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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相见

“你们也有我的尸体碎块,对吧?”

“但我们有受害者的尸体碎块。”

她对此无话可说。

“非常厉害的谱系。所以科顿的追随者才总是遮着脸。炸毁实验室的根本不是什么反科技运动组织,而是技控局在掩盖他们的踪迹。”

“他们可以培植人类的身体。用于移植的器官,牙齿——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连活人都能克隆出来。他们绑架他们想抓走的人,伪造这些人的死亡,然后问他们肯不肯加入技控局。”

戴维斯一阵惊恐。“金发?”

“要是有人拒绝呢?”

“我没开玩笑。你当心他。我见过原版的莫里森,他本人六十来岁,但克隆体年轻得多。高大,金发,脖子粗壮。像难看版的法比奥兄弟。”

“就送他去他们送我去的那个地方,一个名叫休眠所的监狱。那地方在南半球某处,我不知道具体位置。非常偏僻。但我联系你就是为了这个。还有我这样的其他人被关在那里。”

“喂,别胡扯……”

格莱迪在通道中央站住,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白色塑料小装置,对准一片空白的墙面。突然,一个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半空中。画面中是个谢顶的印度男人,衣着简朴,坐在一个灰色的圆形房间里。影像的清晰程度让戴维斯震惊,它就像个三维雕像,在半空中陡然出现。在蒸汽的嘶嘶声和排气马达的轰鸣声中,她几乎听不见画面的伴音。

两人拼命奔跑,格莱迪扭头对她说:“他们用一个人制造了几百个克隆体,这个人在八十年代是最顶尖的特种部队士兵。”

“我叫亚契巴德•查托帕答雅,核物理学家,业余诗人。我有一个美丽的妻子雅玛拉,她和我有五个可爱的孩子。一九八五年四月,我带领的团队首先完成了可控核聚变技术的研究,我因此遭到技术控制局的监禁。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他们真的会绑架人?”

格莱迪暂停播放,指着画面说:“背景里就是休眠所的牢房,这个叫亚契巴德•查托帕答雅的人救了我的命,还有许多其他囚犯的命。他领导着监狱内的抵抗者组织。我这种人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我们必须救出他们。”

“他们不需要钱。他们的量子电脑能把整个股票市场当午饭吞掉。不,他们认为他们在保护社会不受突然革新导致的颠覆影响。要是什么地方有人研究出了他们认为有可能破坏现存秩序的技术,就会被他们抓走。无害化处理。”

戴维斯指着装置说:“能交给我吗?”

钻过这些管线,她问:“但技控局为什么要隐藏新科技呢?为了钱?”

格莱迪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要等我先找到一些够先进的电子设备。这台装置保存着许多被失踪的囚犯录制的全息数据,技控局从世界各地绑架了他们。这个装置靠DNA编码的软件运行,因此能够储存海量数据,包括这些囚犯的完整遗传密码,能够证明录制影像的人确实就是他们。”他握住小装置。“它还有纳米尺度的陀螺仪,自从我离开监狱就在记录我的活动轨迹。装置里有如何解析数据的指南,有了轨迹就有可能回溯找到休眠所。因此在拿进实验室之前,我绝对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视线。”

他向右拐进一条岔道,弯腰钻过密密麻麻的管线。“当心点。很烫。”

戴维斯望着她在这个案子中见到的第一件物证,几乎称得上神奇,但话也说回来,她并不了解科技发展。真的很神奇吗?“格莱迪先生,技控局为什么要抓你?”

“技控局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创立,他们这几十年一直在隐藏重大科学进展。戴维斯探员,你都无法想象人类科技的真实发展水平……唉,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

他关掉装置,放回T恤衫里。“我发明了引力镜。”

戴维斯回想科顿的受害者名单:都是无名公司的无名小辈。

“是能够反射——”

他扭头看着她:“因为他们动了手脚。他们很清楚我在研究什么。他们的人工智能始终在寻找符合某个模式的人,也就是颠覆性的革新者。我这样的人。”

“听我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把这些数据交给什么人,帮我救出还被技控局关押着的那些朋友。戴维斯探员,他们的创新发明能够改变这个世界。聚变能源、癌症疗法、量子电脑、长生不老等等。你必须帮我找到他们,救出他们。”

“可他们为什么选中了你?别介意,但记录中你并没有取得什么科学成就啊。”

隧道里传来一声轰鸣。

“我知道听起来很疯狂,但我在芝加哥告诉你的那些都是实话。技控局确实存在,他们非常危险。”

戴维斯转身张望。

“格莱迪先生,你必须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休眠所被单独关押了三年,一个人工智能对我的大脑做各种实验。那就像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们走进一条现代化得多的公用工程通道,墙上排着以颜色区分用途的一英尺直径蒸汽管,管道上有“低压蒸汽”“冷凝水”之类的标牌,用箭头指出流向。蒸汽管上下有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供电和数据线缆,前方一百英尺左右是个转弯。

她转身望着他:“他们为什么要折腾天才的大脑?”

