他误以为早就出发了的人有点蠢，也完全可以理解。玛丽自己肯定不会这样做，但她接受的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教育。她猜测，“外界”之于她，相当于“水下”之于瑞克；而“外界”之于瑞克，则跟“室外”之于地球人一样稀松平常。他知道穿过气闸前往外界有一定的危险，但他可能觉得这种危险就跟在地球上过马路一样，是一种可以预见且很容易面对的危险。是的，她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要独自外出了。
“很简单，因为他是一名地球人。”艾奇回答，“好吧。所有人全部进入气闸。诺曼你先等一下，帮玛丽检查她的太空服，你们两个赶紧跟上我们，越快越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瑞克知道大家要去哪里，对这一带的地图也相当熟悉。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他应该很容易认出那些从北下出来的人行小道。路上也不会遇到什么特别的危险。泡泡不会让他凭空消失，除非他踩破了一个新的，但这样的话就会留下明显的迹象。就算他太空服出了问题，他死了，那么尸体也应该可以在路边找到——玛丽极其不乐意地考虑了这种可能性。无论如何，失踪是说不通的。
“吉姆到这里以后，你乘坐履带车，再找两个人跟在后面。遇到前面两个人以后带上他们，四个人沿着这里和皮卡德G区之间的山谷狭窄区域进行搜索。吉姆老大说，瑞克很了解这里的地形，他很可能正在向北前进，想赶上我们。你直接去你在GA区那边的观测点。到了那里后，如果吉姆没有呼叫你，你也没遇到什么事需要呼叫履带车的话，你就干好自己的工作。如果你们都没有在路上或者观测点找到他，我们就必须制订一个全面的搜索计划。”玛丽摇了摇头，她都快哭出来了，“瑞克那个傻瓜！他怎么这么蠢？”
“这里有足迹，玛丽！”奥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所有人都脱掉头盔听着玛丽的安排。艾奇点点头。
她回头看了看，难道有一组她没注意到的脚印？不，她可以看到自己身后至少二百米的距离里，除了她的脚印，没有别的。她又看了看前方，瞥见了那个引起奥姆注意的东西。一串脚印清晰地嵌在月尘上，和她的足迹相交，向坡上延伸了过去。等她走近一看，确实是IV型的。原来瑞克还真的偏离了原定路线这么多。
玛丽继续说道：“我从蒙特的住处给吉姆·塔利斯打过电话了。老大已经在路上了。为了节省时间，他开了一辆履带车过来。他命令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外界。艾奇，他来之前你负责这里。我们得派两个人沿着小道向北进发。一旦离开人类经常活动的区域，他们就得立刻搜索瑞克可能留下的痕迹。”
“跟着它，奥姆。我循着这条足迹往回找。”她听起来欢欣鼓舞。几分钟前的沮丧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啊！”
“我在跟着，”他回答，“它比直接上山的路线有点儿偏右，似乎通往半英里外的那处隆起。”
“我到他家的时候他也刚回来。他去看了一场表演。他告诉我，大约九点的时候瑞克开始换太空服，他以为自己迟到了。蒙特让他到外面去追我们。他值班期间瑞克没有回来，既然佩特瓦也没有见过他，所以瑞克肯定在外界。”
她在通信器里呼叫：“吉姆·塔利斯！我们这里找到一条很有可能的足迹。我确定它是新留下来的。”
她面色惨败地点头。
“很好！”履带车方面传来了声音，“我刚刚在GA区放下了他们。我会按照计划转一圈，保持在线，我可能随时切回到你那边。”吉姆补充道，“奥姆，你怎么看？”
其他人还没完成气密性检查的时候，玛丽就回来了。奥姆·霍夫曼还没戴上自己的头盔，他脱口而出：“蒙特在家吗？”
“留下这串足迹的人并不是在四处乱转。他在尽可能地沿直线前进。在几处裸露的岩石那儿有中断，但很容易就接上了，还是冲着同样的方向。后面的脚印也是这样的吗，玛丽？”
于是，他觉得现在大家最好还是穿上太空服。不论瑞克·苏斯比在里面还是在外界，他们都很快就要出去。
“不是，这里有一个很急的转弯。他和我们一样向东去了，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往上走。这不合理！完全是浪费能量和浪费氧气！这肯定是瑞克，肯定是。”
不过，他还在等待着。他们必须得确认瑞克的行踪。他有可能已经去了外界，虽然不大可能，但依旧是一种可能性。如果不幸真是这样，那么其他事情都得靠边站。
“你们继续找，”吉姆·塔利斯说道，“瑞克不是唯一一个在月球上穿IV型靴子的，也不是唯一一个穿16-C-A太空服的。而且我也不敢打赌说，四十年来没有一个人爬上过这座山。”
艾奇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神情忧郁盯住了附近的一块钟表。这个地球孩子把事情全都耽搁了。他们还有工作要完成，现在本该已经在前往皮卡德G区的路上了。
“收到！”
这群人谁都不知道，不过他们还是从佩特瓦那里问到了蒙特的住址。蒙特的住处离这里步行十分钟。玛丽毫不犹豫地匆匆离开了。
无线电沉寂了五六分钟。接着，奥姆又开口了：
“有这种可能性。”艾奇表示同意，“谁知道他住在哪里？离这儿远吗？”
“我看到我和山顶之间有一处斜坡。这条足迹下去了。如果我跟过去，可能会失去与你们的联系。我是应该过去还是……吉姆——呃——老大？”
“他可能在家里呼呼大睡，听不到电话铃。”人群中有人指出。
“前进。我会继续向着你的位置进发。如果我抵达之前还没收到你的信息，我会去找你。”
“接替德尔值班的是皮埃尔·蒙特，但我联系不到他。他四个小时之前下班了，现在不在家。最起码他没接我视频电话。”
“明白。”奥姆说。
“现在还不确定，”奥姆气喘吁吁地答道，“现在是德尔·佩特瓦在值班。他说他十二个小时之前还在那里，八点走的，那个时候瑞克还没来。
玛丽停下来听着他们的对话。接着，她回头望向了上面的斜坡。她仍然可以看到她的同伴，接着那个穿着威尔逊镇专属的荧光橙色太空服的身躯消失在了坡上，然后绿黄相间的头盔也消失在视野里。这些颜色搭配只是为了与月球背景色形成对比，并没有什么审美角度的考虑。
“奥姆，瑞克到这儿的时候谁在值班？”
履带车也涂装有同样的三种颜色，在两英里外就能看到。她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车子正对着她的方向，然后她回去继续研究脚印去了。
“回来了。”艾奇说。
她想知道为什么瑞克没有接着走到陨石坑底部，而是转向了东面。瑞克肯定知道，GA区离这里最近的部分距离南边的丘陵只有几英里。当然，他在月球上对距离的判断可能不准，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会将什么作为长度参照。她认为，他的步幅会比在地球上小，而且月球上也没有玛丽在地球照片上看到的那种可以帮助他判断距离的光影变化。也许他认为自己的位置比想象中更加靠北。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会大费周折向东走那么远的距离呢？玛丽现在距离山谷末端有七英里，离GA区的东部边缘距离也差不多。这条足迹如果继续向目前的方向前进，不可能到达观测点，只会正好错过去。
“明白。”玛丽挂断了电话，转向其他人，“奥姆回来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瑞克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做，这些概念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像她所了解的那位年轻地球人。突然，她又被拽回到现实中。
“要是你能确定他没出去就打电话给她，否则就不要打。”
另一些脚印出现在她的面前，从她左边过来，也就是山谷末端那个方向。这是好几个人留下的足迹，它们并入了她正在跟随的那条足迹，然后完全混在一起看不出来了。她往前看，想找出踩在它们上面的IV型脚印，然后震惊地发现IV型脚印居然消失了！
吉姆考虑了片刻。
意思很明显了，但她拒绝接受。她没有立刻联系吉姆，而是专门花了几分钟仔细检查月壤和上面的痕迹。最终她呼叫出去时，声音再次充满了沮丧：
“奥姆现在正在联系气闸值班室，”玛丽回答，“过一会儿我就能给你回话了。如果我了解到什么，需要再打电话给苏斯比太太吗？”
“老大，还有奥姆，你们能听到吗？不要在这里找了。我们又搞错了。”
“我想我很快就可以离开了，”他说，“可能再等半小时吧。同时，你们去找下当时在北下值班的人，问问当时瑞克知道自己提前到了之后有没有跟他说过自己要去哪里，然后再联系我。”
吉姆把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女孩简洁地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吉姆的第一反应也是更担心苏斯比夫人，而不是他的侄子。他同意玛丽认为那名男孩可能在威尔逊镇内的某处，并感谢她让苏斯比夫人相信了这一点。