“走这些通道能进大楼。我好像就住在普平大楼的地下室里。从那儿有条路可以进隧道网。”

“因为你不加入技控局,他们就认为你脑袋里的知识构成威胁。休眠所是他们的研究中心,目的是创造生物超级电脑——有机质的量子计算机。他们想创造没有自由意志的意识。”

“你以前经常来这下面?”

戴维斯又说不出话了。

“普平大楼的下层地下室,那幢楼属于物理学系——这个我还记得。”

“我只是发明了一件东西的一个人。休眠所的其他人比我厉害得多。你必须帮我救出他们。我们要向全世界公布这个监狱的存在。”

“我们要去哪儿?”

戴维斯依然觉得难以理解这整件事,甚至无法相信他的话。

“他们不是联邦调查局,而是技术控制局。他们也许拥有更先进的技术,但不见得知道该怎么使用这些技术。”

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两人同时回头张望。

“只是……这些通道居然无人看守,我很吃惊。”

戴维斯望向他们跑过来的通道,在一百英尺外看见了噩梦般的景象:状如黑色铁钉的金属链条,涌动着爬过灼热的蒸汽管,然后重新汇聚,变成球形,发出锁链沿楼梯倾泻而下的声音。

格莱迪扭头看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一瞬间无法动弹,格莱迪抓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向前跑。

戴维斯看一眼前方的隧道,又扭头看一眼背后的隧道,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纽约分部肯定会监视这些隧道的。”

“该死!我们不该停下的!”

埃塔指着门口,看着链式自动机由盘卷铁链组成的面部。“快,人类目标。用听觉追捕……”

“那是什么鬼东西?”

动能自动机站了起来,金属的双脚踩着水泥地面叮当作响,像是满满一桶铁链。

“跑!”

大部分铁门已经被消耗掉了,铰链和门框也开始受到侵蚀。过程中吐出成片的铁锈和泥土,在地上积成一堆。

“到底是什么?”

他点了几个菜单项,黑色小方块突然射出炫目的光芒,渐渐沉入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嘶声,像火苗吞噬纸张似的烧穿铁门,可怕的白热光芒不停闪烁。灼烧点越来越大,条带状的黑色物质从边缘处向下流淌,条带随即向上盘缩,互相交错,织成链条;但这不是普通的链条,它们没有彼此勾连,而是在磁力或在场所有人都不明白的某种力量作用下,重新分组和重新构造。链条继续堆积,织成越来越多的链条组,这些链条组在有目标地集体行动。

“链式自动机。纳米机器。别让它抓住你。”

他的手腕上方出现全息投影,列出用附近物质可制造的物品清单。他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微笑道:“所谓链式自动机……”

她回头望向越追越近的恐怖物体——一个带钉长刺的黑色球体,直径约三英尺。“天,开什么玩笑!”

“闭嘴!”

戴维斯抽出格洛克手枪,瞄准身后。

“埃塔——”

“别浪费子弹!不会有用的。”

埃塔举起大型杆状分光器,射出一道宽阔的绿色激光束扫描墙壁。

她放下枪,继续奔跑。“为什么?”

其他人保持沉默。

“那是几千个互相勾连的金属链环。开枪只会让克隆人找到我们。”

“末端动能合成机械。我保证这东西不会毁灭世界。”埃塔推开柔,瞪着他说,“这次任务不能失败。听懂了吗?”

“该死!”戴维斯收起武器。

“这是非法使用纳米科技。我们无权——”

“前面有一道防火门。快跑!”

“别这么娘娘腔的。”他搓掉铁门表面的泥土,把黑色小方块按上去。装置立刻贴紧。“我们要穿过这扇门,我们要抓住格莱迪。”

她跟着格莱迪跑过一道磁性控制的防火门。他们刚进去,格莱迪一使劲,把门从固定门的磁性板上扯开。门砰然关闭,链式自动机一头撞了上去——门明显地变形了。

“你这么做就太出格了,朋友。”

就在戴维斯的注视下,她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就像鬼魂披着锁链跳舞——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防火门在门框上继续变形。她转身想跑,却看见格莱迪在背包里翻找。

埃塔关掉了量子链接。

“你在干什么?”

无线电里再次响起指挥中心的呼叫声:“指挥中心呼叫C小队——”

格莱迪掏出一个塑料管,把某种白色粉末倒进去,有点像从枪口填药的老式火枪。“我们在这儿跑不过它。”

“你就别管我是从哪儿搞到的了。”

戴维斯扭头去看,见到恐怖的黑色机器已经砸开门的上半截,从缺口处涌了过来,然后在门的这一侧重新聚集。

“你从哪儿搞到这鬼玩意儿的?”

她拔腿就跑,发现格莱迪没有跟上来,她放慢脚步:“格莱迪先生!”

“与其事前请求许可,不如事后请求宽恕……”

她吃惊地看着格莱迪扔开背包,举起塑料管像用吹箭筒似的放到嘴边。链式自动机直立起来,变成类人的形状,咚咚咚地走向他。

柔走了过来:“我没看错吧?”

“格莱迪先生!”

其他人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

链式自动机开始包围格莱迪,他使劲一吹,白色粉末从塑料管里飞出来,落在自动机身上。机器几乎立刻收缩起来,粉末反而更加深入到链环之间。自动机倒在地上,像抽筋似的蠕动,摩擦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就像一百万片指甲划过一百万块黑板。

“老子才不会空着手回去见老爸呢。”他掏出用透明物质包裹的一个黑色小方块。

戴维斯捂住耳朵,格莱迪抓起背包,示意她跟他走。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响个不停,她扭头望去,看见怪物像是进入了濒死抽搐。

柔扭头对他叫道:“埃塔!”

“你干了什么?”

其他人开始离开,埃塔没有理会呼叫,而是开始翻战术服的口袋。

“钻石粉末。常用的工业磨料。”

他们的无线电里响起一个声音:“指挥中心呼叫C小队和E小队。请前往如下坐标。”

“你怎么知道该这么应付它?”

埃塔转向他:“凿穿?四级科技,非致命性武器,你怎么凿穿这么一扇铁门?”他又踹了一脚铁门,想确定它的结实程度——感觉就像用脚踢火车头。

格莱迪举起脖子上的录像装置:“我读过常见问题列表,里面有很多好建议。他们提醒我说追捕者有可能会派出链式自动机。非致命性武器,用于让高价值目标丧失抵抗能力。”

“咱们凿穿这扇门吧。”

他们沿着走廊奔跑,可怖的摩擦声渐渐停歇。

“建议个屁。老子对天发誓,我要删掉误导我们的混账人工智能。”

“我怎么不觉得那是非致命性武器。”

“收到,柔-西格玛。很快将给出建议,请稍等。”

“现在相信我了吗?”

柔对着量子链接说:“指挥中心,有一道铁门挡住了我们追赶目标的路线。这道门不在战术地形图上。”

她依然惊魂未定,肾上腺素使得双手微微颤抖。

“太他妈对了。指挥中心又他妈搞砸了。”

“别停下。”

柔收起武器,调出全息图。“战术地形图上都没这东西。”

戴维斯跟着格莱迪跑过一条接一条的隧道,早已失去了方向感,有些隧道狭窄,有些隧道干净而现代,有些显然已有上百年历史,早就被人遗忘。

“滚远点儿,柔。他们进了这扇该死的门。”

他们也遇到了好几扇上锁的门,但格莱迪用一把钥匙就打开了所有的门。戴维斯朝那把钥匙点点头,格莱迪耸耸肩:“好多年前在一块石板底下藏了一把万能钥匙,从校园的一个车间偷的。”

“埃塔,我们不该这么聚在一起。老头子要是知道有多少个我们聚在同一个公共场所,肯定会活剥了我们的。”

这把钥匙很可能救了他们的命,因此戴维斯实在狠不下心苛责他。

生气的莫里森还在拼命踹门。

最后,两人爬过一根积灰的采暖通风管,终于出了隧道,来到另一幢教学楼的地下室。这个地窖里码放着成堆的建筑材料。

“大楼的其他部分都检查过了。”

“物理学系的普平大楼。已经够远了,从这儿出去应该不会被看见。”

他们垂下拿枪的手臂,其中一个莫里森(穿破旧的军用长裤和T恤衫)踹了一脚挡住去路的大铁门。“见鬼!”

“去哪儿?”

警铃终于停下了。

格莱迪背上背包,但似乎也不确定该怎么回答。

警铃呼啸,两个穿冰球衫和牛仔裤的莫里森克隆体拿着德尔塔波束枪跑过地下室走廊。他们拐过一个弯,看见十二个和自己一样的莫里森——只有衣着和发型不一样:胡须、平头、马尾辫。他们聚在同一个地方,面前是那道巨大的铁门。

戴维斯踱着步子说:“我得想一想该怎么向我的上司解释。”她举起一只手,“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在发生。这个我已经相信了。我只是——”

“希望如此吧。”

“科顿。科顿是关键。”

“你说过艾尔科特博士也还活着?”

她困惑地望着格莱迪。

他摇摇头:“我不擅长和社会打交道,更喜欢走非正式的渠道。但他帮助了我,现在我想帮助他。”

“让我和理查德•科顿谈一谈——用视频谈就行。他是技控局的人,他知道我是谁。”

“艾尔科特。你来哥大就是为了他。你在这儿度过了不少时间,但你不是哥大的学生?”

“科顿是技控局的?”

“实话实说?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有很多断层。但我确实知道。”

“相信我,他确实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面临不得假释的终身监禁指控。你能给他什么承诺?”