“解释一下！”
她们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与他联系上。他在遥远的工作通道里，需要通过便携式中继设备才能收到信号，这样只能进行语音通话，他看不到是谁打来的，一开始也没有听出玛丽的声音。
“我们要找的人从山谷方向来，跟大概八九个人一起。从我站的这个地方，他跟其他人分开了。他实际上是跟他们一起的，而不是跟着较早的一群人的足迹前进。因为一些足迹在其他人上面，一些在下面，所以这组脚印肯定不是瑞克的。”
在玛丽的要求下，苏斯比太太叫妹妹来到屏幕前。埃德娜无意中听到了她俩大部分的谈话，了解到了相关的情况。她告诉玛丽，吉姆·塔利斯仍然在矿井里，还给了她吉姆的视频电话号码。女孩立刻挂断电话，打电话给吉姆。
“好吧。”吉姆冷静下来了，平静地说，“待在那儿别动，玛丽，我来接你。然后我们去追奥姆，你们其他人有能联系到奥姆的吗？我联系不到他。”
玛丽的话让瑞克的继母平静了不少。她自己就曾不止一次找不到从购物区回塔利斯家的路。
一时间，通信频道里异常嘈杂，每个人都在呼叫奥姆。但谁也没有得到回应。显然，他处于中继站覆盖不到的盲区里。吉姆等待片刻之后，又说话了：
“请等一下，”玛丽打断对方，接着，她继续安慰道，“先假设瑞克提前了十一二个小时来到这里。即便如此，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可能那么笨，会一个人跑到外界去。此外，他们也不会让他通过的。他肯定意识到自己搞错时间了，现在说不定正在城里乱逛呢。也许他去了矿井想看看吉姆老大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会打电话给他，瑞克可能现在还在矿井，但更有可能只是在城里迷路了。这个小镇沿着几条矿脉修了很远的路之后，镇上的人才想起要好好规划通道建设，我觉得新来的人是很容易迷路的。”
“玛丽，我看不到你，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能看到我的话，给我一个闪光。”
电话另一端的玛丽·迪侬布并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虽然对方这么说，她依旧不相信。但无论如何她认为，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安抚苏斯比夫人，这比查明真相更为重要。
女孩从太空服的腰部解开一根铅笔大小的管子，瞄准远处的车辆按下了开关。光线非常明亮，当然在真空中其他角度是不可见的。她轻轻挥舞着管子。几秒钟之后吉姆又说话了：
她花了几秒钟时间才意识到，瑞克离开塔利斯家之后就下落不明了。瞬间各种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炸开了。在一片嘈杂的通话中，苏斯比夫人说她认为瑞克现在应该在外界的某处。
“很好，我定位到你了。等一下，我两分钟之后到。”
“第一足迹”的成员们七点四十五分来到了北下气闸，没有人知道要是瑞克没来该怎么办。根据他们自己的规矩，内部人员谁错过了约定时间都是咎由自取，但这次不同，因为有外部人员。他们讨论了一阵子，还发了一通牢骚，最终认为，瑞克迟到也许不完全是他的错，应该给他家里打电话问问他为什么没来。接电话的是伊芙琳·苏斯比。
他很准时。车停下来，玛丽跳进了驾驶室。他想不出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的失望之中。那组带来希望的脚印已经无济于事了。好了，他告诉自己，虽然不知该怎么办，但还要继续尝试。
伊芙琳·苏斯比睡到大约九点半才醒来，她感到有点内疚。她本来打算到时候叫醒瑞克，但发现他已经走了，就把这件事忘了，也没告诉埃德娜，因为她看起来很担心还在矿井里的丈夫。结果，瑞克走了十一个小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惦记他。
“奥姆在哪里？最好你来开车，玛丽，往你觉得他所在的位置走。”
他又一次环顾四周，寻找其他方向上的基准点。太阳高挂在西方的天空中，大约有五十度，这太高了，不能用做导航。地球也是一样，离太阳太近，很难看清。星星呢？他返回到了气闸走廊的遮光檐下，发现他只能看到比较明亮的那些星星。北斗七星看起来和在地球看一样，他的视线循着指极星[58]向下，再往左，找到了地平线上方的北极星。它就在那里！和波士顿到地球赤道的距离相比，从他这里到月球赤道的距离更短。远方山间的一处缺口正好在北极星下方，瑞克尽可能观察了一番他与远方山谷之间的这片土地，终于决定出发了。
她滑进吉姆给他腾出来的驾驶座。“让我看看，我是从那边来的，他是要去……没错，是那边。”她平稳地打了个方向，开始加速。
他只等了几秒钟，也没想着会收到回应。他心想走到山坡那里的时候，可能会遇到他们，或者会被他们看到。
“你确定？”吉姆只是习惯性地随口问一下。他以为对方也只会随口一答。
“玛丽！艾奇！有‘第一足迹’的人在吗？有谁在通信范围内吗？能听到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回答是这么出人意料：
也许吧，只不过这里能看到好几座山谷，必须做出选择。他选了最显眼的那个，但还是首先打开了通信器。
“嗯……”她含糊地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一座小山，对一个不熟悉月面风景的人来说，更像是远处环形山的南侧边缘，“这就是我们……等一下！”幸亏玛丽这时没有猛打方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想到了。北下外面的几百米的地面都被踩实了。马克二十型履带车出门之后，那里不会再增加新痕迹了吧？我们凭经验就知道到皮卡德G区的方向，但瑞克只能从地图上了解。所以，如果没有脚印或任何东西来引导他，他怎么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他环顾四周进行定位。威尔逊镇处于塔朗迪乌斯X区东南方的山脚下，大概位置是月球标准坐标东经51.3度，北纬7.6度。东北方向大约五十英里处就是危海。北下气闸正对塔朗迪乌斯X区那宽广但形状不规则的平原，顾名思义，北中和北上位于山坡上更高的位置，而且也是正对平原。从目前所站的地方，瑞克能看见绵延十英里满是坑洞的地面、一直延伸到西面的山峰，甚至包括更远处从西北方到北方的山丘，它们环绕着威尔逊镇，地势逐渐升高，直到挡住视线。他知道，要走的路就在北方，经过山脚，然后拐入一座通往皮卡德G区的山谷，如果地图上的等高线是正确的，从这里应该就可以看到那座山谷。
这个问题也不是真的在问吉姆。实际上，即便他有答案，这女孩也根本没有给他时间来回答。她不停地说话，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吉姆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玛丽又沉浸在一个想法里了。他想说点什么反驳，但做不到。那孩子像往常一样，处于既理性又激动的状态。他们到达小山那里时，她还在喋喋不休。吉姆好不容易插了几句话，但都是“你依旧不能确定”之类的含糊其词。这种消极意见没有影响到玛丽。她非常确定。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又插了几句。但等他们越过山顶联系上奥姆·霍夫曼之后，吉姆已经下定决心跟她一起走了。
瑞克当然感到很不安。他知道，无论是他的母亲还是姨父都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但他没有想到，就算他追上去，“第一足迹”的成员也可能不会同意他这样做，否则他早就掉头回去了。更何况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瑞克觉得其他人应该没走太远，而且路也很平坦。毕竟，他已经在姨父的办公室里研究了好多个小时的地图了。他可以凭借记忆直接在脑海中画出到皮卡德GA区的路线。
放弃有组织有纪律的搜索方式，把希望寄托于她是对的，虽然不太安全。但如果她的想法不对，错误便可能是致命的。
蒙特让他通过了，门关闭之后又检查了内侧的手动密封开关，然后冲着透明的墙壁打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外闸门也闪起了绿灯。瑞克打开了那个标记明显的开关，穿过了闸门，又把门关上，从皮埃尔·蒙特的视线中消失了，接下来的很多个小时里，他也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另一方面，如果她是对的，而他没有听从，结果可能同样致命。
要是瑞克的动作显得缓慢而笨拙，要是皮埃尔·蒙特怀疑瑞克·苏斯比从未有过进入真空环境的经验……但没有什么让蒙特起疑心。衣服穿得很顺利，也很合身。瑞克把头盔和手套连接得当，再密封好，打手势要求进行气密性检查，并测试了无线通信系统。接着，他大步走向内闸门，熟练地转动圆形开关，等到门内闪动的灯光变成绿色才打开大门。一切都表明他好像已经几十次、上百次做过这些动作了。