“其实是大多数。”

“我不认为他会真的乖乖坐牢。但假如技控局认为他成了线人,那他就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他很清楚。要是我能利用这种生命危险劝他投降,只要他认为技控局真的在追杀他,那么他就有可能帮助我们。”

戴维斯紧跟格莱迪,他似乎很清楚要去哪儿。两人拐过一个弯,她惊诧地发现这条走廊一直通向远方。“这些地道连接着校园里的建筑物。”

“就算你说的是真话,我们也需要强有力的政治盟友。”她沉思片刻,“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和科顿对谈,但我甩下的烂摊子会给我惹来麻烦的。”

“走蒸汽管的地道。很古老,非常古老。地面沟槽是给运煤小车准备的。”

格莱迪怀疑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地方?”

“之前我说谎了。我比对你的指纹后,确实有人联系过我。联邦调查局的高层。他们派我来见你,陪同我的是华盛顿总部来的一对金发双胞胎,我从没见过他们。按照原来的安排,你一露面就会被他们抓走。”

戴维斯跟着他跑下楼梯,许多年许多人的鞋底磨光了台阶。底下是一条曲折的走廊,墙上排满了蒸汽管、水管和电线,还能看见平板推车、锯木架、装电脑设备和光纤保护套的纸板箱、成堆的木料、柏油帆布和电缆——到处都堆着各种杂物。石砌地面中央是两条沿走廊延伸的沟槽,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日光灯给走廊提供照明。

格莱迪打量着她:“但你没有把我交给他们。为什么?”

他关上门,哐当一声插上门闩。“跟我来,我们不能停下。”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好的,谢谢提醒。”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见乔恩•格莱迪站在一旁,背着一个帆布小背包。

“分头行动。安全起见——现在我反正也没法保护你。我不能继续留在纽约了。”

“当心。”

“但你会帮助我的,对吧?”

她跑到门口,抓住粗大的金属把手猛地一拉。门吱吱嘎嘎地打开,她匆忙进去,险些摔下通往下层地下室的粗糙石阶。她在最后一刻抓住了铁栏杆,这才没有摔下去。

“对。咱们回芝加哥再见面,因为科顿就在芝加哥。你有办法能回去吗?需要现金吗?”

推开那扇门,戴维斯向右转弯,沿着漫长的公用工程走廊奔跑,脚下的地面漆成红色。前方的目标非常显眼,那扇标有“禁止无关人员进入”的金属门确实是个庞然大物。它的维多利亚式风格很明显,带有巨大的铰链和铆钉。

“我有现金。”

再见了丹佛。

“你能安全活动吗?”

除了震耳欲聋的火警铃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不知道双胞胎会有什么看法。肯定不利于她的职业生涯。她很清楚特蕾西肯定不会答应。

“抵抗者教会了我如何躲避技控局的监控网。我可以打扮成疯疯癫癫的流浪汉,戴上锡箔帽子——做戏做全套嘛。”

戴维斯跑下高低不平的石阶,刺耳的警铃让她皱起眉头。她跑下两层楼,来到地下室。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楼梯间里有摄像头,但她没有理会。

“好。我有个搭档叫托马斯•法威尔。你可以信任他。芝加哥有一片贫民窟,离联邦法院只有几个街区,在哈里森街和州街路口附近。我的搭档会去找你的。”

“收到,完毕。”

格莱迪抓住她的袖子:“不要相信任何电子通信。不要在任何联邦建筑物里提起这件事。”

蓝点向图书馆集中,缪望向全息监控图。戴维斯探员从写字台前跳起来,跑向防火楼梯门。“各单位请注意,戴维斯在快速离开图书馆”——他切到大楼本身的监控摄像头(画质要差得多)——“从二号楼梯下去了。”

“我会格外小心的。”

“行动,行动,行动。”

格莱迪伸出手:“谢谢你为我冒险,戴维斯探员。”

“C组明白。”

她和格莱迪握手:“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的眼睛,但假如这些都是真事,格莱迪先生,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的。”

“A组明白。”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呆了他们两人:“乔恩,你永远也不可能说服理查德•科顿变成线人。”

“E组明白,完毕。”

戴维斯和格莱迪猛地转身,看见一个黑发蓝眼的美丽女人慢慢走进地下室的灯光范围。戴维斯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这女人的衣着品位似乎也很不错,因为上衣和长裤完美地衬托出了她犹如雕塑的体型。她散发出格调和魅力的气息。

“我跟你说,他就在这儿。阻塞四分之一英里半径内的所有无线数据传输,隔离这幢楼。A、C、E三个小队进场。搜查每一个房间,维持周界秩序。任何人不得出入。麻倒你们接触的每一个人,发现戴维斯和格莱迪就抓住他们。明白了吗?”

格莱迪惊恐地后退一步:“阿莱克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缪转向另一个全息显示屏,那里是数学系大楼外校园的三维实时地图,用蓝点标出了附近全部技控局探员的位置,也能看见走来走去的所有平民。埃塔和另外六个人的标记位于数学系大楼顶层的一间办公室里。监控周界内不存在任何疏漏。

“推理——那些莫里森可不擅长这个。年轻时的乔恩•格莱迪因为擅闯哥伦比亚大学的蒸汽隧道而被捕过。警方在隧道里找到了他搭的帐篷。”

缪把图像切到红外线模式,但只看见了戴维斯一个热源。他切到超紫外线模式。没有身穿衍射服的人藏在房间里。“我没有看见任何隐身物体,但我还是要说,格莱迪在和她交谈。他就在那里。他有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先进科技。”

戴维斯看见格莱迪的惊恐表情,拔出格洛克17手枪,双手握枪,瞄准冷静地慢慢走近的美丽女人。“我是调查局的!举起手!”

“指挥中心,我们在扫描所有的无线电频率。房间里有几台手机,几道门之外有个无线网络信号,但没有数据传输,无论加不加密都没有。”

美丽女人朝戴维斯挑起一侧眉毛。

缪摇摇头,对着量子链接说:“不对,阿尔法,我必须告诉你,她已经和他接上头了。”屏幕上出现一条警告,“人工智能辨认出了格莱迪的声音,目标人物已经取得联系。”

格莱迪依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听我说,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格莱迪先生。你先走。我会逮捕她的。”

“你打算去哪儿?”

他犹豫不决。

缪放大画面,戴维斯变成真人尺寸,画面依然非常清晰。他转动画面,看见她肯定在和什么人说话。他放大音量。

“快走啊!”

量子链接里传来一个声音,系统通过传输信号的元数据自动判别出对方身份,说话的是埃塔-卡帕:“指挥中心,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格莱迪点点头:“你当心。她经过基因改良。”

他转动画面,通过量子链接对他支援的收割者小组说:“阿尔法请注意,戴维斯在和什么人交谈。”

戴维斯皱起眉头,朝着他跑进黑暗的背影叫道:“‘基因改良’是什么意思?”

技控局底特律办公室的战术指挥中心,控制员缪-陶负责操纵全息监控系统。他面前是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图书馆的全息投影,缩微版的丹妮斯•戴维斯伏在一张写字台上,她就像活在玩偶屋里的人物。肉眼看不见的音频-视频纳米粒子几天前就喷在了整个房间的所有墙壁和天花板上,因此他能够以亚毫米级的精度实时查看图书馆的每一英寸面积。一组音频混响器显示来自所有角度的几十个音源的各种指标。

美丽女人望着格莱迪离开,跟了上去。

“在此之前,格莱迪先生,我有个问题……”

戴维斯望着她,抬起手枪:“喂!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尽管理智告诉她不行,但戴维斯还是开始考虑要不要真的逃离双胞胎的监管,和格莱迪找个地方私下里谈谈。格莱迪虽说满嘴疯话,但华盛顿的某些人显然很把他当回事,她需要知道他和科顿之间的真实关系。也许有人在绑架疯子,利用他们掩盖什么罪行。但这依然有可能是簸谷者安排的埋伏……

女人离她还有十英尺左右,她扭头看着戴维斯说:“我也是联邦职员,那男人是逃犯。”

“我打开那扇门留给你。走那扇门出去,我就在外面等你。行动吧,戴维斯探员。快。”

“给我看你的证件。”戴维斯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信号。

“好。”

女人抬起双手:“很可惜,我的身份是保密的。”

“走那扇门出去。会触发警铃,别管它。下楼梯去地下室,然后右转。走廊到头是一扇有铆钉固定的大铁门,天晓得是何年何月制造的。门上用红字写着‘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那么你就被捕了。转过身,双手抱头。”

她看见房间对面有一扇白色金属门,门上有个四方形的防火玻璃窗。“看见了。”

女人听话地转过去背对戴维斯:“格莱迪先生不是他自称的那个人。”

“我们必须假定他们在监视,因此等你开始行动,就必须非常迅速。仔细听我说,在你的左手边,靠近配电箱有个紧急出口。看见了吗?”

“安静!”戴维斯取下腰间的手铐,走向那女人。但另外一方面,她吃惊地发现自己被撩起了情欲——身上感觉热烘烘的。戴维斯想按照单人逮捕的流程做,一只手举枪瞄准,另一只手先铐住女人的右腕。可是,她无法集中精神,脑子里只想亲吻阿莱克夏的颈背。

“好。”她环顾四周,“你在哪儿?我怎么和你见面?”

就在这时,女人骤然转身,动作快得令人目眩,她一把抢过戴维斯手里的枪,一挥手扔进黑暗,枪叮叮当当地落在建筑材料之间。

“很好,但我们还是必须谨慎。”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敌人。”女人望向出口,“不好意思,失陪了。”

她犹豫片刻,然后摇摇头:“没有。”

戴维斯跳过去挡住她的去路。“我们还没结束呢。阿莱克夏,没错吧?”

“自从芝加哥见面以后,有没有出过怪事?有没有人联系过你?”

“戴维斯探员,你可别动要和我对打的念头。”

“我在听你说。”

“你被捕了。你可以选择吃软还是吃硬。”

“手段不重要。我需要你听我说。”

“但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怎么监视?”