奥姆搜索的这条路穿过一座小山，也穿过环形山边缘的南侧。他们最终也没有查出这条足迹是谁在什么时候为什么留下的。奥姆发现无法接通无线电，便没有继续前往第二座小山，所以他们再次联系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往回走了。这节省了时间，更让玛丽高昂的士气暴涨。
在管理员的注视之下，他迅速而正确地穿上了太空服，但谁又能料到之前的训练课程反而会引发一场灾难呢？吉姆·塔利斯事后也懊悔不已。
在女孩获得灵感的二十五分钟之后，履带车载着“第一足迹”的八名成员接近了山谷口的位置。
值得赞赏的是，瑞克从未指责蒙特说的这些话导致了这场意外事故。有些人会说，如果没有蒙特的建议，这个男孩就不会出门。瑞克之前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他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他默默地走到姨父之前提到那个装着他的太空服的箱子前面，把衣服拉了出来。也许这才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吉姆·塔利斯和依然留在GA区的团队成员取得了联系。虽然他们必须处于无线电盲区中，但其中一人还是走到环形山边缘进行例行的安全报告。吉姆安慰他们，让他们继续进行艾奇的项目，但要时刻准备着，万一这个新想法失败了，还要重新开始搜索皮卡德G区。他还让那两个人依旧待在塔朗迪乌斯X区，告诉他们继续向北下方向搜索。他暗自做了决定，如果玛丽的这个想法没用，他将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以寻求更多的帮助。
“那他们应该没走多远。如果你已经穿好衣服了，应该很容易就能赶上他们。我来帮你做气密性检查。”
伊芙琳·苏斯比在事后也非常难理解吉姆的态度。她一直坚信瑞克在城里的某个地方，很久以后才有人告诉她孩子出了意外。第一时间的震惊褪去之后，她最激烈的反应就是喋喋不休地谴责艾奇和他的朋友们冷血。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承认有比人命关天更重要的事情。她对妹夫也冷漠了很久，因为他允许这件事发生了。
“只有几分钟吧。我们约定八点在这里碰头。”
吉姆坚持认为，不到最后，就不算真正的紧急情况，而这一点伊芙琳并不接受，她的文化背景使她对价值观和优先级的认识与这些月球居民迥然不同。他们一切以经验为导向，任何可能引起恐慌的状况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去避免，即使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也要避免孤注一掷，如果可能的话一定要先完成工作。只有生命面临紧急威胁时才能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让其他人放下工作前来帮忙。
蒙特摇了摇头，同时做了个手势表示否定，这是长时间在太空服内工作的人的习惯手势。“我刚刚来这里不到五分钟。今天有点迟到了。”顺便说一句，并没有人会因此批评蒙特。他瞄了一眼瑞克衬衫上排列的徽章，不过并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只是通过徽章占据的面积估计他的综合素质水平。毕竟，像瑞克这种年龄的人不太可能没有资格前往外界，而且没资格的人要去外界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他们多久以前离开的？”蒙特问道。
虽然吉姆·塔利斯充分认识到了瑞克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但无论是吉姆还是其他年轻人都不认为威胁足够紧急。除非瑞克的太空服坏掉了，那谁也帮不上他。如果太空服没事，他应该还有足够的氧气存活好几个小时。
“先生，我们一群人打算一起去皮卡德G区，但我似乎没赶上，您能告诉我他们是多久前离开的吗？”
到达山谷以后，吉姆接手了履带车。他让玛丽回到拖车上，和其他人一起研究地图。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时间穿过山谷，进入塔朗迪乌斯X区。一出山谷，前面就是一片平原，然而吉姆并没有继续朝威尔逊镇前进。他向右转，沿着这片区域不规则的北侧边缘前进了五英里。然后，他又右转进入了另一条通往利克E矿区的山谷。从这里开始，大家开始实施玛丽的计划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孩子？”
这次吉姆没有把他们分成两人一组，而是让所有人都分散在整个峡谷中，向利克E区的方向搜索。他让车子慢慢行驶在山谷中央踩得很实的路上，速度跟在两边步行搜索的年轻人保持一致。他们走得很慢，以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个16-C-A太空服VI型鞋子留下的脚印。
瑞克赶到的时候，碰巧蒙特在气闸值班。听到脚步声，瑞克回头看到了这位中年管理员。他们之前从没见过面。瑞克检查太空服是在另一扇闸门，而他之前来观察这里布局的时候，皮埃尔没在当班。
幸运的是，对于他这种年龄的孩子来说，瑞克个头相对较小。大多数成年人都会穿比较大的太空服，这意味着瑞克那种型号和尺寸的脚印会比较少见。要离开主路独自探查，这样的脚印会很容易被注意到。前几英里，他们就发现了两次。不过他们很快就确认，那些脚印是“第一足迹”成员自己留下来的。
但接下来他犯了什么错误则一直都没有定论。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的继母，把威尔逊镇的时钟搞错了，但这还只是一个小问题。事实上，瑞克其实早到了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不是晚了四十五分钟。而即将发生的那个最糟糕的错误就只能就怪瑞克自己了。有很多人会责怪皮埃尔·蒙特，他自己也觉得很自责，因为是他让瑞克出去了，但是……
又走了几英里，谷底开始收窄。这样的话就不需要进行大面积搜索了，他们加快了速度。接着，山谷开阔起来，他们又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即便他们主要集中在右侧搜索。按道理，如果瑞克犯错走向了这个方向，他肯定认为他是在通往皮卡德G区的山谷口。因此，他应该会向右转，即他认为是GA区的那个方向前进。
但那里空无一人，甚至透明墙壁后面的气闸舱内都没有人影。外闸门已经关上了，外门框上的红灯映衬着内门框上的绿灯，这表明气闸舱里气压正常，也就是说，刚有人在这里并操作了气闸，但是瑞克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只想到他的朋友们已经离开，没有等他。他并没有责怪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们有很多工作要做，行程安排很紧，不能浪费时间。但他还是有些失落。
山谷越来越宽，所谓的“路”也越来越宽，越来越多的脚印让他们难以辨识，搜索的速度更慢了。吉姆·塔利斯改变了策略，他让履带车领先半英里，然后自己下车先行搜索，直到其他人赶上来，接着重复这一过程。
身后的门关上后，他朝着人员出口走去。那扇门只能靠手动控制，打开它会关掉警报系统。他急切地盼望其他人依旧在那里。
前进的速度降低到了每小时五英里。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走到了山谷外面，速度也变得更慢，因为他们想努力覆盖不断扩大的搜索范围。他们实际的搜索效率大约是每小时一平方英里。即使是一直满怀信心和热情且说个不停的玛丽都又开始觉得有些乏味了，不过她依然感觉瑞克肯定在这边。所有人都找得又累又饿。吉姆认为，现在最好停下，用无线电通知当局，再带孩子们返回镇子。他正想张开嘴告诉大家，彼得·威利特的声音从通信器里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
只要身处可以通往外界的房间，每一个月球居民都会考虑到空气泄露或者气阀故障的可能性。就像瑞克前几天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孩子会意识到地球上的雨水和寒冷一样，瑞克也意识到了潜在的威胁。这就是大家口中所谓的“巨大差异”了。但意识到，却并不意味着能像月球人一样条件反射般地进行自我保护。
“嘿，这里有一道痕迹！右边有一堆脚印！快来看！”
传感器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亮起了浅绿色的灯，这表明闸门另一侧的气压是安全的。瑞克根据学到的步骤，轻轻按下位于门框高处的“确认已读”开关。接着他按下了门的开关。虽然要节约能源，但月球上所有通往可能是真空区域的门都是电动的。瑞克进入的这个房间通常不会进行抽气，它兼有仓库和气闸舱的功能。然而，房间里确实有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门，用于运输大型设备零件。这个时候，它就是一间气闸舱。
奥姆首先到达那个地方，检查了一番。他兴奋地叫道：“彼得发现了。这些脚印和其他脚印重合的时候，它在最上层。大小和样式都符合，脚印向东转了。我们得跟着它。”
要不是拐错弯浪费了十几分钟，他大概不到半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当他抵达那扇向内凹陷的闸门处时，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
“玛丽，你和奥姆跟上去！”吉姆命令道，“你们剩下的人上拖车休息一下。如果这条脚印也没下文，我们就回去请求应急救援队。我知道你们都有足够的氧气，但在没有充足的食物和休息的情况下你们没法好好干活。快上车！奥姆和玛丽，你们带路！”
他一直处于超速状态，不时有人愤怒地冲他皱眉头，但并没有谁把他拦下来。
两个穿着太空服的身影沿着VI型脚印奔跑起来。奥姆只是平静地执行任务，而玛丽却又开始兴奋起来了。她一定是对的，她对自己说。
实际上，瑞克从来没有想过要打电话。他悄悄地直奔前门而去，希望姨妈跟继母睡得一样沉。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叫醒继母，质问她为什么不叫他起床，不过那只会浪费时间。他溜进了月球朋友们称之为街道的通道，闪转腾挪地冲向北下气闸，莽撞地在人群中穿行。
这必须是瑞克的踪迹。
他的继母一直没想到为什么瑞克当时没给气闸那边打个电话。多年来，她只要让他解释这个问题，他就不高兴。当然，他的姨父很了解个中曲直，于是在后来的调查中根本没问他这个问题。
没错。
在房间外的饭厅里，瑞克停下了脚步，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吃饭了。他觉得自己几个小时前吃的点心应该经得起饿。现在整个小组肯定都在气闸那里了，要是跑得够快，他也许能在出发之前与他们会合，因为他们可能要花些时间换太空服。他知道，跑步的时候必须小心。在月球的重力下，通道里非常危险，特别是对他这个新手来说，而且关于什么时间在什么情况下能够在居住区跑步都有严格规定。
搜索者们到达了瑞克第二次停下来的那个地方——他们错过了瑞克睡觉的那个地方。他们上到高处想寻找他的身影，但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循着脚印在平原边缘拐了个急弯，往“徘徊者8号”的透镜着陆的那处小山方向去了。和瑞克之前看到的一样，这里没有其他脚印。所以除了返回的痕迹，暂时没有办法来确认这些脚印是不是最近留下来的。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从这儿附近离开前往利克E区路上的最新痕迹。
2
他们跟着脚印来到了“徘徊者8号”的残骸旁边。所有人都知道它所在的位置。所有人都见过这处历史纪念碑，虽然并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但他们更关心的是地上的脚印。当然，这些脚印在岩壁附近被踩实的区域里消失了。他们走出履带车，在脚印消失的地方围了一圈。
本来他应该在八点钟去北下气闸和其他人碰头，但现在表上的时间是七点五十五，而到那个地方至少要走一个小时。
“找出他往哪个方向走应该不会很难，”彼得说，“只要沿着这片被踩实的区域边缘走就知道了。”
瑞克非常想睡觉，可睡不着。虽然不太好意思承认，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平安夜里的六岁小孩。他上了床，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睡觉的念头时，却开始打起了瞌睡。当他醒来时，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吉姆有自己的疑虑：“玛丽，你把我们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你觉得他会从这里再往哪边走呢？”
结果，他睡过了头，没赶上出发徒步的时间。因为他的母亲表现出了罕见的固执，坚持让瑞克在出去之前一定要好好睡一晚。总之她对行程安排相当不满。让她唯一的孩子只穿着几层面料的太空服就跑到真空的月球表面上走好几英里，这可比弹跳飞行更让她害怕。
女孩的脸藏在头盔下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姨父去应急值班了，这打破了塔利斯一家人的日常，他遇到的危险就源自于此。姨妈像往常一样去工作了，瑞克一直没搞明白她的作息。他的母亲正在继续她观光购物的旅程。那些年轻的朋友也都有自己严格的日程。所以，瑞克被一个人丢下了。
“研究了那么久的地图，瑞克肯定知道这座纪念碑的位置。接下来他将面临两种选择，因为他来到这里以后，肯定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明智的选择是沿原路返回北下。”
这场事故说不上是什么灾难，没有人员伤亡，甚至都没有人遇到危险。除了之后的瑞克，尽管他离事故现场还远着呢。
“但他没有。”奥姆懊恼地说道。
塔利斯本来有一个更长远的计划，好让瑞克在前往艾奇的观测点之前都有事情可做。但这个计划流产了，因为矿井中发生了事故。
“对，因为我们觉得明智的选择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明智。”玛丽说，“另外一个选择是翻过山头直接前往皮卡德G区。向东看，那里。即便他没搞清方向，看到这处着陆的痕迹也应该明白了。第一处山脊离这里只有四五英里。他肯定是在那些山里迷路了。向东寻找他的足迹吧。”
接下来几天的经历更是证实了这个想法。瑞克在威尔逊镇的学校里度过了两天的时间，为了把他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大家连作息都调整了。瑞克还花了一天时间和姨父去了矿井，这让他知道是先有了这处矿井，才有了威尔逊镇。他花了足足十二个小时跟吉姆·塔利斯熟悉太空服，训练一直持续到他能够毫不犹豫且不犯错误地穿戴衣服，正确检查，并熟悉应急操作，而且这一切都要在条件反射般的速度下完成。此外，他还要搞懂蓄电池和氧气筒是如何工作的。
这个建议简单而直接，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却出现了问题。在月球上，没有人会直接盯着太阳看，就跟在地球上一样。这群搜索者之前没注意，但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光照在逐渐变弱。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艾奇要在这个时候安装设备。他们离开皮卡德G区的时候都听到了他说的话，再过几个小时，就会达到日全食。尽管如此，变暗的光线还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这些月球上的人似乎还不错，瑞克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
正当他们遵照玛丽的建议开始向东沿着围墙前进时，有人大叫起来，视线越来越差了。九个穿着太空服的身影抬起头来，九双眼睛透过面罩朝向西方看去。
“并不是这样的。”瑞克很感激她改变了话题，“很多人不会游泳，而且在进行水肺潜水之前，必须得获得六种不同等级的游泳能力徽章，还有很多人拿到了船只驾驶徽章……”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好半天之后玛丽才老练地截住了话头。
对于吉姆·塔利斯来说，瞥一眼就够了。
玛丽赶紧开口，想让艾奇的话显得没那么生硬。“我想太空服对我们来说应该有点像地球上的雨伞或者雨衣，”她说，“也许你能想到一个更好的例子，比如游泳。我想，就算不是所有人都会用水肺潜水服，也应该都会游泳吧？”
“快！”他大声吼道，“奥姆和玛丽，继续搜索！检查温度控制器！只要找到脚印就回话，我不想让你们两个之外的任何人待在外面。其余的人回拖车。我们如果还想继续搜索，就必须借助履带车的灯光。你们大多数人对前方区域都很陌生，如果走出灯光范围之外，可能会迷路……”
“没有这种徽章。”艾奇平静地说，“我想月球上没有人不具备这种能力，除非是不到五六岁的孩子。”
大家果断服从了他的命令。吉姆爬进驾驶室，玛丽的声音也传到了他耳中：“他们在那儿！快点儿！”
“太棒了！”瑞克热情地说，“一个太空服能力徽章在地球上肯定非常少见。哪一个是？”这是他第一次详细观察其他人胸前的装饰。