“我不这么认为。”戴维斯努力正常思考。

“你在实验室做比对试验。他们很可能在监视所有与科顿案件有关系的东西。”

就在这时,阿莱克夏突然扑向戴维斯,肌肉记忆陡然活了过来。戴维斯是以色列格斗术的二级黑带,以前在生死关头用过这项技法。阿莱克夏挥拳打向戴维斯的心窝,戴维斯侧身躲闪,试图抓住阿莱克夏的手臂顺势前推。

她挑起眉毛:“技控局怎么会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但这一招落空了,戴维斯的头部侧面接连挨了几下重击。她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浑身尘土,嘴唇流血,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爬起来,再次挡住要去追赶格莱迪的阿莱克夏。“喂!”她在两人之间拉开一段距离,双手摆出防守姿势。

“我不信任的不是你,而是技控局。他们现在多半已经知道了我联系过你,很可能正在监视这里。”

阿莱克夏皱起眉头:“我不想伤害你,戴维斯探员。你看起来非常有奉献精神。”

她很佩服对方。“显然你相当熟悉这幢楼,所以你才选择在这里见面吗?因为不信任我?”

“很好。你不许动。”戴维斯飞快屈膝,拔出脚踝枪套里的短柄点三八。

“对。”

就在戴维斯拔枪的那个瞬间,阿莱克夏已经扑到了她身上,一条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攥紧她持枪的那只手。落在这女人的怀抱里,戴维斯觉得异常兴奋——因为她的触摸而兴奋,这一刻真是疯狂。肯定是因为她暂时丧失了理性。

戴维斯低头看桌子底下,见到靠近地板的墙上有个维多利亚式的熟铁格栅。她弯下腰:“格莱迪先生?”

阿莱克夏险些扳断戴维斯的手腕,但最后只是拍开了她的第二把枪,枪同样飞进黑暗里。

“底下。靠近地板的通风口。”

这女人这么苗条,但手臂像是用钢缆编织而成的,力量大得难以想象。她把戴维斯扔到了十英尺外,戴维斯在肮脏的地上打个滚,再次爬起身。

她前后张望,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阿莱克夏大步向前走:“现在可以消停点儿了吗?”

“戴维斯探员。很高兴你能来。”

戴维斯大叫一声,再次扑上去,假装挥拳要打阿莱克夏的下巴,但在最后一刻改变方向,用尽力量捣向她的腹部。可是,阿莱克夏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住了,张开手掌抓住戴维斯的拳头,轻轻一拧,戴维斯再次倒地。

附近响起了一个说话声。

“这么伤害你,我也很难过。”

也许特遣小组已经抓住了格莱迪。假如真是那样,他们要过多久才会通知她呢?考虑到双胞胎对部属的态度,估计要等一阵了。于是她望着窗外,让盯着这儿的人看见她的脸。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去你的!”戴维斯爬起来,一记摆拳打过去。

她看一眼手表。八点整。他会怎么联系她?他会联系她吗?戴维斯环顾四周,发现图书馆里没有人,但能听见拐角的另一头有两个老女人(应该是员工)在大声聊天。她只能交给双胞胎了;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其他人。她感觉自己是一个人来的。

阿莱克夏挡开戴维斯瞄准她的拳头,一只手向前伸,抓住戴维斯的脖子,单臂将她举了起来。戴维斯觉得要被掐死了,拼命挣扎,想扳开攥紧自己喉咙的钢铁手指。阿莱克夏望着她,美丽的蓝眼睛里毫无怒气。

现在怎么办?

戴维斯在军队里曾经是冠军级的女拳手,但这个玩偶似的女人收拾她就好像她只有五岁。

这个小图书馆看起来没什么人光顾,星期二一大早就更是如此了。房间里空无一人。戴维斯看见了格莱迪说过的那张桌子——面对着偌大的灰色配电箱。这张桌子和它的同伴一样,也没有人占据,于是她走过去坐下。她向右边看了一眼,发现马路对面那些楼里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她。隔着百老汇大街,有几百扇窗户能看见她的位置。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戴维斯探员。我们都是为了所有人好。请相信我。”

戴维斯走进大楼,上了一段楼梯,然后左转。数学系图书馆是一片讲求实用的简单空间,房间狭长,一面墙上开有几扇带遮光帘的高窗,俯瞰百老汇大街的视野很好,贴着这面墙摆着成排的写字台和书桌。书架向房间后部延伸,绕过转角,光线昏暗,过道狭窄,塞满了深奥的数学典籍。后墙边有几台电脑,此刻无人使用。

这时,戴维斯晕了过去。

离大楼正门不远了,她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五十四分。早到了几分钟。大楼侧面有一块氧化严重的青铜铭牌,她花了一点时间阅读铭牌上的文字,吃惊地得知这里就是1776年哈莱姆高地战役的交战地点。乔治•华盛顿的部队英勇作战,但最后以失败告终。她心想,不知道其他国家会不会这么纪念他们的失败。