太阳剩余的部分正迅速缩小，阳光穿过地球大气层，形成了一圈红色的光环，这几乎成了月球上的全部光源。还没启动发动机，吉姆就打开了大灯，除了车灯照亮的这一片区域，其余那些被红光照亮的地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把车转向东面。灯光照到了墙壁末端的两个身影。一个站在那里，招呼他们过来。较矮的那个正沿着脚印的新路线前进。吉姆想让两个人回到驾驶室可能更方便一点，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并不是月球表面所有地方都会留下脚印。脚印中断的地方必须仔细确认，步行跟踪反而更快。如果瑞克在不合适的地点改变了方向，全体人员甚至可能必须下车散开重新去找到痕迹。
“确实有，”他的姨父承认，“在出去之前你会准备好的。这是我的责任。”看到几位年轻人脸上的担忧，他急忙补充道，“我可能去不了，但是你们可以照看瑞克，把他当成一名缺乏经验的新人就行。不过要等到我确定他已经学完了所有的基础课程，他才能去。放松点，没事的。”但很明显，严·艾奇他们放松不下来。一位从地球来的客人即将和他们一起前往外界，他们感到非常不安，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承担责任呢？出于好奇，吉姆·塔利斯故意让他们承受这种焦虑，看看他们是否会逃避责任。虽然不在学校工作，他依旧是他们的一名导师——他是青年联盟“第一足迹”的官方成年顾问。
从“徘徊者8号”遗迹那里离开还不到半英里，阳光就全不见了。车头灯照不到的区域被西方天空上深红色的一圈圆环勉强照亮。那就是地球。拖车中的孩子们在敬畏之中保持着沉默。吉姆正朝东边开车，看不到这动人心魄的景象。
“哦，没问题，只是我觉得我应该不能出去。我没有任何穿戴太空服的经验，而且这里应该有规定哪些人才能出去吧？”
搜索队缓慢跨越了四英里起伏的平原，周围偶尔有一些小坑洞，向着山脊方向前进，皮卡德G区和瑞克可能经过的山谷路线应该就在山脊另一侧。即使是吉姆，现在也不再怀疑了。他深信，他们在跟着瑞克的踪迹前进。
“是的。我记得离这里大约三十英里，但你不能坐车去。当初‘第一足迹’这个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取的，哪怕是两代人之前的事了。你可以走那么远的距离吧？”
等到了那处山脊，坡度越来越陡，他们又遇到了新的麻烦。能留下脚印的松软物质越来越少，岩石越来越多。之前吉姆预见到的那种足迹中断的情况越来越频繁。搜寻者们必须再次下车步行，用自己的手电筒辅助车灯照明。有时候足迹消失了两分钟才重新接上，有时候十分钟都找不到。但是，脚印的主人很明显一直在坚定地向东前进，这也让大家终于再次找回了脚印。
“准确地说是皮卡德GA区。”
他们到达第一处山脊的顶部时，日食已经快结束了。深红色圆环的底部现出美轮美奂的“钻石环”[59]。实在是太美了！然而，玛丽并没有怎么回头看。她远远领先其他人，站在山脊顶部，低头望了一会儿前方的另一条山谷。这条山谷从她右侧迂回，向威尔逊镇到皮卡德G区的道路绵延而去。视线越过其他山脊，已经可以瞥见皮卡德G区了。
塔利斯笑了，“在皮卡德G区，对不对，艾奇？”
但塔朗迪乌斯X区仍然位于右侧的山坡后面，在视线之外。虽然光线依旧很糟糕，但是玛丽足以看清周围，她知道，现在没有第一条山脊的阻挡，视线就开阔了，通信器也就能覆盖到更多地方。冲动之下，她叫了出来：
“当然。等一段时间没什么关系。开车到艾奇的观测点要多久？”
“瑞克！你能听见吗？”
“也许他能跟我们一起去学校，”玛丽说，“学校里的很多学生都自以为对地球很了解，瑞克可以给他们讲得更清楚。对吧，瑞克？”
其他人还没爬到山顶，都听到了她的呼喊。他们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淹没了回应。他们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进想要赶上她。此时，只有一个声音回复了她：
“行动开始的时候，我们会带你去艾奇的观测站点。”塔利斯插嘴说，“我想你应该急于前往外界，但如果你能多等几天，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还能有事情做。你应该没见过月球上的日食吧？过几天就能一举两得了。此外，我觉得这里也有一些你需要仔细考察的地方，比如我工作的矿井，我带你先去那边比较方便。”
“玛丽！你们去哪儿了？在GA区吗？我在能看见皮卡德G区之后就一直在呼叫，但没有人回应。”
接着，玛丽让艾奇描述了一下他正在从事的户外工作，这化解了瑞克的疑惑，甚至还引起了苏斯比夫人的一点兴趣。作为一名主修物理的学生，艾奇解决了把包含信息的无线电信号从噪音中提取出来的难题，他认为这种计算机技术是自己原创的；而且他打算一个星期以后，也就是日食的时候，对这项技术进行测试。届时他将会同时从地球和太阳上接收信号，这样可以得到一段混合了复杂的天然电波和更复杂的人工电波的信号，然后他会在学校的计算机实验室里花几个星期享受分析的过程。现在他已经把接收设备安装在了离城市很远的小陨石坑里，以免第三方信号干扰。
她喜极而泣。欣慰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
吉姆·塔利斯笑容可掬地看着大家。他了解玛丽和她的想法，他很欣赏玛丽通过聊地球的事，把瑞克带入了对话当中。但是她的话中有一些对地球的误解，不算愚蠢，都可以理解，瑞克要不时地给予纠正。比如此前她一直无法理解的下雨天要怎么出门的问题现在解决了，瑞克顺便还想明白了该如何给这群月球人解释什么是“室外”，他们称之为“外界”。他还把水肺潜水服和太空服做对比，当谈到在高重力的地球上游泳会更困难的时候，甚至连艾奇都犯了一个小物理错误。吉姆·塔利斯想知道在跳下飞船舷梯那件傻事之后，瑞克现在是否觉得好受一点了。如果他觉得好多了，那肯定是因为玛丽，艾奇是不会想到这样帮瑞克缓解尴尬的。
“天哪，瑞克！我们在你后面。我们是跟着你从‘徘徊者8号’遗迹那边来的。现在正好站在能看到皮卡德G区的那条山脊上。你离我们这里有多远？”
享用完甜点和咖啡一个小时之后，“第一足迹”的成员们开始陆续抵达。大约五分钟之后，最早出现的是玛丽·迪侬布，又过了半小时，十来个人挤在了吉姆的小房子里，严·艾奇也在其中。瑞克一想到马上要开口还是有点儿不自在，不过玛丽很快就帮他化解了问题。她设法在没有打断对话的情况下，从苏斯比太太那里接过了谈话的主导权，然后很自然地让这位来自地球的男孩瑞克开了口。
“呃，我不太清楚。可能日食开始前半小时，我就到达了山脊。”时间绝对比他说的要长，玛丽心想，否则，他们第一次走出这座山谷的时候，他就会听到通信器中的谈话。瑞克说：“我一直在尽全力向皮卡德前进，但即便光线很好，在这些山中也很难走直线。阳光消失以后，就更加困难了。我觉得自己是径直走向皮卡德的，还穿过了好几道山脊，所以我可能在你和皮卡德G区之间，也许是正中间吧。”
瑞克非常希望自己能达成FEA赋予他的任务。瑞克看了看桌子对面声音沙哑、一头鬈发的姨父，他觉得这个人会帮助自己的。吉姆是那种能给人自信的人。他自己没有孩子，或许是为了弥补这一缺憾，他便投身于培养年轻人的事业中去了。
和其余人一样，吉姆·塔利斯现在已经到达了山顶，听到最后几句话。他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他很开心，接着开始说话了：
这一趋势也刺激了类似的青年俱乐部在地球上的复苏。他们目前的活动重点包括了生态学、空间科学，以及偶尔能派上用场的野外生存技巧。地球联邦少年，简称FEA[57]，还派代表与月球上的组织交流思想和知识。而瑞克·苏斯比之所以被选为大使，主要因为他有个对青年运动感兴趣的姨父在月球上。他的继母则自费跟着他一起来到了月球，她想看看分别多年的妹妹埃德娜，以及妹妹的丈夫吉姆·塔利斯。
“好吧，瑞克，现在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停下不要动。不要试图继续前往皮卡德G区。你能走到这里没掉到‘泡泡’之类的东西里真是一个奇迹，我都不敢相信你的运气这么好。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在黑暗中避开它们的。你现在就待着别动，就算现在开始亮了，也要等到我们找到你。你明白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人工调味的鱼排，这跟其他食物一样，都是从地球上进口的。三代人的时间里，月球上年轻人口数量在稳步增长，他们都投身于登山、探险、技术创新之类的工作当中。尽管他们都独立自主，但还是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来制订标准，确立目标。
但是，他们没有收到回应。
瑞克更喜欢听他的姨妈和姨父说话。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了解月球和月球上的居民。
5
到家的时候，瑞克的姨妈也回来了。她比伊芙琳·苏斯比个子更高，话也更少。至少面对瑞克，她很安静，但这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继母伊芙琳没给其他人多少说话的机会。从寒暄客套到饮食起居，伊芙琳霸占了待客环节中所有的对话时间。
吉姆再次提出了他自己的建议。他让小组留在原地直到阳光再次出现。然后，大家一起上车，向东面的皮卡德G区进发。脚印现在变得很少了，之间的距离也都很远。山脊的这一侧，即使在凹陷处也没有什么柔软的土壤。就目前来看，现在要做的并不是追踪脚印，而是分析刚刚的对话，通过猜想瑞克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行动来寻找解决方案。自从证明了玛丽的猜测是对的之后，吉姆已经完全信任她在这件事上的判断了，其他人也一样。只要遇到分歧，玛丽的意见都是最重要的。
“你这可是戳到了问题的痛处。”姨父说道，“事实上，我们确实不知道时间。不过，我们仍然会区分上午和下午。我知道这显得有点蠢，但每次有人提议改变这一点，殖民地议会都不会通过。人们只是不喜欢十七点半出门工作这个说法。当然，地球上也有同样的事情。夏天，为了让天黑之前有更多的休闲时间，需要提早开始工作，所以他们会立法改变计时[56]。把当地时间的午夜零点或者其他时间当作一天的开始其实并不重要，但是根据季节变化，将零点变来变去可就太愚蠢了。我们只是人类，所以我觉得很难摆脱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习惯。”
“几道山脊”，对地球人来说是不是“两道”呢？玛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以此为依据采取了相应的行动。
“我想如果睡过头了，你也会很难分辨是今天迟到了还是明天来早了吧？”瑞克说道，“因为窗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你们应该使用的也是有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钟吧。”
“径直走向皮卡德”，但视野中皮卡德G区覆盖了地平线三十度的范围。瑞克会觉得哪一点是最近的？
“在这里，我们是轮班工作。不过每个人的生物钟并不是按照日升日落而定的，再说这里也没几个人能经常见到阳光。保持各种设施全天运转，比因为一部分人要睡觉和娱乐就关闭十六个小时要更有效率，所以我们就轮班生活。白色的灯表示这个家庭处于白天，当然他们可能在工作、上学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蓝色意味着他们在睡觉。红色表示这个房间是闲置的。不论什么时候走进这里，你都会发现总有这么多的人。除了一些非常小的生意，大部分店铺都是不打烊的，而且矿山、学校和其他生产性设施都是全天运行的。”
“中间”，依据是什么？哪里像是山脊到皮卡德G区的中间？在黑暗中摸索了两个小时，瑞克会觉得哪里是中间呢？就算玛丽也不敢确定。
这条路穿过了住宅区，这里不像商业区那么宽敞，但经常可以看到类似公园的洞穴，在人工光源的照耀下，有花草甚至灌木生长着。瑞克注意到住宅区道路两侧的每扇门上都有一盏小灯，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蓝色的，还有零星的几盏是红色的。他问姨父这些灯是怎么回事。
他们最终停在了可能刚刚听到瑞克说话的那个地方。他们严肃地意识到，一切只是猜测。地面满是岩石，没有任何脚印。他们停下了履带车，开始四散搜索。
苏斯比太太发现一路步行没她想象得那么无聊，而且比在地球上轻松很多。当然，路程很漫长，尽管重力很小，走路的速度也比地球上快不了多少。瑞克想试着走快点儿，但因为脚经常处于离地状态，他很难控制自己。他撞到了一位行人，那个人先是瞪着他，接着又瞪了一眼他姨父，于是，男孩走得更小心了。塔利斯告诉他，通道内有步行速度的限制，执行得相当严格。如果他想尝试月球居民那种跳跃式的“跑步”，可以去专门的运动通道。
即使在阳光下，月球表面还是有很多地方难以进行有效的搜索。这里就是其中的一处。月球上的影子非常黑，因为地表的散射光很难补偿天空的散射光。如果那一块很黑，下面可能是一个三英寸深的陨石坑，也可能是一个一英尺宽、完全能掉一个人进去的“泡泡”开口。在远处基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即便是月球居民，也很难判断距离的远近。
“我们可不这么认为，”塔利斯回答，“但在囤积纪念品之前，别忘了算算回地球的运费要多少钱啊。”
不过有一种简单的搜索方法。搜索者可以前往附近的每一座山顶，通过通信器呼唤瑞克。他们很快就这么做了，但是毫无收获。他要么是距离太远，所有那些地方的无线电信号都传达不到；要么是他困在了“泡泡”之类的无线电盲区里。如果是后面一种情况，就更有必要仔细搜索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偏僻。”伊芙琳·苏斯比说道。
这里有九个人，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搜索一块足球场那么大的土地。然而，一平方英里能放进很多块足球场，瑞克的氧气筒里可能没有多少个半小时了。除了吉姆，其他搜索者都没有见过足球场，但是对即将进行的工作，他们都胸有成竹，知道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通过合理的推测，瑞克大约还有十一小时的氧气剩余。当然，这种估计可能并不准确，他们不知道他的基本消耗率。有可能会多一两个小时，如果他特别活跃的话，有可能只剩很少，没有人多加考虑后一种可能性，大家都在强迫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以最快速度移动着……
这条通道大约八英尺宽，十英尺高，三十米长。三米开外的一扇气闸门是手动开关的，上面没有使用光电感应或者按钮。塔利斯小心地关上了这扇门。通道的另一端也有一扇同样的门。通过那扇门，他们走进了一个宽得多、高度却和之前差不多的通道里。这里光线充足，挤满了人，通道两侧的大玻璃窗上写满了各种商店促销折扣信息。除了天花板，这里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条商业街。
第一个小时。六处裂隙，大约四十处暗区需要确认，两个“泡泡”——空的。履带车开动。
他拿起了姐姐的行李，一手提一个四十磅的包，跟着“第一足迹”的成员们走进了通道。瑞克拎着自己那轻得多的行李，紧跟着姨父。
第二个小时。两处裂隙，一个“泡泡”，十二处暗斑。
塔利斯笑了，“也许是这样，但这不是我们要走过去的原因。你们现在是在月球上，体重只有地球上的六分之一。你需要锻炼，充足的锻炼，否则肌肉水平会下降，血液循环会受阻，骨骼会软化，一大建议就是体重每一百磅就需要你每天快步走十英里。如果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走，就得找医生，并谨遵医嘱。好啦，走吧！”
第三个小时。没有裂隙，斜坡下方十几处松散的岩石，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同一个斜坡顶端有两个“泡泡”。还剩差不多八个小时，这算不算紧急情况？吉姆把车开上了一处山顶，请求城里的人帮忙，这个请求通过皮卡德G区的中继站发送了出去。
“我不想麻烦别人。”苏斯比夫人皱起了眉头，“照这么说，这里应该算一座偏僻小镇吧？”
第四个小时，搜索的人变少了。因为吉姆果断命令三位搜索者留在拖车里休息。他们快要筋疲力尽了。
“这里没有公共交通。我们应该能安排一下，把这些行李送过去，但会麻烦很多人。”
第五个小时。
他妻子的姐姐一脸茫然，瑞克也吃了一惊。行李不是很重，特别是在月球上，但要……
第六个小时。吉姆看不清玛丽的脸，否则他也会命令她休息，尽管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拒绝。不管是不是月球居民，他自己都渐渐开始恐慌了。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太空服内的空气里有一股怪味儿，这股怪味儿提醒他不能再继续前进。
“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大概八英里。”塔利斯似乎被逗乐了，他微笑着说，“拿上行李，我们步行。”
其余搜索人员都达到了生理极限。十八个小时里，他们既没有食物，也没有睡觉。然而，就算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从镇里赶来帮忙，他们依然坚持着。
“好吧，吉姆，我不想争论。你也看到了，就算我希望这种做法快点儿过时，我也没禁止瑞克佩戴徽章。”她看了看左边，“我们的行李都在那边。是要坐出租车，还是你就住在附近？”
这也是瑞克的继母无法理解的一件事：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个人响应紧急呼叫？月球定居点的大部分工作都对定居点的存在及其居民的生存至关重要，她无法理解这一点。一切都要留有余地，才能万无一失。和地球人一样，月球居民需要娱乐，有时也会生病。尽管如此，作为完全依赖高科技生存的小规模人口，也不可能一次派出很多人来进行时长难以预估的临时行动。