格莱迪拉上帽衫,戴上特制的安全护目镜。护目镜上等距镶有近红外LED灯珠。他在家装商店买了几个运动探测器,拆出这些LED灯珠。格莱迪打开为LED供电的电池组,混进步行的人群,轻快地沿着120街过了阿姆斯特丹大道。在其他行人的眼中,他活像一个受害妄想症患者,但在纽约反而不会有人搭理他,而这正是他想达到的目标。

戴维斯本来想再多做点调查的,但双胞胎显然不希望她胡思乱想。

格莱迪必须找到一条安全途径返回芝加哥,但比起那些更糟糕的处境,这只是个小问题。他现在至少有盼头了。他说服了执法机构内的一个人,一个认真办案的探员,让她相信他不是疯子。

格莱迪没有在哥伦比亚念过书,但手性实验室的合作伙伴伯特兰•艾尔科特当过几十年的哥伦比亚大学物理学系主任——向北不到一百码就是他在普平大楼的办公室。格莱迪无疑在那里度过了很多时间,但肯定并不合乎规定,因为他曾经由于非法闯入而被捕。指控很快就撤销了,多半是艾尔科特教授伸出了援手。

格莱迪假装漫不经心地扭头张望,想确保没有人在跟踪,却诧异地发现阿莱克夏离他只有一百米左右,正以令人害怕的速度奔向他。

大楼是一幢堂皇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共有四层楼,红砖外墙,花岗岩装饰。戴维斯知道数学系图书馆有自己的藏书——不是校园图书馆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校园内少数几个不需要检查证件就能出入的图书馆之一。这一点似乎很重要。她和法威尔研究了很久格莱迪为何要选在这儿见面,原因应该就是这个。

“该死!”

戴维斯以为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大楼会有个什么名字——除了“数学系大楼”之外的名字,但数学家显然不是诗人。要么就是还没出现捐够了命名权的出资人。这幢楼是整个校园最古老的建筑物之一,修建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因此恐怕也等不来这样的人了。

格莱迪在人行道上拔腿就跑。戴维斯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边跑边回头看,发现阿莱克夏非常轻松地越追越近。他必须甩掉她。格莱迪在人群中左闪右避,寻找能钻进去的小巷或门,但他见到的每条小巷都有带尖刺的铁栅栏,每扇门都上了锁。这个高级社区真是该死,所有东西都守得这么紧。

“很高兴和你共事。”

格莱迪继续奔跑,偷空瞥了一眼背后。

她茫然点头。

阿莱克夏已经赶上了一半距离,从注视她背影的那些眼神看,街上的所有陌生人都愿意帮她一把。

“我们会打你的手机。然后送你上飞机回芝加哥。你会升职。审判结束后,你会调回丹佛,实现你的另类美国梦。”他期待地望着她。

格莱迪在前方一百英尺的马路对面看见了一条宽阔的巷子。他躲过车流跑向巷子,在她赶上来之前冲进巷口。他希望巷子里有地方可以躲藏,或者有他可以进去的门,但他痛苦地发现这是他在全纽约见过的最干净的一条巷子。这是一条送货通道,左右两侧都是高级合作公寓,死胡同的尽头是一幢两层红砖小楼。巷子里有监控探头和关着门的卸货口。他能听见阿莱克夏的脚步声越追越近。

戴维斯好不容易才又挤出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呢?”

他转身面对她,举起双拳。他在休眠所待了好几年,带着查托帕答雅托付给他的视频证据,他不会乖乖跟她回去。“阿莱克夏,我不会让你带我回去的。”

“你多半都不会真的见到他。我们在各个方向的几个街区内都有监控点。他只要一出现就会被抓住。”

他看见五六个好奇的路人——大多数是男人——聚在了十码外的巷口。

她又看一眼手表。

“小姐,需要帮助吗?”

他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阿莱克夏在格莱迪面前站住,甚至没有大口喘息,她转身微笑,挥挥手:“没事,谢谢,他是我弟弟。”她做了个脑子有病的手势,然后转身面对格莱迪——笑容消失了。

“但图书馆内没有埋伏便衣?”

格莱迪看见那些男人并没有走开。

“我们在数学系图书馆布下了监控网,随时都会有眼睛盯着你的。招呼一声,武装探员几秒钟内就会出现。”

他放下拳头。多么残忍和讽刺,来抓他的居然是她。太不公平了。他感觉双腿在颤抖。回想起人工智能如何折磨他,如何夺走他的记忆,恐惧再次笼罩了他。“我不会回去,阿莱克夏,你只能杀死我。”

她呆呆地望着他。

她离格莱迪只有几英尺远,双臂随随便便地垂在身旁。“乔恩,我为什么要杀死你?”

他继续盯着她:“做好你的工作。帮我们抓住格莱迪先生,不要有什么纰漏,保证你官路亨通。这世界不就是这么运转的吗?戴维斯探员,听懂了吗?”

“因为我绝对不会回去。”他的颤抖显而易见。

她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调回丹佛?你怎么知道特蕾西?”

“你当然会回去的。为了你的安全。”

“你也许有兴趣知道,纽瓦克办公室的主管探员建议提拔你。我们可以保证把你调回丹佛。特蕾西就在丹佛对吧?你的朋友?”

他对阿莱克夏叫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我追捕科顿好几年,我需要知道他和格莱迪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不是残忍,而是必须。”

“你只需要知道事情关系到国家安全就行了。”

她走向格莱迪,格莱迪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叫道:“不!不!”

“好歹扔块骨头给我吧,托德——或者杰森。”

“不要逼我动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

格莱迪对她尖叫——有一半是因为恐惧:“你夜里怎么可能睡得着觉?你怎么能参与这种勾当?”

她气恼地摊开双手:“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说服这个自称格莱迪的来见我。你们似乎应该告诉我他为什么还活着,对我正在参与的那场刑事审判有什么意义。我是说,指控理查德•科顿的罪名就是他谋杀了格莱迪,但我这就要去和格莱迪见面,你们不觉得我应该知道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阿莱克夏抓住他的衣服,格莱迪企图蜷成一个球。“乔恩,把你关进休眠所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所有人。”

“没这个必要。”

“保护我?”他怒视着阿莱克夏,“你真的相信这些鬼话?”格莱迪拉起衬衫和T恤,露出遍布身体背部和侧面的可怕伤疤,然后摘掉LED护目镜,露出太阳穴上的等距钻痕,人工智能靠这个固定他的头部。

“我不知道我的后援在哪儿。我们没有约定过无线电密语、紧急信号——”

“看见了吗?给我解释一下,单独囚禁我好几年,从生理和心理上折磨我,这算什么保护我?给我解释一下,摧毁我童年的记忆怎么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到底是谁的利益?”

托德点点头。“嗯。”他耸耸肩,“那就小心点呗。”

阿莱克夏看见格莱迪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瞪大眼睛,显然吃了一惊。这些伤疤显然是以机器精度制造出来的,在格莱迪被送进休眠所之前并不存在。

“对,但你们说他是一名危险的嫌犯。”

格莱迪望着她,阿莱克夏的大脑似乎宕机了。她所知的事情和眼前的证据之间存在矛盾,似乎一时间让她动弹不得。

托德(或者杰森)有点困惑,随即点点头:“哦,好的。戴维斯探员,我们确实需要你去和他见面。你知道去数学系图书馆的路线。你看过平面图,看过你要坐的那张桌子的照片。”

格莱迪看见她愣怔双眼里的诧异。“海德里克真的瞒住了你?”他爬向她,“休眠所不是监狱,阿莱克夏。那是个研究场所。他们想制造没有自由意志的意识。他们的所作所为会给我们每一个人带来末日。每一个人。你难道真能这样视而不见?”

双胞胎里的一个挂断电话。她分不清这两个人。虽说他们多次澄清身份,但只要他们稍微一走动,事情就会迅速变成二赌一的游戏。她清清喉咙,看一眼手表:“七点半了。我走过去要十五分钟。你们得向我说明情况。”

阿莱克夏愣在那里——无法行动。格莱迪觉得她的某种疾病发作了。他抬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但毫无反应。

戴维斯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双胞胎用手机和没露过面的小组成员最后确认安保措施。他们显然在某处安插了人员,准备随时接应她。但信息的不对称让她提高了警惕。自从她来到纽约,他们还没有告诉过她任何事情。

格莱迪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气喘吁吁,看见他遭受折磨的证据,阿莱克夏对整个世界的看法显然动摇了。他知道一个人的信念被摧毁是什么滋味,他对阿莱克夏的恨意开始消退。

她和双胞胎坐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办公套房里,办公室在阿姆斯特丹大道和118街路口的哥伦比亚大学国际事务学院大楼内,这幢十层水泥大楼的原型似乎是蒸汽散热器,和她与格莱迪约定见面的地点位于莫宁赛德校区的两侧。过去这两天,他们活得非常低调。

格莱迪只犹豫了半秒钟,他拉起衣服,戴上护目镜。他警惕地盯着阿莱克夏,快步离开,挤过关切的男人们组成的人墙。

双胞胎让戴维斯毛骨悚然。双胞胎是她给这两个人起的外号,他们几乎一模一样,金发、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脖子粗壮,在特遣小组内负责监督她。事实上,在整个特遣小组里,她到现在也只见过这两位。他们一个叫托德,另一个叫杰森,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但颐指气使的那种态度似乎是天生的。仿佛他们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低等生物,大抵就是文克莱沃斯兄弟的调查局版本。她没听说过调查局里有孪生兄弟搭档。他们肯定和华盛顿高层有关系,因为他们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似乎也没有预算上的问题。她正在为一场重要的公开审判做准备,他们甚至没有知会一声她的上司,就硬生生把她拽到了纽约。

他很惊讶地发现阿莱克夏没有跟上来。