“如果徽章是光明正大得来的，为什么不能展示呢？”她的妹夫回答，“跟让全世界知道与你的本事相比，还有好多更糟糕的事情呢。”
新来的搜索者们也和“第一足迹”的成员一样，什么都没找到。
“这帮孩子都挺有意思的。”女孩消失之后，苏斯比夫人评论道，“我不知道展示徽章合不合适，总感觉像一种炫耀。我还以为在月球上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地球上这种事已经够烦人的了。”
“他肯定不在这片区域！”玛丽最后说道，“我的猜测是，我们与他失去联系，是因为你还没把话说完他就开始回头找我们了。他肯定是在无线电盲区的边缘。吉姆，各位，这些新来的人找不到他的。你知道他们找不到。得靠我们。我们理解他。我们知道他做了什么，跟他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只有我们才有机会再次接近他。”
“如果老大没有抢在我之前介绍它，我今晚就告诉你。我该去上课了。再见。”她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进了通道。
“你应该是对的。”吉姆承认。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疲倦、气馁，但依旧坚持要继续寻找。“玛丽，你估计我们应该去哪里找他，进入他的无线电通信范围内？你可以再试一次吗？你能告诉我们瑞克收到消息之后会怎么做吗？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几秒钟之后就回应我了？”
“那是什么？”
“我正在努力思考，”她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告诉你我的想法了。听到我们在他后面，他肯定回头开始找我们了。很显然，他往下坡走，进入了无线电盲区。我们经过了他之前所在的那个地方，错过了能拦住他下坡的机会。”
“那我们就一样啦。我也从没见过原子团陷阱。”
“他发现自己在盲区里为什么不回去？”
“我可以试试。不过我也没见过冰川。”
“因为他不知道你还有话要说。你告诉他不要往前走，但通话快结束的时候才说要留在原地。我敢打赌他没听到。其实当时我能看到四处山顶，它们都挨着附近的山脊。他可能在其中任何一座上面。目前我们已经搜索了两处山顶区域，包括我认为最有可能的一处。”
“很高兴见到你，瑞克。吉姆老大告诉我们你会来，我一直非常期待。我读过很多关于地球的书，也曾想象过在地球上不做任何特殊准备就出门会是什么感觉，除非下雨什么的。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说说风、彩虹，还有冰川什么的……”
“如果他回来是为了找我们，那为什么没看到我们？”
和塔利斯握完手，严·艾奇停顿了一下，又和瑞克握了握，然后冲着苏斯比夫人点点头，消失在附近的一个通道口里。其他三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但玛丽没有这样做，她开口了：
“他可能踏进了一个坍塌的‘泡泡’，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者踩破了一个新‘泡泡’。不过我们没在任何‘泡泡’里发现他。也许他只是被这里的地形误导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个人认为我们最好回到山顶上，特别是他之前可能所在的那个位置，看看在各种选择下他最有可能去哪里。”
“瑞克先跟我走。”塔利斯告诉这群年轻人，“感谢你们在这里欢迎瑞克。欢迎今晚十点来我家，要是到时候你们还没睡的话。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项目要忙，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吉姆点点头，又想起他的头盔并不会跟随头部运动，便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这是玛丽·迪侬布。”一个肯定不到十六岁的女孩点了点头。她比瑞克和艾奇矮几英寸，但衬衫上也挂满了徽章。她双唇微张，露出一副愉快的笑容，瑞克打心眼儿希望她不是在嘲笑。“奥姆·霍夫曼、彼得·威利特、奥迪·赖斯。”分别是一个和瑞克同龄但是奇瘦无比的高个子男孩，一个表情羞涩、肤色跟玛丽一样黑的十四岁男孩，以及一个大约比玛丽重二十磅的女孩，他们随着点名依次打了招呼。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瑞克的脸，而是盯着他的衬衫。
“好，至少算合理吧。”他同意了，“但同时，他也很有可能出了意外。否则几个小时之前，他就会进入某人的无线电通信范围内了。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只能是他回头找我们的时候，他应该还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在我看来，我们应该继续搜索这片区域。这才是最好的方案。”
“埃德娜不能丢下工作不管，”吉姆·塔利斯回答，“等我们回去她也该到家了。这帮孩子会招待瑞克的，让他们一起玩肯定比和我们在一起强多了。”瑞克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自己肯定会被那帮孩子当猴耍的。“这是严·艾奇，能力习得组织‘第一足迹’的主席。通常他们不会用全名称呼自己。”塔利斯指着年龄最大的那位，就是徽章最多的那个。瑞克觉得，他的脸庞有点难以形容。严·艾奇有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这是月球上常见的发型，主要为了方便戴头盔。他眼睛的颜色和名字表明，他大概有地球东亚人的血统，但他的皮肤却比东亚人黝黑得多。
“也许吧，”玛丽回应道，“但是至少有一个人回去试试我的想法吧。我自己就愿意去……”她沉默了。她知道在月球上独自行动非常危险。吉姆·塔利斯完全不可能同意的。
“吉姆！终于见到你啦！”继母的声音打断了瑞克的沉思。她站在梯子顶端，为防止发生意外，吉姆·塔利斯站在梯子脚下，可惜这一举动毫无必要，因为苏斯比夫人卖弄的方式比她儿子更加高明和低调。她小心翼翼地缓缓而下，安全到达地面。她热情地拥抱了她的妹夫，瑞克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弹跳之旅结束后，她终于放松下来了。接着，她询问了埃德娜去哪儿了、身体状况如何之类的，还转达了她丈夫以及其他朋友托她带的话，最后，她让塔利斯把这群人带出气闸舱，挨个做介绍。
但吉姆并不这么觉得。他甚至没有思考。“开履带车去吧。”他说。玛丽一动不动地站了大约一秒钟，面罩后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她转过身，朝车跳了过去。
瑞克扫了一眼，其他人胸前也有同样的装饰，但都没有自己的多，瑞克长出了一口气。看到他在地球上获得的这些技能徽章，他们也许会忘掉刚刚的一跃吧，或者至少印象应该没那么深了。他们肯定不可能去潜水，而瑞克前不久才拿到初级潜水徽章，现在还得意扬扬呢。
“记住要多思考。”她爬进驾驶室的时候，听到他补充了一句。然后，车子飞快地开走了，前往他们一开始搜索的那处山顶。在视线中停留了几分钟之后，车子最终消失在了山脊背后。
仔细一看，其中有个人的年龄似乎有点大，不应该被称为“少年”。他和瑞克差不多高，都是五英尺半，但更强壮，更结实，宽阔的胸前挂满了各种技能徽章，比瑞克要多得多，很多徽章这位地球孩子都不认识，不过这也很正常。
这是合理评估过的风险，吉姆对自己这样说，即使他现在不得不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
“当然在。我猜……您就是吉姆姨父吧？啊……您好啊。”瑞克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不好意思。刚刚往下跳的时候他感觉非常奇怪，就像一位跳水运动员想屈体入水，但离开跳板之后又打算改成转体半周，这表现实在太糟糕了。但更糟的是，瑞克觉得，跟着他姨父的五个年轻人都和自己差不多同龄。不过他们并没有哄堂大笑，甚至脸上连一丝微笑都没有，但他能想象他们在想什么。从十五岁生日算起，这已经是他第五百次警告自己没事儿别瞎卖弄了。接着，他仔细看了看那五位少年。
第七个小时。
“小心点，小伙子。在月球上粗心就意味着危险。你的母亲也在船上？”
第八、第九个小时。另一小群帮手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他们既没看到玛丽和履带车，也没看到瑞克。这个消息令人高兴，是因为吉姆说服自己相信，女孩一定是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了岔路。有序的搜索还在继续进行。
从梯子顶部下到地面大约有四十五英尺，瑞克直接就跳过了这段距离——起码他觉得自己是跳下去的。这一跳消耗的能量大概和在地球上往下跳八英尺差不多，耗时却超过了四秒。吉姆·塔利斯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他。这有点尴尬但也很必要，因为四秒钟的时间足以让瑞克完成一次精彩的摔跟头了。在月球上，他的协调性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从第一级台阶上往下跳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身体已经在旋转了。他的姨父一开口就委婉地批评了他：
彼得·威利特第一个看到了返回的履带车。此时他已经快睡着了，他反应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对彼得的呼叫，吉姆·塔利斯的反应几乎一样慢。吉姆让年轻人们轮流短暂休息，自己却并没有停下来。他看着慢慢接近的车子，过了大约半分钟才开口：
梯子下面有一群人，瑞克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吉姆。他体重最大，明显年龄也最大，不过瑞克没怎么注意他的姨妈在哪里。他发现这些人都没有穿太空服，这说明舱外一定是有空气的。从飞船里面出来，气压的轻微变化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很明显，飞行员已经打开了气闸的两个阀门。瑞克迅速走向出口，他的继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玛丽！你找到他了吗？他没事吧？”接着，他看到车子突然减速吓了一跳，于是声音沙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瑞克！看！吉姆在那儿！他一点儿也没变。我怎么没有看到埃德娜……”
“对不起，吉姆姨父。”是瑞克的声音，“玛丽睡着了。她告诉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并解释了履带车的控制方法，然后就没再醒过来。其实我不怎么会开这种车。也许我最好把它停在这里，让你开回去。”
还没等把话听完，瑞克就站了起来。继母则比他小心得多。她倒不在意自己的体重只有二十一磅，只是有点不习惯，还有就是天花板太低了。瑞克觉得，她肯定会评论一下重力不足的感觉，但她立刻就被窗外吸引了。
四个小时后，北下气闸，玛丽已经清醒过来，她开始解释整件事情：
飞行员又开口了：“现在你们可以准备出舱了。目前舱外氧气的气压是一磅半，我打开阀门之前会上升到三磅。感谢搭乘本次航班。”
“你一旦了解他是怎么想的，就很容易猜到他要怎么做。我开走履带车之后唯一真正艰难的选择是——在通往西南方的宽阔平坦的山沟和通向更西的狭窄山沟，瑞克会去哪一边呢？我觉得狭窄的那边是个死胡同，所以选择了另一边。我还不知道瑞克是否在死胡同里浪费了时间。在下一个需要进行猜测的地方，我找到了脚印，但那是错的。瑞克肯定是选了这条路，然后又改变主意，进了另一条死胡同。之后就很容易了，但后来，在那个可以看到阳光透过的地方，我犯了一个错误，那肯定是一条向西的路。中途的松软土层上有一个三十英尺的凹陷，我看到它的边缘已经破碎了……”
飞船很快通过了外层气闸。闸门一关，就再也看不见黑色的天空和阳光下耀眼的岩石了。
“比克斯比之墓，”其中一位成年听众说道，“他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瑞克看到移动支架正推着飞船缓缓向那个直径六十英尺的光滑岩石圈一侧移动，而支架另一端就固定在岩石圈上面。这圈岩石是威尔逊镇上方的一座小环形山的底部，地面已经被平整过，山坡也被截成了垂直的峭壁。峭壁上有一扇气闸缓慢打开，飞船消失在里面。
“整片地区有很多裂缝，”玛丽指出，“大部分时间里，那里都看不到太阳，照在上方岩石上的阳光也会制造麻烦。无论如何，瑞克在山沟里留下了脚印，所以我知道自己是对的。但那里太窄了，履带车开不进去，所以我下车步行前进。我不敢跟着瑞克的脚印越过边缘。但是我冲着岩壁晃了晃手电筒，他看见了，也晃了晃自己的手电筒，于是我回到履带车里找来了绳子。就是这样了。”
“现在可以解开安全带了，”飞行员说，“但请坐在座位上，等待飞船进入气闸。等到气闸舱气压平衡，你们就可以出舱了。准备好时我会告诉你们的。”
“就这么简单？”吉姆·塔利斯问，“恐怕不会吧？”
制动阶段会产生两倍地球重力的加速度，在点火阶段，电脑每十分之一秒就会微调百分之一左右的功率和不到一度的方向，人类是完全感受不到的。降落过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就是，两倍的地球重力变成了正常月球重力。
“好吧，还要加上运气。瑞克说他在那儿睡了一会儿，路的另一头被堵住了，阳光能照到的裂缝在他所在位置的四十英尺以外。如果我用手电筒照到那边的时候他还在睡，那他现在肯定还留在那里，而我会一直去找裂缝的另一端，猜测的位置也会离他越来越远。”
“还有三十秒点火。请系好您的安全带，将头平放在靠背上。”两名乘客服从指示，躺在靠背上。瑞克·苏斯比的目光越过了飞船前端，他只看到了星星。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猜的吗？”
危海西南的群山在前方和下方赫然出现，现在它比十五分钟之前显得更近了，月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以外。这时，飞行员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我不知道，也没有猜。我……”
飞船缓缓旋转，主发动机指向“前方”，即将开始制动。
“我知道我想要你告诉我什么了。”杰布·麦卡洛克插话了，“我知道你是对的，但你是怎么想到瑞克走到了前往利克E区的路上， 而没按计划走上去皮卡德G区的路呢？我想这就是吉姆想让你解释的内容，不过我知道他肯定知道答案。”
“我们现在应该已经通过轨道的最高点了。左边阳光照着的那个是阿里亚代乌斯环形山。您先放松一会儿，还有两百多英里就到了。您可以看到飞船的弧线偏南有个每秒钟闪烁三次的白色信标，那是宁静海基地纪念碑。现在，我们就在宁静海上方。看前方的地平线，那就是危海和威尔逊镇所在的那座山。”
“很容易，”玛丽·迪侬布笑了，“从北下开始，哪条路通往皮卡德G区？”
瑞克感到懊恼和恐惧。而当他回头看到继母脸上的表情时，他又感到一丝心疼。她完全吓呆了。他觉得现在最好说点什么，幸好他看过月球地图，知道能找到什么话题。
“当然是直接往北走。”
经历过从地球到月球的这段旅程之后，瑞克·苏斯比表示，他已经习惯了长距离的自由落体。然而现在，他希望没有人能看到他。他也知道弹跳飞船的电脑一直在利用雷达保持着自己的位置和速度。在合适的位置上，电脑会启动主引擎序列。如果第一引擎未能成功点火，带有单独电源和独立传感器的第二电脑则会点燃固体燃料安全制动器。如果两个自动装置都失效了，一位拥有超高技术的人类飞行员就会利用观察设备和点火电路接管飞船的控制权。尽管瑞克知道这些，但他内心深处依然有些惴惴不安。在一条朝向月球表面的下倾轨道上以每秒数千英尺的速度坠落，这依旧让他非常紧张。
“没错。瑞克从地图上知道了这一点。你是怎么找到北的，瑞克？”
对一位物理学家或是有经验的航天员来说，弹跳交通也是轨道交通的一种，只不过大部分轨迹都在地下，犹如棒球运行的完整轨迹，弹跳的那部分只是地上那一段而已。比如说，从索莫林环形山的莱伊基地弹跳到塔朗迪乌斯X区下方的威尔逊镇，仅需三十五分钟，而且全程都在月球表面二百英里的范围内。但行程的最后三分之一，谁都能看出来，飞船实打实地在向地面坠落。
男孩很吃惊，“当然是北极星。你看……”
从一颗星球飞到另一颗星球需要几天甚至几周，一般人都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习惯太空旅行的失重环境。虽然失重的感觉很像无尽的下落，但在漫长的轨道上，一个人很容易说服自己，飞船是不会一头栽下去的，因为周围根本没有可以撞上的东西。不过有些飞船的设计太糟糕了，旅行者们看不到外面，他们就会患上神经衰弱。
玛丽摇摇头，对着麦卡洛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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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瑞克，你要是晚几个小时出门就好了。因为那个时候，北极星才是真的处在正北方，而不是挂在利克E区的正上方了。你找不到皮卡德G区，就应该想想，月球上的北极星不一定指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